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哈尔罗杰历险记》

_8 威勒德·普赖斯(英)
树皮的两头用藤本植物束牢,用粗藤和灌木绳把两头扯紧,使它们像公鸡尾巴一样翘起来。树皮上的裂缝用橡树的乳液补得滴水不漏。
现在,树壳子成了一条不会渗水的好船,或者说,一个可以盛水的好澡盆。还要修一间浴室,也就是说,要造个笼子,把澡盆和使用澡盆的家伙装进去。
伙计们干得很快,但还是一直干到第二天才把那个怪模怪样的笼中澡盆造好,并把它安置在“方舟”上能腾出来的最后一个空位置上。一切都弄妥了,现在单等给这笼子弄个房客了。哈尔打定主意,这一回,不管大森蚺什么时候来,他都要严阵以待。他把这一战役计划得十分周密。沙滩上,离“方舟”大约40英尺的地方有棵树。他在这棵树和“方舟”的桅杆之间系了根绳子,把鹿拴在绳上,离水边不远。
接着,他准备了三根套索,一根绑森蚺头,另外两根用来对付大森蚺的尾巴。笼子里的一切都己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条南美大森蚺。
船员们躲进灌木丛里守着。又是长久的等待,老规矩了。白天总算熬过去了。小鹿不时啃着河滩上的青草。这是一只美丽的动物,比起它的加拿大远亲来,体型不算大,棕黄色的毛皮很有光泽,褐色的大眼,漂亮的犄角。哈尔真不愿意牺牲它。
警觉地守候了三个多小时,哈尔不禁非常想走动一下。艾克华说这儿是森蚺的窝,真的吗?大森蚺的窝是什么样的呢?作为一个科学考察者,他应该了解这些情况。
他溜出灌木丛,走过沙滩,跳进水里。河床很陡,一下去,水就很深。哈尔奋力划了几下,潜入水底,惹是生非去了。河水很混浊,水底的东西看不清楚。他首先得弄清楚附近有没有吃人的锯齿鲑。然后,就开始搜寻可以说成是大森蚺窝的东西。
河底长满芦苇,哈尔就像在林莽中穿梭。芦苇又粘又滑,挨上去很不舒服。河底到处沉着横七竖八的圆木,圆木底下自然可能成为小动物的安身之所,但却绝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大蛇安家的窝。
他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潜下去。这一次,他仔细察看了沙滩那边陡峭笔直的河岸。突然,他游过一个水底洞穴的人口,这洞一直穿进河岸。
如果他要证实这就是大森蚺的窝,那么,证据就摆在眼前了。两条不到5英尺长的小森蚺从洞里游出来,在芦苇间穿来穿去。接着,一条大森蚺从洞里伸出骇人的头,向哈尔游去。
哈尔再也无心考察,赶紧浮出水面。他已经可以想象,那条大森蚺的血盆大口如何咬住他的双腿,把他拖进黑魆魆的洞里,然后,不慌不忙地把他吃掉,在爬上沙滩那短短的瞬间,他经受了恐惧的痛苦折磨。
“你看见什么了?”罗杰低声问。
“大森蚺的一家子都在窝里呢,”哈尔说,“你就坐在它们的房顶上。你身下有一个大洞穴。”
“可是,它们怎么能住在水底的洞穴里呢?它们不是得呼吸空气吗?”
“洞顶可能露在水面上。”哈尔猜道。
长久的等待又开始了。罗杰睡着了。
哈尔盯着细浪拍打小鹿脚下的那片沙滩,眼睛都盯累了。有什么东西划破了河湾平静的水面。开头,哈尔没看见。不一会儿,他看见了,那东西在动。它有点儿像潜水艇的潜望镜。他明白,那是大森蚺的鼻子。为了适应水里的生活,这种蛇的鼻子没长在通常该长鼻子的地方,而是高高地长在头顶上,这样,当它把头潜入水里时,仍然能够呼吸。
大森蚺的眼睛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时隐时现。这对眼睛长得正是地方,它们不仅可以向上、向前看,而且还能往下看。这种绝技,旱地上的蛇类是没有的。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宽。显然,长着这双眼的头一定很巨大。
巨头正向着小鹿直冲过去。头后的水面有很长一段距离被激起了波浪,这说明,在水底推动着头前进的躯体必定也十分巨大。也许,有二三十英尺长,谁说得准呢?反正,照哈尔的意思,越长越好。
他急忙溜过灌木丛,走到树下,抓住绳子。在“方舟”上看守绳子另一头的那位印第安人没打瞌睡,这使哈尔高兴。
那浮动的头漂到沙滩。它滑出水面,把下颊靠在沙滩上。看见大森蚺,小鹿惊慌失措,要不是被绳子拴着,它早逃之夭夭了。那可怜的小动物拼命挣扎,四蹄发狂似地在沙地上刨,把鹅卵石都踢到大森蚺口中。
哈尔开始拉绳子。守在另一头的印第安人顺势把绳子一点一点地放过去。小鹿被慢慢地拖往树下,大蛇紧跟在后面,每当大森蚺快抓到小鹿时,哈尔就把它拉远一点儿。哈尔自己藏在树后,其他人都藏在灌木丛里。小鹿被拉到树下时,大森蚺离它只有大约6英尺,并且正飞快地追上去。
“好哇,伙计们,冲上去!”哈尔高喊。
他手拿套蚺头的套索跳出来。其他人抓着套蚺尾的绳索从两边包抄。
蚺看见了哈尔,但它并没有退缩,反而威胁地抬起头来。哪怕最微小的失误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大森蚺马上就要扑过来了,必须赶在它扑过来之前,用套索套住它的头和尾巴。
哈尔一个箭步冲向那恶棍的头和那张洞开着要把他吞下去的大口。他把套索往那鼓起来的头用力甩过去,紧紧地套着软绵绵的蚺颈。
套索的另一头穿进笼子,用老办法把绳索穿到笼外。绳头固定在一棵树上。只要套住尾巴,不让大森蚺扑腾,就可以一英寸一英寸地把它拽进笼里。
说是这么说,干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抓尾套那几个人激动得手忙脚乱,他们只往蛇尾上套上了一根绳子。当大蛇甩着尾巴向哈尔冲去时。它一下就把这根绳子从印第安人手里扯脱了。
大森蚺的尾巴猛地一甩,班科和两个印第安人被直挺挺地抽倒在地上。艾克华拿着另一根尾套,勇敢地跳进去。蛇尾突然往前一绕,把他卷住。艾克华拼命想挣脱。蛇身盘旋着缠住他,把他卷着往身体上部挪,从而腾出了尾巴,继续到处乱抽乱打。
罗杰竭力要抓住那飞舞着的尾套,蛇尾重重地抽在他头上,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蛇尾并没有按哈尔计划那样被套住,巨蛇正向着哈尔逼近。他倒退着,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他在那儿只躺了一两秒钟,却仿佛过了一辈子。他所听说过的大森蚺吞牛、吞马,以及那些在这种无畏的巨蛇口中丧生的人们的故事,都一一闪过他的脑海。这回轮到他了。
当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时,他身体的动作也像链式闪电一样迅疾。他就地一滚,躲开了向他直冲过来的蚺头,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
他惊恐地看到艾克华已经奄奄一息,血从他的嘴和耳朵喷泉似地涌出来,他的身体无力地扭动着。哈尔伸手拿他的左轮枪,但是,枪在他倒地时,已经从枪套里掉出来,不见了。
大森蚺张开巨口要咬艾克华、哈尔飞身扑向蚺头。用双手的大拇指使劲儿卡它的眼睛。大森蚺翻滚着,抽打着,哈尔拼命卡着,毫不放松。紧紧盘卷着的蛇身松开了,艾克华被甩到灌木丛里。
哈尔奔到他朋友身边,摸摸他的心脏。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他转身冲上与世界第一大蛇搏斗的战场。他暗暗发誓:艾克华的血绝不能白流。
穿过笼子系在树上的头索留得稍长,但却绷得很紧。船员们已经抓住了尾索,把它系到另一棵树上。
森蚺想用它的利齿或尾巴再抓一两个敢惹它的人,却没能得逞。哈尔让两个印第安人和他一起拉头索。他们一把一把地拉,每拉一下,那扑腾着的森蚺离笼子就近一分,最后,它的头终于被拽进笼里。
蚺身被尾索拉得几乎笔直。当蚺头被拉进笼子时,哈尔下令慢慢放松尾索。看见敌人正在被征服,船员们干得更有勇气更有信心了。一个船员甚至壮着胆子两次往蚺腰上系绳子,但两次都被打倒在地。靠了他系的这根绳子,他们把沉重的蚺身往前拉。
蚺头终于被拉到笼子的尽头,但蚺身还有十英尺留在笼外头呢!
他们把尾索穿进笼子,用它把蛇尾拉进笼,笼门一关,大森蚺终于抓到手啦。
哈尔并不开心,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脱下衬衣,到河湾里浸湿,把艾克华脸上的血洗净。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位能干、聪明、善良的印第安年轻人。他感到,罗杰和他失去了他们最忠实的朋友。
艾克华不在了,不知为什么,前途忽然显得阴沉灰暗。船员们把笼子连同里头的猎获物一起抬上船,在澡盆里装上半盆水。在苍茫的暮色中,他们把艾克华埋葬在他献身的那棵树下。
24、九个无头人
船队继续朝亚马孙河下游驶去。航行很沉闷。哈尔一心只想早日赶到马瑙斯,把收集来的动物装上大轮船,运回家去。
他情绪消沉,老感到前途莫测,危机四伏。在他眼里,林莽已经变成一个到处隐藏着恐怖和死亡的地方。
正在这时,罗杰发起高烧,这使情况变得更严峻。罗杰大大咧咧,老忘记每天按时服用防治疟疾的阿的平,夜里睡觉又不把吊床四周的蚊帐压好。
他躺在快艇的“托尔多”里,和大绞蟒以及另外几只动物作伴。
开头,哈尔还以为他们已经摆脱了“鳄鱼头”匪帮的跟踪了呢。但是,有一天,他听到了鼓声。船队拐过一个岬角,他看见一个印第安村落着了火。看样子,又是“鳄鱼头”那帮家伙干的。在沙滩上,他看见了“鳄鱼头”的船,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哈尔觉得自己没办法帮印第安人的忙:罗杰病着,艾克华又死了,他敌不过“鳄鱼头”那帮歹徒。他只希望自己能悄悄地溜过去,不让“鳄鱼头”发现。
船队又往前走了5英里光景。哈尔让船队停泊在岬角后的一个隐蔽的登陆处。
扎营的时候,他们不时停下手来听听动静。燃烧着的村庄那边,还在传出隐约的鼓声,营地后方的河面上,鼓声又起。不一会儿,河对岸一个隐蔽的村庄里,传出与之相呼应的鼓点。鼓声阵阵,震慑人心,整座森林也仿佛被吓得颤抖起来。
哈尔的伙计们紧张极了。他们挤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班科似乎又在煽动。哈尔来到他们中间,问道:“是怎么回事儿,班科?”
“鼓声,先生,他们害怕鼓声。”
“他们干嘛害怕?印第安人不会伤害印第安人。”
“他们不是一个部落的。这片森林里的印第安人非常凶悍,他们恨白人。今天,白人可能又袭击了他们,他们要报仇。你要是被他们抓住,准没命。所有为你服务的人也活不了。”
哈尔大笑。“我想,事情可能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班科。”一路上,他不只一次发现,班科非常胆小。船员们都走上了岬角,正指点着上游激动地吱吱喳喳说着什么。哈尔也跑了上去。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那烧成废墟的浓烟滚滚的村庄。但船员们挤在岬角上并不是为了观看那些断墙残垣。一条船正顺流漂来。哈尔看得清楚,船上共有九个人,但没有一个人划桨。
实际上,这九个人连动都没动。也许,那只不过是九袋玉米糁儿。隔着河面,听不到说话声。一股寒气顺着血管蔓延到哈尔全身。他留心看看他的伙计,他们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惧震慑着。
他擦擦眼睛,把那条船上的人再仔细看了看。现在,他们离岬角近多了,仍然纹丝未动。暮色越来越浓,哈尔使劲儿睁大眼睛,他看不见那几个人的头。当然,过一会儿,他就能看见了,是人都该有头啊。
那船已经漂到离岬角只有50英尺的河面。班科像女人似地尖叫起来。现在,哈尔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九个无头人坐在船上,从他们的样子和血迹斑斑的上衣看来,显然不是印第安人。
他们肯定是“鳄鱼头”那帮杀人凶手,如今,他们自己的脖子被满腔仇恨的印第安人割断了。他们掠夺了印第安人的财物,烧毁了他们的村庄,于是,印第安人就安排了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展览,让他们沿河示众,杀鸡儆猴。
在恐惧的同时,哈尔朦胧地感到一种宽慰。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害怕“鳄鱼头”了。至于印第女人,只要善待他们,哈尔从来就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他返回营地,把罗杰和自己的吊床挂好。今晚不点篝火。
那帮伙计通常都睡在岸上,但今晚,他们说宁愿睡在快艇上。他们把快艇上的动物搬到“方舟”上,好腾出更多地方来。
罗杰总是睡得很死,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而哈尔呢,他太累了,尽管四周仍然鼓声震天,他还是睡得很沉。半夜,他好像醒过一次,模模糊糊觉得快艇那边有点儿动静,但马上又睡着了。
25、孤苦伶订
太阳照到哈尔脸上,把他弄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弯起胳膊挡住耀眼的阳光,静静地躺着。
清早醒来,他总爱尽情享受起床前那短暂的时光——悠闲地躺着,倾听船员们干活。这时候,印第安人该动手捡柴生火了。昨夜下了雨,生火可能有点儿难。哈尔的吊床上张着的帆布,还在往下滴水。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总能听见印第安人说话和锅勺的叮当声,嗅到火烟味儿,接着,咖啡的浓郁香气便扑鼻而来。
往常的这个时候,这一切早该开始了。印第安伙计们常常是太阳一露面儿就起床了。但这会儿,哈尔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森林里最常听到的声音,还有不断传来的印第安人愤怒的鼓声。
他张开眼睛望望外头的营地。本来,这个时候,营地上应该已经升起了火,早餐的海龟蛋已经在锅里噗噗响,凤冠鸟已经烤在火上,咖啡已经在壶里冒着热气。
但是,营地上空无一人。
这可不行!这些家伙越来越懒了。他得马上整治他们一下。哈尔爬下吊床,穿过林间空地,向紧靠着沙滩停泊的快艇走去。
他困惑地停下脚步。快艇不见了。
艾克华被巨蟒缠死时,他心里产生的对未来的恐惧感,这时,又潮水般向他袭来。不过,也许那班印第安人只不过打鱼去了。
但他知道,他是在欺骗自己。他们不会全体一起去打鱼啊,总该有人留下来生火煮早饭。
他走出岬角尖,亚马孙河上、下游尽收眼底。河面上没有船只。
没必要自己哄自己了。因为害怕当地印第安人的报复行动,他的全体船员都已经回家去了。他真该感谢班科,只有他才有本事说服他们把两个孩子丢弃在林莽里。
他们开走了他的快艇。他得承认,这还算公道,因为他还欠他们工钱,不过,他们很可能把能偷走的东西全都偷走了。
他返回河湾。踏上“方舟”。至少,他们还留下了“方舟”。动物们平安无恙。见了哈尔,它们纷纷向他要早饭吃。哈尔检查了食品、衣物、网索、渔具、罐头、珍贵的文件、药物、枪支弹药等等,这些东西一件也没少。
他这班伙计还是诚实的,但这丝毫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罗杰和他已经被孤零零地抛弃在危机四伏的林莽里——而罗杰病倒在吊床上,什么也干不了。印第安人随时会对他们采取敌对行动。哈尔想起头天傍晚所看见的那幅令人心惊胆战的图景。不难想象,不久,在亚马孙河上,可能又会增加两具漂向下游的无头尸体。
罗杰似乎在轻声喊他。他给弟弟送了点儿水和早上服用的奎宁。罗杰的前额热得烫手。哈尔把夜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他。
罗杰病得昏昏沉沉,弄不清哈尔说的是什么。“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呢?”他发火了。哈尔只好让他睡觉,自己去弄吃的。他下意识地踏着鼓点迈步。这鼓声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他用汤匙给罗杰喂了点蛋和咖啡,然后,扛上来福枪给他的动物弄吃的去——尤其是那条大森蚺,它很不安分,笼子都快叫它弄散架了,澡盆里的水全都被它扑腾出来,再添水也无济于事。不喂饱它,它是不会安静下来的。
哈尔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走,希望会碰上一只到河里喝水的野物。
突然,眼前的情景使他大啥一惊。一个男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站在他身边。开头,他还以为是印第安人,仔细再一看,才发现不是。走近了,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细眼睛、扁鼻子和厚嘴唇。
在回归线下的海域里航行的水手,常常像哈尔一样上当。许多出海远航的人都曾赌咒发誓,说他们见过一种女人身、鱼尾巴的动物坐在礁石上梳头或奶孩子。也许,美人鱼的传说就是这样来的。
但是,哈尔眼前的这个亚马孙“圣母”却丝毫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美人鱼的美貌。她的脸和她那位男朋友的脸一样,都像牛脸一样丑陋。哈尔明白了,他看见的是海牛,巴西人管它们叫“鱼牛”。
在草丛中,它们蹲坐在尾巴上,雌海牛正在给怀里的小犊喂奶,雄海牛在啃睡莲,它们直立的身躯随着从亚马孙河涌进来的波涛轻轻摇晃。
真是庞然大物啊!如果隐藏在水里的部位与露出水面的部位相你的话,这动物至少有10英尺长,一吨重。他可没本事把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只抬回去给大森蚺吃。
正在这时,一阵泼水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家海牛的另一位成员来了。这是一头小海牛,身长约5英尺,体重不会超过15英石,只能给那条大爬虫当点心吃。这头小海牛只在几英寸深的水里摆动着尾鳍,一边乱扑腾一边啃着岸边的青草。
哈尔打了一枪。枪声一响,两头大海牛立刻潜入水里不见了。小海牛开始在浅水里笨拙地拍动着它的尾鳍和尾巴。哈尔走近一点,又开了一枪,他知道,海牛皮非常坚韧,印第安人常用它来造铠甲。他庆幸自己带着那支三百响。笨重的小海牛踉踉跄跄地在水里乱爬,没等它爬到深水,哈尔就抓住了它的尾巴。他没走旱路,借助水的浮力,他拖着海牛蹚过几个浅滩,一直来到“方舟”边。他把海牛头托到船舷边,让它吊在船边上,然后,把牛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托。啪哒一声,小海牛终于掉进了船舱。
海牛皮很光滑,没费多大劲儿,哈尔就把它拖过甲板,拽到大森蚺的笼前。不过,下一步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他怎样才能把这只笨重的“鱼牛”塞进笼里,而又不让大森蚺窜出来呢?
整个早上,大森蚺都很不安分,它不停地用头去撞笼门。它那30英尺长的身子对折着,头尾都挨着笼门,而它的尾巴和它的头一样危险。
一般来说,哈尔不怕蛇。从南美的有毒水蛇到落基山的响尾蛇,他曾经和很多种蛇打过交道。但看着眼前这条蛇类中的庞然大物,他的神经仍禁不住颤抖。
这种蛇不仅大得吓人,而且性情凶悍。从来没有人能和大森蚺交朋友。在这方面,大森蚺和性情温和的美洲绞蟒大不一样,绞蟒能被驯养成家里的宠物,变得像狗或猫一样能跟人亲近。森蚺却是蛇类王国里的恶棍,它跟什么人或动物都不能和睦共处。
哈尔知道,只要他一开笼门,那张钢钳似的大口就会咬住他的腿,那条暴躁的尾巴就会把他抽打得遍体鳞伤。
小貘跑过来用它那长鼻子亲热地拱着他。那大森蚺瞪着饥饿的眼睛盯着它,头往后一缩,对着笼门猛撞过去,力气大得吓人。
哈尔抱起小貘,顺着笼边走到笼子的另一头。大森蚺的头追随着他们。哈尔把小貘拴在高宠栅好几英尺的地方。大森蚺那双仿佛具有催眠力量的邪恶的眼睛一直盯在小貘身上。谢天谢地,小貘是深度近视,对大森蚺的逼视简直无动于衷。
哈尔跑回笼门那头。但他仍然不敢利用这一时机把小海牛塞进笼门,因为不等他把半只海中塞进去,大森蚺就会扭过头来。他察看着小海牛。它那扁平的像船桨似的尾巴使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在门侧柱和笼门周围系上一根结实的绳子,这样,笼门就只能打开一道两英寸宽的缝。然后,他把小海牛扁平的尾巴从门缝里塞进宠里。
接着,他跑到笼那头把小貘牵回笼门边。森蚺随煮小貘转过头来,发现了小海牛肥美的尾巴,馋涎欲滴,立刻张开大口咬住这尾巴,开始把海牛往口里拽。
大森蚺一旦开始吃东西,它就什么也不顾了,直到它把东西吃光为止。哈尔慢慢地放松笼门上的绳子,笼门一点点地打开,等那只海象似的哺乳动物的身体随着大森蚺的吞咽整个儿进了笼子,它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那大爬虫拽到肚子里了。哈尔关上笼门,上好锁。
“好啦,”他满意地说,“消化那玩意儿,至少可以使你规矩几个礼拜。”
这样一头古怪的哺乳动物,在动物园里想必会引起轰动,看着它就这么样消失在一条巨蚺的喉咙里,哈尔不免有几分遗憾。但是,他知道,离开了热带地区,任何水族馆都只能让海牛存活几个月。也许,还没等他把它运到家,它就活不了啦。
安顿好大森蚺,哈尔又去为其它动物找吃的。光是喂养这么一大群动物就得一个专门的人。没有了罗杰这个好帮手,他得单枪匹马地把他的水上动物园运到下游去,想到这儿,他感到压在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他不必再担心“鳄鱼头”匪帮了——这总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儿慰藉。不过,他真的不必担心了吗?他们全都死了吗?他从来就没有弄清过“鳄鱼头”匪帮的确切人数。比洛估计他们大约有八到十个人。那条船上有九个无头人——那应该就是整帮匪徒了吧。然而,他仍然忐忑不安,也许,“鳄鱼头”还活着。恐怖感像噩梦似的,即使在白天也不断困扰着他。他想对此付之一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伙计们全走了,留下孤零零的兄弟俩;幽暗的林莽充满凶险。据说,在这黑魆魆的森林里,在可怕的孤寂中,人甚至会精神失常。
所以,当他看见“鳄鱼头”从树林的阴翳中东倒西歪地向他走来时,他真宁愿相信自己是疯了。一点儿没错,是他——除了魑蝙外,只有他才会有那么丑陋的一张脸。这样说,还辱没了魑蝙呢。那家伙的衬衣和裤子撕得破破烂烂,沾满血污。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因为恐惧和缺少睡眠而显得憔悴不堪的脸,被矮灌木划满道道伤痕。
他停下脚步,盯着哈尔,接着,向他扑过去。哈尔举起枪,但当他看见“鳄鱼头”没带武器,就把枪放下了。“鳄鱼头”扑倒在他脚下。
“兄弟,见到你真高兴啊!”他像狗似地哀告。“别让他们,兄弟,别让他们把我抓走。”他张开臂膀抱住哈尔的腿抽泣着。“他们会杀了我,好兄弟。他们一定会那么干的。他们要杀我。”
“他们干得好,”哈尔说着,一脚把那家伙踢开。“你来求我帮忙,不觉得有点儿可笑吗?”
“听着,好兄弟,听我说,”“鳄鱼头”嚎哭着,“我们都是白人,对吧?白人应该向着白人。你不会让那些红鬼把我抓走的,对吗?”
“是你们放火烧毁了那个村庄,对吧?”
“噢,那——那只是一场误会。”
“你杀过印第安人吗?”
“杀得不多,杀几个印第安人算得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朝身后望,浑身仍然筛糠似地发抖。“他们在追我。好兄弟,你们的营地在哪儿?”
哈尔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半天。这个臭名昭著的坏蛋!他枉披了一张人皮,让子弹穿透这张臭皮囊,哈尔心里才痛快呢!他真该朝这狗杂种狠踢一脚,把他踢进林莽,让他死在那儿,或者落入印第安人手中。他转身把他带回营地。
“鳄鱼头”又大又笨,像只大食蚁兽似地拖着脚跟在他身旁。“为了这,上帝会保佑你,好兄弟,”他用沙哑的嗓子阴郁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把一个白人丢弃在野兽出没的林莽里。你和我会成为朋友的,不对吗,小兄弟?最好的朋友。一切都忘掉,一切都饶恕,我说得对吗?这是我们时代的精神。”
一走进营地,他就停下了脚步。“你的人呢?”
“回上游去了。”
“耶稣基督!印第安人就这德行。绝不能相信他们。你的那些动物呢?也丢了吗?”
“没有。它们在大船上,就在河湾那边。”
“好哇!”“鳄鱼头”热心地说,“小兄弟,你真走运。你的伙计刚走,我就来了。放心吧,我帮你把船驶下去,我起码能做到这一点。有吃的吗,小兄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哈尔喂饱了那家伙。
“你弟弟呢?”“鳄鱼头”问,“带着枪打猎玩儿去了?”
“不。在后面的吊床上。发烧呢。”
“真糟糕,不是吗?你不折不扣地只剩一个人了,对吗?”
哈尔严厉地瞥了他一眼,“对,只剩一个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乘机施诡计,你也只剩一个人了。昨天晚上,我已经看见你的朋友们漂过去了。你是怎么脱身的?我敢打赌,他们和印第安人搏斗时,你准在树丛里躲起来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然,雇他们干什么用?好啦,别争了,咱们讲和吧。我所经历的坎坷足以使人幡然悔悟。在密林里,我已经痛下决心,只要仁慈的主让我活着走出密林,我决不再动任何人的一根毫毛了。我要变得像羊羔一样温顺。我就是那样叮嘱自己的——温顺得像小羊羔一样。我绝不再伤害任何人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说到做到。听我说,当你到了随时都会完蛋的地步,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都会改变。当我一眼看见了你——啊,即使见到了亲兄弟,我也不会那么高兴。”他又吃了一大块干肉,“是的,先生,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们要像亲兄弟一样。”
“像亚伯和该隐①一样吗?”
①根据圣经,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亚伯是次子。该隐后来杀害了弟弟亚伯。——译者
但“鳄鱼头”听不懂哈尔说他的话。
“就像亲兄弟一样,”他又说。他往外张望亚马孙河对岸。哈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水比头一天涨高了,流过岬角的水流更加湍急。一棵连根拔起的树漂在水上。亚马孙河上总能看见的浮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它们是一年一度的洪水的先兆。
“上游肯定下过大雨,”“鳄鱼头”说,“从现在起,一星期以内,我们此刻坐着的这块土地将会被水淹没。上游漂来的土块,宽敞得够起一幢房子。那些漂流的大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船只撞散。不过,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抢在洪水来到之前,使你的船平安抵达玛瑙斯。幸亏我来了。包在我身上啦,兄弟。”他站起来,勇敢地拍着胸膛,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一支箭嗖地飞过他身边,射在一棵树上。一眨眼功夫,“鳄鱼头”就躲进了树丛,哈尔听见他在矮灌木丛里奔跑的重重的脚步声。
罗杰在吊床上虚弱地喊着哈尔,“什么事?”
“躺下,”哈尔警告说,“印第安人。”
他朝箭飞来的方向走去,“我们是朋友!”他用印第安普通话大喊。
回答他的是又一支飞箭,这箭差点儿射中他的肩膀。
他想起那九具无头尸,想到躺在吊床上的罗杰。要保护罗杰,最好的办法是把印第安人引开,引进树林里去。他端着枪往前跑,子弹已经推上枪膛。既然他们不肯接受友谊,那就只好让他们吃子弹了。
他冲进林莽,又一支箭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他觉得奇怪,这箭怎么老是一支一支地射过来呢?
他立刻就找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印第安人。看见一个带枪的白人追过去,这印第安人转身就逃,哈尔追了将近半英里。印第安人跑得飞快,他迫不上,不一会儿,印第安人就在被烧村庄的那个方向不见了。
毫无疑问,他是个探子。过一会儿,他就会和村里的大队人马一齐回来的。哈尔奔回营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罗杰、他,还有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都必须立刻登上“方舟”启航。
他解下吊床,抱着吊床和沉重的半昏迷的罗杰,穿过矮灌木丛来到河湾边。一路上,他没功夫想到“鳄鱼头”。到了河边,他想起了他。一想到走出沙滩后,眼前将会出现的情景,他不由一阵心寒。
茂密的绿叶在河边织成一道屏障。他从屏障后一个箭步冲到沙滩的阳光下,一下子愣住了。那么,这是真的了,“方舟”不再停靠在沙滩一带。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能自个儿把船开走,抛下两个孩子任由林莽和充满敌意的印第安人摆布。
远远的河面上,张满风帆的“方舟”正借助强大的水势飞快地驶去。除了掌舵,“鳄鱼头”什么也不用干。他站在船尾的舵台上,一手握着舵柄,另一只手挥动着。他那粗哑的声音越过河面远远传来:
“再见啦,兄弟。见鬼去吧!”
26、浮岛
哈尔举起枪,马上又泄气地放下了——距离太远。同时,他想起他只剩下一颗子弹了。这颗子弹应该留给“鳄鱼头”。无论如何,他也要追上那人面兽心的恶棍,让子弹穿透他那张臭皮囊。
冷静地想一想,他也知道,他是难得再有机会遇见“鳄鱼头”的。
他让罗杰躺在沙滩上,开始审度形势。他没有船,也没有工具造船。他的猎刀还在,要是能有一个星期,他也能削成一只木筏。但他不可能有一个星期,他只有几分钟,或者,项多个把钟头。那个印第安探子可能用不着回到他的村庄,就能和自己人联系上。印第安人一直在追“鳄鱼头”,他们很可能就在附近。
本来,他和罗杰可以躲在林莽里,但现在,他们什么生活必需品都没有了。因为准备开船,他已经把东西全都堆在“方舟”上,连煮早饭时用过的锅也放上去了。
他清点了一下随身的物品。他和罗杰共有两件衬衫,两条裤子,两双西班牙式凉鞋,两张吊床,一把猎刀,还有一支只剩一颗子弹的枪——这颗子弹还得留着。
林莽也不是久藏之地。在那儿躲避白人也许还行,躲印第安人却没门儿。为了抓“鳄鱼头”,义愤填膺的印第安人正在林莽里四处搜索,哈尔兄弟迟早会被搜出来。
而且,如果老躲在林莽里,他们就永远也别想追上“鳄鱼头”了,这对他们十分不利。哈尔看着“方舟”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终于消失在天边。看来,要想跟“鳄鱼头”算帐,夺回他的动物,没多大希望了。
失去那些动物——没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了,就意味着他父亲的事业一败涂地,而骗子桑兹的阴谋却得逞了。不但如此,这还意味着,哈尔将失去到南海去的机会。他父亲答应过,如果这次亚马孙探险成功,就让他到南海去探险,作为奖赏。不过,哈尔还不打算放弃。
他环顾四周,忽然,看见一个浮岛漂过河湾口。这使他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能停下来仔细考虑——没时间去权衡利弊了。他抱起罗杰,朝岬角尖走去。
河水更黄、更浊,比往常更湍急。波涛翻滚着,汹涌着,擦着岬角奔腾而去。安底斯山巅的源头那儿肯定暴发了大山洪。涨水的河面上漂浮着移动的小岛。尽管都是洪水泛滥的产物,小岛却种类繁多。
一个浮岛漂过,离岬角很近。但哈尔觉得这个岛不可靠,那是一丛从一片沼泽地里冲下来的凤眼兰,只有叶子和花露出水面。岛下,凤眼兰的鳞茎紧密地缠在一起,织成一块垫子。这垫子肯走很结实,但整个垫子不到一英尺厚,恐怕承受不了两个强壮的男孩的质量。即使它载得起他俩,河面上漂着的那些大树,树枝转得像螺旋桨,把河水搅得直翻白沫;树根像章鱼的腕足一样撑开着,一根树枝或树根就足以把这个小浮岛撞翻,毁掉整个岛以及岛上的人。许多船只,包括大轮船都曾被这种疯狂地翻滚旋转着的大树撞毁。
又漂来几个灌木杂树缠绕成的岛。在激流里,一丛矮灌木卡在礁石上,跟在后头的灌木丛、树枝子和原木一堆接一堆地卡在上面。这些东西结结实实地纠缠在一块儿,最后,一股强大的水流把它从礁石上冲开,变成一个漂浮的岛——一个没有土壤的岛,顺流而下。
那些有土壤,有植物甚至有树木的岛更令人叹为观止——一个岛上该有的东西,上面全有。但是它漂泊不走,强有力的激流把它从陆地上连根切开,整个儿冲下来。这种岛有的大到方圆200英尺。哈尔听说,这种岛的厚度常常达到20英尺。
可是,哈尔不能坐等理想的浮岛漂来——他必须把握时机。他把自己的打算讲给罗杰听,罗杰只是一知半解。又一个浮岛漂过。这一个看起来像个大牧场。当它挨着岬角擦过时,哈尔抱着他的“包袱”,一步跨了上去。他庆幸自己没有把浮岛踩穿,立即沉入水里。
转眼间,岬角已在身后消失。兄弟俩乘着浮岛开始了世界上最古怪的航行。
这个计划也许是荒唐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总比坐在岸上,等着印第安人来砍头强。现在,那没完没了的永不疲倦的鼓声消逝了。他们正在追赶“鳄鱼头”。
不错,“鳄鱼头”乘坐的是帆船,而他们乘坐的只是浮岛,“鳄鱼头”肯定走得比他们快。但是,如果风势减弱或者干脆转成逆风呢?也许,“鳄鱼头”的船在沙洲上搁浅或者被藏在水下的浮木卡住了呢?一路上会发生许多意外的事,耽搁他的行程。哈尔觉得,只要努力,他仍然有赢的希望。
他让罗杰躺在草丛里,然后,自己去踏勘了他的水上王国。每走一段,他就使劲儿跺跺脚下的土,看它能否承担他的体重。他的浮岛方圆足有半英亩,大部分是草地,但也有很多小树,特别是天蚕树、橡树和竹子。竹子长得快,因此特别高大,其它树木最高的只有几英尺。
爱动脑筋的哈尔开始思索这古怪的现象。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他相信,他的答案是正确的。他的“岛”显然只有一岁。一年前,洪水把半英亩淤泥冲到某个地方,水退以后,淤泥便成了一个新岛。树种在岛上发芽,树木在岛上长了一年。现在,一年一度的洪水又暴发了,小岛被连根拔起,整个儿冲往下游。
只有一样东西与他的理论相矛盾:浮岛前面有一棵大树,树龄至少是一百岁。他走上前去仔细察看,那是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或者叫凤凰木。粗大的村干卧在水里,宽阔的树冠露出水面,高约50英尺。树干巨大的根部盘根错节。
不,他的理论依然站得住脚。这棵树不是这个岛的一部分。树和岛只不过是在漂流过程中碰巧缠在一块儿罢了。
这横卧着的大家伙对他倒挺有用呢。他在木棉树的枝桠间挂起吊床,把罗杰抱上去。睡在那儿,罗杰不会遭到蛇、蚂蚁群或者这个水上世界里的任何野物的伤害。
安顿好弟弟以后,他想起他该给他的病人和自己弄点儿吃的。这可得认真想想。尽管有偌大一个林莽可以利用,许多到亚马孙流域探险的人却死于饥饿。哈尔只有半英亩土地,鲁滨孙的领地比他的大得多。
那天,他制订了一个又一个实现不了的“宏伟规划”。他在竹丛里找竹笋,但竹笋全都老得不能吃。他尝过一种灌木上的小浆果,难吃得作呕。他发现一棵小树,相信那是一种有名的乳树,用刀在树皮上划一道口子,就会流出一种可以代替牛奶的汁液。他在这棵小树上划了道口子,树太嫩——只渗出了几滴乳液。
他没料到弄点儿吃的也这么艰难。他读过一本名叫“活命”的书,是一种关于如何锻炼斗志的手册。从那本书里,他得出一种印象,无论在林莽,在北极或者沙漠,要活命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现在看来,活命可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简单啊。
不过,河里应该有很多鱼。他没有渔丝——但他可以学印第安人那样用标枪扎鱼。他花了两个钟头,削了一个木镖,镖尖上有个倒钩。然后,他来到河边,察看那漩涡翻滚的河水。
他立即明白自己是白费功夫了。河里尽是淤泥浊水,什么也看不清。
劈头盖脸的一阵暴雨,把哈尔淋成了落汤鸡。淋点儿雨,他倒不在乎,但暴雨之后接着是大风。这儿的河面宽达八九英里,狂风掠过无遮无盖的大河迎面扑来。哈尔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冷得直发抖。他真希望能躲进树林里。他所在的地方离赤道还不到四纬度,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一直到天黑,他还在找吃的,可什么也没找着。夜幕降临了,他尽可能把弟弟安置得舒适点儿。幸好吊床上挂着帆布,罗杰没挨着风吹雨打。
哈尔很想点起明亮温暖的篝火,但他不能,因为,第一,印第安人会发现;第二,火柴在“方舟”上。
找不到食物,哈尔非常惭愧,只好又伤心又可怜巴巴地爬上吊床。他渐渐发现,对于那些毫无准备的人,亚马孙河是多么无情啊!
亚马孙河浊浪滚滚,由着这股强大的水流把浮岛冲向黑暗的远方,实在是可怖。如果他的这个急匆匆地往下游冲去的方圆半英亩的浮岛撞上一个岬角,或者在一个真正的岛屿上搁浅,可怎么办呢?他极力安慰自己说,这不大可能。他的浮岛是流水载着的,这流水会绕过障碍物,而不会撞在上面。印第安人要是独自日夜行船,到必须睡觉的时候,常常把独木舟系到浮岛上,等他早上醒来,已经不知不觉走了30英里水路了。
哈尔突然醒悟到,夜间行船是他大大优越于“鳄鱼头”的一点。“鳄鱼头”肯定得夜夜停船宿营。他对亚马孙河太不熟悉,很难摸黑行船。
哈尔倾听着林莽的兽声。这声音有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哈尔知道,他们离河岸有好几英里远。当他们靠近一个岬角或大岛时,这声音就越来越响;他们漂远了,兽声也就渐渐消逝。有一次,他们挨着河岸擦过,一头美洲豹在离他们还不到50英尺远的地方雷鸣般大吼,哈尔吓得汗毛倒竖。他热切地祈祷,希望那野兽千万别光顾他的浮岛。
半夜里,浮岛有时会从一片沙洲上掠过,这种时候最恐怖了。木棉树下部的枝条擦着河底,开始像风车似地旋转起来。啊,要是挂着他们的吊床的那些树枝也转进水底,哈尔的脑海里浮现出兄弟俩被淹死的情景。但是,没等这情景出现,那棵大树已经漂进深水,停止了转动。
哈尔决心不睡觉了。可这决心坚持不了多久,他又睡着了,直睡到太阳把他照醒。
他仔细地察看了天边,没有“方舟”的踪影。
罗杰在轻声叫他。哈尔钻过枝叶攀到弟弟的吊床边。罗杰半睡半醒地喊着要水喝。哈尔摸摸弟弟的额头,病人似乎好多了。
罗杰睁开眼,用呆滞的目光望望四周——他看到了湍急的河水和飞速后退的河岸,惊讶地把眼睛瞪得老大。
“嘿,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方舟’呢?”
“你会提问题了,我真高兴,”哈尔说。接着,他把事情从头到尾全告诉了弟弟。
罗杰挣扎着要坐起来,无奈浑身没劲儿,只好又躺下去。“我身上软绵绵的。我说,来份早餐怎么样?”
“你真的好多了,”哈尔满意地说,“至于早餐嘛——恐怕得稍晚一点儿。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他又在那半英亩土地上到处搜寻,打定主意非找到食物和水不可。
哈尔不敢让弟弟直接喝河里的水,怕染上痢疾或伤寒。一定得把水烧开。但是,既没锅又没茶炊,连火也没有,怎么烧开水呢?
忽然,他发现水壶有了。一截竹子就能烧开水。他到竹丛里挑了一根用他的猎刀就能砍断的竹子。选了8英寸长的一截,挨着两个节疤砍下来。竹筒两头是不漏水的竹节。于是,哈尔有了一个直径3英寸,深8英寸的锅。如果他所读过的书上说的是真话,那么,用这个“锅”盛满水,放在火上,它不会被火烧着。
但是,怎么生火呢?首先要捡点儿能烧的东西。昨夜下了雨,清晨又有露水,东西摸上去全是湿的。
他想到他们过夜的那棵木棉树。木棉的果一个就有两个核桃大。他摘了几个,剥开果壳,里面有许多绒毛状的木棉花,人们常用它来做垫子。现在,它成了很好的引火绒。
准备好火绒,他就把湿树皮割开。不出所料,内层是干的。这么一来,他可有了足够的柴火了。他削够了这次要用的柴火,架在木棉火绒上。
现在,他只要有打火石和钢就可以生火了——但他没有打火石。有块石头也行。他在浮岛上到处找,一块石头也找不到。事实上,在亚马孙泛区的平原上,石头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打火石加钢的办法行不通。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