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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罗杰历险记》

_47 威勒德·普赖斯(英)
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上了路,跟着大靴子印和两头大象脚印走去。乔罗和图图虽然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他们也坚持要去。乔罗是哈尔主要的猎物踪迹辨认人,有了他,哈尔他们一定能追到盗贼的藏身之处的。村里的一些人也想跟着去,蒙博酋长制止了他们: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大家都给毁了?如果惹怒了‘雷公’,我们就全完了。他一只手就可以把整座村庄捏碎。我本想也跟着去找博,因为我是他的父亲。但我也是酋长,我必须考虑全村人的利益。”
刚开始的时候,跟踪很容易,有时候虽然没有人的脚印,但可以跟着那些又深又大的大象脚印。
大象的前足留下一个直径为二英尺、深为三英寸的圆形小坑;后足印是椭圆的,就像一只大盘子,有三英尺长二英尺宽。
世界上其他的动物在行走时都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的。
“简直太容易了。”罗杰笑起来,“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也不是多么精明。我们一定会很快追上他们,然后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哈尔此刻正在观看地上的脚印。他问图图:“你认为他们有多少人?”
“也许十二,也许十五。”
“我们有三十人,”罗杰高兴他说,“不用费什么气力就可以把他们制服。”
“他们在营地也许还有很多人。”哈尔提醒他,“他们必定知道他们已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想,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我们也不会这么安全,他们一定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大家都把眼睛睁大点!”
哈尔他们正在通过一个开着许多花的林子。花茎有小树干那么粗,花儿高高吊在他们头顶上,红花半边莲笔直地站立着,像一支支二十英尺高的巨型蜡烛,上面开着的花红得犹如一片火焰。
不一会儿,他们进入一片竹林,那里又换了另一种景色。头顶上尖尖的竹叶在黑色夜幕的衬托下呈现出漂亮的绿色。持续不断的雾霭使竹叶湿淋淋的,珍珠般的小水珠滴在潮润的泥土上。粗壮的竹子就像教堂里的柱子那样笔直。
“一定要很长时间才能长成这么高大吧。”罗杰估计着。
“你会吃惊的。”哈尔说,“你看,这儿一分钟也没有干过,所以竹子一直在疯长,两个月就可以长到一百英尺。我不是开玩笑。”哈尔微笑着,看了看一脸惊讶的罗杰,“你想想看,在我们那里,一棵树至少要二十到三十年才能长成一百英尺,还要看是什么样的树。当然,竹子在任何地方都长得更快些,不过这里的竹子要比其他任何地方的长得快。”
“那么,这里的竹子都只有两个月的竹龄了?我不相信。”
“真是这样的。”
“它们还一直长下去吗?”
“不,一百英尺就是它们的顶点了。”
“它们又会怎样了呢?”
“开花,但只开一次,然后枯死。花上的种子掉在地上,开始萌芽,再长成新的竹子。你看,这儿有一棵,刚开始长呢。”
一根大约有罗杰大腿那样粗的竹笋长出了一英尺。
“昨天它还没有呢!”哈尔说,“这是夜里才长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科学考察队来过这里,他们做过详细的测量。这些都写在植物学书里。若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开头的几个星期,一根竹笋一天可以长高二英尺左右,以后就长得慢些了。不过许多竹笋都没有机会长大。”
“为什么?”
“因为它们被动物吃掉了。竹笋又嫩又甜,味非常美。”
“这我知道。我曾在中国餐馆里吃过。”
“是的。瓦杜西人和俾格米人也都喜欢吃。它也是大猩猩的佳肴。瞧,有大猩猩来过。”
脚印很清楚,是赤脚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人类的,因为与这些脚印相比,哈尔的狩猎队员的脚印好象是小孩子留下似的。
除大小相差太大之外,这些脚印也挺像人类的,因为上面有五个脚趾印。
“为什么这些脚印那么深呢?”罗杰问。
“因为大猩猩很重。一只雄性大猩猩可重达七百英镑,是人的平均重量的四倍。”
“你说大猩猩来过这儿,为什么它们不吃这些竹笋?”
“可能是在竹笋长出来之前来过。呀,快点,伙计,我们要拉下了。如果这些长毛先生出来,我可不愿意一个人会见它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还有我呢?”
哈尔笑起来:“你能帮大忙?一只大猩猩只要轻轻拍一下就足以把你打翻在地。”他又看看四周,说:“说不定这些家伙正在窥视我们呢。”
“我们用不着担心。”罗杰轻轻他说。“如果有什么野兽想找麻烦,早就袭击过我们面前的人了。”
“袭击有三十人的一伙?不那么容易。两个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倒是有可能彼挑中作它们猎物的。”
“也许跟大多数动物那样,我们不惹它们,它们也不会理睬我们吧。”
“是从故事书上看到的吗?”哈尔说,“也对也不对,因为我们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惹它们。”
两个男孩加快脚步追赶其他的人。他们已经走远,看不见了。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乌云密布,森林里一片黑暗,四周传来低沉的响声,哈尔和罗杰显得那么孤独,不由得东张西望,生怕有一只大狸猩从树后扑跳出来。
“瞧!一个大猩猩窝。”哈尔喊道。
这是一个用树枝和小枝条交错搭成的十分粗糙简陋的窝,高出地面约二英尺,活像个“弹簧床垫”。
“我还以为它们住在树上呢。”
“它们能爬树,却不愿意爬。因为它们非常笨重,会把树枝压断的。最大的猩猩总也不离开地面的。”
低沉的响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罗杰抢先一步,勇敢地走在哈尔的前头。不过,没有一只“猴子”出来戏弄他。就这样,罗杰在前,哈尔在后,两人匆匆朝前赶去。虽然吃了早饭没有多久,像其他容易饿的男孩子一样,罗杰已感到饥肠辘辘,两腿沉重无力。突然他发现阴暗处有一根竹笋,大猩猩能吃,为什么他就不能尝尝呢。罗杰拿出狩猎刀,将竹笋砍了下来。
19、发怒的大猩猩
一阵尖叫划破了黑暗,令罗杰魂飞胆丧。五英尺外有一团黑色的东西,罗杰起初还以为是一片阴影,现在他看清楚了,是一头有如瓦杜西人那么高,三、四个瓦杜西人那么粗的大猩猩,浑身上下尽是黑毛,只露出微微发亮、洁白的牙齿。深深凹下去的眼睛也是黑的,鼻孔就像黑色的橡胶,嘴巴周围的汗毛有如黑色的刷子。
它飞快伸出一只黑手一把抢去罗杰手中的竹笋,然后扔进树丛中,吱吱叫着的幼仔猩猩立刻接住。这时,大猩猩不断地捶打自己宽阔的胸膛,发出沉闷的捶击声。它还嫌不够,又尖叫起来。
整个林子里回荡着这混合的喧嚷声。
这是罗杰终生难忘的教训。对于动物,你不知道是什么惹得它们恼火,等你明白过来,说不定就完蛋了。这头大猩猩大发脾气,就是因为罗杰砍了被认为是它家的午餐——竹笋。
罗杰的心怦怦直跳,有如一个舰艇推动器发出的声音。罗杰一步步往后退。他敌不过这头庞然大物,再说他和哈尔都没有带枪,只有刀子要对付这头巨大的大猩猩,那只不过是牙签而已。
哈尔一直站着不动,罗杰往哈尔那边退去。
“站住别动。一寸也不能再退了。如果它知道你怕它,非把你的头拧下来不可。”哈尔喊道。
哈尔跨前一步和罗杰并徘站在一起。大猩猩还在使劲地嚎叫,挥动着长满八英寸长毛的巨臂,用手掌猛地拍打自己的胸脯。
“我们试试用它的语言对对话。”哈尔说着,也学着大猩猩的样子,捶打自己的胸,咧开嘴,毗着牙,把他那张原来很漂亮的脸扭得跟猩猩一样丑陋,并高声尖叫。罗杰也学着他哥哥的样子。正在扯破喉咙大声叫喊的男孩,一头不停地捶打不断地嚎叫的大猩猩。四周其他猩猩的叫声,鼓声似的敲打胸脯声,连小鸟兴奋的吱吱喳喳叫声,也加进这个大合唱。
这时,一些队员折了回来看看他们的主人出了什么事。他们被眼前的奇怪情景愣住了:全身是毛的赫拉克勒斯吼叫着,想吓走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面无惧色,反而装扮着最难看的鬼脸,拍打着胸脯,大声嚷嚷,好像随时准备上前与大猩猩扭打。这头猩猩的重量比他俩的体重加起来还要重一倍。
这几个队员一时还想不出办法来,但看到哈尔兄弟就快赢了。大猩猩害怕了,它后退了几寸,哈尔和罗杰立刻上前几寸,并且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好像就要冲过去将它一块块撕成碎片。
大猩猩停住了叫嚷。它的表情全变了,眼睛里露出害怕的神情。
它转向一旁,朝下垂落双手,紧握拳头,用相关节撑地,像其他猩猩一样,笨拙地四肢并用走进了丛林,它的身后留下一串凹痕和脚印。哈尔和罗杰这时才意识到,他们几乎被吓瘫了。
“我的两条腿简直成了细条实心面,硬梆梆地动弹不得。”这是罗杰在埋怨。
哈尔笑起来:“你大概是需要一些营养,来,吃点竹笋吧。”
“我宁可挨饿。”罗杰说着,朝四周看看,他害怕再看到窥视着的黑眼睛,“从现在开始,只要碰上竹笋,我是绝不乱动了,它是大猩猩专用的。”
两个男孩重新回到队伍。过了一会,他们终于走出竹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每个人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放眼望去,不远处有一个湖,虽然下着瓢泼大雨,它的景色依然动人。哈尔从地图上找到了它,它叫做绿湖。
绿湖在一个山坡上,那里有一个很奇异的景色。山坡是由一块块往外突出的平台组成的。每个平台上都有一个湖。早先的探险家们给它们起了名字:绿湖、黑湖、白湖、灰湖。由于每天都下雨,冰川上溶化了的水又源源不断流进,所以湖水总是满满的。一个平台上的湖水像瀑布似的飞落到下面平台上的湖里。绿湖的另一边,瀑布一侧长着一些很大的花,这些花在哈尔他们家乡通常是别在钮扣孔上作装饰用的,而现在,它的花茎竟有二三十英尺,有的甚至四十英尺。
乔罗感到不安他说:
“雨水把他们的脚印冲掉了。这样下去,我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突然,乔罗站住了。就在他的鼻尖前面,伏在一朵巨花边缘上有一只动物。这是月亮山中样子最令人害怕的动物之一,叫做变色蜥蜴。它长着鱼皮似的皮肤,眼睛向外凸着,丑陋的前额上伸出三支触角。
“这是恶兆,”乔罗说,“要是看到这样东西,任何人都要往回走。如果继续前进的话,就会倒霉的。”
从来对当地迷信思想没有好感的哈尔说话了。
“我们照样向前走,总不能被这样一只小小的难看动物吓住吧。”
不过其他的人都站住不动,恐惧地望着这只样子可怕的爬行动物。他们和乔罗一样,都说要返回营地。
“你们听着,”哈尔说,“你们是勇敢的人。你们曾经面对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毫不畏惧。你们也曾英勇地和大象、犀牛、狮子较量过。我不希望你们对我说,你们害怕这只既下会刺人也不会咬人的蜥蜴。”
哈尔把一只手指放近蜥蜴的嘴巴,大家惊恐地看着,一声不发。蜥蜴一动也不动。这时,正好一只苍蝇飞来停在哈尔的手指上。蜥蜴立刻伸出像蛇那样的长舌头,逮住了苍蝇,送进嘴里。
“就像食蚁兽,”哈尔对罗杰说,“这种蜥蜴的舌头很长而且有粘性,任何昆虫碰上去都逃脱不了。”
这只古怪蜥蜴的眼睛可以转动,还可以同时看着不同两处的物体。如今,它一只眼睛盯着罗杰,另一只却看着哈尔。两只眼球向外鼓着。更奇怪的是,一只眼睛可以向上看,另一只往下看。就这些足以使非洲人对它又敬又畏。
还有一个令人觉得它有魔力的原因是它的变色能力。刚才它伏在花瓣上的蓝色部分处,它的皮肤就呈蓝色;哈尔把它提起来放在花瓣的橙色处,它的皮肤也随着变成了橙色。
“你瞧,它有魔法。”乔罗说。
“我再让你们看看更多的魔法。”哈尔说着。用小指头接连戳了几下这条蜥蜴,它立刻像吹气球似地大了起来。乔罗他们吓得直往后退,并且低声嘀咕着。
“它就是用这种办法吓走那些骚扰它的人或东西的。”哈尔解释,“它可以吸进空气使身体膨胀起来,就像某些鱼那样。河豚、箭鱼都有这个本事,使它们看起来比原来的体积大,从而把敌人吓走。你们当然不会被这小小的家伙吓坏的。怎么办,酋长的儿子呢?难道你们不关心博的命运吗?还有我们的大象,难道你们让它被劫走而无动于衷?”
“不过这确实是恶兆。”乔罗重复着刚才的话,“我们要回营地去。”
“那好吧。你们不去,我和罗杰也要去的。”哈尔说。
说罢,他走过变色蜥蜴,大踏步朝前走去。罗杰连忙赶了上去。
走了不到半英里路,乔罗追了上来,走在他俩身旁。
“你们真的不折回头?”
“是的,不回头。”哈尔坚定地回答,“你用不着跟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
“碰上厄运怎么办?”
“如果有的话,我们一起分担。”
哈尔为这黑人的忠诚深深感动。他知道,乔罗敢于打破几百年来固有的禁忌,真是一种了不起的行动。对于乔罗来说,越过那条变色蜥蜴就好象要哈尔扑向迎面开来的火车那样,是一件极其严峻的事。
跟上来的并不止乔罗一个人,过了一会,图图提着枪,喘着气也上来了。他看哈尔惊讶地望着他,就说:“我想你们会需要这个。”他拍拍手上的枪。
“好吧。”哈尔说,“把枪给我,你回去吧。”
图图紧握着枪,说:“不,不,这枪应该是我拿的。”
图图对他自己的职责深感自豪。枪手,在非洲的狞猎队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他的枪必须随时准备好,当主人要用时能立刻将枪递到他手里。图图从来没有失职过,哈尔相信他永远也不会失职。
哈尔也相信其他人不会失职,所以当他们一个个全都跟上来时,他并不觉得惊讶。
20、奴隶贩子
雨哗啦啦地下着,头顶上的云块越聚越多,十英尺以外的东西就看不清了。
但他们仍能辨认出大象的脚印和人的脚印,穿靴子的和赤脚的。这中间夹杂着一些较小的脚印,一定是酋长儿子留下的。
“可怜的博!”哈尔说,“一个多英俊的孩子。听说,被拐走的男孩和女孩都是长得漂亮的。为什么那些拐孩子的人对面孔好看不好看那么关注呢?”
“我知道,但下敢肯定。”乔罗说。
“你是怎么想的?”哈尔问。
“他们是绑架者,是奴隶贩子。他们拐走男孩和女孩,然后将他们卖掉。他们只需要漂亮的,因为漂亮的可卖大价钱。”
罗杰听见忙问:“你是说,卖掉他们?”
“是的,先生。”
“这是不允许的呀。我是说,有法律规定的。奴隶买卖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禁止了的。”
“乔罗说的也许对。”哈尔说,“当然,那些越过大西洋大规模的贩卖黑人早已被严禁了,但一些小宗的贩卖一宜在非洲某些地方通过秘密途径非法进行。眼下,这里——印度洋的边上,就有这种交易。当然有法律禁止贩卖奴隶。如果奴隶贩子被抓获,是要重重处罚的,但他们趁没有人注意时,又照样干贩卖奴隶的勾当。几个星期前。内罗毕的报纸就登载过有关此事的长篇报道。”
“他们怎么做这个买卖呢?博被带到什么地方呢?其他的孩子又去了哪里?”罗杰忙不迭地问。
“也许被送去北边的一个半岛,有人用很多的钱买奴隶。”哈尔打量了一下罗杰,“我看你就值整整一千美元,如果你长得再漂亮些,就更值钱了。”
“谢谢你啦,本人不准备出售。你刚才那些话不是瞎说吧。我很想知道,这些人,怎么花得起这么多的钱去买奴隶?”
“在有的国家,有许许多多的百万富翁和酋长。他们以拥有众多的奴隶为荣。他们计算一个人的财富,不是看他拥有多少钱财,而是看他有多少个奴隶,比方说,他是个‘十位奴隶’酋长,或他是位‘一千奴隶’酋长。据估计,在那个半岛上有五十万奴隶,而且这个数字每年还要增加一万。对那些独桅三角帆船来说,真是个好生意。”
“什么独桅帆船?”
“让乔罗告诉你吧,他住的靠近海岸。”
“独桅三角帆船,”乔罗解释道,“是一种船,船上只有帆没有动力,它们运来地毯、披巾、鲨鱼干、盐、椰枣和罐装食油,然后带回木材、炭、咖啡、动物和奴隶。大多数的船都是每年的最后一个月到第二年的四月驶来。这段时间里,我们就把年轻人送往森林躲起来,以免被他们拐走。当西南季风将帆船送走后,我们才将年轻人接回来,不过我们从来不能将他们如数带回。那些奴隶贩子往往深入到森林里偷我们的人。要知道,这是一宗大生意。”
“这宗生意做得太大了,连联合国也专门指定一个委员会去调查。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大概要好多年才能制止得住。据说他们希望在八十年代前结束这种状况。乔罗,你亲眼看见过帆船装上奴隶吗?”
“是的。这些小帆船晚上躲进我家附近的一个小海湾里,我躲进树丛后偷看,我看见了那些拐子。”
“什么拐子?”罗杰问。
“也就是贩卖奴隶的人,是另一种叫法。”哈尔插话。
“我看见那些拐子,”乔罗继续说,“赶着拐来的男孩和女孩从树林里走出来。孩子们的脚踝上都带着链条,一脸倦容,有的在哭喊着,稍不合拐子的意,就要受到鞭打。除了孩子,拐子们还运走大象、羚、牛。上船后,动物被绑在甲板上,人则被关在船舱里。那儿没有亮光,空气稀少,散发着一股臭味。”
“你上过这些船吗?”
“我去过好几次,是去卖我们农场的咖啡,去年没有咖啡可卖,我很穷,只好在船上找个活干。船是半夜起航的,顺风走得很快。它的船壳用鱼油涂抹过,航行起来很轻快。这样的航行也要好几天,然后我们在一处荒凉的海湾登岸。这时已有许多人骑着骆驼或乘车前来等着购买奴隶。孩子们被赶出船舱上了岸,站在一个稍高的平台上,这样大家都能看清楚他们。孩子们很痛苦地站在猛烈的阳光下,铁链磨伤了他们,又饥又渴,但奴隶贩子一点也不可怜他们。有一个人专门叫卖着。”
“是拍卖商吗?”哈尔猜测。
“是的。这个人带出一个男孩,大概和博的年纪相仿,然后问,‘这个孩子你们出多少钱?’他让孩子在台上走来走去,最后把他卖给了出钱最多的人。孩子就像一袋咖啡被扔上骆驼背上驮走了。动物也是这样卖掉的,生意做完,这些帆船又回到非洲去运奴隶。后来我不干了,回到了我的农场。我不喜欢这些帆船,以后再也不会到船上去了。”
“我认为,”罗杰说,“如果联合国派军队上船并且释放孩子们,就能很快制止这样的贩卖活动。”
“他们尝试过的。”哈尔说,“为此还投过票,授权给联合国搜寻并且扣押贩卖奴隶的船只。”
“太残酷太野蛮了。”罗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走进这样的奴隶市场,是不是也能买上一个奴隶?”
“当然可以。我就听说有一个英国人买过。他叫威斯康德·摩格汉姆,是一位上议院议员。上议院不相信贩卖奴隶的存在。他想证明确有其事,于是来车穿过撒哈拉沙漠,在一个地方停下,花了三十六英镑买了一个叫艾布略英姆的二十岁奴隶。议员把此事报告了上议院。他说,‘我当然要让这个奴隶自由。我把他买回来是为了说明贩卖奴隶的买卖是很兴旺的。’”
“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二百年前吗?”罗杰问。
“是一九六○年八月发生的。另外,几个星期前,有一件更奇怪的事,许多英国农场主从一个南罗得西亚自人那里得到一份通知,说是愿意向他们出卖黑人,每个付一百四十五英镑,或是每个每月五英镑,共付二年。我不相信他能卖得出去,不过这说明贩卖奴隶的事确实是存在。我敢说,这个穿靴子带走博的人一定是个奴隶贩子。”
“我也嗅出了他的气味。”乔罗补充说,“他有帆船上那种味儿。”
“好,现在我希望你能嗅出些他的气味来。越快越好。”罗杰说,“如果我们想把博追回来,得快点。”他们来到了湖边。
脚印在这儿消失了,连跟踪专家乔罗也甚为纳闷。
“这帮家伙真狡猾。”乔罗说,“我们现在无从知道他们的去向。他们一定是走进水里的,但往哪个方向呢?也许,他们往左拐,沿着湖边浅水带往前走?也许向右沿着湖岸走?也许游过了湖,然后又朝什么方向去了呢?”
“大象也会游泳?”罗杰问。
“它们都是游泳健将,”哈尔说,“但它们宁可走路。如果水不是根深的话,它们就踩着湖底走。有时候水太深,它们才不得不把脑袋浸在水里。”
“怎么呼吸呢?”罗杰很想知道。
“它们把鼻尖高高伸出水面,像一个潜望镜。”
“我看它们一定会在湖底留下痕迹的。”罗杰说。
乔罗已经潜进水里观察。如果大象留下踪迹,他一定看到的。过了一会,他又潜到浅水处,仔细地寻觅着。不过他什么也看不清,因为他入水的时候搅动了湖底的烂泥,带起了一串轻微的泥浆泡,使湖水成了褐色。
乔罗回到岸边。被他搅浑了的湖水慢慢静了下来,泥浆缓缓往下沉,不一会,湖水又变得清澈见底。他刚才在湖底留下的脚印已被泥浆填上了,什么痕迹也没有。
大象和那些人贩子的脚印也一定是这样被泥浆填满,湖底又像原来那样子滑,仿佛从来没有人搅动过似的。
“他们一定是在湖的什么地方上了岸。”哈尔说,“我们分头沿着湖岸找,一直找到为止。”
乔罗不大相信哈尔的办法会有效,但又没有其他主意,只好领路来到湖的左岸,仔细地寻找奴隶贩子的足迹。雨滴不断飘落下来,人们走在路上很不舒服,有些队员甚至开始发牢骚了。
湖西岸尽头的路更难走。这里不是硬泥地面,却是许多又黑又软的烂泥潭,一脚踩下去可没至膝盖。哈尔看了一下地图,原来这里正是著名的比高沼泽地。探险家们曾经记下过它的恐怖。这里的烂泥谭就像一锅用同等的水和烂泥混和起来的粘糊糊的汤,人踩下去,会越陷越深,很难拔出再迈第二步。
这种地带不能称为流沙区,因为一点儿沙也没有,或许可以叫它作流泥区吧。乔罗忽然陷进一个泥潭,泥浆一下子拥到他的腰部。人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拖了上来。这时候,浓雾散开了些,罗杰忽然喊了起来:“快看,我们的大象。”
茫茫雾色中,可以看见两头大象:一头大,另一头稍小。
罗杰急切地跑过去。他跑得太快了,一脚绊在一大块青苔上,跌落在一个泥潭里,泥浆立刻将他淹没了。哈尔和乔罗在泥浆里摸索着,终于抓到罗杰的一只手臂,把他拖了出来。
可怜的罗杰全身上下都是稀泥。他只顾得上揩去眼里的泥,又朝大象奔去。
“‘大小子’,看见你,我多高兴啊!”
跑近了,罗杰定睛一看,不是他的“大小子”,那头稍大的也不是原来捉住的那头。这两头象正处于困境。那头稍小的是一头年轻的公象,深深陷在泥潭里;那头大的,显然是它的母亲,正在用力把它拉出来。
同样陷在泥潭里几乎动弹不得的哈尔一行人,无法上前救助,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21、泥潭里的公象
那头小公象惊恐地尖叫着,它一直往下陷,越是用力,陷得越深。
母象用鼻子勾着它孩子的鼻子,想把它拉上来,但是拉不动。它只好用长牙从小公象的胁腹处往上掀,也不管用。
母象朝人群望去,哀鸣着向人们求助。他们也没有办法。母象决定用最危险的办法来救它的孩子,不过她可能会因此而丢掉性命。只见它一头沉入水中,向小公象身下拱去,让公象的重量压在自己的颈背上,然后她用尽全力将公象托了起来。
公象被推出了泥谭,双腿离开泥浆时发出巨大的吸吮声。它挣扎着上了草地,过了泥潭,终于踩上硬地。这时它喘着气,回头望去,但看不到它的母亲了。母象由于用力托起它,自己深深陷入了泥谭,已经挣扎不出来。它的身体被泥浆淹没,只有鼻子顶端几寸还露在外面乱舞着,不一会,也消失了。
不论是人类或动物,还有比这更伟大的母爱吗?人们激动地看着这一幕。泪水从那些黑色的面孔流下来。非洲人是不轻易流泪的。
突然他们警觉到,如果不赶快逃离这地狱般的泥潭,也许会跟母象一样,陷进这水中坟墓的。他们在泥浆中挣扎翻滚,番力向前,终于踏上公象旁一块坚硬的地面。
小公象打着冷颤,不断呼唤着它的母亲,井没有注意人们的到来。它的个头和年龄要比“大小子”稍大。也许是没有见过人类,它对这些人并不感到害怕。罗杰走上前替它抹去眼睛及嘴里的泥浆时,它把这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了。当罗杰走开,它像那些没有了母亲的小象一样,跟上了它的新朋友。
这一天大家都非常疲乏,哈尔不忍心叫他们再找下去,至少今天不能这样。另外,乔罗也说,雨水已把所有的痕迹冲掉了。于是他们踏上了漫长沉闷的归途。
罗杰实在是饿极了,不过当他们再次经过竹林时,在嘟嘟哝哝的大猩猩的虎视眈眈下,罗杰对美味诱人的竹笋再也提不起胃口。
全身沾满泥巴的大队人马终于回到了营地,蒙博酋长连忙出来迎接他们。
“你们见到我的儿子吗?”
哈尔难过地摇摇头。
蒙博抬起充满忧伤的眼睛,朝着看不见的月亮山方向望去,轻轻他说:
“这是‘雷公’的意愿,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
“不要这么快就绝望。”哈尔劝说,“我们还要再去寻找。你向警察局报告了吗?”
“我已派人到莫特旺嘎送信去了。不过我认为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的。警察太忙,不会花时间去寻找一个小孩的。”他悲伤地摇着头,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泥猴似的哈尔、罗杰和其他队员奔到湖边。跃进水里。小公象也跟着下到湖中。罗杰叫人到供给车上拿来一只硬刷子,亲自替公象洗刷皮肤。它满意极了,不时发出哼哼声,还用鼻子吸入湖水,喷在自己及每个人的身上。
午饭好了,人和象都饿极了。小公象用长鼻子喝牛奶,还一下子吃了好几百磅莫伯尼叶子。因为它已长大,可以食固体食物了。
“今天晚上我们把它怎么办呢?”罗杰在想,“那些奴隶贩子会把它偷走的,就像他们偷走‘大小子’那样。”
哈尔建议:“把它关在笼子里,也许会安全些吧!”
公象起初说什么也不肯走进笼子。罗杰只好自己先进到笼子里,它这才情愿地跟了去。罗杰然后溜出来把门关上。
小公象大声吼叫以示抗议,还从笼子的铁条间伸出鼻子挥舞着。罗杰轻轻地抚挨着它的鼻子,直到它安静下来。
为了保险,罗杰在上了锁的铁笼门上又加了一把锁。
“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怎样打开这些锁。”罗杰说。
“但我们不能冒险,”哈尔说,“我得在这儿布置岗哨。”
由于哈尔的队员都疲惫不堪,蒙博酋长派了两个高大健壮的瓦杜西人手持长矛站在笼旁,守卫着小公象。
世界上没有任何声音能和发狂的大象叫声相比。你可以说它是啸叫,但只讲对了一半:你也可以说它是尖叫,但比尖叫更厉害,它不像狮子的怒吼,野牛的咆哮,更不像犀牛的喷鼻声。
把所有这些声音混合起来,你仍无法比拟发狂的大象的叫声。叫声从这些世界陆地上最大动物的内部深处发出,然后往上升,升到似乎要撕裂你的脑袋。它是沉闷的隆隆雷声,树的节疤被踞开的断裂声,铸造生铁发出的轰鸣声,救火车或者空袭警报器的啸鸣声的总和,令你感到背上阵阵凉气,毛骨悚然。
简直无法描绘这样的声音。它能唤醒睡得最酣的人。这声音果真来了,那是在天亮前,一阵阵这样的叫声使罗杰猛地睁开眼睛,全身颤抖着,如同碰上了高压线。
罗杰躺在床上僵了好一阵才跃起跑出帐篷。看看他的小公象发生了什么事。
靠近笼子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了。是一个看守的身体。他摸了摸,还有点余热,但脉搏已经没有了。几步之外,他的手又摸到另一个看守,他也死了。
哈尔赶来了。人们不断从帐篷、茅舍里出来。大象悲切痛苦高亢的叫声仿佛要将黑夜撕碎。
放着笼子的卡车在大象未回的碰撞下,发出吱吱的响声。
“大象出了什么事?”哈尔问。
“是被奴隶贩子吓坏了吧!”
罗杰摸摸那两把锁,其中一把已被打开,另一把还紧锁着。
罗杰飞快跑回帐篷拿来钥匙,准备打开另一把锁。
“你想干什么?”哈尔问。
“这象一定是吓坏了。”罗杰说,“我要进去让它安静下来。”
“它会要你的命!”
“不会的,它认得我。”
罗杰说着,开了锁,闪进笼子。
“哦,没事的,没事的。”他对小公象轻轻地说。
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话不起作用。是不是公象自己的声音淹没了罗杰的声音?发怒的公象一下子将他撞倒。他刚刚来得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又被它死死顶在笼边上。它要是再用一点力,罗杰的肋骨马上就要断了。
罗杰想摸摸它的鼻子,抚摸它的鼻子或许能使它安静下来。
罗杰摸到了一只耳朵,一根象牙。他将手摸在应是象鼻子的位置上,那里没有鼻子,粘糊糊带着血腥味的什么东西滴在他手上。
罗杰再往上摸。他的手触到冰凉的湿漉漉的肉——残留的象鼻子。
一瞬间,罗杰什么都明白了。这些奴隶贩子杀死两个看守,想盗走小公象,但他们打不开锁着的门,而小公象以为是它的朋友来了,于是从铁条间伸出长鼻子。奴隶贩子偷不到大象,恼羞成怒,竟把象鼻子砍了下来。这样,大象对谁都没有用了。没有一个动物园会要一头缺鼻子的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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