人似乎都认为他们的生活不如早年快乐,某些最近的资料提示,我们
可能确实面临着抑郁症的流行。有一个著名学者的研究小组审查了9
份对世界上5个不同地区共39000人进行的研究报告,发现每个国家的
年轻人都要比他们的长辈更容易发生抑郁症。而且,在经济发展程度
较高的国家里发病率更高。证实这些问题还需要做许多工作,但是认
真研究现代化生活中使抑郁症增加的各种新问题,确实是迫切需要的。
我们只提出两点可能的原因:有广泛影响的传媒和社区的解体。
传媒,尤其是电视和电影,有效地把我们所有的人变成一个竞争
的整体。它们破坏了我们比较熟悉的社会联系之后,竞争不再是在50
个或者100个亲友和熟人之间进行,而是在50亿人之中,至少也是在
几万人中进行。在你的俱乐部里,你可能是最佳的网球手,但不一定
是这个城市的,几乎可以肯定,不是这个国家、更不是世界级的优秀
选手。人们几乎把所有的一切活动都变成竞争,不论是赛跑、唱歌、
钓鱼、划船、勾引异性、绘画,甚至养鸟。在古代环境中,无论什么
事你都有很好的机会成为第一名,即令不是第一,你的优秀的特长仍
然受到一群尊重你的人们的赞赏。现在我们是与全世界最强的对手竞
争,个人变得很难出人头地。
在电视上看到这些成功的人引起妒忌,妒忌也可能促使我们的祖
先努力去做到别人能做到的事情,因此妒忌就会是有用的。现在,我
们之中很少有人可能达到那种引起我们妒忌的目标,而且我们之中几
乎没有人可以达到电视中看到的那种神奇的目标。荧屏上漂亮、潇洒、
富有、热情、可爱、勇敢、聪明、富创造性、有力量、荣耀的英雄,
是这个世界以外的超人。我们自己的妻子和丈夫,父亲和母亲,儿子
和女儿,相比之下是差得太远了。所以我们对他们不满意,而且甚至
对自己也不满意。心理学家道格拉斯·肯立克(Donylas Kenrick)
在深入地研究之后,发现人们在看过电影、电视故事中理想的伴侣之
后,对自己现存的伴侣的赞赏程度下降了。
我们的新技术也使互相支持的社会组织解体。作为社会性物种的
成员,最糟糕的惩罚是被孤立。许多现代化的没有个性特征的组织并
不见得好多少。它们多半是由竞争者所组成,只有偶而遇到的一个志
同道合者是没有血缘亲属关系的朋友。大家庭已经因为各人的经济独
立而解体。即令是核心家庭,社会中最后剩下的一个稳定的组织,似
乎也在走向未日,半数家庭因离婚而解体,更多的儿童是由单身母亲
抚养成人的。
我们有着在一个互相支持的组织中的安全地位的基本需要。没有
了家庭,我们就到别的地方去满足这种需要。越来越多的人在一群朋
友中寻找他们的社会立足点,结交的12个酒朋友,各种各样的互相支
持的组织,或者寻求心理治疗。有的人鼓吹“家庭价值”为了希望保
留一个危在旦夕的,但是有感情的生活方式。我们大多数人要求人们
有爱心,却只是为了要别人关心我们自己,而不是打算为别人做点什
么。对许多人说来,这种追求是苦涩的,没有结果的。
缺乏依恋(接触)(Lack of attachment)
进化论以前的学说,包括精神分析和行为科学解释母子之间纽带
的是哺乳和抚养。早在50年代初期,威斯康辛大学的灵长类学者哈利
·哈罗(Harry Harlow)在研究猴子之后,就对这种学说提出质疑。
他把猴婴同它的母亲隔开,给它两个替身母亲,一个是绳子吊着的装
满牛奶的奶瓶,另一个是软布包着的没有奶瓶的假母猴。虽然猴婴要
从奶瓶中吃奶,它们仍然依恋着布猴,如果拿开布猴它会尖叫。哈罗
的结论认为一定有一个特殊的机制曾经演化出来,促使母婴之间的依
恋。受到莱茵·斯匹茨(Rene Spitz)研究报告孤儿院抚养大的儿童
缺乏社交能力的启发,哈罗再把婴猴在隔离状态下养大。这样养大的
猴子都是不正常的。它们不能与别的猴子合群,交配时有很大的困难,
对自己生养的幼婴不抚养,甚至攻击。
1951年英国精神病学家约翰·鲍尔比参加了生物学家朱琳·赫胥
黎的研讨会,受到诺贝尔奖得主人类文化学家洛伦兹著名的实验的鼓
舞。在某个关键的早期生活中,雏鹅获得对它们的母亲或者遇到一适
当大小的活动目标的印象。洛伦兹的观察有完全相似的效果,有许多
照片证明他准确地追踪了许多雏鹅。鲍比立刻联想到许多病人的困难
可能是早期接触问题的后遗症。当他追究他们的最初的人际关系时,
发现了某些问题。有的人是母亲从来就不需要他,有的人的母亲因为
太抑郁而不能理会婴儿的微笑和咕咕声,有许多人听到他们的母亲威
胁说要杀死他们,而且是在这个类似旁观者的母亲身边长大的。人们
的早期困难与他们成年之后遇到的问题相联系之后,他们不能信任别
人,他们认为受到别人的排斥,他们觉得他们必需讨好别人或者被人
们遗弃,鲍比洞察到某些被忽视的孩子的依恋和孤儿行为,可能是企
图与母亲拉拢关系的一种适应性行为。他意识到他的病人是正试图寻
求自我保护免受恐惧分离(feared separation),因此不应当责备
他们是一种“依赖型”的人。
心理学家玛利·爱因斯威斯(Mary Ainsworth)和她的同事做了
对照实验,从而把鲍比的学说发展成为心理学中的主流学说。她把幼
儿放到一间陌生的房子里,观察他们的母亲离开之后再次回来时这些
幼儿的行为表现。根据这个“陌生处境”考验,她把这些婴儿分类:
与母亲有安全感联系,焦虑感联系和拒绝重新联系三种。多年后可以
非常准确地预期这几类孩子的其它许多特征[从合群游戏
(group-play pattem)到人格特征] 。在依恋问题和成年心理学之
间的关系,以及与遗传因素的关系方面还要做许多工作。心理学家不
应当忘记母亲不仅提供了孩子的早期生活经历,她们还提供了基因。
目前,我们有理由相信,许多成年人的人际关系的问题可能是来源于
最初依恋或接触中的问题。
虐待孩子
虐待孩子似乎在我们中间已经变成流行病。怎么会这样呢?为什
么我们要攻击我们的孩子?这可是生殖成功必需的工具啊。是不是有
一些父母亲更加偏向于虐待孩子?加拿大心理学家马丁·达利和马果
·威尔逊(Martin Daly & Margo Wilson)从进化论的概念出发,
探讨亲子之间有无血缘关系是否与虐待孩子的倾向有关。因为有关虐
待儿童的报告极不可靠,他们用一种容易计算,又无法隐瞒的结果—
—孩子被父母杀害来评估。他们发现在与单身非亲生父母生活时,致
死性虐待儿童的风险要比与两个亲生父母生活大10倍。这是不能用有
继父母的家庭比较嗜酒、贫困以及有较多精神障碍等倾向来解释的。
几十年的研究,任何其它别的风险因素都没有证明,能够接近这种程
度的预测值。几十年来研究虐待孩子的人都没有想到血缘关系,但是
对进化论学家而言,这点应该是重要的。
达利和威尔逊部分地是受到加利福尼亚人类学家沙拉·赫地
(Sarah Hrdy)等在动物的杀婴研究的启发。1977年赫地报告雄性
languar猴在它刚从其它雄猴中夺取的群落中,总是要把雌猴原有的
婴儿全都杀死,但是没有人相信她的报告。她在报告中说猴妈妈曾试
图保护她们的婴儿,但是经常不能成功。失败之后,中断哺乳,很快
就有发情期到来,这些失败了的猴妈妈立即与杀了她们的婴儿的雄猴
交配。赫地注意到雄猴杀死存在的婴儿可以增加他的生殖成功。因为
停止授乳可使雌性进入发情期,因而可以立即怀上新的雄性的后代。
随后的野外现场研究证实了赫地的发现,并引申到许多其它物种,
而且得到了证实。雄狮在开始与新的雌性交配时杀死原有的幼狮。在
小白鼠,则甚至只要一个陌生雄性的气味就常常引起流产——这很明
显地是避免再向多半会被杀掉的婴儿投资的一种适应。动物都是天生
地不择手段地去使它们的基因成功率增加,虽然存在这种在人类看来
似乎是荒唐的行为。
在某种环境条件下,雄性动物杀死其它雄性的子女的趋势是进化
产生的一种适应性。人类的虐待儿童是否与此有关?过去我们认为无
关,一则因为人类的男性通常并没有夺取一群带有幼儿的生育年龄的
妇女的行为,二则许多养父能很好地抚养并非他亲生的子女。我们过
去认为儿童之所以被虐待不是一种进化产生的适应,而是父母亲在早
期与孩子的接触太少,不利于正常亲情的建立以致正常适应未能确立。
然而人类学家马克·富林(MarkFlinn)在特立伦达(Trinidad南美
洲,靠近多巴多)的研究发现继父对继子要比对亲生的儿子粗暴,不
论与婴儿在早期接触是否密切。在人类亲情的形成过程中,除了在一
起生活的时间长短之外,还涉及更多的问题。这种不易理解的生物学
和文化的交叉点,还需要更深入的研究才能揭示其中的奥秘。
精神分裂症
完全不同于焦虑和抑郁的症状的精神分裂症都不是正常功能的一
部分。幻听是听到一种幻想的声音,同时还认为别人可以知道自己的
思想的幻觉,情感迟钝,坚持一些古怪固执的念头,脱离社会交往,
以及妄想、偏执狂等等作为一种综合征一同出现,而并非因为是一种
与进化有关的防御机制。比较可能的是,某种大脑损害可以引起多种
功能障碍,正如心脏损害可以引起气短、胸痛和肿胀的踝一样。精神
分裂症破坏了感受——认知——情感——动机系统的正常关系。从另
一个方面再次说明我们仍然不知道如何去描述高级的大脑功能。
精神分裂症在全世界各种社会统计累积的人数比例都是大约1%,
关于精神分裂症是一种文明病的见解似乎并不正确,虽然有些资料证
实现代社会中精神分裂症的病情要严重些。综合各方面的资料提示,
对精神分裂症的易感性是由某些基因决定的。精神分裂症的亲属发病
率要比别人高出若干倍,那怕是分别在养父母家中长大。同卵孪生子
中如有一个患病,另一个也患病的机率为50%,异卵孪生则为 25%。
另外,有证据说明精神分裂症患者生殖成功率偏低,尤其是男性。
这些观察提出了我们的标准问题:这种能降低适应性的基因为什
么会有这么高的频率?对抗引起精神分裂症基因的选择力量是如此强
大以致这些基因应当远比现在这样少见——如果它们的存在只是简单
地归于突变与选择之间的平衡的话。此外,人群中相对一致的发病率,
提示这个基因不是最近而是已经保持了数千年的。看来,引起精神分
裂症的基因一定要有某些益处(advantage)才能与它的严重的代价
平衡。
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些基因在与某些其它基因合作中有某些益处,
或在某种环境下,就像单个镰刀状贫血基因具抗疟疾功能一样,尽管
两个这种基因会引起镰刀状细胞贫血。也可能精神分裂症易感基因有
其它效应:在大多数具这些基因的人中(尽管有一小群人会发展成这
种病),这些基因会提供些许的益处。许多作者推测精神分裂症易感
基因对人具有的各种益处。或许这些基因增加了人对事物的创造力和
直觉。或许这些基因可使带有它的人免受某些疾病之苦(译注:1997
年在冷泉港的一次重要会议上,尼斯博士提出如果将来有一天诸如引
起躁狂抑郁症的基因能够被剔除的话,那对人类社会可能会是一个危
险)。有些研究人员认为多疑本身的倾向(tendencyto
suspiciousness itself)有可能在某些方面弥补精神分裂症的短处
(disadvantage)。上述这些观点的证据是零散的,但是它们是值得
进一步研究的。许多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正常亲属具极高的成就的事实
支持了上述观点。目前这方面的探索还只是一个开头。
睡眠障碍
睡眠,同许多身体的能力一样,只在出了差错时才受到我们的注
意,许多人有多种多样的睡眠问题。睡眠,同别的许多事情一样,时
间常常是它的关键因素。大多数睡眠问题涉及不能在恰当的时间睡眠,
或者是在错误的时间有睡眠的倾向。失眠累及人口中的30%以上,由
此迅速促成了一种庞大的企业,从不需处方的药丸到失眠症的专科门
诊,苦于白天嗜睡的人,通常也就是那些晚上睡不好的人。你在晚上
读书时打瞌睡是一种烦恼,早晨闹钟响了不想醒来是一种缺点,开车
的时候打嗑睡就是一种明显的危险。
还有梦和梦的各种毛病,梦魇和梦中的恐怖。有的人睡眠时经历
过仍在梦中却又觉得已经醒来但是却不能动,从而感觉到十分可怕。
患发作性睡眠症(narcolepsy)的人可以在日常活动中突然滑入做梦
的睡眠,有时竟发展到摔跤使自己受伤的程度,还有睡眠中的呼吸暂
停,他们间歇性地在睡眠中停止呼吸以致晚上无法好好休息,白天又
十分困倦,甚至使大脑受到伤害。为了理解这些问题,我们需要对正
常睡眠的来源和功能有更多的了解。
睡眠是不是一种自然选择塑造的素质?有若干理由促使我们这样
想。首先,睡眠作为一种本能,广泛见于动物界,在脊椎动物中可能
是普遍的本能之一。但是某些动物似乎是不睡觉的,例如海豚,事实
上它们有一半大脑醒着的时候另一半大脑是睡着的,也许是因为它们
必须反复游到水面来呼吸。第二,所有的脊椎动物似乎都共有一种相
同的睡眠调节机制,有着一个一定位于大脑古老部的控制有梦睡眠中
枢。第三,哺乳动物的睡眠模式、快眼动周期和快脑电波,在鸟类也
是有的,鸟类的进化是在恐龙期以前与我们分开进化的。第四,哪怕
在亲缘关系密切的哺乳动物之间具体的睡眠模式的差异也很大,提示
我们共同的比较近的祖先的任何一种睡眠方式都能够迅速演变使它与
该物种专门的生态环境相匹配。最后,如果缺乏睡眠,所有动物的功
能都变差,适应能力下降。
为了更好地了解睡眠方面的困难,我们又最好先能了解睡眠的能
力和睡眠的需要怎样增加了我们的适应能力。对这个问题,1975年英
国的生物学家雷·麦笛斯(Ray Meddis)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推测
我们睡眠的量是由我们在昼夜循环的不同时相中的潜在生产能力安排
下来的,有一位麦笛斯的书评作者指出,我们在夜间睡眠的动机是由
于最好不在街上逗留。如果在黑暗中留在外面有一定的危险,又不大
可能做什么事,那么我们最好是去睡觉。这点解释了为什么人类和别
的动物在白天活动时受益,但是它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们不在夜间保持
安静的清醒状态,准备好应付可能发生的机遇或者危险,却要睡觉。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我们变得如此依赖睡眠,以致缺少睡眠使我们很难
工作?
有一种可能的关于睡眠的进化来源的观点。设想某个远古的祖先
不需要睡眠,如果有一支后代经历了昼夜循环中巨大的危险(为了简
单化,假定是在夜间),而白天有较大的机遇,那么在夜间变得不活
跃的个体将获得适应方面的长处。当这一物种逐渐地把它的活动限制
在白天之后,它的夜间安静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深一直到可靠地在
每一夜间都有若干小时不活动。
有了这样一种可靠的每天定时的不活动的周期之后,别的进化因
素也会随着起作用,当一个动物醒着或入睡时,不大可能需要所有的
细胞都维持相同的活力。如果某些必要的过程要在大脑脱离了它的作
业时工作得更加有效率,自然选择就会把它们从醒着的白天推迟到晚
上再工作,从而有利于发生我们称之为睡眠的状态。在这方面,正如
1969年爱丁堡大学的依安·阿斯华(Ian Oswald)提出的,大脑某些
维护过程(maintenance Processes)便越来越局限在睡眠中,而我
们也就越来越依赖睡眠。在这个间期中,睡觉的个体当然必需是相当
安全的,否则睡眠就会很快被自然选择所排除。正如同我们之变得依
赖从食物中获取维生素C是因为我们能可靠地从食物中大量获取,在
机体某些维护机制能够只在睡眠期中进行之前,一定要有稳定地获得
安全的休息间期之后才有可能。研究哪些代谢过程是限于睡眠时进行
的,或者是在睡眠时进行得更快的,可以使我们看到为什么我们需要
睡眠。事实上,脑扫描已经揭示,在无梦的睡眠中蛋白合成最多,合
成某些种神经递质的机制不能维持白天时的消耗量,因此一定要在夜
间补充。此外,各种组织中的细胞分裂都是在睡眠时最快。
一旦睡眠是为了生理上的维护和修复而确立的,自然选择有可能
把别的功能也归到这个睡眠期间去完成。其中经常被提到的一种功能
是记忆调节功能。艾伦·霍伯赫和罗伯特·麦克卡里(Allan Hobson
& Robert Mccauley)曾经强调,有梦的睡眠支持巩固学习的生理。
弗兰西斯·克立克和格雷姆·米基森(FrancisCrick & Graeme
Mitchison)有证据认为有梦的睡眠的功能是清洗不必要的记忆,很
像我们定期从计算机上消除垃圾文档。我们不必仔细排斥研究这些细
节,只要指出其中并不一定有互相排斥的替代学说,阿斯华提出的睡
眠是作为组织修复间期而演变出来的,也并不是说不通。这些假说都
与麦笛士所观察到的睡眠调节的活动间期取决于该动物的生态学不发
生矛盾。与别的性状一样,睡眠无疑有多种重要的功能。每一种假说
提到的功能都需要加以检验。支持另一种说法的证据只在两种功能不
相容时才是反对另一种说法的。研究多种动物的睡眠模式与它们的生
活方式以及各自的进化关系,将得到许多有用的证据。
现在我们已经极少受到猛兽如老虎在夜间的威胁,人工采光也使
得整夜都可以进行有生产力的活动,需要按时睡眠已经变成一种麻烦,
尤其是在飞越世界时产生的时差不适应问题时,任何有关睡眠功能的
知识都能够帮助我们去适应现在的需要,或者至少使我们能够在晚上
阅读不至于打瞌睡,然后在晚上又睡得很好不去为明天的事情烦恼而
无法入眠。
梦境
有史以来,而且无疑在史前时期梦境就引起了人们的兴趣。近年
来,提出了许多有关梦的功能的学说,从弗罗伊德的学说关于梦中充
满了被禁锢的欲望的宣泄到弗兰西斯·克立克的学说认为梦中清除和
整理记忆。但是这些分歧没有得出结论,当代的主要权威人士如哈佛
大学的霍伯森,仍然强调梦可能没有什么特定的功能,只是大脑活动
的附带现象。对我们来说似乎不是这样,因为简单地观察到缺乏有梦
的睡眠会引起严重的病态心理。例如,放在池中的小台上的猫可以入
睡,但是与有梦的睡眠相伴随的失去肌肉张力使它们滑入水中而被惊
醒。这样引起的缺乏做梦睡眠使这些不幸的猫狂暴任性,性欲亢进,
并缩短生命。
即令还没有能够弄清梦的功能,从人的进化的角度也有助于了解
它。加利福尼亚大学(Santa Barbara)的进化人类学家唐纳德·西
门思(Donald Symons)指出,由于进化的原因,我们在梦中经历的
刺激受到严重的局限性,尽管每一个人的睡眠行为差异很大。但是在
梦中,我们都倾向于“看到”我们自己的许多活动,但是很少“听到”
有声音,“闻到”气味或者“感觉到”机械刺激的经历。我们可以在
梦中做事,却并没有活动,因为我们在可以做这种梦的睡眠中的运动
神经是瘫痪的。我们可以记得别人在梦中的样子和告诉我们的话,但
记不起他们的声音是怎样的。我们可以记得在梦中愉快地喝了一杯酒,
却常常记不起它的风味。我们在梦中可以被人打过,但不记得那是什
么感觉。
这些局限性的原因,按照西门思的说法,是因为石器时代实际情
况的需要。我们可以承担视觉的幻觉,因为闭上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
什么;夜间的黑暗也使视觉没有多大的作用。恐慌迫近你时,都是一
些需要我们的听觉、嗅觉和触觉不失警觉的线索。有些动物在睡觉时
是睁着眼睛的,但是我们人类是打开耳朵睡觉的,我们不能让我们的
梦使我们听不到重要的声音。西门思的假说说明了梦境中的某些特点,
也预测了某些尚未注意到问题,这个假说能否成立,要看今后对梦中
感觉的组成,预测是否够准确。截至目前为止,大部分已得到的证据
似乎都符合他的假说。
精神病学的前景
近年来,精神病学竭力模仿医学的其它分支,设计明确的诊断分
类。尽管有些人为的勉强,尽可能用可靠的方法度量症状,以及实验
设计和资料分析方面的标准。精神病学研究现在已经与医学的其它领
域一样是定量的。这些努力是否已经使精神病学变成神经病学、心脏
病学或者内分泌学相似的另一个医学分支呢?很难。研究的发现是可
靠的,但是无法与首尾一致的理论衔接起来。在模仿其它医学分支研
究疾病的分子机制时,精神病学本身却缺乏一种精确的概念,没有一
种默契的基础。精神病学不能同其它医学分支一样,因为虽然试图找
到引起疾病的缺陷何在,却并不了解这个机制的正常功能,精神病学
处于一种本末倒置的状态。
关于焦虑的研究可以作为说明问题的例子。精神病学家现在把焦
虑分成9个类型,把它们看成一些不同的病种,分别研究它们的流行
病学、遗传学和脑化学以及对治疗的反应。当然,困难在于焦虑本身
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防御。这样研究的结果,就像内科医生用这种
方法去研究咳嗽,定义为一种“疾病”去拟订它的客观诊断标准。也
许,硬性规定咳嗽的诊断标准可以是:持续有两天以上每小时咳嗽两
次或更多;或者阵咳持续两分钟以上。然后,根据多因素分析其临床
特征、遗传学、流行病学以及对治疗的反应去划分成各类咳嗽的亚型。
这样的研究有可能分出特别的咳嗽亚型,例如伴发于流鼻涕和发热的
咳嗽,伴发于变态反应的咳嗽,伴发于吸烟的咳嗽,以及常常会导致
死亡的咳嗽。其次,可以在患有咳嗽病的人们中间研究其神经机制异
常,来探索各种亚型咳嗽的病因。发现了咳嗽是伴发于胸肌收缩的神
经活动增加,可以推论到这些神经的过度活动可能有某种神经生理机
制。发现了大脑的咳嗽控制中枢,又可以引起这个中枢的不正常怎样
会引起咳嗽的一些想法,关于可待因可以止咳的知识可能使一些科学
家想到咳嗽可能是体内缺少一种可待因样物质。
这样的咳嗽研究方案很明显是荒唐的,但是我们之所以知道这样
做是干傻事的原因是我们在了解咳嗽的原因时,不从产生咳嗽的神经
和肌肉上去找,也不从调节咳嗽的大脑机制上去找,而是在可以引起
保护性咳嗽反射的情况和刺激的正常条件下去寻找原因。虽然有某些
罕见的咳嗽是因为咳嗽调节中枢的异常所致,绝大多数咳嗽都是把呼
吸道异物排出的一种适应性反应。只是在寻找过这种自然刺激之后医
生才去考虑咳嗽调节机制本身出错的可能性。
许多精神病医师为了帮助一生中经常有惊慌、紧张、恐惧和不能
入眠等困难的人而研究对焦虑易感性方面的个体差异,这是一个有意
义的题目。然而,这种方法引起了许多混乱的概念。如果对咳嗽的研
究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样的个体上:他的一生中对最小的刺激
(Stimulus)都倾向发生咳嗽,这会出现什么情况?你会告诉他们患
有一种“咳嗽病”。随即对这些患“咳嗽病”的人花大量工作寻找其
异常基因。无疑,有的人有可能会有对咳嗽的遗传易感性,但是这种
研究对我们了解大多数咳嗽的病因不会有多少用处。
这样把焦虑和咳嗽放在一起比较,当然是有不恰当的地方的。焦
虑远比咳嗽复杂、它的功能比较不明显,而且个体之间的差异也比较
大。更重要的是,焦虑的诱因远不如咳嗽的诱因那样明确、实在。咳
嗽是呼吸道的异物所引起的,而焦虑则是各种各样的明显的、隐晦的
诱因在思维过程中经过神秘的复杂处理之后引起的。焦虑最明显的诱
因是危险对象的形象,或者与疼痛连在一起的某种讨厌的刺激。大多
数临床上的焦虑多半是由复杂的诱因所引起,需要敏锐的解释。例如,
老板没有同你打招呼,你没有被邀请参加晚会,朋友在散发解聘书的
这天躲开你,你可能感到十分担心。如果是你的生日,你可能以为正
在准备一个意想不到的晚会,同样的刺激可以引起另一种十分不同的
反应。这个例子只是略为涉及调节焦虑的精神系统复杂性。还有许多
愿望和感觉常常在下意识中可以引起焦虑。女人可以在她开始一件认
为与她的丈夫无关的事时发生恐慌。许多引起焦虑的诱因不容易弄清
楚,但并非不存在,也肯定不意味它们所引起的焦虑是没有用的,或
者是不正常的大脑机制的产物。
相反,正因为焦虑是一种正常现象,也就不意味着它们都是有用
的。此外,有许多焦虑性疾患是有遗传因素起作用的。我们还不知道
用遗传缺陷还是正常差异去理解比较好,可以肯定的是,各种威胁的
类型和危险程度对这一代人和下一代人有很大差别,这应当能在焦虑
的调节机制中保持一定程度的遗传差异。
如果精神病学停留在当前这个发展阶段,它就只能治疗有可以证
实的大脑缺陷引起的疾患,而日常生活中的痛苦和烦恼只好留给别的
医生。这对病人和精神病医生都不是好事。医学的其它分支治疗正常
的防御反应,精神病医生当然也可以这样做,在这些方面,用进化论
的方法看问题是精神病科医生与医学的其它分支汇合的途径。努力去
了解情绪的各种功能以及它们的正常调节,对精神病学所起的作用,
可以同生理学对医学的作用相比。这是一个框架,研究病理心理学可
以同研究病理生理学一样,使我们了解,机体系统的正常功能在什么
地方出了错。可以预期用进化论方法可以使精神疾病的研究回到医学
中来,不是用一种粗糙的情绪问题的“医学模式”(“medical
model”of emotional problems),而是与医学的其它部分一样用同
样的达尔文方法加以理解。
《我们为什么生病——达尔文医学的新科学》 〖本书由柯南扫校〗
第十五章 医学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