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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雨季

_8 郁秀(当代)
孙老师戴着一副深色大眼镜。同学们都确认她缺少一根笑神经,那是张安静、严肃、冷淡的脸。准也看不出孙老师的年纪。她像不曾年轻,也将永远不老。
孙老师没看出班上的不安分,她在黑板上出题:"这是一道附加题,有点难度,我叫同学到黑板上做。"
孙老师却只望着陈明。她对陈明历来是充满信心的,刚要点陈明的名字,谢欣然忽然举起手。
孙老师冲她点点头。
谢欣然"X、Y、Z、+、-、X、÷、"密密麻麻地写了几乎一黑板。孙老师微微点点头。
余发一见老师点头,忙附和道:"谢欣然,醒目!竟然做得跟我一样!但凡哪个受到表扬或是做对了什么,"余发便大言不惭:"跟我一样,我也是,我也是!"
"对,对,做对了!"孙老师连连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她一边审题一边说:"基本知识很扎实,这说明你对所学的知识掌握得很牢,思维很严密,条理很清楚。我想不少同学也是这样做的吧!"
孙老师环视一下全班。发现陈明靠着椅背,眼睛一会看黑板上的演算。一会儿看看老师,目光是绝对的自信,还带者几分挑战。孙老师问:"陈明,你是这么做的吗?"
"不是。"
"不是?"孙老师奇怪地看着陈明,同学们也看着陈明。
"你来做一下。"孙老师说,同时拿了支粉笔递过去。
陈明走上前去,接过粉笔,毫不犹豫地唰唰唰地演算起来,十几行就做完。没等同学明白过来,他已下了讲台。这时。孙老师叫往他:"这已不是高一学生的水平,这里用到了好多高三知识。你学过?"
陈明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翘:"没事就随便翻翻高三的课本。"
孙老师知道他绝对不是随便翻翻这么简单。陈明太让她高兴了。
"好!好!很好!这种解法简单明了!"
同学们也都"啧啧"称道,余发还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儿他说:"电脑!不是人脑是电脑!"
同学们都笑了。王笑天打趣道:"余发,这回人家没做得跟你一样吧?"
"差一点,差一点,"余发一点也不脸红。
陈明除了对余发这种奉承不屑一顾的神情外。很难再从脸上找到他此时内心的感受,他仍旧是一脸的平静,绝对是一贯优秀的学生才能做到的。
孙老师看了余发一眼.又望望陈明,说:"你要是有陈明的一半。我就烧香磕头了。"
余发挠挠后脑勺:"那多不好意思,我不忍心。让老师给我磕头我受不起,还是免了吧!"
"你们应该多向陈明学学。不容易,真不容易!"老师一边讲,一边频频点头。
陈明,这位在数学课上出尽风头,被孙老师大大表扬一番的英才生,却在第二节的政治课上挨批评。
羊群中的骆驼
陈明从来不好好上政治课,他最瞧不起的便是政治课了。爱屋及乌,大概恨屋也会及乌吧,陈明连同教政治的那个"马列老太太"一同瞧不起了。
其实"马老太"教政治可谓当之无愧,她那身打扮就是标准"教政治的"。一头短发三七开,再用大夹子把多的那边往耳后一别,完全是七十年代妇联十部的发型;裙子是从来不穿的,再热的天也是一条直筒西裤,以至让人怀疑她的双腿是不是汗毛过长或者有疤痕什么的。她的穿着。在深圳除了在校园偶尔还能捕捉一二外.在市面上已属罕见。
对"马老太"的课大家都很重视,但上课注意听讲的却为数不多。政治课的好成绩大多靠临时抱佛脚得来的。
"今天,我们讲第九课。老师往黑板上大大地书写下标题。就把书翻到78页,接着就开始理论来理论去了。"
陈明"但但然"地打开一本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代数参考书开始做题。
余发正在将BP机上的股票行情整理在一个本子上:"01"24."02"16……余发比较着算计着,准备下了课去买股票。现在跟初期大不一样了,人完全可以不去证券交易所,因为已经施行电话自动委托买卖,一个电话过去就搞掂,方便得很。瞧他那股迷劲,乍一看,还真像是在认真作笔记呢。
为了炒股票,余发门去配了个BP机,有时忘了关机。上课时BP机突然响起来,很多人不满。刘夏嘲笑道:"你别以为挂BP机好威,人家说有BP机的不是司机就是野鸡,你是什么ji啊?"
柳清的笔记本下面有几张信纸,她握着柳眉买的金笔写道:"亲爱的二姐,你好!过一会儿又换支圆珠笔抄黑板上的东西。每写几行信,就把笔记本往下拉一点,盖住那张纸,以遮人耳目,还不时抬头望望老师,以便决定下一步是该写信还是作笔记。这样到下课,笔记有了,信也可以发了。
政治老师也看到下面"形势"不对。她说:"不要以为政治课不要紧。你们想想内地学生是怎么学习的,你们不少人也是从内地来的,内地的学习气氛还记得吧?你们呢——水平差一大截哩!
政治老师动不动就说这番话,就讲她在内地教过的学生如何如何本事,大多数同学听了老师的话,收敛许多。可陈明就反感这些,他不屑:内地好你怎么不在内地呆着,跑到深圳来。还不是为了钱,为了深圳优厚待遇,虚伪!政治老师言语之中总让人感到瞧不起深圳学生,尤其是当地孩子,这些又加深了他对政治老师的对立情绪。
没过一会儿.教室大乱起来。
"余发,你来讲讲,七害中的第一害是什么?"
这是老师的绝招,也是许多老师用来对付混乱场面的"杀手锏"。正在专心致志进行股市行情对比的余发,听到自己名字。立刻把BP机塞进桌展屉,装作很镇静的样子站起来,可眼睛却不停东张西望向难兄难弟们求援。其他同学知道老师在"杀鸡".也不敢再"抓耳挠腮"了。
"这个问题——"余发作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把这几个字拉得很长,可脚却使劲儿踢了踢萧遥的椅子。
"答案书上有。"余发故意捣乱,引得同学哄堂大笑。
这时救兵已经找到答案了:"80页,第3段。"
得到提示,余发找到,立刻放声朗读:"……卖淫嫖娼。"
"坐下吧!"师知道余发的答案不是他答出的,不过也挑不出什么,就白了一眼.暗示余发注意。对于陈明,老师清楚他在干什么。只是不想说罢了。对于这类学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考试总是第一。
"卖淫嫖娼是指……"老师刚想解释,就听到有人窃笑,便带有回避性质地问,"都懂吧?"
这是不须回答的问句,却冷不防有人冒出响亮的一声:"啊懂!"是余发,他刚给老师提问过,为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听讲,像表决心似地大叫起来。
老师走过来,半开玩笑半讽刺他说:"唉噢,这连老师都不懂,你倒懂了。"
这下子,教室里像开了锅似的,先前还扭扭捏捏地笑。现在忘乎所以了。有同学趁机起哄。一向不知道脸红是怎么回事的余发也被哄得满脸通红。
课讲完了,老师布置了作业,叫同学们做。大家也收起闲书,信纸开始做题,唯独陈明不做,仍在做代数。
老师走近,敲敲他的桌于,以此提示,嘴上没说什么。一般来说,老师对这类学生总是很留面子。
陈明没动,他想的那道代数题快有眉目了。
"你为什么不做作业?"
被老师一问,陈明那道代数题思路乱了,一气,硬梆梆他说:"我不会。"
老师有些惊讶,平时说话办事极谨慎的陈明怎么会这样。连忙缓和他说:"那你上课就应该认真听。"
"听不懂。"
面对这么一个没有礼貌、狂做的学生,老师十分生气,她冷笑道:"你不要太嚣张了,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你也只能算是羊群中的骆驼,有什么了不起的,跟内地学生比。不过是井底之蛙,你知道今年高考北京考生是怎么说的,'考题太容易了,简直没有让我们施展才华的机会',你们有谁敢说这样的话?我在内地教过多少比你学习好,比你厉害的人。可从没有一个像你这么狂妄的……"
一代便是一重天
江老师面对着两位任课老师对一位学生的不同评价,不知如何回答。先是数学任课老师在江老师面前大大表扬了陈明一通:"现在这种踏实求学的学生太少了!后是政治任课老师气呼呼地诉说:"也太不像话了,才多大点的人,就学得如此目中无人,将来如何处世!
似乎又有必要找陈明谈谈。现在是放学时间,陈明一定在教室。江老师走到教室门口,果然看见陈明在里面。江老师犹豫了一下。掉头要走。
"江老师。"陈明叫住他。
老师回过头:"哦,陈明。不回家?"
"你找我?"
老师有些奇怪:"这么说,你在等我了?"
"算是吧。政治老师找过你了吧?"
"那你也猜得到数学老师也找过我吧。"
陈明狡猾地笑笑。
"那你为什么又走呢?"
"怕又谈不来。"江老师故意用"谈不来"这个词,广东话就是"谈不拢"的意思。
"不理解。"陈明却很肯定地总结道。
江老师心里有丝暖意,没想到"理解"这个词会出自陈明之口,他总觉得这位尖子生身上缺少什么。常听老师同学们谈论陈明太成熟了,而江老师则认为这一切正说明陈明不成熟。诚然。江老师承认这只是感觉,他并不懂陈明。
"也许我世故,但我不虚伪,我不想去利用谁,更不想被人利用。"
在他眼里,也许人与人的关系就是一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学生利用老师学知识,老师利用学生拿工资。
"难道除了这些,就没有其它美好的感情?"江老师问。
"也许有。不过我没感觉到。"陈明又想起政治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他产生一种厌恶。这种厌恶在体内积压着,平日被老师包括政治老师的表扬称赞掩住了,一旦失去了这种表扬称赞,沉淀的厌恶便会冲动起来。他不喜欢甚至恶心别人对他的言过其实的表扬和赞誉,但他又不甘心也无法接受别人的指责。他内心充满矛盾,这就导致他会出现不顺从的时候;一种不满和反抗的情绪需要发泄,尽管是极短暂的,却让他得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好像有谁说过:"是别人的眼睛毁了我。多少美好的感情、理想,为别人的眼睛所扼杀;而多少虚荣。多少伪善,又在别人的目光下冉冉升起。这话不无道理。
"陈明,你怎么把问题看得这么透?"江老师笑道。
"我的眼睛怪呐。"陈明玩世不恭他说,"人家看到的是红彤彤的太阳,我看到的是太阳的黑子。"
陈明耸耸肩代替未尽的话,真有点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之后。像以往一样高高昂着头走了。
江老师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学生的内心世界真是丰富而复杂,要想理解他们.必须深入到这个内心世界中去。
江老师希望陈明谈下去,打开自己的心扉,谈出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是还没等江老师接近,这位尖子生就将刚刚启开的一点缝隙,又紧紧地闭上了。
这代学生的的确确与他们那一辈不同了。崭新的时代塑造一代崭新的中学生。一代便是一重天。江老师此刻满心是不知其味的东西,但他清楚,如果想通过一二次的接触便了解学生的全部。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中学生本身就是不定性的,可能上午他们说白天,下午就固执地认为是黑夜了。
《生活是什么》
从九中到古水村,要经过一个立交桥和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
深圳12月依然是暖和的天气。深圳没有冬天。深圳人称冬天为"金秋"。陈明穿着一件皮绒夹克。这是姑姑从香港给他带来的。从衣着来看陈明还是一个很人潮的人,可他的思想……
今天陈明十分不客气地顶撞了政治老师。同学老师全部哗然,一向明皙保身。谨小慎微的陈明怎么这么"尖锐"。就像英国的足球,踢起来那么凶猛,一反英国人彬彬有礼,极具绅士风度的常态。其实连陈明白己也在问,在政治课上的那一刻是自己吗?
傍晚的菜市场照样熙熙攘攘。五六点后肉菜价格便大幅度下降,一向讲究吃要新鲜的本地人是不屑于此的。此时来光顾的大多数是"新移民"。
菜场很拥挤,陈明不得不跳下单车推着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进,实在不容易。陈明不断地摇着铃,想在人群中杀出一条"生路"。
猛然间。陈明的车铃声停了,他看见政治老师正蹲在地上与菜贩子讨价还价。
"生菜昨天不是一块二吗,怎么今天又涨到一块六了?"
"一天一个行情嘛,早上还卖到二块五呢!"
"一块三卖不卖?"
"买晤(不)到。最少一块五。"
经过好一番唇舌之战,终于一块四成交。
"分明是两斤二两,你怎么称成两斤半了?"政治老师拿出自备弹簧秤一校,说。
老师和卖菜的吵起来。旁边几个买菜的也谴责小贩短斤缺两的行为:"你在秤头上捣鬼,我们可要找工商人员去!"卖菜的自知理亏,连忙惬旗息鼓,补足重量
在陈明眼里,政治老师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了区区几个钱与菜贩子争得脸红耳赤只有小市民们才热衷。他们平日的温文尔雅,在这里荡然无存。
老师拿了菜直起腰,陈明忙闪到一边。他怕这时与老师相遇,双方都会很难堪。
当陈明看到政治老师的另一面世俗生活,反而把他和老师拉得近些。他有些庆幸,原来人与人都一样。老师不只是在讲台上训斥学生,他们也要生活,也要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
他想起政治课上他的顶撞,有些内疚,他为自己顶撞这么一位生活化的老师而产生内疚心理。这种感觉绝不是政治老师或是其他什么老师的长篇大论所能教导出来的。
政治老师又在一摊贩面前蹲下,挑捡摆在地上的不再新鲜也不再昂贵的青菜。这时陈明对她的同情已经取代了对她的怨恨。
陈明突然觉得深圳的冬天也很冷,不由得立了立夹克的领子,车头调了个方向,避开走。
前头有个摄影展,围了不少人。陈明路过,停了下来。有张照片吸引了他: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在蓝天下,一手拿着弹弓、一手吮着,瞪着大大圆圆的眼睛苦恼地看着人们。照片的标题是:《生活是什么)。
是啊,生活究竟是什么?陈明白问。
那一天,爸爸50大寿,请了许多人,在大厅办酒席,又是划拳,又是敬酒,好不热闹。陈明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头脑里"一片杂乱:人活着为了什么?为什么活着?人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生命的尽头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陈明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了很久,很久,仍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觉得没意思。16岁的世界是春暖花开、鸟语花香,可他不。他没有朋友。不知是他孤立了同学们,还是同学们孤立了他。同学与他从不深交,几乎是只有向他讨教题目时才有话说。他没去过任何同学家,也从不带同学来家玩,除了班级组织的活动,从不参加同学中的任何"民间活动"。姐姐很奇怪,问他:"明仔,你怎么没朋友啊?我做学生时可是有许多'死党'的。"他从来不堡电话粥。找他的电话百分之九十九是问功课,问完之后,不是他就是对方主动说"Bye一bye"挂了电话。久而久之,陈明和同学在一起,竟不知该说什么。
陈明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这么消沉。他想做番事业的。他要像雷震子那样"霎时风响来天地,顷刻雷鸣遍字中。他很自负,也很自卑。也许他的动力就是自卑。阿德勒以为人的个性形成均源于"自卑情绪"的存在,陈明同意人类的全部文化都是以自卑感为基础的。
陈明呆立着,也苦恼地看着照片上的小男孩:生活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生活?江老师、政治老师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同学们的生活又是怎样?
第十一章 小心早生华发
萧遥和王笑天骑着车离开校门口,他们总是结伴而行,王笑天总有讲不完的话。从校园出来,要经过13路公共汽车站。
又看到她了——萧遥每次路过车站,都会看到那个穿黑衣的女孩。
在萧遥的印象中,她是除了黑色外,再也不着别的颜色。女孩很瘦,留着长头发,头发上面束着黑色的细长缎带,别致极了。
"看什么呢?"王笑天问。
"噢,看,看画标。"
王笑天没说什么,诡秘地笑了,笑得高深莫测,好像说:"真看你不出。"笑得萧遥一阵发慌。
"她在(3)班,和你一样姓萧。"
"也姓萧?"萧遥不信。
"她父母和你父母一样,也在国外。"
"也在国外?"萧遥有些惊喜,"在哪国?
"就像你在(4)班,她在(3)班一样,你父母在英国,她父母在法国。"
王笑天可真行,把两个根本没有关联的的事物,用这么多个"一样"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萧遥回头再去看时,女孩正在上车。,
"萧遥。问你一道题。kiss是动词、名词,还是什么别的?"王笑天边问边抿着嘴笑。
"动词呗。"萧遥心不在焉应道。
"错!"王笑天大声地否定。
"名词罗。"
"错!你的英文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啦。"
"什么同?我不知道,你说吧!"
王笑天哈哈大笑:"连词啊!"
萧遥下了个结论:王笑天问什么千万不能轻易回答,否则就得上他的圈套。
想起那位女孩,很想从王笑天口里多了解点她的情况,又不好意思,含含糊糊问了句:"她的干什么的?"
"大班长,不是吧.紧张得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
"哪里,我……我……"萧遥急于解释什么,可越解释越糟糕。王笑天又取笑道:"小心生白发呀!'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她很诡画。"萧遥说。
"guihua',什么意思?"
萧遥看着他。故作神秘他说:"回家查字典。"
王笑天突然问:"想认识吗?"
"我没你那么风流倜傥。"
王笑天又笑起来。这笑很叫萧遥生气,好像在说:"好虚伪啊,萧遥。"
萧遥不敢回视他,王笑天接着说:"她就在隔壁班,很容易认识的。"
"怎么讲?"萧遥脱口而出,马上就感觉到不妥,可是迫不回来了。王笑天迫不及待地抓住这条"辫子":"这就对了!想认识就说嘛。"
萧遥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很认真却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听王笑天继续讲。
"比如装作没带书到他们班向她借,这一借一还就是两次;再有装作认错人,管她叫'妹妹',等她回过头,你就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过你真像我的妹妹……,"
"你的办法这么老土的?"
"嫌老土啊?那你就偷她一样东西,须是她十分心爱和重要的,就在她十分焦急地寻找之际,你还给她,说是你捡到的,一直在等失主,已经等了两天了,她肯定感动……"
"这样损不损啊!"
"那,那就来个绝的!管他三七二十一,你上前,拍她的肩,'妞,我一无所有,你何时跟我走'!"
王笑天边说边用各种手势、不同声音。拿腔拿调演示着。得意非凡,以至萧遥都担心他会从单车上摔下来。萧遥大笑道:"你就是这样'勾搭'上刘夏的?"
"勾搭,这么难听的,刘夏……"王笑天一点没生气。他很少生气,总是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难怪女生都喜欢他。
一提起刘夏,一见到刘夏,他就兴奋不已。王笑天交友很简单,一谈得来,二心眼好,三漂亮。刘夏是个漂亮明朗的女孩,不矫揉,不造作,让人一与她交谈,就能感觉到她的真诚。有一次,王笑天拐来拐去地试探萧遥对刘夏的感觉,他想知道自己女朋友在其他异性心目中的形象。萧遥直截了当。毫不含糊地回答:"刘夏真好。"王笑天不解:"啊?"萧遥解释道:"她一直都是那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喜怒哀乐部写在脸上。她的所有想法好像都可以在脸上找到答案。"王笑天听了特别高兴,比夸自己还高兴。他一直希望他喜欢并拥有的东西能得到大家的认同,却又不要个个都拥有。
不过真正让王笑天怦然心动或者说为之倾倒的,却是那回刘夏在琴房里的情形。他经过琴房,无意中一抬头,看见倚窗拉琴的刘夏,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条白丝带系成蝴蝶结长长地垂在她的发梢,模样是那么的清纯可人,在那婉转悠扬的乐曲声中,简直像来自音乐之国的安琅儿,王笑天看呆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美,一种少女的美。这种美让王笑天感动。后来,王笑天才知道刘夏拉的是(少女的祈祷》,他从此牢记了这支曲于。当然这些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也没对刘夏提过。他需要独自严守这个秘密,这种感觉。
到了交叉路口,萧遥就与王笑天分道了,因为想起要取个包裹,就拐弯去了邮局。
邮局取国际包裹的人不多,萧遥径直走去。突然他发现那个黑衣少女正离开那个柜台,他的心跳顿时加快。这时,女孩已经从他身边经过,萧遥注意了一下她手里的东西,果真是国际邮包,一定是她妈妈从法国给她邮东西来了。
萧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自己也觉得怪:"我这是怎么了?"
从此,萧遥越发注意她,留心她,无论上学放学,只要经过这个车站。他就会有意放慢车速;每当课间操铃一响,萧遥总会抬起头望门口,因为(3)班同学到操场要经过(4)班门口;又是因为她,他常去(3)班了,不过不像王笑天说的什么借书,他只想离她近点。
她不是靓女,但很引人注目。在一群女孩子中。你一眼就会认出她,说不清为什么。现在不是很兴讲"气质"吗,也许就是她的气质。总之,萧遥每次做早操,在众多的女孩子中一下子就能找到她。
渐渐地,她也发觉了他,尽管他们从没说过话,但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互相点头表示打招呼。萧遥每次都想,如果有机会,一定和她交谈一下。
红烛配红心
圣诞虽是西方国家的节日,如今也早已进口了。深圳就让人十分强烈地感受到圣诞的气氛。许多商店布置上圣诞树、圣诞老人,橱窗写上白色的"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Year!"这些字是用一种特殊的笔写的,写出来像是雪花堆成的。凡是没有雪的地方,人们总是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去感受雪。许多商场散发"圣诞大酬宾"的优惠券;马路上能看到亲亲热热的小两口捧着一盆圣诞树欢天喜地地回家;街头也有许多圣诞老人装束的推销员在向小朋友派发礼品……似乎圣诞节是一个值得感谢和赞美的日子。
小贩们十分如意地卖出一张又一张的圣诞卡。同学之中稍懂经商,又有些门路的,也私下里出售圣诞卡,几天下来,百来元到手。圣诞卡几乎年年出新,一年比一年精致,内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去年的,过时了。"当然价钱也一年比一年贵。现在不像几年前,很少再有人评价这种送来送去的好与不好,这似乎已成了一重交往手段。圣诞前夕,大街小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卡、音乐庐、幻图卡、立体卡,琳琅满目。精明的小贩还在校门口摆地摊,一下课便有许多同学去光顾。
刘夏的妈妈说,别先送人,等人家送你了,再买卡送人也不迟。
王笑天爸爸说,无聊,送来送去,还不是花大人的钱。
大部分同学都不告诉家里,偷偷地买,悄悄地送,明明是一个学校的,非得花二角钱邮寄回来。同学们在卡上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写上自己千思万想后确定下来的几句话,尽量写得有诗意些,哲理些,幽默些,然后再用英文写上"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Year"、"BestWiskhesForNewYear"之类的祝福语。何止是圣诞卡,包括挂历,圣诞礼物都变样儿地"流通"起来。
每年王笑天家里的挂历都多得成灾,因为他爸爸是个官儿。凡是会友的、探亲的、求情的、办事的,在圣诞节前后来,除了提着精美的礼品,必定还要加上挂历。挂历多了怎么处理?爸爸一次就拿了10本给开车的小马,叫他再另行分配。妈妈说,要不,让王笑天送给老师,反正搁在家里也是累赘。王笑天立刻说:"别搞我,送这个老师不送那个老师,那个有意见,送那个不送这个,这个有意见。"
"那你就都送。"
"那人家准把你当卖挂历的。再说,叫我同学看见了,非笑我不可,我才不擦鞋呢。"
王笑天从小到大,很少送东西给别人,尤其是老师。他认为别人送东西给老师可以理解。他王笑天要是送了,总会惹来猜疑。再说他们家的礼品都是别人送的,再转手送给老师,有些不敬。岂不成了倒爷、二道贩子。不送!
林晓旭想送张卡给江老师,她挑了老半天,才选中这张有红烛的圣诞卡。她请售货员小姐包装一下,小姐拿出一个画满红心的塑料袋,把卡片装了进去。
晓旭脸红了:"这是……送给老师的。"
"送给老师才应该更有诗意,这么漂亮的圣诞卡配上这么可爱的塑料袋,红烛配上红心,才是百分之百爱心。你瞧多好看!小姐扬扬经过包装的圣诞卡,果然更加漂亮。
晓旭不知开头怎么写,在"老师"两个字前面加个什么定语好。晓旭想啊想,想出了许多形容词甚至包括,亲爱的,都认为不恰当,不合适,不贴切,不准确,她把这些词写在纸上。一个个反复比较和琢磨,最后,她决定还是用"敬爱的"这个词。林晓旭觉得只有这个词才能表达她的感情,于是她在圣诞卡上端端正正地写上:送给敬爱的江老师。
圣诞前后几天,传达室门口竖着的一块黑板写满了人名。
终于,萧遥看到她去取信,心头很热,在后面跟着。其实他的卡没写什么,只写了"祝圣诞快乐。学习进步",再简单不过了,简单得像自开水。他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写这个又怕太奶油腔,写那个又怕她认为他玩深沉,索性只写了这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萧遥看到她在拆封口,她在看了,他的心跳加速……
她上了公交车。他骑着跑车向车上望,看见她了,目光忽然相遇了,她冲他笑着,扬扬拿着他的圣诞卡的手。萧遥第一次看见她笑,在他的记忆中她没笑过。他发现她笑起来很可爱。很快,公共汽车无影无踪了,萧遥却还在激动,心想,明天要和她说话。
传达室门口的那块写着收信人名字的黑板几乎天天都有"谢欣然"三字,经常还一天几封。谢欣然有时也觉得这样送来送去没必要,没必要却又必须送。上海的老同学得送,不送人家会说你高傲了;老师也得送,尤其是原先班主任兰老师和开学初教过半个多月就住院去的陈老师;还有哥哥得送,这是欣然的规矩;还有高三的……干脆,欣然一口气买了20张圣诞卡,一个个分配过去。这样忙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气发了12封。剩下的就是本校的,唐艳艳,苏拉……她唯恐忘了谁。同班的就不送了,她和林晓旭说好浪也不送给谁,好朋友之间再送就没意思了,萧遥,要不要送给他?欣然犹豫着,我不会主动送的,只有一个例外——苏拉,高三的苏拉。欣然每年都送给他,就像每年都送给乡下的哥哥一样。这里面的"为什么,,欣然解释不清,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也许是内疚吧。
正因为不喜欢,她反而可以无所顾忌地年年送。
一百零一个歉意
课间,欣然拿着两张卡跑到六楼,那是高三年级。一张是送给唐艳艳的,另一张是送给苏拉的,内容都一样:"祝你考上大学。"
唐艳艳接过卡,拆开,用上海活说了句"好漂亮",当她看到欣然的祝词是"祝你考上大学"时,没说什么,叠好卡,放回信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艳艳。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是寒假吗?我可以去送你?"
"欣然。我……"唐艳艳吱晤着,"以后再说吧。"
欣然便不勉强,又说:"这张送给苏拉,你帮我给他。"
"又要我帮你给,怎么年年都交给我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最后一年了,你自己给吧!"
"哎呀,你就帮帮忙吧.求你了!"
"有什么好处?"
"嗯,请你吃雪糕。"
"大冬天的。你贴钱我也不吃!"
"那我请你……"
"好了,不要你请。再帮你一次。算我这个当姐姐的为妹妹两肋插刀了!"唐艳艳说,"有一天,他问我你们家电话号码。"
"你给他了?"
"没有。不过他挺好的,哪不合你心意了。人家对你够情深意长的了。"唐艳艳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
"去你的!"
这时。苏拉从楼梯上来。
唐艳艳就喊:"苏拉,欣然给你送卡来了。她不好意思当面送给你,叫我当中间人转变给你!"
"MyGOd(我的上帝)!"欣然心里叫道,脸涨得通红,唐艳艳怎么这样子,真想骂她一通。
唐艳艳把卡交给苏拉,就跑了,留下苏拉和欣然。欣然窘促得手都不知怎么放。苏拉却一笑。打开圣诞卡。
"欣然,谢谢你。"
欣然很激动,第一次听他说谢谢她。可不等欣然激动完。苏拉又加了一句:"谢谢你借给我初中复习课本。"
欣然一下子又黯淡下来,这时下课铃响了,她灰灰他说:上课了。我走了。
欣然和苏拉两年前就认识。那时,欣然刚从内地转来上初二,在现在看来,那时真是小女孩,冒傻气的小女孩。一次,初二年级到游泳池上课,正巧高一年级快下游泳课了,最后一个练习是跳水,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跳板上跳下去。个别女生不敢跳,从水梯子一层一层爬下去。有一个男生也不敢跳,和女生一样扶着梯子下水,欣然看见了.对旁边的一个女生说:"这人真没用,都不知是不是男生!这话估计是被那人听到了,因为他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那感觉真难受,就像湿漉漉的头发。
下游泳课后,欣然早把这事忘掉了。从游泳池回教学楼。在二楼楼梯口,欣然看见了那个男生。他的头发还是湿湿的。眼睛发红,像只斗牛。
"这比起游泳池来怎么样?"他的大拇指冲着窗口杨了扬。
欣然往下一望,四五米高,有些害怕。
"你敢往下跳吗?"他挑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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