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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_11 尤瓦尔·赫拉利 (以色列)
响力操纵股价、推动购买热潮,结果让法国人民对法国金融系统和国王的金融智慧都失去信心。路易十五越来越难推动各种信贷计划,而这也
成为法国海外领土逐渐落入英国手中的主因之一。在当时,英国仍然可以轻松用低利率取得贷款,但法国不仅贷款困难,还得付出高额的利
息。为了要处理日益高筑的债台,法国国王只能越借越多,而利率也越借越高。最后来到路易十六,他在祖父驾崩后继位,但在18世纪80年代
却发现年度预算有一半都得拿来支付利息,财政已濒临破产。到了1789年,他迫于无奈,不得不召开已经长达一个半世纪未曾召开的三级会
议,希望能解决这项危机。就这样,法国大革命揭开了序幕。
法国海外霸权分崩离析的同时,大英帝国却是急遽扩张。大英帝国就像先前的荷兰帝国,主要是由民间股份公司所建立及管理,而这些公
司也都在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例如英国在北美的第一批殖民地成立于17世纪初,建立者都是民间股份公司,例如伦敦公司(London
Company)、普利茅斯公司(Plymouth Company)、多切斯特公司(Dorchester Company)和马萨诸塞公司(Massachusetts Company)。
至于打下印度次大陆的,同样也不是英国官方,而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佣兵。这家公司的成就甚至比荷兰东印度公司更加辉煌。公司总部
位于伦敦的利德贺街(Leadenhall Street),而在近一世纪的时间里,这家公司就是从这里统治着一整个儿强大的印度帝国,掌握着多达35万
士兵的庞大军力,就连英国王室也只能自叹弗如。一直要到1858年,英国王室才将印度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军队收编国有。当时拿破仑曾嘲笑
英国,说他们是个“店小二的民族”(nation of shopkeepers)。只不过,就是这群店小二打败了拿破仑本人,还建立起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
以资本之名
虽然印度尼西亚和印度分别在1800和1858年由荷兰和英国收归国有,但资本主义和帝国的关系非但没有结束,反而是在19世纪变得更为
紧密。股份公司不再需要自己建立及管理殖民地,而是由经理和大股东直接在伦敦、阿姆斯特丹和巴黎与政治权力牵线接轨,直接由国家来帮
忙维护利益。正如马克思和其他社会批评家所开的玩笑,西方政府几乎就像是资本家的工会。
讲到国家如何为资本家服务,最恶名昭彰的例子就是中英第一次鸦片战争(1840~1842)。在19世纪上半叶,英国东印度公司和杂物商靠
着向中国出口药物(特别是鸦片)而发了大财。数百万中国人成了瘾君子,国家的经济和社会都大受影响。30年代后期,中国政府发布禁烟
令,但英国药商完全无视这项律令。于是,中国当局开始没收、销毁鸦片。这些鸦片烟商与英国国会和首相关系良好,许多议员和部长其实都
持有烟商公司的股票,因此向政府施压,要求采取行动。
1840年,英国正式以“自由贸易”为名,向中国宣战。此役英国轻松获胜。中国人太过自信,却完全敌不过英国如同奇迹般的新式武器:汽
船、重型火炮、火箭,以及可连发的步枪。在接下来的和平条约中,中国同意不限制英国烟商的活动,并且还要赔偿中国军方造成的损失。此
外,英国要求并取得了香港的使用权,于是香港就成了他们安全的贩毒基地。直到1997年,香港才回归中国。在19世纪末,中国鸦片成瘾者约
有4000万,足足占了全国人口1/10。93
埃及同样也遭到英国资本主义的毒手。在19世纪,法国和英国的投资者将大笔资金借给埃及的统治者,先是投资兴筑苏伊士运河,后来还
有一些比较失败的计划。埃及的债务逐渐膨胀,欧洲这些债权人也逐渐插手埃及的国内事务。到了1881年,埃及民族主义者忍无可忍,起身反
抗,单方面宣布废除一切外债。这让维多利亚女王很不高兴。一年后,她就派出大军前往尼罗河,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埃及都还是
英国的“保护国”。
* * *
为了投资人利益而发动的战争绝不只这两场而已。事实上,连战争本身都可以像鸦片一样变成商品。1821年,希腊人起身反抗奥斯曼帝
国,英国自由和浪漫圈子的人大感同情,甚至像诗人拜伦就亲自前往希腊,与这些反叛分子并肩作战。但就在同时,伦敦金融家看到的是大好
商机。他们向反抗军领袖提议,在伦敦证券交易所上市发行债券,为希腊反抗筹资。而如果最后希腊独立成功,就要连本带利偿还。于是,民
间投资者有的为了利润,有的出于同情,也或者兼而有之,纷纷买入这种债券。至于这种希腊起义债券在伦敦证交所的价格,就随着希腊当地
间投资者有的为了利润,有的出于同情,也或者兼而有之,纷纷买入这种债券。至于这种希腊起义债券在伦敦证交所的价格,就随着希腊当地
的战情起起伏伏。土耳其慢慢地占了上风,眼看反抗军就要战败,而债券持有人就快输到脱裤了。但就在此时,正因为债券持有人的利益就是
国家的利益,英国组织起一支国际舰队,在1827年的纳瓦里诺战役一举击溃奥斯曼帝国的主要舰队。从此,受到长达几世纪的征服统治后,希
腊终于自由了。只不过,自由的代价就是一大笔巨额债务,这个新成立的国家根本无力偿还。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希腊经济都被欠英国的债
务压得喘不过气。
资本和政治这两者的紧密相拥,对信贷市场有深远的影响。一个市场究竟能得到多少信贷,不能只看经济因素(例如发现新的油田、发明
新的机器),而也得考虑政治事件的影响,例如政权更迭或是采取了更积极的外交政策。诺瓦里诺战役之后,英国资本家投资高风险海外交易
的意愿就更高了。他们亲眼证实,如果外国债务人拒绝偿还贷款,女王陛下的军队就会去为他们讨债。
正因如此,今天在判断某个国家的信用评级时,经济体系是否健全远比天然资源的多寡更为重要。信用评级代表的是国家清偿债务的可能
性。除了纯粹的经济数据外,也会考虑政治、社会甚至文化因素。就算是拥有丰富石油蕴藏量的产油国,如果政府专制、司法腐败,信用评级
通常也不高。这么一来,因为难以取得必要资金开发石油资源,很可能这个国家就只能这样坐在金矿上穷困度日。与此相对的是,如果某个国
家虽然缺少自然资源,却有自由的政府、和平的环境,以及公正的司法系统,它就可能得到较高的信用评级。这样一来,就能以低廉的代价取
得相当的资金,撑起良好的教育体系、发展出蓬勃的全新高科技产业。
对自由市场的崇拜
资本和政治的关系如此紧密交结,不论是经济学家、政治家还是一般民众都有许多热烈的争论。死忠的资本主义者很可能会表示,资本当
然会影响政治,但政治绝不应该插手资本的事。他们认为,如果政府干预市场,市场必然会被政治利益所左右而做出不智的投资决定。举例来
说,政府很可能会向产业界课重税,再用这笔钱设置大笔的失业救济金,讨好大众选民。在商人眼中,当然政府最好都别管事,让钱都留在商
人口袋里。他们宣称,有了这些钱,他们就会继续开设新的工厂,让现在失业的人都能有工作。
这种观点就会认为,最明智的经济政策就是让政治不要干预经济,将税收和政府管制都减到最低,将一切交给市场力量,让其自由发挥。
这样一来,正因为民间投资人完全没有政治考虑,他们会将资金投向获利最高的区块,于是带来最高的经济成长。所以,不管对企业家或劳工
来说,最好政府就是无为而治。到了今天,资本主义教条最常见也最有影响力的分身就是自由市场主义。如果是对自由市场最死忠的支持者,
不仅会认为国家不该出兵影响国际事务,甚至也会批评国内的种种福利政策。他们对政府的建议,会和老庄思想不谋而合:无为而治,什么都
别管。
然而,如果讲到最极端的情况,相信自由市场的概念其实就像相信圣诞老人一样天真。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完全不受政治影响的市场。
毕竟,经济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信任”,而信任这种东西总是得面对种种的坑蒙拐骗。光靠着市场本身,并无法避免诈欺、窃盗和暴力的行为。
这些事得由政治系统下手,立法禁止欺诈,并用警察、法庭和监狱来执行法律。如果国王或政府行事不力,无法做到适当的市场规范,就会失
去信任、使信用缩水,而经济也会衰退。不论是1719年的密西西比泡沫,还是2007年美国房地产泡沫带来的信用紧缩和经济衰退,都一再提醒
着我们这些教训。
资本主义的地狱
我们之所以不该让市场有完全自由发挥的机会,还有另一个更基本的原因。亚当·斯密说,鞋匠赚到多余的利润之后,会用来雇用更多助
手。这么一来,因为多余利润能促进生产、雇用更多人,似乎就代表着自私自利和贪婪也可能对全体人类有利。
只不过,如果贪婪的鞋匠靠的是缩减工资、增加工时来增加利润,情况又会如何?课本上的答案是:自由市场会保护员工。如果鞋匠付的
薪水太少、要求又太多,那些最优秀的员工当然就会离职,去为他的竞争对手工作。这下子,这位黑心老板手上就只剩下最差劲的员工,甚至
一个员工都不剩。于是他一定得改变管理方式,不然就只能关门大吉。他的贪婪会逼他善待自己的员工。
这个理论听来十分完美,但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如果真的是完全自由的市场,没有国王或神职人员来监督,贪婪的资本家就能够通过垄
断或串通来打击劳工。例如,假设某个国家只有一家制鞋厂或是所有制鞋厂都合谋同时降低工资,劳工就无法用换工作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更可怕的是,老板还可能用劳动偿债甚至奴隶制度来限制劳工的自由。在中世纪结束的时候,基督教欧洲几乎完全没有奴隶制度的现象。
但到了现代早期,欧洲资本主义兴起,大西洋奴隶贸易也应运而生。奴隶贸易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并不是暴君或是种族主义者,而是不受限制
的市场力量。
欧洲人征服美洲的时候,积极开采金矿银矿,并且建立庄园来种植甘蔗、烟草和棉花。这些矿场和庄园成为美洲生产和出口的大宗支柱。
其中甘蔗种植尤为重要。在中世纪,糖在欧洲是难得的奢侈品,必须由中东进口,而且价钱令人咋舌,使用的时候百般珍惜,视为某种秘密成
分,加进各种美食或是蛇油为底的药物中。等到美洲开始有了一片又一片的大型甘蔗园,就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糖运抵欧洲。糖价开始下跌,而
欧洲对甜食也越来越贪得无厌。商人见到机不可失,开始生产大量甜食:蛋糕、饼干、巧克力、糖果和含糖饮料(例如可可、咖啡和茶)。英
国人每人每年的糖摄取量,从17世纪初接近为零,到19世纪初竟然达到大约8公斤。
然而,不论种植甘蔗还是提炼蔗糖,都是劳力密集的工作。不仅工时长、热带阳光猛烈,蔗园环境更是疟疾肆虐,因此愿意在蔗园工作的
人寥寥无几。如果使用约聘劳工,成本就会变得太过昂贵,无法迎合大众消费需求。这些甘蔗园的欧洲主人一方面对市场力量十分敏感,一方
面又贪求利润和经济成长,因此就把脑筋动到了奴隶上。
从16世纪到19世纪,大约有1000万非洲奴隶被运到美洲,其中有大约七成都在甘蔗园里工作。奴隶的劳动条件极度恶劣,大多数奴隶生活
悲惨、英年早逝。而且欧洲人发动战争俘虏非洲人,再从非洲内陆千里迢迢运至美洲,数百万非洲人就这样在战乱或运送过程中丧命。而这一
切,不过就是为了让欧洲人能够在茶里加糖、能吃到甜点,让人能够靠着贩糖而获取暴利。
奴隶贸易背后的黑手并不是国家或政府。这项产业完全出于经济,是自由市场依据供需法则所组织及提供资金。民间贩奴公司甚至在阿姆
斯特丹、伦敦和巴黎证交所上市,出售股份。一些中产阶级的欧洲人也就是希望有个好机会投资赚钱,就买了这些股票。靠着这些钱,公司得
以买船、雇用水手和士兵,他们在非洲购买奴隶,再运到美洲卖给庄园园主。贩奴的收益就能顺便购买庄园的作物及产品,例如糖、可可、咖
啡、烟草、棉花和朗姆酒。满载而归回到欧洲之后,蔗糖和棉花可以卖到一笔好价钱,接着他们就能再次前往非洲,把这个获利颇丰的勾当再
次如法炮制。这种安排可让股东心花怒放、再满意不过。在整个18世纪,贩奴的获利约为6%;任何一个现代的投资顾问都还是会说这相当不
错。
这是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美中不足之处。它无法保证利润会以公平的方式取得或是以公平的方式分配。而且相反的是,因为人类有追求利润
和经济成长的渴望,就会决定盲目扫除一切可能的阻挠。等到“成长”成了无上的目标、不受其他道德伦理考虑的制衡,就很容易衍生成一场灾
难。有一些宗教(例如基督教和纳粹)杀害了数百万人,原因是出于仇恨。然而,资本主义也杀害了数百万人,原因则是出于冷漠和贪婪。大
西洋奴隶贸易兴起的原因,并不是欧洲人对非洲人有什么种族仇恨。而那些买了股票的民众、卖了股票的证券营业员、管理奴隶贸易公司的经
理,压根儿就不曾把非洲人放在心上。甘蔗庄园的园主就更不用谈了。很多园主根本住得远在天边,他们唯一关心关于庄园的事,就是账目要
清楚好读,让他们知道自己赚了多少。
我们必须记住,人类的历史从来不是洁白无邪,大西洋奴隶贸易这件事绝非特例。像是前一章提过的孟加拉地区大饥荒,也是出于类似原
因:英国东印度公司比较重视的是自己的利润,而不是1000万孟加拉地区人的生命。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尼西亚的军事行动,后面出钱的也
是一群善良的荷兰人,他们爱孩子,会捐钱给慈善事业,也懂得欣赏好音乐和好艺术,但他们就是没感受到爪哇、苏门答腊、马六甲这些地方
人民的痛苦。随着现代经济成长,全球各地还有无数的大小罪恶和灾难正在上演。
* * *
时间到了19世纪,但资本主义的道德观并未改善。工业革命风潮席卷欧洲,让银行家和资本家荷包满满,但却让数百万计的劳工生活落入
赤贫。至于在欧洲殖民地,情况更难以想象。1876年,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 II)成立了一个非政府人道组织,宣称目的是探索中
非,并打击刚果河沿岸的奴隶贸易。同时该组织也表示会修筑道路、兴建学校和医院,为当地居民改善生活条件。在1885年,欧洲列强同意将
刚果盆地大约230万平方公里土地拨给该组织管理使用。这片土地足足有比利时全国75倍大,从此称为刚果自由邦(Congo Free State)。只
不过,从来没有人问过这片土地内足足有两三千万人民的意见。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个所谓的人道组织就成了商业机构,真正的目的只是成长和获利。他们压根儿就已经忘了学校和医院这回事,整个刚
果盆地遍布着矿场和农业庄园,多数由比利时官员掌控,而且无情地剥削着当地人民。其中最恶名昭彰的就是橡胶产业,当时橡胶迅速成为大
宗商品,橡胶出口也成了刚果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负责收集橡胶的非洲村民被规定上缴的产量越来越高,而且一旦少缴,就会被斥为“懒惰”,
遭到严厉惩罚。有时候比利时官员会把他们的手臂砍掉,有时候甚至全村的人都遭到屠杀。就算是最保守的估计,从1885年到1908年之间,在
刚果追求成长和利润的代价,就足足让600万刚果人命丧黄泉(至少占当时刚果人口的两成),甚至有些人估计惨死人数高达千万。94
1908年以后特别是1945年以后,部分出于对共产主义的恐惧,资本主义的贪婪稍微受到控制。然而,不平等的情形仍然猖獗。时间到了
2013年,虽然全球经济的大饼已经远大于1500年那块,但分配的方式却是极度不公,许多非洲农民和印度尼西亚劳工就算整日辛劳,能够赚到
的食物还比不上500年前的先人。然而,就像农业革命一样,所谓的现代经济成长也可能只是个巨大的骗局。虽然人类和全球经济看来都在继
续成长,但更多的人却活在饥饿和困乏之中。
面对这种指控,资本主义有两项响应。第一,资本主义已经把这个世界塑造成资本主义的样子,现在也只有资本主义能让它继续运行下
去。唯一另一个足以和资本主义相抗衡的,就只有共产主义。在公元前8500年,就算有人对于农业革命深感后悔,但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放弃
农业。同样,虽然我们现在可能并不喜欢资本主义,但它也已经不可或缺。
第二,资本主义也认为只要再多点耐心,天堂就一定会降临人间了。确实,过去我们犯过一些错,像是大西洋奴隶贸易,像是剥削了欧洲
的劳工阶级,但这一切都让我们学到教训,只要我们再等等、再等饼变大一点,就能让人人都分到够大的一块。虽然说分饼的时候永远不可能
达到公平,但至少能做到“足够”,让男女老幼每个人都能满足,甚至在刚果也不例外。
事实上,我们确实已经看到一些正面的迹象。至少就纯粹的物质标准来说(例如预期寿命、婴儿死亡率、热量摄取量),虽然人口在过去
百年间激增,但2013年的平均数值都明显高于1913年。
然而,这块经济大饼真的能无限制变大吗?每块饼都需要原材料和能源。但早有先知预言警告,迟早智人会耗尽地球上所有的原料和能
源。这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第十七章
工业的巨轮
现代经济之所以能够成长,是因为我们愿意信任未来,资本家也愿意将利润再投入生产。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经济成长还需要有能源、
有原料,但能源和原料有限,如果用光了,是不是整个系统就要崩溃?
然而,就过去的证据看来,所谓“有限”也只是一种理论。虽然这可能不太符合我们的直觉,但人类在过去几个世纪的能源和原料用量激
增,可供使用的能源和原料量其实不减反增!每次即将因为能源或原料短缺而使经济成长趋缓的时候,就会有资金投入科学研究,解决这项问
题。这种做法屡屡奏效,有时候让人更有效利用现有资源,有时候找出了全新的能源和材料。
让我们以运输产业为例。在过去300年间,人类制造的运输工具数量达到数十亿台,从简单的马车和手推车,到后来的火车、汽车、超音
速飞机和航天飞机。过去可能会有人认为,像这样大规模使用资源,很快就会耗尽所有能源和原料,很快只能靠着回收垃圾撑下去了。然而,
实际状况却正好相反。在1700年,全球运输工具使用的原料多半是木材和铁,但今天我们却有各式各样的新材料任君挑选,像是塑料、橡胶、
铝和钛,这一切我们的祖先都完全一无所知。另外,1700年的马车主要是由木匠和铁匠手工人力制作,但在现在的丰田车厂和波音公司工厂
里,我们靠的是燃油引擎和核电厂来推动生产。类似的革命在几乎所有产业领域无处不在。我们将它称为“工业革命”。
* * *
早在工业革命前的数千年,人类就已经知道如何使用各种不同的能源。像是可以燃烧木材,用火力来炼铁、取暖、烤蛋糕。用帆取得风力
就能推动帆船,用水车取得水力就能用来碾谷子。然而,这些使用方式都有明显的限制和问题:火力得先取得木材,风力得靠天赏脸,至于水
力一定得住在河的附近才成。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不知道如何进行能量间的转换。像是风力可以推船,水力可以推石磨,但却没办法拿来煮水或炼铁。相对
的是,燃烧木头的热力也无法推动石磨。在当时想要转换能量,只能靠一种东西:人类或动物自己的身体。在自然的代谢过程里,人类和其他
动物燃烧有机燃料(也就是食物),把能量转换为肌肉运动。于是,男男女女或动物摄取谷物和肉类,燃烧碳水化合物和脂肪,再用这些能量
来拉车或犁田。
因为所有能量转换只能靠人类和动物的身体,当时几乎所有人类活动靠的就是肌肉的力量。人类的肌肉能用来造车盖房,牛的肌肉能用来
拖犁耕田,马的肌肉能用来运输货物。而所有能用来供应这些“有机肌肉机器”的能量来源只有一种:植物。至于植物的能量,则是来自太阳。
植物靠着光合作用,将太阳能转为有机化合物。由此看来,历史上人类成就的几乎所有事情,第一步靠的都是将植物取得的太阳能转换为肌肉
的力量。
正因如此,人类历史在过去一直是由两大周期来主导:植物的生长周期,以及太阳能的变化周期(白天和黑夜,夏季和冬季)。阳光不
足、谷物尚未成熟的时候,人类几乎没有能量可用。这时谷仓空空,收税员无事可做,士兵无力行军或打仗,各个国王也觉得以和为贵。但等
到阳光充足、谷类成熟,农民的收获堆满了谷仓,收税员四处忙着收税,士兵频频操练、磨刀利剑,国王也召集大臣,计划下一场战事。这一
切的源头都是太阳能,这时已经取得并封装在小麦、稻米和马铃薯里了。
厨房里的秘密
在这之前的几千年间,人类每天都面对着能源生产史上最重要的发明,但却总是视而不见。每次有哪个家庭主妇或仆人想要烧水泡茶,或
是把装满了马铃薯的锅放在炉子上煮,这项发明就这样明显地在他们眼前。在水煮沸的那一刻,水壶或锅的盖子会开始跳上跳下。这时热能转
换为动能,但是我们过去都只觉得这样乱跳有点烦人,至于一时忘记而让水煮干就更麻烦了。没人注意到这件事的真正潜力。
9世纪中国发明火药可以说有了小小的突破,能让热能转换成动能。一开始,要用火药推动弹丸听来实在太有悖常理,所以长久以来火药只
是拿来制作炸弹。直到后来(起因可能是某些炸弹专家在研钵里磨火药,磨杵却被大力炸飞?),才终于发明了枪。而要再从火药发展为有效
的火炮,就已经又过了大约600年。
即便如此,要将热能转化为动能的想法仍然太天马行空,所以要再过3个世纪,人类才发明了下一种使用热能来移动物品的机器。这项新科
技是在英国煤矿里诞生。随着英国人口膨胀,森林遭到砍伐,一方面是人类取得木柴作为燃料推动经济成长,一方面也是为了要有居住和农业
用地。于是,英国逐渐面临木柴短缺的问题,人们开始烧煤作为替代品。许多煤矿层都位于会淹水的地区,而且只要淹水,矿工就到不了较低
的矿层。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大约在1700年左右,英国的矿井里开始回荡着一种奇特的噪音,可以说是吹起了工业革命进击的号角,一开始只
是微微在远方响起,但十年十年过去,声音也愈趋雄壮,直到最后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之中。这就是蒸汽机。
蒸汽机种类繁多,但有一个共同的原则:燃烧某种燃料(例如煤),再用产生的热将水煮沸,产生蒸汽。接着蒸汽推动活塞、让活塞移
动,而连接到活塞的任何装置也就跟着移动。这么一来,热能便转换为动能了!在18世纪的英国煤矿里,是将活塞连接到泵,好把矿井底部的
水给抽出来。最早的引擎效率低到难以想象。光是想抽出一点点的水,就得烧掉极大量的煤。然而,当时煤矿充足,而且又近在咫尺,所以倒
是没人在意。
在随后的几十年间,英国人改善了蒸汽机的效率,还把它请出了矿坑,用在纺织机和轧棉机上。纺织生产仿佛脱胎换骨,开始能廉价生产
越来越大量的纺织品。转眼之间,英国就取得了世界工厂的地位。但更重要的是,把蒸汽机请出矿坑,可以说是打破了一项重要的心理关卡。
如果烧煤能够让纺织机动起来,为什么不能让其他的设备(像是车辆)也这么动起来呢?
1825年,一名英国工程师将蒸汽机装到了一辆满载煤炭的列车上,让引擎将这辆货车沿着铁轨,将煤炭从矿场送到约20公里外最近的港
口。这是史上第一列蒸汽动力火车。想当然尔,既然蒸汽可用于运送煤炭,为什么不能运送其他商品呢?甚至,为什么不能运人呢?1830年9
月15日,第一条商业化铁路开通,连接了利物浦与曼彻斯特,用的同样是与抽水或纺织相同的蒸汽动力。不过短短20年后,英国的铁轨长度已
达数万公里。95
从此之后,人类就深深着迷于如何使用机器和引擎转换各种能量。只要发明出适当的机器,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类型的能量都能为我们
所用。举例来说,物理学家发现原子内储存着巨大的能量,就立刻开始思考要如何释放这种能量,用来发电、推动潜艇,或是摧毁城市。从中
国炼丹术士发现火药,到土耳其人用大炮粉碎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之间足足过了600年。但从爱因斯坦发现质量可以转化为能量之后(也就是
E=MC2),仅仅过了40年,原子弹就已经落在了广岛和长崎,核电厂也如雨后春笋般遍布全球。
另一项重要发明是内燃机,仅仅花了不到一个世代的时间,就彻底改革了人类的运输,也让石油变成一种液体的政治权力。在这之前数千
年,我们早就知道了石油的存在,但只用来为屋顶防水、替轴轮润滑。就算到了大约一个世纪前,大家还是认为石油就只有这些用处。说要为
了石油流血打仗,简直是则笑话。当时为了土地、黄金、胡椒或奴隶打仗或许天经地义,但为了石油,可是万万说不过去。
至于电力的发展更为惊人。在两个世纪前,电力对经济还毫无影响力,多半只是用来做些神秘的科学实验,或是廉价的魔术把戏。但有了
一系列的发明之后,电力就成了我们有求必应的神灯精灵。手指一弹,就能印出书本、织出衣服,保持蔬菜新鲜、棒冰不融化,还能煮晚餐、
处决死刑犯,记录我们的想法和笑容,让夜间亮起灯光,还让我们有无数的电视节目能看。我们很少有人了解电力运作的机制,但更少人能够
想象生活中没有电力该怎么办。
能源的汪洋大海
工业革命的核心,其实就是能源转换的革命。我们已经一再看到,我们能使用的能源其实无穷无尽。讲得更精确,唯一的限制只在于我们
的无知。每隔几十年,我们就能找到新的能源来源,所以人类能用的能源总量其实在不断增加。
为什么这么多人担心我们会耗尽所有能源?为什么他们担心我们用完所有化石燃料之后,会有一场大灾难?显然,这世界缺的不是能源,
而是能够驾驭并转换符合我们所需的知识。如果与太阳任何一天放射出的能量相比,全球所有化石燃料所储存的能源简直是微不足道。太阳的
能量只有一小部分会到达地球,但即使是这一小部分,就已经高达每年3766800艾焦(焦耳是能量单位,在地心引力下将一颗小苹果抬升一
米,所需的能量就是一焦耳;至于艾焦则是1018焦耳,这可是很多很多颗苹果。)96全球所有植物进行光合作用,也只能保留大约3000艾焦的
能量。97现在人类所有活动和产业每年约消耗500艾焦,而地球只要大约短短90分钟,就能从太阳接收到这么多能量。98而且,这还只是太阳能
而已。我们还有其他巨大的能量来源,像是核能、像是引力。引力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因为地球受到月球吸引而成的潮汐作用。
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的能源市场几乎完全只能靠植物。这就像是住在一个容量每年3000艾焦的水库旁边,想办法尽可能多抽一点水出
来。然而,这里有个明确的总容量。但到了工业革命时期,人类发现能用的能源不是一个水库,而是一整片海洋,容量可能有几千亿艾焦。我
们唯一需要的,只是个更好的抽水泵罢了。
* * *
学习如何有效驾驭和转换能量之后,也解决了另一个阻碍经济成长的问题:原料短缺。等到人类找出方法驾驭大量而又廉价的能源之后,
就开始能够取得过去无法使用的原料(像是在西伯利亚荒原采集铁矿),或者从越来越远的地方将原料运来(像是从澳大利亚将羊毛运到英国
的纺织厂)。同时,科学上的突破也让人类能够发明全新的原料(像是塑料),或是发现先前未知的天然原料(像是硅和铝)。
化学家一直要到19世纪20年代才发现铝这种金属,但当时要从矿石中分离出铝非常困难,而且昂贵。于是,有几十年间,铝的价值甚至比
黄金还要高得多。在19世纪60年代,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还会用铝质餐具来宴请最尊贵的客人,至于那些二等的客人,就只能用黄金的刀叉来
凑合凑合。99但到了19世纪末,化学家发现了一种方法能够大量、廉价提炼铝,目前全球的铝生产量达到每年3000万吨。如果拿破仑三世听说
这些属民的后代居然拿铝做成抛弃式的铝箔,用来包三明治、带剩菜,用完就丢,想必是大惊失色。
两千年前,地中海盆地的人如果属于干性肤质,就会在手上抹橄榄油。而今天人们抹的是护手霜。我在附近一家店里随便买了一支简单的
现代护手霜,里面的成分如下:
去离子水、硬脂酸、甘油、辛酸/癸酸三酸甘油酯、丙二醇、肉豆蔻酸异丙酯、人参根提取物、香料、鲸蜡醇、三乙醇胺、硅灵、熊果
叶萃取、抗坏血酸磷酸镁、咪唑烷基脲、对羟基苯甲酸甲酯、樟脑、对羟基苯甲酸丙酯、羟基异己基3–环己基甲醛、羟基香茅醛、芳樟
醇、丁苯基甲基丙醛、香茅醛、苎烯、香叶醇。
以上几乎所有的成分,都是在过去两世纪间才发明或发现。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遭到封锁,造成原物料严重短缺,可做成爆炸物的硝石更是奇缺无比。德国本身并不产硝石,当时最大的硝石
产地在智利和印度。虽然用氨来取代硝石也可以有同样的效果,但当时要生产氨的成本还非常高。可以说德国人走运,他们的同胞:一位名为
弗里茨·哈伯(Fritz Haber)的犹太化学家在1908年发现了一套技术,几乎只要用空气就能制备出氨。等到战争爆发,德国人已经将哈伯的发现
投入工业生产,只要靠着空气当原料,就能制作爆炸物。有学者认为,要不是有哈伯的发现,德国绝无可能撑到1918年的11月。100(哈伯在
大战期间也是引导使用毒气的先驱。)而且,这项发现还让哈伯赢得了1918年的诺贝尔奖,但可以想见他得的是化学奖,可不是和平奖。
输送带上的生命
工业革命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种种能源和原料,不仅种类丰富,而且价格低廉。结果就是人类的生产力有了爆炸性的发展。首先引
爆、影响也最深的就是农业。一般情况下,我们想到工业革命,脑中浮现的画面就是一片都市景象、冒着烟的烟囱,或者是一群煤矿工人汗流
浃背,深入地底辛苦工作。然而,工业革命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在于它就是第二次的农业革命。
过去两百年间,工业化生产成了农业的支柱。过去得靠肌肉力量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现在都由像是曳引机之类的机器接手。由于有了化
学肥料、工业杀虫剂和各种激素及药物,无论是农地还是家禽家畜的产量都大幅跃进。而有了冰箱、船舶和飞机之后,各种农产品能够保存长
达数个月,而且也能快速、廉价地运送到世界的另一头。欧洲人开始能够大啖新鲜美味的阿根廷牛肉和日本寿司。
机械化不只是机器的事,连植物和动物也同样遭到机械化。差不多就是在以人为本的宗教将智人提升到神的地位的时候,各种农场上的动
物已经不再被视为活生生、能够感受到痛苦的生物,而是被视为机器一般对待。时至今日,这些动物常常是在像工厂一样的地方被大规模制
造,它们的身体被依照产业的需求来形塑。这些动物的一生就像是巨大生产线的齿轮,决定它们生命长短及质量的,就只是各种商业组织的利
润和亏损。虽然业界让它们存活、吃得饱、维持基本健康,但却对它们的社会和心理需求毫不关心(除非直接影响到了生产)。
举例来说,蛋鸡其实也有各种行为和心理需求,它们天生会有强烈的冲动,想要侦察四周的环境,到处瞧瞧啄啄,确认彼此的社会阶层、
筑巢还有理理毛。然而,鸡蛋业者往往是将这些蛋鸡关在极小的鸡舍里,一个笼子就塞了四只蛋鸡,每只的活动空间大概就是22厘米乘25厘米
左右。虽然这些鸡有足够的食物,但却没办法宣告自己的领域、筑巢,或完成它们天生想做的活动。事实上,这些笼子实在太小,里面的鸡甚
至无法拍翅膀,也无法完全站立抬头。
猪的智商和好奇心在哺乳动物里数一数二,可能只低于巨猿。然而,在工业化的养猪场里,母猪被关在小隔间里,甚至连转身都做不到,
更别提要散步或四处觅食了。这些母猪就被这样没日没夜关上四星期,生下小猪,但小猪立刻被带走养肥待宰,而母猪又得带去怀孕,准备再
生下一批小猪。
许多奶牛在短暂的一生里,也是都活在一个小隔间里;不管是站还是坐或卧,都与自己的尿液和粪便为伍。它们面前有一套机器会供给他
们食物、激素和药物,身后另一套机器则是每几个小时会来为它们挤奶。至于位于中间的牛呢?在业者眼中,大概就只是一张会吃原料的嘴,
再加上会生产商品的乳房而已。这些活生生的生物其实内心情感世界都十分复杂,如果把它们当机器一样对待,不仅会造成身体不适,也会让
它们有很大的社会压力和心理挫折。101
图25 商业化养鸡场输送带上的小鸡。如果是公鸡或是缺陷的母鸡,就会被丢到输送带上,送进毒气室让他们窒息而死,再用自动搅碎机搅碎,又或者直接丢进垃圾堆,让它们互相挤压
致死。每年有上亿只雏鸡就这样在养鸡场里丧命
大西洋奴隶贸易并非出于对非洲人的仇恨,而现代畜牧业也同样不是出于对动物的仇恨。这两者背后共同的推手,就是冷漠。大多数人,
在生产或是消费各种奶、蛋、肉类的时候,都很少想到提供这些食物的鸡、牛或猪。就算有些人真的想过,也常认为这些动物真的和机器没什
么两样,没有感觉、没有情绪,并不会感受到痛苦。但讽刺的是,正是那些制造了挤奶器和集蛋器的科学,最近也赤裸裸指出这些哺乳动物和
鸟类同样有复杂的感觉和情绪。它们不仅能感受到生理上的痛苦,也同样能感受到心理情绪上的痛苦。
演化心理学认为,家禽家畜的情感和社交需求还是源自野外,是因应当时生存和繁衍的需要而形成。例如,野生的母牛必须知道怎样和其
他母牛或公牛建立紧密的关系,否则就不可能生存和繁衍后代。而为了学习必要的技能,演化就会在小牛(以及所有社交性哺乳动物的幼崽)
的心理植入强烈想要玩耍的欲望,这正是哺乳动物学习社交行为的管道。此外,小牛还有另一股更强大的欲望,就是不能和母亲分开,毕竟当
初在野外,母牛的奶水和照顾是生存的关键。
但像现在,奶农在小母牛一生下来不久,就把它隔到另一个隔间里,与母牛分开,给它提供食物、水和抵抗各种疾病的药物,等到它发育
成熟,再用公牛的精子让它怀孕产乳。这么一来会如何?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小牛确实不再需要为了生存或繁衍而和母亲相处,也不用和同伴
玩乐。但从主观的角度来看,小牛仍然会有一股强大的冲动,想要和母亲在一起,想和其他小牛玩。这些冲动无法满足,就会让它十分痛苦。
这是演化心理学的基本道理:过去在野外形成的种种需求,就算现在已经不是生存和繁殖所必要,仍然会持续造成主观的感受。工业化农业的
悲剧在于,它一味强调动物的客观需求,却忽略了它们的主观需要。
这项理论的真实性至少在20世纪50年代就已证实,当时美国心理学家哈利·哈洛(Harry Harlow)就曾用猴子的发展做过实验。他在幼猴出
生后几小时,就把它们和母猴分开,各自关在独立的笼子里,由两只假母猴来负责哺育。每个笼子有两只假母猴,一只使用铁丝材质,上面有
可供幼猴吸吮的奶瓶;另一只使用木材,再铺上布,模仿真实母猴的样貌,但除此之外无法提供幼猴任何实质帮助。这样一来,理论上幼猴似
乎应该会依附着提供食物营养的金属猴,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布猴。
但没想到,幼猴显然比较爱的是布猴,多半时间都紧抱不放。如果两只假猴子放得够近,幼猴甚至是紧抱着布猴,只是把头伸去金属猴那
边吸奶。哈洛猜想,可能是因为铁丝太冷,幼猴不喜欢,所以他还为金属猴加装了一个电灯泡,让金属猴有了体温。然而,除了真的非常小的
幼猴之外,大多数猴子选择的仍然是布猴。
图26 在哈洛的实验中,一只小猴子孤儿就算正在金属猴身上吸奶,却还是紧抱着布猴。
追踪研究发现,这些猴子孤儿虽然得到了所有必需的营养,长大之后却有严重的情绪失调。它们无法融入猴群的社会,与其他猴子沟通有
问题,而且一直高度焦虑、具有高侵略性。结论显而易见:除了物质需求之外,猴子必然还有种种心理需求和欲望,如果未能满足这些需求,
就会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许多研究都证实这项结论不仅适用于猴子,对其他哺乳动物和鸟类也同样适用。但在目前,
数百万的家禽家畜与哈洛的猴子处于同样的水深火热之中,饲养者常常将幼崽与母亲分开,单独饲养。102
如果将所有数字加总,全球随时都有数十亿只家禽家畜就像活在工厂生产线上,而每年宰杀总数更达到百亿。采用工业化的禽畜饲养方式
后,农业生产量和人类粮食储备量大幅增长。像这种工业化的畜牧业,再加上农作物种植的机械化,就成了整个现代社会经济秩序的基础。在
农业工业化之前,农地和农场生产的食物大部分都得“浪费”在供给农民和农场上的动物食用,只剩下一小部分能供给其他工匠、教师、神职人
员和官僚。因此在当时,农民在几乎所有的社会里都占了总人口九成以上。随着农业工业化,只需要越来越少的农民数量,就足以养活越来越
多的办公或工厂人口。例如现在的美国,只有2%的人口以农业为生,103但仅仅就是这2%,不仅养活了整个美国的人口,还有剩余粮食可以出
口到世界各地。如果没有农业工业化,就不会有足够的人力来办公思考和从事工厂劳动,也就不可能有都市里的工业革命。
正是因为农业释放出了数十亿的人力,由工厂和办公室吸纳,才开始像雪崩一样有各种新产品倾泻而出。比起以前,人类生产出更多钢
铁,制作出更多服装,兴建出更多建筑,还制造出令人瞠目结舌、超出想象的各种产品,像是灯泡、手机、数码相机和洗碗机。人类有史以来
第一次,生产超出了需求。也是因为如此,产生了一个全新的问题:谁要来买这些产品?
血拼的年代
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如果想要存活,就得不断提高产量,很像是鲨鱼,如果不一直游动就会窒息。然而,光是生产还不够。生产出来之后,
还得有人买,否则业者或投资人都得关门大吉。为了避免这种灾难,确保不管什么新产品都有人买账,就出现了一种新的伦理观:消费主义。
有史以来,人类的生活多半颇为困窘,因此“节俭”就成了过去所高喊的口号,像是清教徒或斯巴达人,都以简朴律己而闻名。所以,如果
是正直的人,就该避免奢侈、从来不浪费食物,裤子破了该缝缝补补,而不是去买条新的。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公然把这种价值观抛在一旁,
无所顾忌地炫耀他们的财富。
然而,消费主义的美德就是消费更多的产品和服务,鼓励所有人应该善待自己、宠爱自己,就算因为过度消费而慢慢走上绝路,也是在所
不惜。在这里,节俭就像是一种该赶快治疗的疾病。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各种鼓励消费伦理的例子,在我们身边屡见不鲜。像是我本人最爱的
早餐谷片,制造商是以色列的泰尔玛(Telma),它的盒子背面就写着:
有时候,你该好好享受一下。有时候,你就是需要多一点能量。虽然有时候得注意体重,但也有时候就该尽情放纵……像是现在!泰尔
玛为你提供各种美味谷片,享受美味,没有后顾之忧。
而且,同一个包装上还有另一个品牌“健康零嘴”(Health Treats)的广告:
健康零嘴有大量谷类、水果和坚果,为您提供美味、愉悦而又健康的体验。在非正餐时间解您的嘴馋,完全符合健康生活习惯。真正的
美味,让您享受更多。
在历史上的大多数时候,这种文案不但无法引起消费欲望,反而还会激起极度的反感。在过去的人眼中,这种内容真是自私、堕落、道德
沦丧!消费主义除了自身非常努力,还在大众心理学(像是“做就对了!”)的推波助澜之下,不断说服大众“放纵对你有益,而节俭是自我压
抑”。
而且,这套理论已经成功了。我们都成了乖巧的消费者,买了无数种我们并不真正需要的产品,而且有的根本就是昨天才知道的。制造商
设计产品的时候,刻意让它在一段短时间后就被淘汰;而且就算旧型号明明就足以满足各种需求,厂商还是会不断推出新型号,我们如果不跟
进,就仿佛显得落伍。购物已成为人类最喜爱的消遣,而且消费性产品也成了家人、朋友、配偶之间不可或缺的中介。各种宗教节日(例如圣
诞节)都已经成了购物节。甚至像是美国的阵亡将士纪念日(Memorial Day),原本庄严肃穆的一天,现在的重点全成了跳楼大特价。许多男
男女女纪念这天的方式,就是跑去血拼,大概是想证明这些自由的捍卫者并不是白白送死。
消费主义伦理开枝散叶,在食品市场表现得最为明显。在过去的传统农业社会,饥荒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但到了今日的富裕世界,一大
健康问题却成了肥胖,而且对穷人的冲击更大于富人(因为富人懂得选择有机沙拉和水果奶昔,但穷人常常是大啖汉堡、比萨)。美国每年为
了节食所花的钱,已经足以养活其他地方所有正在挨饿的人。肥胖这件事,可以说是消费主义的双重胜利。一方面,如果大家吃得太少,就会
导致经济萎缩,这可不妙;另一方面,大家吃多了之后,就得购买减肥产品,再次促进经济成长。
* * *
然而,如果根据商人的资本主义伦理,所有的利润都该再投入生产而不是白白浪费,这样一来,消费主义伦理和资本主义道德该如何共
存?没问题!就像过去的年代,今天也有精英分子和一般大众的劳力分工。在中世纪欧洲,贵族浪掷千金、尽享奢华,而农民则是省吃俭用、
锱铢必较。但今天情况正相反。大富豪管理资产和投资非常谨慎,反而是没那么有钱的人,买起没那么需要的汽车和电视机却毫不手软。
资本主义和消费主义的伦理可以说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将这两种秩序合而为一。有钱人的最高指导原则是——“投资!”而我们这些其
他人的最高指导原则则是——“购买!”
这种资本/消费主义的伦理,还有另一个革命性的意义。过去的伦理体系,常常要求人类做些难如登天的事,告诉他们照做就能上天堂。但
总是要求他们慈悲、宽容,克服各种欲望和愤怒,还得放下己身的私利。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实在太过强人所难。所以翻开伦理道德的历史,虽
然会看到许多美妙的理想,但遗憾的是几乎没人能做到。大多数基督徒的作为不像基督,大多数佛教徒没听佛陀的话,大多数儒家子弟可能会
让孔子频频摇头。
但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了,大多数人都能轻松达到资本/消费主义的理想。想要进入这种新伦理所承诺的天堂,条件就是有钱人应该继续贪
婪下去,把时间投入赚更多的钱,至于一般大众则是要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和热情,想要什么就买什么。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信众终于
真的能够做到宗教要求的条件。只不过,我们又怎么知道它承诺的天堂是什么样子?答案是:看看电视,你就知道。
第十八章
一场永远的革命
工业革命找出新方法来进行能量转换和商品生产,于是人类对于周遭生态系统的依赖大减。结果就是人类开始砍伐森林、抽干沼泽、筑坝
挡河、水漫平原,再铺上总长数万公里的铁路,并兴建摩天大都会。世界越来越被塑造成适合智人需求的样子,但其他物种的栖地就遭到破
坏,这让它们迅速灭绝。地球曾经是一片蓝天绿地,但现在已经成了混凝土和塑料构成的商场。
今天,地球上住着大约70亿的智人。如果把所有人放上一个大磅秤,总重量约达3亿吨。另外,如果把所有家禽家畜(牛、猪、羊、鸡等
等)也放在另一个更大的磅秤上,总重更足足达到7亿吨。但相对的是,如果把所有还幸存的大型野生动物(包括豪猪、企鹅、大象和鲸鱼等
等)也拿来称,总重量已经不到1亿吨。我们在童书、各种影像和电视上还是常常看到长颈鹿、狼和黑猩猩,但在现实世界里,这些物种都已所
剩无几。全球大概只剩下8万只长颈鹿,但牛有15亿头;灰狼只剩20万只,但狗有4亿只;黑猩猩只剩25万只,相比之下,人有70亿。可见,
人类真的已经称霸全球。104
然而,生态环境恶化并不代表就是资源短缺。我们在前一章已经提过,人类能用的资源其实不断增加,而且这个趋势很可能还会继续。正
因如此,那些关于资源短缺的末日预言很可能并不会成真。但与此相反,生态环境的恶化却是太有凭有据、如假包换。在我们的未来,很可能
会看到智人坐拥各种新原料和新能源,但同时摧毁了剩下的自然栖地,让大多数其他物种走向灭亡。
事实上,这场生态危机甚至也可能危及智人本身的生存。全球暖化、海平面上升、污染猖獗,使得地球对于人类来说也越来越不宜居住,
未来很可能看到人类必须与自己引发的自然灾害不断拉扯较劲。而随着人类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来对抗自然,压制整个生态系统来满足自己的需
求和冲动,就可能引发越来越多无法预期的危险副作用。到了那个时候,可能就得用更激烈的手法才能操控生态系统,但也就会引起更大的混
乱。
很多人称呼这是“自然的毁灭”。然而,这其实并不能算是“毁灭”,而只是“改变”。自然是无法“毁灭”的。6500万年前,一颗陨石让恐龙灭
绝,但却为哺乳类动物开启了一条康庄大道。今天,人类正在让许多物种灭绝,甚至可能包括自己。但即使如此,还是有某些生物过得生龙活
虎。举例来说,老鼠和蟑螂可说是正在全盛时期。如果今天发生核灾而让世界末日降临,这些顽强的动物很有可能就会从闷烧的废墟里爬出
来,准备好继续将自己的DNA传给千代万代。或许,现在的6500万年后,会有一群高智商的老鼠心怀感激地回顾人类造成的这场灾难,就像我
们现在感谢那颗杀死恐龙的陨石一般。
但不论如何,现在讨论人类灭绝还是为时过早。自从工业革命以来,世界人口成长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高峰。在1700年,全球有将近7亿
人。到了1800年,只增加到9.5亿人。但到了1900年,人口增长将近一倍达到16亿。而到了2000年,更是已经翻了两番,达到60亿。在2014
年,已经达到足足70亿。
摩登的现代
虽然智人已经越来越不受自然的摆布,但却越来越受到现代产业和政府的支配。工业革命带来许多社会改造的实验性做法,而各种改变人
类日常生活和心理的事件更是多不胜数。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将过去传统农业社会的时间节奏替换成工业社会一致而且精确的时间概念。
传统农业看的是自然的时间周期、有机的生长情况。当时多数社会都无法准确测量时间,而且对这件事实在也没多大兴趣。毕竟,当时没
有时钟、没有时刻表,重要的是太阳的运行、植物的生长周期。当时没有人人统一的工作日,而且在不同季节的生活习惯也有极大不同。农业
社会的人知道太阳该在天上哪个位置,会焦急地等着雨季和收获季的征兆,但是小时的概念就不在他们心里,而年份的概念更是于他们如浮
云。如果有人穿越时空来到中世纪的村庄,问当地人“今年是哪一年”,当地人除了会觉得这个人衣着古怪,可能还觉得会问这个问题应该是脑
筋有点问题。
与中世纪农民和鞋匠相比,现代工业对太阳或季节可说是完全不在乎,更重视的是要追求精确和一致。举例来说,在中世纪的鞋店里,每
个鞋匠都是从鞋底到鞋扣一手包办。如果某个鞋匠上班迟到,完全不会影响到别人的工作。但如果是在现代的制鞋生产线,每个工人面对的机
器都只负责鞋子的一小部分,完成后再交给下一台机器。假设其中某台机器的工人睡过头,整条生产线就得停摆。为了避免这种灾难发生,每
个人都得严格遵守确切、共同的时间表。每个工人在完全相同的时间开始上班。不管饿了没,都要在同样的时间午休吃饭。等到换班哨音一
响,所有人都得下班回家,不管手上的事情做完了没。
工业革命不仅为人类带来了时刻表和生产线的概念,更将这些概念推广到几乎所有的人类活动当中。就在工厂用时刻表规范劳工行为之后
不久,学校也开始采用了这一套,接着医院、政府机关,甚至杂货店也行礼如仪。就算那些没有生产线和机器的地方,时刻表也成了王道。毕
竟,假设工厂是下午5点下班放人,当地的酒吧难道不是应该5:02开门营业最为恰当?
这套时刻表系统的推广,公共运输是个关键。如果工人得在8:00准时开工,火车或公交车就一定得在7:55分抵达工厂大门。晚了几分钟,
就可能使产量减少,甚至让那些不幸迟到的人遭到裁员。在1784年,英国首次出现公布时刻表的马车载运服务,只列了几点出发,而没有几点
抵达。在当时,英国每个大城小镇都有不同的时间,与伦敦时间可能有半小时之差。伦敦正午12:00的时候,可能在利物浦是12:20,而在坎特
伯里还只是11:50。因为当时没有电话、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也没有快速的火车,所以没人知道这些时间不同。而且,又何必在意呢?105
英国的第一条商业铁路在1830年正式启用,连接利物浦和曼彻斯特。10年后,终于首次公布火车时刻表。因为火车的速度比传统马车快上
太多,所以各地时间的微小差异就造成了巨大的困扰。1847年,英国各家火车业者齐聚一堂,研拟同意统一协调所有火车时刻表,一概以格林
尼治天文台的时间为准,而不再遵循利物浦、曼彻斯特、格拉斯哥或任何其他城市的当地时间。在火车业者开了头之后,越来越多机构跟进这
股风潮。最后在1880年,英国政府迈出了前所未有的一步,立法规定全英国的时刻表都必须以格林尼治时间为准。这是史上第一次有国家采取
了全国统一的时刻表,要求人民依据人工的时钟来过生活,而不是依据当地的日升日落周期有所调整。
从这个小小的出发点,后来发展出全球性的时刻表网络,全球同步的误差不到一秒。而在广播媒体上场之后(先是电台,后来则是电
视),一方面人类进入了时刻表的世界,一方面广播媒体更成了主要的执行者和传播者。电台广播最早的内容之一就是报时用的讯号,通过哔
声让偏远地区的居民或海上的船舶都能据以调整时钟。后来,电台也发展出每小时播报新闻的习惯。直到现在,新闻广播开头的第一条仍然是
现在时间,就算战争爆发也得放在后面再报。第二次大战期间,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播送到纳粹占领下的欧洲地区,而每段新闻广播的开头就
是大本钟报时钟声的现场直播,可以说正是自由的钟声。甚至还有些天才的德国物理学家,居然找出一套方法,只要靠着钟声在广播中的微小
差异,就能判断伦敦当时的天气。对德国空军来说,这可是珍贵无比的战事情报。等到英国私密情报局也发现了这一点,就不再采用现场直
播,而用一组录音来取代。
为了让时刻表这套网络能够运作顺畅,人们开始四处都能见到价格便宜但运行精准的携带式时钟。当时如果是在中东或南美,顶多可能只
有几个日晷。而在欧洲中世纪的城镇里,通常是全城共享一个时钟:在城镇的中央广场建起一座高塔,上面就有个巨大的时钟。这些塔钟几乎
从来没有准过,但既然城里也没有其他的钟,似乎也就没什么关系。而到了现在,任何一个有钱人家的家里,计时装置的数量很可能就远远超
过某个中世纪国家全国上下的数量。现在想知道时间,可以看一下腕上的手表,瞄一眼你的手机,瞧一下床边的闹钟,盯一下厨房的挂钟,瞟
一眼微波炉上的时间,瞥一下你的电视机或DVD机,甚至计算机上的任务栏都会告诉你现在几点。想要不知道现在几点,还真是得刻意花上一
点功夫才行。
一般人每天会看上几十次时间,原因就在于现代似乎一切都得按时完成。闹钟早上7点把我们叫醒,我们用不多不少的50秒加热冷冻贝
果,刷牙刷个3分钟,直到电动牙刷发出哔声,我们要赶7:40的火车上班,在健身房的跑步机跑到哔声告诉我们过了半小时,晚上7点坐在电视
前看最喜欢的节目,中间还在特定时间被每秒好几万元的广告打断,就算精神崩溃去找心理医师,他听你发牢骚的诊疗时间也是一节标准50分
钟。
* * *
工业革命让人类社会起了数十种重大的变化,采用工业化的时间概念只是其中之一。其他著名的项目还包括都市化、农民阶级消失、工业
无产阶级的兴起、对一般大众的赋能、民主化、青少年文化,以及父权社会的解体。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有史以来人类最大的社会革命:家庭和地方社群崩溃,改由国家和市场取代。据我们目前所知,人类在100多万年前
生活在小型、亲密的社群之中,社群成员大多数都是亲戚。认知革命和农业革命并没有改变这一点。这两项革命让不同的家庭和社群结合,形
成部落、城市、王国和帝国,但家庭和社群仍然是所有人类社会最基本的结构单位。但后来,工业革命不过花了短短两世纪左右,就将这些单
位粉碎成了原子。许多过去家庭和社群的功能,现在都被国家和市场取代。
家庭和社群的崩溃
在工业革命之前,多数人的日常生活都逃不脱三大传统框架:核心家庭、大家庭,以及当地的密切社群。[1]大多数人在家族企业工作(例
如家族的农场,或是家族经营的工作坊),或者也可能在邻居的家族企业工作。这时的家庭除了家庭功能,还要兼顾福利制度、卫生体系、教
育系统、建筑产业、劳工工会、退休基金、保险公司、广播、电视、报纸、银行,甚至警察功能。
有人病了,由家庭来照顾。有人老了,由家庭来赡养,而子女就是最好的退休基金。有人过世,孤儿就由大家庭其他成员照顾。有人想盖
小屋,大家庭提供人力。有人想开公司,大家庭提供资金。有人想结婚,家庭里也会选择或至少审核一下这未来的对象。如果和邻居发生冲
突,要吵架也有家人助阵。然而,如果病情太严重,光是家庭或家族还无法处理,或是新公司需要的资金太庞大,或是邻里争吵已经到了要变
成暴力斗争的地步,当地社群就会介入。
当地社群介入时,依据的是当地的传统以及有来有往的互助原则,常常会和自由市场的供需法则有相当大的差异。像是在传统的中世纪社
会,如果邻居需要我帮忙盖屋子或是放羊,我并不会认为他应该付钱,而是在我有需要的时候再还我这份人情就好。同时,当地的领主可能会
叫我们全村的人去帮他盖城堡,但他也是一分不付,而是在出现盗贼或野蛮人的时候提供保护。虽然在这些村庄里有许许多多的交易,但多半
都不是金钱往来。当时市场机制已经存在,但十分有限。人们也可以购买罕见的香料、布匹和工具,或是聘请律师和医生提供服务,但一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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