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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电影史》作者:乔治·萨杜尔

_6 汤普森(美)
  对卡尔·梅育而言,他那些象社会新闻的影片中的主人公,只是一种寓言式的人物,而某些小道具则成了具有重要意义的象征。“静物”好象也在演戏,而且比演员还要重要。影片《后楼梯》中那只决定女佣人每日生活的闹钟,《圣苏尔维斯特之夜》中那只显示夜半的挂钟,《铁道》一片中工程师脚上擦得光亮的长统靴和铁路员工手中的信号灯,《最卑贱的人》中那扇许多人进进出出的旅馆的转门——象征着命运的转轮,都是这方面的例子。
  象表现主义的电影一样,“室内剧”主要是描写命运的冷酷,而且在这种影片中,残忍也同样带有疯狂的性质。在《铁道》一片中,描写诱奸以后母亲死去,父亲变成了杀人犯,女儿发狂,她的情人被杀。这些悲剧的激烈情调,又被一些相反地显示自然与人们对个人遭遇冷漠无情的象征性镜头——如《圣苏尔维斯特之夜》中的短裙舞和海上的浪涛,《铁道》中的雪景和泰然自若的旅客——更突出地表现出来。但这些镜头有时不免显得幼稚可笑。例如在《铁道》(德文原名《碎片》)这部影片里,打碎酒杯的镜头用来表示人的脆弱;在影片结尾时,当银幕上即将出现“我是一个杀人犯”这一唯一的字幕之前,那个铁路工人的脸孔被他手里摇晃着想叫火车停下来的那盏信号灯渲染得通红。
  《后楼梯》这部被卡尔·梅育称为“室内剧”的第一部影片,是由一个名叫吉斯纳的戏剧工作者在保罗·莱尼的协助下导演的,导演手法颇为笨拙。《铁道》和《圣苏尔维斯特之夜》则系鲁普·皮克所导演。这两部接连成功的作品充分证明这位出生在罗马尼亚由演员成为导演的鲁普·皮克的才能。但在他以后导演的几部没有卡尔·梅育合作的影片中,这种才能就看不到了,可是鲁普·皮克却能利用他在业务方面的经验和对社会现实的敏感,来摄制影片。在这一点上,他在《圣苏尔维斯特之夜》里插入几个真的乞丐的形象,实具有很大的意义。这些形象所产生的强烈印象,对以后普多夫金或爱森斯坦影片中的某些细节的描写,起了先导的作用。
  以上由鲁普·皮克所导演的两部影片,是三部曲中的前两部。第三部作品《最卑贱的人》,是由弗里德里希·茂瑙导演的,这部影片把“室内剧”带到它最高的顶峰。
  在这一时期,卡尔·梅育的风格已被很多人所仿效。这些仿效者摄制的影片最成功的一部是卡尔·格吕内导演的《街道》。格吕内原从事戏剧工作,是莱因哈特的门徒,后来转到电影方面,没有获得什么成功。但“室内剧”的影响并不只限于与卡尔·梅育初期作品同时的那些影片。
  “室内剧”的影响,在引导一部分德国电影走上现实主义的道路以后,在好莱坞又成为约瑟夫·冯·斯登堡的作品的主要格调,在法国则决定了马赛尔·卡尔内一派的电影形式。以茂瑙作为艺名的弗里德里希·威尔汉姆·布隆浦曾研究过哲学和美术。他早期有名的作品是他在复员以后根据汉斯·雅诺维支的剧本《杰基尔博士》摄制的《雅努斯的头颅》和根据卡尔·梅育与维埃特尔合写的剧本拍成的《驼背人与舞女》。这两个曾经共同写过《卡里加里博士》剧本的作家①,导使茂瑙走向表现主义一途,使他摄成了一部十分杰出的作品,即由亨利克·加伦根据勃拉姆·斯笃克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的《吸血鬼诺斯费拉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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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汉斯·雅诺维支和卡尔·梅育。——译者。
  在这部影片里茂瑙用了很多外景的镜头。女演员麦克斯·许勒克所扮演的妖妇德拉古拉的头部装饰,有时显得十分可笑。但这部影片却具有一种奇特的诗意。例如“过桥以后,幽灵就和他相遇”这段字幕,和《卡里加里博士》中那段对话“我能活到什么时候呢?活到天亮以前……”同样出名;影片中成群结队的老鼠、陷在泥土里的棺木、喀尔巴阡山上的别墅、汉萨城里的三所古屋,这些镜头在观众中间所引起的反应,远远超过影片中那对浪漫的情人所作的不自然的对白,因为片中那对情人的愚蠢并没有使“爱情和阳光可以驱散幽灵与恐怖”这一寓意表现得令人信服。
  与《吸血鬼诺斯费拉杜》同时拍摄的《燃烧的大地》,是一部受了瑞典电影和“室内剧”影响的描写农民的影片。茂瑙在处理这部影片上,用了脸部的大特写。但穆西纳克认为,这部影片“在画面构成方面下了过多功夫,以致趣味超过了情绪”。这种丰富然而缺乏情感的技巧在以后茂瑙的影片中占了支配的地位,使他的喜剧片《大公爵的财政》以及根据卡尔·梅育的剧本拍摄的《驱逐》,比起那部被艾米尔·强宁斯没有表情的面孔和夸张、生硬的演戏姿势所毁坏了的《最卑贱的人》,还要逊色。
  在《最卑贱的人》这部影片里,“室内剧”开始接触到喜剧方面。影片描写一个大旅馆里的司阍,因得罪老板,被降为打扫厕所的人,他因为被剥夺了绣金边的制服,心中悲痛得几乎想自杀。影片在表现这个主人公时,始终没有离开旅馆的背景,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背景方才改变。这种和直线叙述的剧情相结合的地点的一致,如果不是连续运用移动的摄影——这在技术上说来,是一个巨大的革新——很可能产生单调的感觉。
  卡尔·梅育早在拍摄《铁道》这部影片时,就已应用了人们不常使用的摇拍方法。在拍《圣苏尔维斯特之夜》时,他联合使用了不断改变摄影角度和移动摄影机的方法。摄影师鲁普·皮克和基杜·齐佩尔还在摄影棚里重新引用把摄影机放在车上的拍摄方法,这种方法自从帕斯特隆纳和乔蒙在影片《卡比利亚》里用过以后,几乎已经被人忘记了。
  在过去的意大利电影里面,移动摄影是作为一种特别强调布景的方法来使用的。在卡尔·梅育手中它成了一种表现心理的手段,例如在表现强宁斯喝醉酒时,他不动地站在左右转动的摄影机的前面。
  年轻的新闻记者马赛尔·卡尔内是当时热衷于这些影片的观众之一,他曾经这样说过:“安置在车上的摄影机,能够按照电影情节的要求,随时移动,忽而仰拍,忽而俯拍,有时又近拍。摄影机已经不再象过去惯用的方式那样,固定在脚架上,而是变成戏里的角色了。”这样,卡尔·梅育、茂瑙和卡尔·弗洛恩德就改变了电影语言,使他们的影片带上一种作者所特有的色调,这种演变在技术手法上的重要性实可和有声电影的普及相比拟。
  《最卑贱的人》到处都被誉为一部杰作;这部影片是“室内剧”发展的最高峰,同时也是它的终点。卡尔·梅育此后就放弃了这种表现方法。
  “室内剧”影片因为没有字幕说明,所以不得不采取冗长的描写和直线发展的剧情。可是这种简单的表现方法并不见得能够产生普遍的了解。《最卑贱的人》一片在美国就遭到了困难,因为每一个美国人都只晓得一个旅馆司阍的收入比厕所閽要少,因此对影片的主人公的悲观绝望,和那种采自果戈理的小说《外套》中的情境,不能理解。
  《伪君子》一片,正如茂瑙后来根据汉斯·基撒的剧本摄制的《浮士德》一样,具有主人公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人物的特点,因此对他的性格和经历不需要加以冗长的说明。这部影片的洛可可式的布景,是由赫尔特和罗里希设计的,通过卡尔·弗洛恩德的照明技术而带有表现主义的风格。艾米尔·强宁斯在这种布景中,把主人公扮演成眼睛斜睨、口流涎水、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角色,不断打呃,表情夸张,在淫荡好色的本能掩盖下,把莫里哀原来所塑造的人物的主要特色完全抹煞。后来他在《浮士德》中扮演的魔鬼靡菲斯特,也具有和伪君子同样的性格,而他和伊维特·吉尔贝特所扮演的那个肥胖而饶舌的老妇谈情说爱的情景,几乎可以说是一幅色情狂的漫画。茂瑙专门喜欢作这种令人作呕的讽刺,对正常的爱情反而不会描写。在《浮士德》这部影片里,他把葛丽琼和懦弱的浮士德怪诞地结合在一起。茂瑙在其他作品中所具有的那种精练严格的造型美,即那种追求先锋派的新颖风格的造型美,在描写浮士德的恋爱时,竟变成一种象彩色明信片上所描绘的俗不可耐的图画一样。不能对普通爱情作真实的描写,也许是决定这部豪华的影片趋于失败的关键。
  《浮士德》第一部分是一个在技巧方面非常突出的协奏曲。在兼有伯克林和古斯塔夫·多雷①的绘画情调的序幕过去以后,接着就出现了浮士德和梅费斯特飞走的场面。卡尔·霍夫曼的摄影机从上面俯拍模型制成的城市和山谷,这些模型是由罗里希和赫尔特共同在摄影棚内搭盖起来的。准确的移动摄影和照明技术很巧妙地掩蔽了用石膏做成的模型的真面目,而获得了一种在造型方面非常协调的气氛,就象歌剧的伟大场面那样动人。但是,这一片段的抒情情调,与其说是接近于古诺②的音乐,倒不如说是更接近于歌德的《浮士德》第二部。由于这一序曲的强大力量,所以影片中那种按照游艺场格式表现的帕尔姆公主家中节日盛况的庸俗乏味,就几乎不为观众所感觉。可是到了浮士德和葛丽琼相会的镜头,影片的趣味就完全消失。一直到浮士德为了和他的牺牲者葛丽琼共生死,为了洗净自己诱奸的污行走上火刑台时,影片情调才又再度高涨,可是这一高涨始终没有能够达到史诗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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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伯克林是19世纪瑞士画家;考斯道夫·多雷是19世纪法国画家。——译者。
  ②查尔·古诺(1818—1893):法国作曲家,歌剧《浮士德》的作者。——译者。
  茂瑙在拍了《浮士德》以后就离开了德国。留在德国的弗立茨·朗格也和茂瑙一样,是当时杰出的电影创作者之一。
  这个维也纳人,本来应该承袭他父亲的职业,做一个建筑师,可是他却中途抛弃了这一行业,周游世界,成了一个旅行画家和流浪者。在战争期间,他是一名军官,后来因病退伍,但在卧病期间写了好几个电影剧本。埃立克·庞茂的德克拉影片公司邀请这位年轻的作家专门从事编写侦探片或恐怖片的剧本,由乔·梅伊或者由《精灵》一片的一位作者奥托·里卜特来导演。弗立茨·朗格写了《希尔德·瓦伦与死神》和《佛罗伦萨的鼠疫》后,试拍了一部老式的分集侦探片《蜘蛛》。他在导演《三生记》一片时(这部作品标志着他真正导演工作的开始)曾得到他的妻子娣娅·冯·哈布的合作,他们两人的相识开始于共同编写《印度的坟墓》一片的剧本,这是一部巨型的分集影片,由乔·梅伊担任导演。
  《三生记》一片我们今天称之为速写式的影片。它描写死神准许一对情人在中世纪的中国、哈伦阿尔拉契德时代①的巴格达、总督时代的威尼斯,复活三次。这部影片虽然有摄影师弗立兹·阿尔诺·华格纳巧妙的特技摄影,它的三个插曲还是带有从前游艺场演出的风格。但在那对浪漫情人和死神(贝那德·戈兹喀饰)出场的部分,却具有意义深刻的格调。这些镜头很得力于它们的布景,《卡里加里博士》一片的造型美工师们在这部影片里用雄伟的建筑代替画布。这种建筑成为弗里茨·朗格影片的一个特征:墙壁、楼梯和大烛台,比演员更清楚地表示了这一影片的含义:人是自己命运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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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公元765—809年统治巴格达的回教君主。——译者。
  弗立茨·朗格在拍《马布斯博士》时,将具有表现主义风格的布景和他所擅长的侦探故事结合了起来。这部影片的主人公具有芳托马斯的某些特点,他所经营的赌场反映了德国在通货膨胀时期的腐败生活;强盗和警察战斗的镜头,也使人想起当时社会党人的内务部长诺斯克镇压街头暴动的情形。
  在弗立茨·朗格从事摄制影片《尼伯龙根》的七个月期间,德国的经济危机正日益加剧。10亿马克票面的纸币已成为市上的通货;汉堡的共产党构筑了防御工事;希特勒由于掀起了慕尼黑暴动而被关进监狱,在狱中写了《我的奋斗》;30%的选民投了国家主义者的票,第三帝国已有即将出现的趋势。
  《尼伯龙根》是一首歌颂德国传奇英雄的庄严赞美诗,是即将到来的复仇和胜利的预示。造型和建筑艺术在这部影片里表现得非常突出。乌发公司当时刚获得弗立茨·朗格、庞茂这两位名导演并且合并了“德克拉影片公司”,对这部本国的史诗,不惜投下巨资来拍摄。宏伟的台阶、混凝土的大教堂、点缀着假花草的苍茫草原、用石膏做成树干的巨大森林、有模型做成的城堡、纸板做的石窟、会活动的蛟龙,这许多具有中世纪风味而又有立体派风格的庞大仿造物,所以非常生动,是由于弗立茨·朗格的美工师奥托·洪特、艾立克·凯特尔胡特和卡尔·福尔伯莱希特的才能,服装设计师古德利安的博学,摄影师根特·里陶和卡尔·霍夫曼的技巧,尤其是由于弗立茨·朗格优美而富有造型感的导演手法所致。这位伟大的电影建筑师,把演员和群众演员作为壮观布景中的活的装饰品来使用;人物完全从属于造型的布局。赫尔曼·伐尔姆在摄制《卡里加里博士》时所建议的计划,在某种程度上已被弗立茨·朗格实现;影片成为一幅绘画,更恰当些说,成为活动的雕像和建筑物了。
  《尼伯龙根》第一部分最突出的是象雕像那样的齐格菲尔德的形象,这位赤裸着上身的雅利安族的美男子(保罗·里希特饰)是一个所向无敌的征服者,被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子克利姆希尔德所爱,她是穿甲胄的日耳曼尼亚(她的形象曾长期印在德意志帝国的邮票上)的妹妹。这位日耳曼民族的英雄,骑着一匹骏马,腰旁斜挂着那柄所向无敌的宝剑,在仿照亚诺尔特·伯克林的油画建造起来的摄影场布景中驰骋,歼灭了那个面貌丑恶、拥有巨大财富的地藏王,后者长着一脸胡须,鼻子象钩一样,下嘴唇突出,似乎用来体现非雅利安族的野蛮人的邪恶。
  影片从对“齐格菲尔德之死”的光荣歌颂转到“克利姆希尔德的复仇”的狂怒和混乱。后一场面也是取材于日耳曼的古代传说,而不是根据华格纳的歌剧摄制的。和她丈夫一起编写这个剧本的娣娅·冯·哈布,当时曾说过,他们想在这一场面里显示出“由于最初过失引起最后报应的严酷性”。在几乎所有的弗立茨·朗格的作品里,对犯罪情绪的描写都占着显著的地位。这种情绪的描写在当时一部分德国影片中已经相当普遍。在《尼伯龙根》中,和强烈优越感相结合着的犯罪情绪表现得尤其明显。“齐格菲尔德之死”反映了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兴亡,同时也预示了后来纽伦堡国社党的盛大游行;而充满了火和血的“克利姆希尔德的复仇”,又好象预言了希特勒所建造的象“乌发公司”的布景那样庞大的总理府的毁灭。
  弗立茨·朗格在完成了这部取材于古代传说的影片后,又计划拍摄一部歌颂未来德国的影片。《大都市》一片的题材出自娣娅·冯·哈布所写的一本小说,但剧本则由弗立茨·朗格和她共同编写。
  《大都市》描写21世纪的一个到处都是摩天大楼的都市。世界的主人在极乐园中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而在地窖下面却呻吟着低等民族的痛苦呼声,这些弯着背的人活象一些机器人,他们从事着极其沉重的劳动。在这种天堂与地狱之间,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制造了一个“未来的夏娃”。这个机器人具有象摩西那样的救世者的面貌,他劝人忍让,后来却煽动奴隶们起来反抗。奴隶们捣毁了机器,引起了一场使他们和他们的妻子儿女首先遭殃的大灾难。
  影片在一个象征性的场面中结束,表现劳资双方象老齐卡导演的《罢工》一片中那样在一个教堂门前的广场上和解。尽管这部影片有很多幼稚夸张的地方(其实格里菲斯在这方面有过之无不及),但它对于第二次大战期间生活在德军占领下的欧洲人而言,恰象是一种预言。因为德国占领军曾企图在欧洲造成象《大都市》里的那种情况。但这种预言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类似。正如影片《尼伯龙根》被用来暗示德意志第二帝国,冯·哈布这本小说乃是用H.G.威尔斯和儒勒·凡尔纳①的笔调,来转述希弗亭在1914年以前所发表的超帝国主义的理论,这种理论也是鼓吹敌对阶级的调和的。科学幻想小说在这部影片中不过是被用来表现一个大政治企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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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H.G.威尔斯是英国作家(1866—1946),儒勒·凡尔纳是法国作家(1828—1905),两人均以擅长写作科学幻想小说著名。——译者。
  这部雄心勃勃的作品,是由经济基础已发生动摇的乌发公司摄制的。乌发公司为了避免倒闭,不得不向摩天大楼的国家——美国乞援。《大都市》是结束战后德国电影的一部杰作,同时也是弗立茨·朗格最后一部无声电影作品。他以后摄制的《间谍》又回到了他最初所拍摄的侦探片的水平。至于《月中女人》一片,他的原意是想使它和《大都市》并驾齐驱的,可是结果并不精彩,因为这部影片里的幼稚布景和梅里爱的陈旧影片的布景很相近似。1925年以后,他和其他的德国电影创作者一样(只有派伯斯特例外),在电影艺术方面迄无进展。
  在1920年到1925年这段时期,德国电影带有浓厚的本国色彩,它象一面巨大的哈哈镜那样反映了德国社会动荡不安的情况;它拥有一群杰出的编剧、导演、美工师、演员和摄影师,把电影艺术发展到最高峰。这时期的德国电影具有很大的重要性。它的影响直到今天仍然存在。我们可以从好莱坞摄制的若干艺术影片中,特别是在奥逊·威尔斯的作品中,看到表现主义的重现;另一方面在约翰·福特以及马赛尔·卡尔内的最近作品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室内剧”的显著影响。
  1920年至1925年间德国的这两大流派此后仍将长期给电影创作者以启发,正如乌发公司大场面故事片的作法一直统治着巨资拍摄的商业性影片一样。
  无声电影的最后几年对于德国电影来说,乃是一个没落的时期。乔治·夏仑索尔当时曾经这样说过:“由于德国电影向商业低级趣味的方向发展,结果除了一两部有价值的作品以外,我们所看到的都是一些极其平庸的作品。德国导演向美国的迁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这种发展乃是通货膨胀和道斯计划的一个结果,由于后一计划,美国金融资本家才能直接插手德国的大企业。陷于极度窘境的乌发公司同派拉蒙公司及米高梅公司签订了一个“派乌米协定”,根据这个协定,美国出资1700万美元,成立了一个管理机构,同时,德国应将它的优秀的电影创作者送往好莱坞去工作。这个协定签订之后,接着就开始改组机构,弗利兹·梯孙和奥托·沃尔夫等德国重工业的主要代表参加了乌发公司的理事会。后者通过它最信任的顾问,即五年以后使希特勒取得政权的胡根堡,来管理乌发公司。这个“国家主义的”政客当时已经控制了广播、出版事业、报纸以及几种定期刊物。据雅克·费戴尔所说,当时乌发公司的职员大部分是美国人,这个公司和它的分支机构开始向摄制战争歌剧、宣传“国家主义”的影片以及荒谬喜剧和自称具有国际性的浮华剧方向发展。
  在1925年以前有名的导演中,此时只有弗立茨·朗格还留在德国。但他最后几部无声影片远不及他以前《三生记》或者《大都市》那样精彩。因此人们对这时的德国电影,和对法国电影一样,拒绝予以“学派”这一名称,认为此时的德国电影只不过偶尔有几部孤立的成功作品而已。但实际上,一个比过去更富于现实主义色彩的新德国电影学派已经萌芽,并且开始在1925年后的三部影片里——《杂耍场》、《柏林的贫民窟》和《没有欢乐的街》——表现出来。但这一发展,由于胡根堡和好莱坞合作而受到了阻挠。
  《杂耍场》这部影片和以前的“室内剧”有很多联系。这部影片的导演E.A.杜邦在战争结束时方到电影界工作。他在拍摄第一部真实而感人的成功作品《巴鲁希》之前,曾经导演过很多商业性的侦探片。他在《巴鲁希》里很巧妙地使用了省略的手法。例如,在描写一个年轻的歌手大受听众欢迎的场面中,歌手的成功不是从他的脸上表情来表现,而是从听他歌唱的剧场老板的脸上表情来表现的。
  《杂耍场》是一部获得非常成功的影片,但不是一部杰作,它所以能获得极大的成功,似乎应归功于它的制片人埃立克·庞茂,尤其是应该归功于摄影师卡尔·弗洛恩德的力量。刚刚拍完《最卑贱的人》的弗洛恩德,似乎在这部富有丹麦风味,描写杂技演员的平凡故事片的分镜头上起了极大的作用。他除了利用移动摄影手法以外,还加进了一些杰出的蒙太奇镜头。当时莱昂·穆西纳克曾经对它作了这样的评论:“不断移动的摄影机,从最适当的角度把场面、细节和表情摄入镜头。……我们绝对看不见演员们的脸朝着摄影机演戏。……强宁斯用他的背演戏,和用他的脸演戏同样成功。”全部影片采用了这样一种拍摄方法,即轮流地从各个演员的视角来拍摄,也就是说,摄影机变成了演员的眼睛。这样,今天称为“景对景的变换”的摄影法,就在这部影片里第一次被应用了。
  除了在摄影方法上有这些优点以外,故事的叙述还具有简洁、真实的优点和表现具体细节的风趣。片中摇晃婴儿的摇篮和在酒精炉上煮咖啡的这类镜头,构成了人物心理和剧情发展的因素,而它们那种自然的风格恰和表现主义的那种美学与“室内剧”的沉闷的象征,形成显著的对照。自从这部影片上映以后,人们对杜邦曾寄予很大期望。但结果他却辜负了人们的期待。《杂耍场》只可以说是一个没有真正个性的导演偶尔成功的一部作品,正和罗伯特·维内导演的影片《卡里加里博士》一样。
  格哈德·兰普莱希特摄制的《柏林的贫民窟》,在国外的声誉不如《杂耍场》,它是受当时善于表现柏林平民生活的艺术家齐勒所绘制的一些非常流行的素描的启示而摄制的。影片描写一个工程师由于法庭对他审判的错误,降为一个工人,生活在贫民窟里,后来一个老板大发慈悲,才把他引上幸运的道路。这部在摄影棚里拍摄的影片,它的重要性是在德国电影中第一次表现了工人阶级,因为德国电影——正如别的一些国家的电影一样——对于工人阶级是从未加以注意的。例如卡尔·格吕内在《街道》这部影片里所描写的并不是工人,而是“下流社会”,一个小职员和一个妓女的惊险遭遇。
  《没有欢乐的街》是三部影片中最杰出的一部。影片的导演G.W.派伯斯特生于维也纳,是因此片而闻名的。他这部影片是对通货膨胀所作的一个悲惨感人的描写。影片以一个漂亮的美国男子拯救了一个陷于贫困而变成娼妓的某议员的女儿,作为收场。这种大团圆的庸俗结局很象某些闹剧的作法,使这部作品的价值大为贬低。但是,正如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所指出的那样①,《没有欢乐的街》这部影片和表现主义以及“室内剧”所表现的狭小世界相反,一开始就表现了社会的现实。人们第一次从那些受表现主义影响的摄影棚布景中,看到十年来对整个中欧都很熟悉的一个景象,即衣服褴褛的家庭妇女们鹄立在肉铺门前的长长行列。片中有很多著名演员,如阿斯泰·尼尔森,后起的葛丽泰·嘉宝、维纳·克劳斯、伐尔斯卡·盖尔特等,他们不再象过去那样,表演一些吸血鬼的故事或爱情的悲剧,而是表演战后欧洲历史上一件重要的大事,即一个社会阶层的破产和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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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他所著的《从卡里加里到希特勒》一书,本书这几章所用的资料很多来自该书。
  当杜邦在英国的摄影棚里导演《红磨坊》,格哈德·兰普莱希特在他根据齐勒的绘画摄制的影片过时之后改而导演历史片的期间,派伯斯特已显示他是德国最伟大的电影导演中间的一个。可是他以后并未继续沿着他第一部影片所开辟的道路前进。有一个时期他似乎倾向于细致的心理描写。在影片《一个灵魂的秘密》中(根据弗洛伊德一个亲近的助手所编写的一部很幼稚的剧本摄制),他比好莱坞要早二十年从事于心理的分析。此外他在另一部很平凡的影片《危机》中,又试图通过某些大胆的描写来革新浮华剧。在他的作品中,性的描写经常比社会的描写占更重要位置。他根据惠台金德的两本戏剧离奇地改编的影片《潘朵拉的魔盒》比他的心理分析片《一个灵魂的秘密》更明显地显示了这点。这部影片和他描写一个女子堕落的《弃妇日记》,情节很相类似。派伯斯特虽然对闹剧很感兴趣,但他在这些影片里却表现了一种直接的、不虚饰的和客观的风格,而没有表现派那种幻想和“室内剧”的象征作法。他在《没有欢乐的街》之后摄制的一部优秀无声片《珍妮情史》,是根据爱伦堡的一本小说摄制的。伊利丝·巴里在看过这部影片后曾作了这样的评论:“派伯斯特并不希望观众看了这部影片以后说:‘这影片多么好看!’而是希望他们看了以后说:‘这影片多么真实!’”这种真实主义使派伯斯特当时倾向于布景、摄影和演技的极度简练。由于这一考虑,所以他避而不用强宁斯或其同类的喜剧演员,即那些专门喜欢用夸张的台词和动作的演员,而宁愿用美丽的女演员路易丝·布鲁克斯这个热情洋溢而令人难忘的“活的模特儿”来演出。在他看来,一切应该服从于故事叙述的清晰。因此当时有些人根据克拉考尔的说法不甚恰当地把派伯斯特列入“新客观派”(这个名词是1924年艺术史家G.哈德劳伯创造的)。
  无声电影末期,表现平民的潮流更为明显。在这一趋向中,有老导演乔·梅伊的一些手法巧妙的作品(如《囚徒之歌》、《沥青路》)和里奥·米特勒的《街的对面》,后一影片描写一个大海港的贫民区凄惨的生活情景。
  还有更接近于真正现实主义的影片,那就是摄影师菲尔·尤齐在西莱西亚拍摄的《我们每天的面包》和在柏林拍摄的《穷人的地狱》,这两部影片虽是演出的,但却是在现场而不再是在摄影棚里拍摄的。
  某些导演用逃避现实和描写英雄主义的影片来和“新客观派”相对抗。国家主义者歌颂腓特烈大帝。保罗·齐恩纳企图复兴浮华喜剧和爱情剧(如《尼鸠》或《谁的过错》)。
  另一种“英雄主义的尝试”即登山影片,乃是阿诺德·范克博士和他的摄制人员——摄影师许内贝格,男演员路易·特伦克,以及前女舞蹈家莱尼·里芬斯塔尔——专长的影片样式。登山者的沉着大胆,凶猛的暴风雪和雪崩,优美的滑雪姿态,雄伟的山峰,经年不化的积雪,飘浮天空的片片云朵,这些在范克的许多影片里(如《滑雪乐》、《雪崩》、《命运山》),都被熟练地用来作为主题或题材。他的最后一部无声影片《帕吕峰的白色地狱》是由派伯斯特协助摄制的,后者只在这部影片里对登山片作了一次尝试。
  德国对“文化片”很重视,由乌发公司来鼓励这种影片的生产。例如该公司曾拍了《力与美》一片(1925年摄制),由威廉·普拉葛和考夫曼博士导演,这是一部歌颂体育和裸体主义的大型纪录片,片中有仿古代风格的演出。继这部稍带浮夸、但具有真实性的纪录片之后又陆续出现了几部同类的影片。另一方面,范克博士摄制的表现登山运动的纪录片如《滑雪乐》等(1923—1925年)也使登山片纷纷出现,并且如前所述,导使范克制作了一些演出的故事片。希特勒的上台几乎中断了纪录片的兴盛发展,使纪录片变成了宣传片。在第三帝国统治时期,只生产了寥寥几部令人感兴趣的科教片。
  有声电影的出现,给德国电影带来了一些幸运的后果。首先是那些移往美国的导演和演员,由于不懂英语或者发音不正确,为好莱坞所撇弃,因此他们大多数又回到了柏林。其次,美国除了在本国摄制欧洲语版的影片以外,同时又在柏林摄制德语、英语和法语的影片。这种拍片方法虽然比配音译制花费较多,但由于有著名明星的演出,可以号召观众,获得更多的票房收入。人们用这些明星拍摄了一些各种语言版都通用的主要场面、情节、布景和有大批群众演员演出的某些插曲。和好莱坞的出品相反,柏林摄制的这些外语影片非常逼真。自1933年后到纳粹垮台为止,戈培尔利用这些影片夹在他输出国外的影片中,使观众分辨不出究竟是哪国的出品。
  无论在德国也好,或者在美国也好,有声电影总是首先被用来拍摄一些场面豪华的歌剧。埃立克·庞茂就是德国摄制这种影片的专家。由于德国在这种商业性的影片样式中承袭了维也纳的传统,所以能够和好莱坞相竞争。维也纳人威廉·梯尔摄制的《加油站的三个人》,把歌曲和舞蹈引入日常生活当中。在艾立克·夏莱尔导演的《议会在娱乐》这部影片里,除了再现的“历史性”场景和维也纳的民间歌曲之外,还加上了一些色情的表演。这两部影片以它们牵强附会的故事情节、程式化的效果和时常是庸俗的逗乐形成了乌发音乐喜剧片的风格。《加油站的三个人》表现三个小伙子只要在一家汽油站里被雇做加油工人,就能重新找到他们的幸运和爱情。但德国此时的经济危机情况却没有影片所表现的那样轻松乐观。从1928年以来,在这个好容易从通货膨胀下恢复过来的国家里,爆发了经济危机。当《加油站的三个人》在柏林的银幕上大获成功的时候,德国全国有300万人失业。随着经济危机而来的是政治上的长期危机。在国会选举上,纳粹党当时获得600万以上的选票,共产党也获得了450万选票。这意味着德国在这时期是徘徊于法西斯主义与革命之间的。
  人们可以看到,此时有些电影创作者也在一个极端和另一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蓝色的光》这部由许内贝格杰出地拍摄的登山片,是一部集范克博士所创造的样式之大成、由左派影评家贝拉·巴拉兹创作的作品,由一位抱负不凡的聪明女演员莱尼·里芬斯塔尔担任演出,这位后来成为希特勒宠儿的女演员,在此时还没有决定应走哪条道路。
  社会上不断发生的事变,使人们无法躲在高高的象牙塔里。无声电影的末期就已显示出电影导演有选择自己应走的道路的必要,而这种必要,到了此时就显得更为明确了。
  派伯斯特的第一部有声电影《1918年的西部战线》,是一部猛烈抨击纳粹党人称之为英勇的献身的那场战争的影片。影片以强烈的笔调描绘出战死的士兵和未来牺牲者脚上的长靴,战壕里的泥泞,医院里的紧张情景,痛苦和恐怖的呼喊,屠杀和疯狂的行为。这些描写所强调的不是战争的原因,而是战争的愚蠢和它的矛盾。派伯斯特在这一恐怖的呐喊中保持着他描写的立场,即他成为以前作品的特征的“新客观性”。也许由于他这种表面上不偏不倚的态度,所以这部影片当时能够幸免纳粹党徒的猛烈攻击,这种攻击曾使《西线无战事》这部根据作家雷马克的著名战争小说改编、由刘易斯·迈尔斯通导演的美国影片,在德国遭到禁映。
  影片《三分钱的歌剧》是派伯斯特替美国一家影片公司拍摄的、有德法两种语言版的影片,它是派伯斯特根据德国战前一部著名的戏剧摄制的(原剧系由共产党诗人B.布莱希特取材于一个英国古剧而改编的)。这部影片使布莱希特所写的歌词和古特·伐埃尔的悠美的音乐,变成大众化的歌曲。片中轻松而带有讽刺性的故事情节是以1900年的伦敦为假设的背景,描写“下流社会”与警察的和谐相处。影片象一出滑稽的木偶戏那样讽刺地表现出警察和小偷的狼狈为奸,国王加冕典礼的豪华队伍碰上了失业者凄惨的行列。这个插曲对于当时一个有近一千万彷徨街头的失业工人的国家来说,尤其具有特别的意义。派伯斯特在这部影片里似乎放弃了他的“客观性”,在一种象芭蕾舞剧那样精细而有条理的娱乐的讽刺下,在明暗相衬的精美摄影技巧中,显示了他的观点。
  《同志之谊》这部影片对形式的注意较少,它和《1918年的西部战线》一样,突出地表现了和平主义的思想。影片描写法国一个煤矿发生了爆炸,德国的矿工们突破了那个象征1918年国境的铁栅栏,跑来救助他们法国的伙伴。这种对工人阶级国际团结的号召,远远超过了当时在洛迦诺开始的德法和好的政策。
  描写无产阶级的生活环境,对于派伯斯特来说,虽然已经是一种进步,可是他的结论却仍然非常暧昧不明。例如片中那个具有象征意义的铁栅栏,既可以理解为废除工人阶级之间的国境障碍的希望,也可以理解为对国家主义者要求亚尔萨斯—洛林省某些权利的支持。派伯斯特在他以后拍摄的影片里,就不再表示自己的立场,到希特勒的威胁日益明显的时候,他就根本放弃了对现实问题的描写,改而导演一部复制的影片,即根据皮埃尔·伯诺瓦的畅销小说改编的《亚特兰梯德》。
  追求细致表现、爱好精美摄影和豪华布景的唯美主义者弗立茨·朗格,在他拍了一些描写过去和未来事情的影片以后,却和派伯斯特相反,在他第一部有声影片《M》(《可诅咒的人》)中,又回到了现代的主题。这部影片是以轰动一时的“杀人恶魔杜塞尔道夫”的犯罪事件为题材而摄制的。
  弗立茨·朗格本想把影片题名为《杀人犯就在我们中间》。但据说他的制片人从纳粹党那里获悉希特勒在大选中可能有获得1100万票的希望,因此,这位制片人通知弗立茨·朗格说,如果用这一侮辱德国人的片名上映,就有被禁的危险。因此弗立茨·朗格放弃了这一片名。实际上这部影片丝毫未牵涉到政治问题,而是把杀人犯表现为一种个别的患性变态心理的病人。但这部影片却具有完美的艺术手法,弗立茨·朗格通过这一手法,以对位法的方式,把形象、音响和象征的细节,如绝望的母亲在一间空仓库里的喊叫、凶犯口中轻轻吹着的葬礼进行曲、象征死去的孩子的那个气球不断出现等,密切结合在一起。弗立茨·朗格在这部有声片里的基本主题是要表现犯罪。影片中的杀人犯最后被那个他给玷污了名声的匪帮所杀死,但这个被追捕的孤独的杀人犯被彼特·劳尔表演得如此惶恐可怜,结果与其说象一个杀人犯,还不如说象一个牺牲者。
  影片《M》(《可诅咒的人》)中作为审判者的匪帮,到了影片《马布斯博士的遗嘱》中又变成了罪犯。在这部影片中,那些侦探的插曲和对前一影片情节的追述,在某种程度上乃是一种假借。弗立茨·朗格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曾在美国作过这样的声明,说这部影片的故事描写一个疯狂的强盗贿赂疯人院院长收容他,然后躲在病房里指挥着一批强盗行劫,用意乃是谴责“希特勒的恐怖主义,第三帝国的口号和教条,纳粹党企图毁灭一切对人民有益的事物的理论”。事实上,戈培尔确曾禁止《马布斯博士的遗嘱》一片的上映。但是弗立茨·朗格这种事后的解释却很难使人相信是真实的,因为这部影片的剧本是由他的妻子冯·哈布编写的,而冯·哈布那时已经加入了纳粹党。不久她宣布和被斥为非雅利安人的弗立茨·朗格离婚,而成为第三帝国的显赫的电影导演之一。
  有声电影初期,冯·斯登堡回来同派伯斯特和朗格一起,支持德国电影的复兴。他的影片《蓝天使》是根据亨利希·曼的一部小说改编的,描写一个大学教授(强宁斯饰)因娶了一个下流游艺场的歌女(玛琳·黛德丽饰)以致身败名裂。在这部作品中,人们可以看到后来为纳粹党提供一部分党徒的德国某些资产阶层的没落景象。影片所采取的故事发生在1905年前后,这时正是专制而见识浅薄的德皇威廉当权时期。由于斯登堡把自己关闭在“室内剧”那样狭小的天地里,结果使这部影片变成了一部“室内剧”,并且用了“室内剧”的那些象征手法,例如影片中两位主人公第一次见面时,那位碍事的小丑在场,就预示教授以后将堕落成为一个老朽糊涂的小丑。强宁斯在《蓝天使》这部影片里一忽儿打呃,一忽儿吐口水,一忽儿唉声叹气,而且用滑稽小丑的逗乐方式,把一些鸡蛋打碎,涂了一脸蛋黄,口里学着喔喔的鸡叫。他的这种拙劣的表演,以及象亨利希·乔治这些模仿者的演技,可说是德国电影上的一个污点。但斯登堡在这部影片里却能够利用玛琳·黛德丽这位突然发现的女演员的才能,部分掩盖了强宁斯那种夸张恶心的滑稽表演。黛德丽在拍摄这部影片以前原是一个无名的女演员,十年来一直湮没无闻。
  冯·斯登堡在美国时曾用一个“超人式的”大盗手中的手枪,作为向社会丑恶挑战的工具。他在德国则用了一个使男人们倾倒的“超乎寻常的女性”来反映乌恩拉德教授这类小资产阶级的堕落。他用隐藏在吊袜带与黑色花边下面的大腿的扭动来突出她的淫荡,并且把她嘶哑迷人的歌声灌输给观众。他以后又把这个新型的妖妇加以改进,拍了一部精巧的影片,片中的妖妇形象和影片《大都市》里那位疯科学家制造出来的活动机器人极相仿佛。
  这种使人神魂颠倒的色情,在另一部与《蓝天使》几乎同时出现的成功作品《穿军服的姑娘们》里也可以看到。这部影片的故事是在一种狭小的环境中,即在一所纪律森严的兵营里展开的。但这部由李翁梯纳·萨冈导演的影片,叙事简明真实,大大地超出了个人心理描写的范围。在某种程度上,它可以说是妇女和青年对纳粹所要求的军国主义的不人道的严酷约束的一种反抗。这部影片由于它具有一种新颖的感觉,丰富的情感和类似自传体的风格,因此获得特殊的成功。
  格哈德·兰普莱希特导演的影片《少年侦探队》,虽然片中孩子们的演技都很自然,可是却没有上一影片的真实性和价值。孩子们在柏林街上追赶一个小偷的镜头虽很动人,但他们却始终没有进入肮脏的贫民窟。
  我们对杜多夫根据布莱希特与欧纳斯特·奥特瓦尔德合写的剧本和汉斯·艾斯勒的音乐导演的影片《库勒·汪贝》(《冰冷的肚子》),应该给予特别的评价。这部影片是德国唯一的一部公开宣称反法西斯主义的影片,由于它侮辱宗教,因此被禁止上映。影片描写住在柏林贫民窟里的一群青年失业工人的生活和他们尝试在柏林郊外建立一个合作村的尝试。工人运动会是片中剧情发展的最高潮。影片最后是以此时期德国人民的各种不同倾向——纳粹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国家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间的争论中宣告结束。
  当冯·巴本①禁映影片《库勒·汪贝》(《冰冷的肚子》)时,德国电影在有声电影初期那种灿烂的光辉,已随着国会每次选举中纳粹阴影的加深,而变得日益黯淡无光。纳粹党焚毁国会大厦以后,很多德国电影工作者开始向国外逃亡。派伯斯特、弗立茨·朗格、庞茂流亡到法国。后二人在法国摄制了一部名叫《利里奥姆》的影片,这部影片是根据匈牙利人莫尔纳的有名的神话剧改编的,但它并不是弗立茨·朗格的一部重要作品。在拍摄了这部影片以后,弗立茨·朗格和庞茂就离开法国,去好莱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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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特勒上台前支持纳粹党的德国总理。——译者。
  派伯斯特在美国只住了一个极短时期,他把布隆姆菲尔德的小说《现代英雄》摄成影片,但结果完全失败。1939年,他接受了希特勒要他回到德国的命令。在这以前,他在法国摄制了好几部影片。这些影片除了他避难到法国头一年所拍的《堂吉诃德》以外,其余都是一些平庸的作品(如《女大夫》、《上海的惨剧》等)。在《堂吉诃德》这部影片里,由夏里亚宾扮演的主人公全无一点社会性格,甚至缺乏人的性格。但这部影片可以说是法尔卡斯拍摄的一本优美的照片册,带有派伯斯特过去从未如此感到兴趣的唯美主义的色彩。……除了弗立茨·朗格以外,流亡国外的德国导演没有摄制出一部杰出的影片。但在第三帝国国内,电影退化的情况却还要更加严重。
  希特勒上台以后,戈培尔立即成为德国电影的大老板。国社党过去曾标榜反对独占企业,可是一旦当权以后,它的第一个措施就是给德国重工业资本家所控制的乌发公司以绝对的独占权利。同时,国社党人还有计划地清除犹太人和马克思主义者。只有极少数有才能的电影工作者得以幸免,而他们都是一些象格哈德·兰普莱希特这样的二流人材。正在欣欣向荣的德国电影复兴就此横遭摧残而夭折,代之而起的是一个衰落时期,这种衰落的程度,我们只要回想一下法国沦陷时垄断着整个法国银幕的德国影片,就可以领会到。
  希特勒的电影在国会大厦被焚毁以前就已经出现。当时它招募了很多才能平凡的电影导演,这些导演排斥“室内剧”和表现主义的作法,把它们看作是一种“堕落后的艺术”。他们替胡根堡拍摄了一些象《无忧横笛音乐会》这样豪华的历史片。同时,那些专拍登山片的电影工作者,如阿诺德·范克、莱尼·里芬斯塔尔、路易·特伦克等人,也都集合在纳粹主义的旗帜之下。
  特伦克在纳粹上台的前夕曾为美国环球公司导演过《叛乱》,这部宣传片描写拿破仑统治时代提罗尔这个地方的农民在安德雷·霍弗的指挥下,把正在唱着马赛曲的法国军队消灭在山底下的故事。继这部影片以后,特伦克还在《加利福尼亚州的皇帝》一片中重弹西部片的老调,随后他前往罗马,拍摄了《意大利的佣兵》一片。另一方面,阿诺德·范克则到了日本,和早川雪洲共同摄制了那部名叫《武士的未婚妻》的故事片。
  纳粹上台以后,戈培尔就要求德国的电影界拍出一部象《战舰波将金号》那样的影片。这种要求与其说是一种口号,毋宁说是一种愚蠢的赌注。描写霍斯特·威塞尔这位希特勒的英雄的影片遭到了完全的失败,以致弗兰茨·惠斯勒所导演的这部影片先则被禁止上映,以后则改编为《汉斯·威斯特玛》一片。在《希特勒的青年盖斯》这部影片里,给人们的感觉不是强烈有力,而是夸张和粗俗。人们把这部影片的导演斯坦霍夫奉为大导演,其实他的才能远不如聪明而细致的莱尼·里芬斯塔尔,后者在《意志的胜利》这部影片里,能够利用华尔特·罗特曼的研究和经验。
  这部影片是为国社党第一次在纽伦堡举行的胜利大会拍摄的,因此片中大事渲染了第三帝国的壮观艺术,表现了象士兵那样排列成行的群众队伍,和类似弗立茨·朗格的影片《尼伯龙根》中那种整齐的建筑形式。
  影片开始以浓云密布的天空衬托出德国的动乱景象,显示一个正在等待新创世主前来开天辟地的混沌世界。然后天空逐渐开朗,第三帝国的形象逐渐清楚起来,涌现在人们的眼前。一架载着新救世主的飞机降落在纽伦堡。在欢迎“元首”的群众中,有妇女、儿童和士兵们,眼睛里含着泪水,手里举着小旗,高呼口号。一座具有中世纪情调的都市挤满了欢迎的人群,国旗随风飘扬,汽车在人群中慢慢地向前驶进。
  最后是阅兵场的情景,大批装甲战车整齐地隆隆驶过。
  在这部浮夸的、狂妄地把希特勒奉为神明的影片中,即使那些夸张而低级趣味的镜头也含有它们的用意,象党卫军寻欢作乐的镜头,虽是片中一个轻松而平常的插曲,也同样带有这种用意。在一个描写兵营的镜头中,里芬斯塔尔以她那种女性的欣赏眼光,描绘出赤裸上身的男性美形象。但是,士兵们的竞技游戏,甚至他们的喧闹取乐,都带有一种狰狞凶恶的气氛,这种气氛给人极不快的感觉,而这位女导演自己却全不觉得。观众好象是处在关野兽的栅栏里,看到了那种即将向欧洲袭来的野蛮景象。
  《意志的胜利》是一部粗糙而非常夸张的影片,大部分由描写仪式和讲演的镜头构成,因此它在无意之中成了一个很有意义的资料,暴露了它所歌颂的政权的两面性,即表面上的彬彬有礼和骨子里的野蛮。
  《民族的节日》这部驰名国外的影片,它的价值更不如《意志的胜利》。里芬斯塔尔这个女导演的低级趣味——同时也是纳粹政权下的低级趣味——在影片一开始用“迭化”方法交替表现一些赤裸身体的运动员和油光光的人体像时,就十足显示出来。为了摄制这部影片,曾运用了大量器材资金,并且花了两年时间,把几十个摄影师拍摄的好几公里长的胶片加以剪辑,因此在某些插曲里,尚能传达出雅利安或非雅利安族运动员的健康美和造型美。这部描写奥林匹克运动大会的巨型纪录片,虽然在商业上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它在艺术上的严重缺点,在今天看来尤其明显。
  除了以上这些夸张的纪录片以外,德国制片厂庞大的物质力量只显示了希特勒的导演们的贫乏无能。例如汉斯·斯坦霍夫在描写柯克博士科学试验的影片《对死亡的斗争》中,竟穿插了维也纳式的华尔兹舞;在他那部《克鲁格总统》的影片中,当约瑟夫·张伯伦和维多利亚女王谈话时,则不由自主地采取了那种象木偶戏的美学手法。法依特·哈尔伦也是一样,他在强宁斯和冯·哈布的协助下拍了《黄昏》一片,歌颂国社党实业家们的公正无私;而在另一部夸张得令人讨厌的影片《犹太人休斯》中,则表现了他激烈的反犹太主义;以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转向一些较少政治性的题材(如彩色片《金色的城》)。但不久他又回到激烈的反法题材,摄制了《柯尔倍克》一片,描写1806年战争中的一个插曲。这部影片曾于1945年1月“大西洋电影节”期间,在当时已被包围的法国罗舍尔港上映过。
  1943年,在占领下的欧洲,戈培尔以一部极平庸的、场面极为豪华的彩色片《闵希豪森男爵》来隆重庆祝国社党电影创立十周年纪念。他为了展示希特勒电影的成就,曾煞费苦心摄制了12部影片,企图在艺术价值上堪与过去德国一些成功的作品相媲美。可是,戈培尔这一企图显然失败了,因为他所宣传的只是要人们支持他的党,结果给观众制造了大批和他的前辈胡根堡的作品同样恶劣的产品。一切有才能的导演此时都被逐出德国,只有一些平凡的导演享有摄制影片的一切便利,除了海尔摩特·考特纳(连他也被纳粹怀疑过)以外,德国此时期内没有出现过一个新的人才。
  国社党焚毁国会的火焰,比意大利的法西斯党徒进军罗马更进一步,毁灭了一个伟大的民族电影。这说明了艺术在完全没有自由的空气中是不能存在的。德国电影被纳粹主义所扼杀、毒化,它的消失在中欧留下了一片空虚。
  
世界电影史--第九章 法国的印象派B
第九章 法国的印象派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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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印象派”一词系指20年代德吕克及其友人所创立的一个电影学派而言。这一名词是亨利·朗格卢瓦首先倡议的,用来表示这一学派和德国表现主义派的异同。我们发现德吕克在他初期所写的电影著作中已经几次用过这一名词,因此予以采用。我们认为这一名词无论如何要比“先锋派”一词恰当些,后一名词我们将用来称呼1925年以后的法国电影学派。
  占的优势曾使我们在1906年到1914年这段期间,可以分到40%、65%、70%、甚至90%的红利。这种优势(在1918年)已不再存在了……我们国内萎靡不振的市场被美国电影所吞没,摄制的影片已不能收回所投的全部资本……我之所以要放弃影片生产和发行,只不过服从经验的教训。……可是人们却指责我,说我毁灭了法国电影。……”
  1914年以前,法国电影在工业上所处的优势并未为多数金融资本家所了解,而它在艺术上的优势也没有被一般艺术家们所注意。当欧战胜利凯旋的行列(莱翁·高蒙曾把它拍成一部天然彩色片)在巴黎爱丽舍田园大街上行进之时,法国电影在工业上的优势已经让位给美国了。当时法国电影虽在放映事业上已经衰落,但在艺术上仍能保持优势。不过法国的大影片公司,由于十年的世界垄断,已变得麻木不仁,它们宁愿牺牲电影,也不愿牺牲它们的超额利润。
  查尔·百代曾经很坦白地这样写道①:“大战以前我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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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从百代兄弟到百代电影》一书(1940年)。
  百代公司在战争时期曾发生过困难。摄制工作因总动员而中断,到了1915年才慢慢地恢复起来,然而这一年公司的借贷对照表上却首次显示出亏空的数字。查尔·百代在战争爆发后的头一个冬天就到纽约,他召集了他的公司的债权人开会,以公司倒闭相威胁,迫使他们接受只偿还投资50%的条件。伊斯特曼·柯达公司忘记了以往的竞争,答应供给百代胶片。赫斯特对于百代公司的系列影片和每周新闻片的摄制,也给予援助。这位身材瘦长、脸色红润、留着棕色浓胡子的法国人很快地获得了成功。由于他的努力,1916年,公司的借贷对照表上开始出现了盈余。
  百代公司把美国的“百代交易公司”及“三角影片公司”的影片大量输入法国。法国观众开始对美国影片发生了兴趣,而当时法国的影片则由于资金缺乏,质量很平凡。大战结束以后,百代毫不顾惜公司的过去和将来,将所属的制片机构,包括“作家及文学家电影协会”、“意大利艺术电影公司”、柏林的“文学社”、伦敦的“百代有限公司”以及纽约的“百代交易公司”,宣告全部清理。以后他又把掌握法国主要影院网的“百代联营公司”卖掉,而且还把在美国的胶片工厂让给杜邦·德·奈莫尔。最后,伊斯特曼用两亿法郎的代价收买了和他竞争的设在樊尚的大胶卷工厂,把它改为一个制造柯达胶卷的工厂。感到衰老日益迫近的查尔·百代,采取了蒙特卡洛赌徒们的那种“决不贪多,赢了就走”的办法,来结束自己的事业。他解散了使法国电影取得世界优势的庞大工商机构,而从中获取利益。他暂时还保留“百代农村影片公司”和“百代小型影片公司”两个摄制小型影片的机构,由年迈的齐卡经营。1929年,这位企业家将他自己的权利全部卖给鲍埃尔和马歇尔财团所支持的实业家纳当。从此以后,他就从电影界引退。百代的清理政策被法国其他大制片公司所仿效。影片的生产完全靠一些很小的公司来经营,这些公司事实上只是“百代”及“高蒙”两大发行网的附属机构。1921年的影片产量曾经达到150部,而到1929年却减到只有52部,这就是清理政策的结果。以前在国际影片贸易上曾占80%比重的法国,在几年之中影片输出几乎降到了零。
  “如果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具有勇气,来恢复法国电影过去历史的话,它的读者必将引为笑谈。”1917年写这句话的路易·德吕克,还是一个年轻的小说家兼剧作家,曾经当过新闻记者,后来转到电影界工作。他对电影这一新艺术的企业内幕情况知道得很清楚。当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法国电影的命运,促使他写了下面这段辛酸的话:“过去曾经发明、创造并推动电影的法兰西,现在已经成了最落后于时代的国家了!……我虽相信我们仍将有好的影片出现,但是这一希望恐将成为泡影,因为电影现在在我们这个民族里已经不存在了。……我要告诉读者——将来的事实也会证明这点——法国对电影已经失去感觉,正象它对音乐失去感觉一样。”
  人们时常引用这些词句,而忘记了当时法国电影企业所经历的道路,并且断章取义,忘了这篇文章是在“法国电影仍将复兴”这样一个信念下写出来的。德吕克在他办的《电影》杂志封面,曾以标语的形式一再表示这一希望:“愿法国电影成为真正的电影,成为真正法国的电影。”他一生就是为了实现这一希望而努力。
  “外国成功的影片带来的巨大威胁,曾经刺激我们的艺术家去创作,可是结果却没有多大成就。”当德吕克写这句话的时期,费雅德和彼雷正在重复拍摄已经拍过的作品,都纳尔和卡普拉尼已经移居美国,米歇尔·卡雷和普克塔尔还远未超过好艺匠的水平。但阿贝尔·冈斯、谢尔曼·杜拉克或莱皮埃的才能,这时却已开始显露出来。德吕克已经知道他们,曾经把他们列在可能复兴法国电影六七个导演之中。同时,他还把两位资格较老的导演——雅克·德·巴隆塞利及莱昂·波瓦里埃和他们并列在一起。
  波瓦里埃是倍特·莫利索①的外甥,曾做过香榭丽舍剧院的秘书长。他带给电影一种在当时尚未流行的风尚和艺术。他根据《法兰西新评论》杂志的一位作家——埃德蒙·弗莱格所写的剧本摄制的《思想家》,是用含蓄而感人的画面来表现一个在今天看来与其说象幻想倒毋宁说象喜剧的故事。这部影片因为是法国先锋派文学的第一部创作,所以被视为一件“大事”。波瓦利埃不久又制作了几部精美的东方彩墨画式的影片(如《翡翠匣》、《东方魂》、《纳拉亚娜》、《三个土耳其王妃》),以后就专门摄制一些根据小说改编的影片(如《乔斯兰》、《珍尼维耶弗》)。他最出色的一部影片《布利耶尔盆地》,巧妙地吸取了瑞典影片的经验,将湖沼地带的风景变成一个剧中的角色。他从《横越黑非洲》这部影片起,开始转向纪录电影,并且把摄制这部影片所得的经验和他的夸张的手法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他那部最成功的作品《凡尔登——历史的幻影》。有声电影出现褫夺了他的声望,但直到1950年,他们继续拍摄了很多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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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19世纪法国印象派画家(1841—1895)。——译者。
  和波瓦里埃同时的雅克·德·巴隆塞利杰出地导演了一些根据名著改编的影片,如《冰岛渔夫》、《内娜》、《拉孟乔》,以及由西涅莱主演的《高老头》。1924年左右,当他的声誉正在登峰造极之时,穆西纳克曾称誉他具有“一种魄力,一种形象感,和一些人们只希望他更加坚持下去的才能”。他对商业性的影片虽很少拒绝拍摄,但在他的整个生涯中(他于1950年故世),却始终是一个忠实的艺术家,并且培养了曾担任他两年助手的雷内·克莱尔。
  雷蒙·贝尔纳是从导演他父亲特里斯当·贝尔纳写的戏剧和电影剧本开始电影工作的。他摄制过一些供人开心的或紧张动人的通俗喜剧,以后转向大型历史故事片方面,导演了《狼的奇迹》一片。这部影片获得巨大的成就,使他以前所拍的《下棋的人》一片黯然失色。
  德吕克曾寄予相当希望的亨利·罗塞尔,只在《皇家紫罗兰》一片上,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而经常和赫维尔合作的梅尔康东却继续发扬艺术影片公司的传统,在《熊姑娘米奥卡》一片中,请雷雅娜担任她最后的一次角色。
  这个以德吕克为理论家和中心人物的学派,除了上述这些不大显著的人物以外,还包括阿贝尔·冈斯、谢尔曼·杜拉克、马赛尔·莱皮埃,以及较晚参加的让·爱浦斯坦等人。
  阿贝尔·冈斯自称他的学问是从阅读斯宾诺莎、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叔本华、孔子、培根、柏拉图和尼采等人的著作中得来的。1911年左右,他选择了电影作为谋生之道,成为电影编剧和演员。大战时期他成为电影导演。他的初期作品之一《杜普博士的疯狂》,虽然使用了形象变形的方法,但这部特技影片与其说是近似后来的先锋派电影,倒不如说更近似战前的电影。这部影片由于没有公开放映,所以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冈斯的真正导演工作是从拍摄宣传片开始,这些宣传片当时是在J.L.克劳兹所创办的陆军电影局的鼓励下摄制的。德吕克谈到这些影片曾称之为一种“浪费的愚蠢”。他对这种电影,原则上并不表示反对,但对于按照旧的闹剧公式来表现的战争影片,却极力加以指责。在二十年以后,只要一提到这些观众不愿观看的影片的片名,就会被人们引为笑柄。
  冈斯是从《帕迪的英雄气概》一片开始试拍这种具有危险性的影片的。他在《司特拉斯公司》、《毒瓦斯》两片以后摄制的《死亡地带》曾引起德吕克对他的注意,因此促使他继续摄制了《第十交响乐》、近似闹剧的《哀痛的母亲》等影片,特别是最后摄制的《我控诉》一片。在这部使他成名的影片中,他将格里菲斯和巴比塞、雨果和圣经的描写手法结合在一起。他表现战死的士兵从坟墓里站起来,同时还用迭印的手法,表现穿条纹裤的维尔桑谢多里①在战壕里出现,引导士兵走向胜利。“但是这种天真的描写在这部影片里是有它的价值的。……我们对冈斯的手法必须全部予以接受或者全部予以拒绝。”(莱昂·穆西纳克语)
  事实上这种稍嫌幼稚的夸张手法,这些为纪念阵亡士兵所塑造的形象,正是使这部影片具有魅力和真诚感的保证。这种魅力和真诚感,是其他任何一个法国电影导演所望尘莫及的。急躁的性格和对金融情况的敏感结合在一起,使《我控诉》的作者能够找到300万法郎的资金,用两年时间,以铁路为背景,摄制了另外一部影片《铁路的玫瑰》。他的摄制组曾有几个月的时间生活在山上和尼斯车站铁路旁临时搭成的摄影棚里。冈斯在选择和剪辑几万米的底片上面也费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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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维尔桑谢多里为公元前一世纪高卢名将,曾集合高卢人民反抗凯撒,战败被俘,绞死于罗马。——译者。
  《铁路的玫瑰》一片在上映前夕改名为《车轮》。起这样简单的片名是想模仿雨果,而片中的主人公被称为西西夫,也具有同样简洁明了的意义。萨维兰·马尔斯所扮演的那位眼珠转来转去的火车司机,不仅重现了希腊神话中推岩石的西西法斯,而且还重现了性格极其复杂的俄狄浦斯①;他为了爱他的女儿,以致双目失明,失去理智。他的女儿是一个象玛丽·璧克馥那样淘气而浮躁的少女,爱上了自己的哥哥——一个寻求斯特拉迪瓦里②的秘诀和冒充诗人的青年。影片中出现很多诗意的画面,如用盛开的牵牛花装饰的秋千架,扳道工人的住屋变成了一座玻璃的宫殿,在那里,一个提琴家穿着中世纪行吟诗人的服装,向头戴圆锥形高帽的少女求爱。
  但人们如果把这部作品单纯看作是这些幼稚情节的表现,那就错了,因为“这部影片的突出特征就在于它的丰富性,既含有许多新的珍贵的东西,又含有许多庸俗的贫乏和低级趣味。……这种特征只有在它使剧情激动、创造情绪、而不将精华从糟粕中分开时,才充分表现出它的吸引力。冈斯是当时法国唯一的一个具有强烈表现力、并能将鲜花和泥沙一起带到一种富于抒情味的气氛中去的电影家”(莱昂·穆西纳克语)。秋千架上的牵牛花朵虽使1923年有才智的人看了觉得好笑,但这一镜头在今天看来,却具有古老明信片或农家家具的那种朴素气息。泥沙已被时代的浪潮冲走,强烈的表现力和真实感却依然存在,而成为这部影片中的主要特色。
  影片《车轮》中最有名的片断,乃是一些形式上很成功的、系统地应用格里菲斯的加速蒙太奇手法所构成的片断。在这些片断里,风景和人物的面孔、机车制动杆和水蒸气,交替出现,节奏愈来愈快,随着火车向着悬崖的疾驶,观众的神经也愈来愈感紧张,最后则发生了覆车的惨剧。这种别开生面的表现方法并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冈斯长期在车站和铁路员工当中的生活使他找到了表现铁路诗意的秘诀,而法国人对于这种诗意义是最敏感的。在不大需要效果趣味和新奇技术的片断中,例如在描写铁路员工的酒吧间时,冈斯就简洁而有力地采取了从影片《火车到站》和《酗酒的牺牲者》起、一直到《天色破晓》和《铁路的战斗》为止的法国自然主义的表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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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俄狄浦斯是希腊底比斯王之子,幼被遗弃,长大后误杀其父,并娶其母为妻,发觉后受良心谴责挖去眼珠。事见希腊神话。——译者。
  ②18世纪意大利有名的提琴制造者。——译者。
  对人物的环境采取了一种直觉多于设计的描写方法,使《车轮》一片具有一切伟大作品所不可缺少的背景。我们还应特别指出:在冈斯的作品中,这种背景都是有社会性的,而在此时期英斯或者斯约史特洛姆的作法却使电影倾向于描写自然而不注重描写社会。
  马赛尔·莱皮埃的性格在很多方面和冈斯的性格恰恰相反。战争的爆发使这位王尔德的得意门生、喜欢讲究词藻的象征派诗人参加了陆军电影局的编剧工作。这位青年剧作家写了《激流》和《布克莱特》两部剧本,由梅尔康东和埃维尔分别拍成电影。以后他导演了《法兰西的玫瑰》、《真理的狂欢节》和《命运山庄》。这些影片是在很年轻的克劳德·奥当—拉哈根据俄国色蕾舞场面设计出来的极现代化的布景中摄制的。
  《命运山庄》是一部用若干插曲构成的讽刺片。可是讥嘲和幽默却不是这位摄制了《普罗米修斯当了银行家》(这部影片被人们称作是一部“电影上的快照”)和《法兰西的玫瑰》(它被称为一首“搬上银幕的莱皮埃创作的情歌”)的导演的主要风格。
  《海上的人》这部被人称为“海洋电影”的影片,是根据巴尔扎克的小说改编的。莱皮埃在这部影片中,一方面想按照斯约史特洛姆的经验,使海洋的气氛在整部影片中占主导的地位;另一方面,还企图使影片产生象奏鸣曲那样具有轻快、活泼、平和、轻松与行缓的各种变化。这种细致的刻画和描写却被罗吉·卡尔和约克·卡特莱恩扮演得很不真实的布列塔尼人所破坏。《海上的人》这部影片的优美风格,比阿贝尔·冈斯用牵牛花装饰秋千架的镜头更难被人接受。但这部作品还是有很多精彩的片断,特别是在表现一个贫民窟的场面里,唯美主义的莱皮埃却意外地用了《车轮》一片里的“平民主义”的风格。
  莱皮埃的杰出作品是《黄金国》。这部影片在字幕上特别注明是“闹剧”。这一具有意义的声明乃是表示他对托马斯·英斯那种平凡的轶事式的题材的轻视。影片描写一个为孩子而牺牲自己的西班牙舞女西比拉(艾芙·弗朗西饰),暗地爱上了一个漂亮的北欧画家(约克·卡特莱恩饰),而这个画家却已和一个有钱的西班牙姑娘(玛赛尔·普拉陀饰)订了婚。西比拉被一个头脑简单的男子(菲利浦·埃利阿饰)强奸后,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一对年轻的夫妇,然后自杀而死。这个象“室内剧”的故事,并没有使观众看了感到厌倦,但首先被德吕克组织的“电影协会”和李西奥托·卡努陀组织的“第七艺术之友协会”的一些艺术爱好者所欣赏的,却是它的风格。
  主观主义在《黄金国》的表现方式上占据着主要的地位,其根源不是来自德国的表现主义(当时法国还不知道这一学派),而是来自法国的印象派画家和格里菲斯及斯约史特洛姆的研究成果。特技在这部影片里被用来作为一种达到表现目的的手段。例如:当画家看到片中格拉那达城的阿尔汉勃拉宫①时,就宛如看到一幅模糊不清的、稍微变样的莫奈②的油画;再如在表现舞女们演出的场面里,那位“茫然若失“想着自己孩子的女主人公的面貌是用模糊的镜头在她的伙伴中间表现出来的;在表现喝醉酒的那个场面里,喝醉的人的面孔是在一面哈哈镜里反映出来的。这些手法,在当时来说,还是一种很引人趣味的发明。这部影片从头到尾都用了完美而几乎过于精练的摄影技巧。这种摄影技巧使片中西班牙的风景对剧情发生重要的作用。这些户外风景和现代的华美的酒馆布景并不显得不调和。从整部影片来说,《黄金国》主要是一部缺乏热情的影片。但是表现西比拉靠在那幅映出舞女们巨大阴影的幕景上死去的镜头中,激动的感情和杰出的艺术技巧结合在一起。这种新发明的手法,在时间上要早于德国人类似的表现方法,后者很可能是从这一镜头得到启示的。
  对莱皮埃来说,表现主义的手法所起的作用不是成功而是失败。在他的《唐璜与浮士德》这部影片中,由于奥当—拉哈设计的服装过于夸张,和摄影师的故弄技巧,使演员在拍戏时,比在《卡里加里博士》一片中更需要采取不动的姿势。正因为他过分希望达到表现的目的,其结果反而使这部影片失去谐调。莱皮埃就如他的老演员约克·卡特莱恩在扮演唐璜一样,在表现抒情的史诗方面,同样缺乏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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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中古摩尔人建于西班牙格拉那达的著名王宫。——译者。
  ②法国印象派画家(1840—1927)。——译者。
  影片《无情的女人》的摄制曾动员了所有先锋派的文学家和艺术家,包括:约克·卡特莱恩、乔治特·勒勃朗(她是梅特林克①所崇拜的文艺女神)、现代建筑家马莱·斯蒂文斯、立体派画家费尔南·莱谢尔、年轻的美工师阿尔倍托·卡瓦尔康蒂。影片剧本是由皮埃尔·麦克奥伦编写,作曲是由达刘斯·米约担任的。这部摄于1923年的艺术影片,遭到比1910年摄制的艺术影片更大的失败,倾心于影片《黄金国》的观众,在看了这部影片以后感到极大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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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比利时象征派作家(1862—1949)。——译者。
  这一失败使莱皮埃又回到摄制商业性作品的路上去。他摄制了夏尔·梅莱的小说《晕头转向》,德拉鲁—马尔德鲁的小说《魔鬼附体》,盖赛尔的小说《王子之夜》。但《复活节之火》这部影片将罗马和圣基米格那诺的风景和卡瓦尔康蒂在梅尔孙协助下制作的美丽布景结合起来。这部由当时声名鼎盛的莫兹尤辛和新进电影界的米歇尔·西蒙演出的影片,是一部成功的作品,片中精练的技巧与皮兰德娄的小说提供的描写意大利风俗的动人画面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这些优点在《金钱》一片中就不再看到,这部根据左拉的小说改编的影片,我们将在以后再予分析。
  当大战还在进行之际,谢尔曼·杜拉克接受了导演《西班牙的节日》一片的工作,这是一部根据路易·德吕克的剧本摄制的影片。杜拉克原是一位女记者,1916年进电影界工作,曾经拍过很多影片(如《敌对的姊妹》、《神秘的杰奥》、《维克特利克斯女神》、《疯人魂》等)。她当时已把电影当作一种表现的手段,而不是作为谋生的工具,这在当时还是很少见的。
  《西班牙的节日》一片的剧情很平淡,主要描写两个男子(加斯东·莫笃和让·都鲁分饰)为了一个薄情的女子(艾芙·弗朗西饰)而互相敌视和斗争的故事。这种题材以西班牙为背景,被德吕克和杜拉克用来表现和他们过去醉心的美国西部片相似的那种异国情调。在影片《黑烟》(这是德吕克自己导演的一部富有戏剧性事件的影片)失败以后,《沉默》一片对于德吕克乃是一种新的风格的尝试,片中对内心独白的刻画为二十五年后好莱坞某些作家所特别重视。德吕克在摄制《雷声》这部笑片以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导演了《流浪女》和《狂热》这两部最杰出的影片。
  《流浪女》一片,也是一种创立风格的尝试。影片叙述一个女子经过长期流浪生活以后,又回到了她因追求一个男子而毅然离开的家庭;她希望重温旧梦,结果发现破镜难以重圆,因此又离家出走。片中对回想过去的描写是一个很优美的场面,它在银幕上第一次恢复了那些已过时的手法;一个到处是石头的荒原,象瑞典影片那样成了剧情的一个主动因素。此外,影片开始时还有一个原剧本所没有的、临时加进去的细节,表现一个儿童玩的皮球在石子路上滚转,用以象征女主人公的流浪生活。
  在《狂热》这部影片里,平民社会的描写代替了对心理和社交生活的描写。影片叙述马赛一家小旅店的女主人,在上陆投宿的水手们中间发现了自己从前的情人;一场争吵由此爆发,结果造成凶杀。这部影片在展示人物及剧情上可说是一种新的风格的范例,这种风格并不是一种专门注重华美形式的毫无意义的风格,而是一种既具体而又直接、真实、符合于内容、并由内容来决定的风格。德吕克所以属于法国电影的伟大自然主义传统,就是因为他具有这种风格,而不是由于他所选择的剧情环境。他的这种倾向,从他始终想在画面里把人物同背景和剧情结合起来一点上,也可以看出。在《狂热》这部影片里,德吕克虽然没有采用卢米埃尔的摄影方法,但却发明了一种使远景与近景同样清楚的方法,这种方法有人常认为是奥逊·威尔斯、格里格·托朗或威廉·惠勒所发明,实际却应该归功于德吕克。
  影片《狂热》赋予各种人物以恰如其分的性格,使海港景色具有丰富的诗意,并且还利用了追叙的笔法。德吕克的这种表现方法有一部分是从英斯学来的,但他把英斯的经验融会改进,使其达到更完美的地步。另一方面,格里菲斯的影片《被摧残的花朵》给予德吕克的影响却没有产生良好的效果,那些泥塑的佛像、银白色的玫瑰花,以及那个化妆得很坏的东方妇女,使这部影片第二部分的优美感大为减色。
  《狂热》一片摄制费用虽然很少,却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可是它的作者以后却未能实践他的诺言。他和穆西纳克曾创办了一个独立而富于斗争性的影评期刊,名叫《电影杂志》,后因资金困难不得不停止出版。他在拍摄了最后一部作品《洪水》以后,就溘然长逝,享年才32岁。他留给后世很多有关影评方面的著作,但在电影作品方面,可以说他还没有完成序言,就告死去,这对电影界来说,实是一莫大的损失。
  德吕克过去的合作者谢尔曼·杜拉克,是在发展“电影俱乐部”的运动中开始她的工作的,她很久没有产生人们期望于她的重要作用。她对一切新的倾向都非常敏感,往往将一些刚获得的东西又立刻放弃掉,这种动摇不定的个性,时常和她导演的一些影片不相适合。《纸烟》、《无情的美人》和《太阳的死亡》这几部影片含有一些很优美的片段,这在她为生活而不得不摄制的一些影片中是很少见的。她最杰出的作品是《微笑的伯戴夫人》。这部影片系杜拉克根据安德烈·奥佩的戏剧改编,叙述一个女人不被她那位讨厌的丈夫所了解,因此想谋杀他的故事。在舞台上,这出戏并不是在用来作为一种对位法的对话中展开的,而是在无声中展开的。谢尔曼·杜拉克在这出戏中找到了一个和她的性格与感觉相适合的主题。这部作品和影片《圣苏尔维斯特之夜》虽没有相互的影响,但两者的主题确有相同之处。谢尔曼·杜拉克在这部影片里用了不同于“室内剧”的一些手法。她不喜欢用象征的东西,而喜欢用比喻的手法。例如当她表现那个妻子弹奏德彪西的曲子时,影片就出现了水面波动的镜头。这部作品更重要的是它表现了作者那种独有的朴素和不落俗套的风格。谢尔曼·杜拉克在开辟了电影方面对心理的和内心的描写的道路以后,就不再使用这种手法,不久便转到先锋派的新方向上去了。
  让·爱浦斯坦原是一位散文作家和哲学家,他曾在德吕克主办的《电影杂志》上发表他最早的电影论文,在这些论文中,他用一种抒情的笔调对“第七艺术”大事颂扬。他第一次导演的影片是与让·伯诺瓦·勒维①合制的纪录片《巴斯德传》。这部由官方出资摄制的影片虽使这两位作者受到很多限制,但仍具有不少的优点,某些片段并具有抽象电影的那种造型精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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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让·伯诺瓦·勒维是我们以前谈到的律师伯诺瓦·勒维的侄子,他以后主要从事摄制教育片的工作。
  爱浦斯坦在摄制了在蒙太奇方面很杰出的《红色的旅店》以后,又导演了《忠诚的心》。在这部影片里,唯美主义的手法和自然主义的古典主题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影片的主题表现一个流氓少年(范·达埃尔饰)和一个诚实的工人(马笃饰)争夺一个女子(琪娜·马纳斯饰)。描写节日市场的镜头是这部影片最精彩的段落,也可以说是象一首诗篇。爱浦斯坦把冈斯的快速蒙太奇应用于其他造型元素上,他在表现旋转木马、铜管乐器的协奏和教堂大风琴朴素动人的音乐上,使观众为之神往。
  这一首次的成功使人们对爱浦斯坦寄予很大的希望,然而这一希望以后却并未实现。《美丽的尼维尔内斯河》虽然被称为一部自然主义的影片,可是这种自然主义却是属于阿尔封斯·都德的自然主义。但爱浦斯坦至少在这部影片里找到了一个美丽的主题,即模仿瑞典电影表现运河和驳船的主题。《招贴广告》这部具有文学气味的闹剧片,却遭到了失败;但它的失败比他以后的影片《双重恋爱》、根据报章小说摄制的《罗培·马盖尔》,以及由于莫兹龙辛的演出而使集市浪漫主义色彩过浓的《莫哥尔的狮子》要轻些。
  有人认为爱浦斯坦已放弃他的探索,落入生意经的俗套。但在他以后为某些特殊影院的观众所摄制的一些影片里,又回到了某种先锋派的作风。《六与十一之半》、《三面镜》、特别是《厄舍古厦的倒坍》,就是这种性质的影片。但他的美学,到了1925年已经落后于时代。当时主观主义与表现主义已被撇弃,代之而起的是抽象主义、达达主义或超现实主义。爱浦斯坦在感到这种落后以后就转向纪录片一途,在布列塔尼省摄制了《莫尔旺山脉》和《最后的土地》两部纪录片。
  在德吕克死后几年,莱皮埃在《金钱》这部影片上所犯的错误,也就是1920年许多很有希望的导演所犯的错误和失败的地方。在这部影片里,由于他轻视主题,结果造成了对左拉和法国电影中经常存在的自然主义传统的轻视。他把原来用当时服装来表现的故事情节弄成现代的情节,把原来小说中最精彩的部分,即对金融市场的描写,完全改变了面貌。在他这部影片里,证券交易所不是各种有价证券(包括影片公司的股票在内)进行交易的场所,而成为一种单纯供造型娱乐的工具。《最卑贱的人》曾用移动摄影机的方法来代替快速蒙太奇、卡里加里主义①和形象变形等方法。莱皮埃则利用法国技术上的一个新发明,即以一种无需摄影师手摇就能自动摄影的“轻便式”摄影机来代替茂瑙装在轨道上的摄影车。这种摄影机能仰拍证券交易所的台阶,也可以在圆周形的大厅内旋转摄影,还可以悬挂在一根缆索上,俯拍聚集在标价台周围的证券投机商人。观众虽能从这种摄影方法获得科学影片中那种细胞的造型美或是抽象影片中各种活动体的造型美,但是这样的镜头却丧失了它们社会的或人的意义。被轻视的主题被简化到象一部浮华剧②,它的庸俗平凡终于使这部没有中心思想的作品归于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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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卡里加里博士》一片的表现方式。——译者。
  ②一种描写上层社会社交生活的戏剧。——译者。
  在莱皮埃之前,阿贝尔·冈斯在他导演的影片《拿破仑传》中,也受到“轻便式”摄影机技术的诱惑。正象莱皮埃过去在影片《黄金国》里所表现的从“画家的视点”看一幅模糊的画那样,冈斯为了要获得“正在奔驰中的马的视点”,把摄影机放在一匹没有人骑的马背上来拍摄;他还把摄影机绑在一个高音歌手的胸前,以便把歌手所看到的国民会议议员们倾听马赛曲的情景纪录下来。此外,在表现13岁的拿破仑在打雪仗的游戏中的军事天才时,冈斯为了要获得“雪球的视点”,据说曾经命令将“轻便式”摄影机抛过摄影场上空来拍摄。公司老板们对于这种拍摄办法颇为担心,曾在空中挂起一面网,以免摄影机掉在地上摔碎。但阿贝尔·冈斯却提出了抗议,他说:“诸位先生,雪球本身就是要被摔碎的。……”结果摄影机果然摔碎了。……经常被引用的这段趣闻,很难令人相信是事实。但冈斯在拍摄围攻土伦的场面时,的确曾用过这样的方法:他把小型摄影机装在足球里,让它象一颗炮弹似的抛射出去。在拍科西嘉岛的景象时,他曾经将海底摄影用的摄影机从断崖上投进海里去。
  摄制《拿破仑传》所需的费用非常庞大。1500万法郎的资金是从法国、德国和美国筹措来的。摄影工作足足进行了四年。拍好的胶片长达1.5万米,因放映时间的限制,结果被压缩到0.5万米。但这部影片只拍到拿破仑出征意大利为止。换句话说,影片所表现出来的只不过是一部未完成的巨大作品的序幕而已。故事的结尾部分——“圣赫勒拿岛”——
  以后由鲁普·皮克根据阿贝尔·冈斯的剧本在柏林摄成。
  《拿破仑传》这部影片很零乱地堆集着一些预示性和象征性的镜头。例如,张着翅膀在天空飞翔和被关在笼里的兀鹰;小学生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圣赫勒拿小岛”这样的字样;三色旗被当作船帜在暴风雨中飘扬,达米亚扮演路德①所雕刻的马赛女人等等。影片把革命的士兵描绘成为野蛮人或者傻子;而还是一个孩子或未成年的拿破仑却被表现为一个超人,一个神。这位导演被他的英雄所同化,曾对他的演员作了下面这样夸张的指示:“这部影片将把你们从历史的巨门带进艺术之宫。……因此,必须从你们身上体现出共和国第二年的革命士兵们的狂热和力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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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国拿破仑时代的雕刻家。——译者。
  这种夸张的说法也许使人觉得可笑,可是它说得极其诚恳,因此给人以极大的信心。即使最有名的演员们也愿意扮演最普通的角色,优秀的美工师和摄影师都赶来听从这位导演的召唤,他的所有助手都是一些老练的导演。在必要时,人们变革了技术,制造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摄影机和镜头。为了将《拿破仑传》这部影片中某些部分扩大到象壁画那样大小来放映,他还在宽银幕电影出现之前的三十年,就用了一种三面银幕来打破白色长方形银幕的单调感。
  这些丰富的技巧增进了这部影片的价值。但这种巨大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很多收获。革新的方法事实上不能广泛应用,有时还因过分滥用,结果反而起了破坏的作用。影片《拿破仑传》有些象巴塞罗那的大教堂被一位疯疯癫癫的建筑师安上了一个现代式的拱门一样。冈斯企图建立的大教堂,由于他的奢望过大,尤其是因为缺乏正确的历史观点,结果遭到失败。他虽然读了很多书,但没有能够很好地加以消化,以致把拿破仑表现得象一个先知,使人感到这位英雄是在极其错综复杂的时代环境中,按照自己的预见来办事似的。这部影片可以说是热情地实现了格里菲斯在1915年及法国印象派在1920年的梦想。它为电影表现开辟了新的至今未被人探索过的道路。
  冈斯在拍了《拿破仑传》以后,又拍了一部叫作《世界的末日》的影片。他并在这部影片里扮演主角。从当时拍下来的一张很滑稽的工作照片里可以看到这位扮演基督的导演,头上戴着荆棘冠,胁下带着血迹和创伤,眯着眼睛正在瞄准摄影机。这部计划庞大的影片曾经用了好几年工夫和很大的一笔资金来拍摄,但由于中途出现了有声电影,结果停拍。后来上映的这部影片是一部未完成的、许多地方被剪掉的影片。从此以后,冈斯又回到拍摄小型影片的老路,而且所摄的几乎全是商业性的影片。
  《拿破仑传》一片的明显过火作法和《金钱》一片的失败结束了从1920年以来法国电影界所进行的尝试。尽管在这方面使了很大力气,费了很多脑筋,但成绩却很微小。美国、瑞典、德国各电影派别在这一时期内都曾真实地创造过一些人物。无论当时的观众也好,或者今天的观众也好,都会感到:舞女西比拉、司机西西夫、《流浪女》里的女主人公、《忠诚的心》里或《微笑的伯戴夫人》里的三个主角,所有这些人物都赶不上影片《生死恋》里的逃亡者、《卡里加里博士》里的医生、《最卑贱的人》里的司阍、《被摧残的花朵》里的小姑娘以及里奥·杰姆、查禄这些人物来得生动,甚至还赶不上不夸张的小丑辟克拉特、博西特隆那样富有生命力。反之,铁路、火车头、破屋、节日的市集,这些布景倒比人物更为生动。印象派抛弃了人面追求造型;他们过分崇拜外国成功的名片而忽略了本国的电影传统。因此,他们不能给广大观众提供和梅里爱的魔术世界,穿黑色紧身衣的芳托马斯或麦克斯·林戴演出的带有讽刺性的温文尔雅的绅士相媲美的人物。
  看出这些错误并与之进行斗争的德吕克如果多活几年的话,也许能够防止这一学派最后走上拍摄商业性电影的道路。但他的努力还是需要有一些制片人来支持的,而事实上当时除了高蒙曾在很短时期内予以支持以外,德吕克这种努力都不曾得到援助。当时导演们之不重视主题,也是由于环境逼迫的缘故;他们只能在老板们为商业打算而摄制的影片中暗地加入一些革新。而瑞典派和德国派却没有遇到如此坚强的障碍与束缚。
  表现主义派的那面歪曲形象的镜子曾反映过德国的现实生活。而法国的“印象派”则好象是在摇动一个很美丽的万花筒。除了几个群众生活的镜头——也只限于表现破屋或节日市集——以外,我很难从这一学派所拍的一些较好的影片中看到当时法国的情况,甚至连比喻式的反映也看不到。
  人们如果要想从这些影片中看出这个战胜然而力量被削弱的国家(那里比欧洲任何地方都容易生活,而艺术家们的个人主义色彩也极显明),那的确是要花一番很大的脑筋的。
  1920年的法国学派,在国际上影响很少。我们的电影主要是因《狼的奇迹》、《亚特兰梯德》、《皇家的紫罗兰》、《拿破仑传》这些场面浩大的影片而在国外为人所知的。但此时法国电影似乎又退回到一些寓言或过去光荣的历史回忆当中。因此随着我们电影工业的迅速衰落,电影艺术也呈现出萎靡不振的现象。
  作为一种学派来说,法国电影此时已经不再有什么发展前途,顶多只不过是偶然出现几部比较成功的作品和几个极个别的人物而已。尤其是继承德吕克之后的新一代,整天关在实验室里从事新电影的试验,这样就越发脱离了观众。可是此时法国一些年轻的电影工作者却通过先锋派的奇特作法,走上了一条以后使法国电影获得复兴的道路。
  1925年以后,法国电影在印象派之外,还拥有两个极富于个性的导演,那就是雅克·费戴尔和雷内·克莱尔。
  雅克·费戴尔在1914年以前是从做演员开始他的电影生涯的。他在导演商业性的影片以前,已经是一个剧作家和副导演。但他的声誉却是从摄制皮埃尔·伯诺瓦的小说《亚特兰梯德》获得成功而开始的。这部影片由路易·奥培尔出资摄制,他当时在报纸上曾经发表过这样一段话:“电影事业很简单,只要一个抽屉收钱,另一个抽屉支出就可以了。”这位制片人想得制一部比意大利影片《你往何处去》更好的影片,因为他曾从这部自意大利输入的影片上面赚了一大笔钱。这样,《亚特兰梯德》就在庞大的布景和富有魅力的战前女明星斯塔夏·纳比埃科夫斯卡的演出下摄制出来了。先锋派的观众对这部结构很平凡的作品很表轻视,但德吕克却从片中撒哈拉沙漠所扮演的“角色”上,看到瑞典电影经验的聪明应用。他曾经这样写道:“在影片《亚特兰梯德》中有一个伟大的演员,那就是撒哈拉沙漠。”但德吕克并不因此就认为费戴尔是属于他所创立的学派。人们从费戴尔以后导演的影片《克兰格比尔》中可以看到某些美学特技摄影,从《孩儿面》中可以看到拍摄得很美丽的画面,而从《幻象》中则可看到他的结构巧妙的剧情。但是,这位谦虚而拒绝空洞的理论的导演,他的价值一直要到《梯丽莎·拉更》一片出现以后,才被人们所承认。
  费戴尔在1922—1926年间导演的影片所表现出来的现实主义,在当时专门追求风格的时代里,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从表面上来看,他好象是在模仿那些被人忽视了的战前电影大师们的作法,实际上,他的成就却远超过这些大师的理论。他根据阿纳托尔·法朗士的小说改编的影片《克兰格比尔》,真正可取之处并不是法庭开审的那场戏中把某些见证人表现得很伟大,而把另一些见证人表现得很卑小这一处理手法上。人们经常引用这场戏来赞美这部影片,可是对于他杰出地描写巴黎的贫民区,以及法国喜剧院演员摩里思·德·费洛第所扮演的具有鲜明性格的那个菜贩,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部影片的主题和演员使人们认为费戴尔是继承了艺术影片公司的遗风。其实在这部影片中,他所着重的乃是表现主人公的心理和社会的真实情况,及对主人公所处环境的描写和叙述。这些特点,在这部被格里菲斯推崇为杰作的影片里,表现得非常突出。
  费戴尔自己所喜欢的却不是这部影片,而是《幻象》一片,原因无疑是因为后一部影片中激情占着主导地位。他从这部影片开始,第一次采用了剧本的作者朱尔·罗曼从意大利人皮兰德娄那里借用来的一个主题,即“人们所爱的是幻想的女人,而不是实际的女人”,更广泛地说,即“人们不知不觉地歪曲他们所见的景象”。这部影片的剧本,虽然具有这种对人物个性进行巧妙分析的特点,可是却带着矫揉造作、过多文学气味和夸张的缺点。这些缺点,在今天看起来,与其说对这部影片的真实性起着促进的作用,倒不如说起了破坏的作用。
  《格里毕希》一片也被过多的伤感所充塞,《卡门》一片则被拉盖尔·梅莱尔这位徒有其名的电影明星弄成了一部浮夸而毫无热情的作品,但《孩儿面》一片却至今仍予人以激动的感觉。
  在《黛莱丝·拉甘》一片中,费戴尔又回到他以前的艺术来源,也就是回到法国电影的传统,即左拉的自然主义。这部影片是在柏林由德国的几个布景设计师、一个摄影师和一些演员参加下摄成的。由于这些原因,有人认为这部影片应属于德国的电影传统,而不属于法国的电影传统。布景在这部作品中占着很突出的地位,例如,巴黎一条十字路上的那座大玻璃钟;店铺的后间,那里住着两个犯罪的情人,受一个瘫痪的母亲的沉默的谴责——这些都很象德国“室内剧”中用过的手法。但左拉在利用一个经常出现的背景,使其成为故事的主导动机方面,要比“室内剧”高明得多。《亚特兰梯德》里面的沙漠、《克兰格比尔》里的街道,都是利用瑞典或美国电影的经验拍摄的,在时间上早于德国“室内剧”的手法。此外,德国“室内剧”所注意的是一些象征性的道具,而不是《黛莱丝·拉甘》里那种表示社会情况的布景。费戴尔从德国获得的帮助,主要是他能够在设备优良的摄影棚里建立起布景,而这些景致以前他却只能在户外拍摄。
  左拉这部小说很适于改编成一部无声影片(尼诺·马尔托格里奥前此已把它拍成一部杰出影片),因为故事情节主要是在沉默的气氛中表现出来的,例如那个对丈夫不满意的妻子的沉默,怀着复仇心情的母亲的沉默,变成仇敌的同谋者的沉默……等等。费戴尔在摄制这部小说时,发现了他后来在总结自己经验和创作方法的法则中所提到的头两个要素,这法则就是“首先是造成一种气氛和环境,其次是力求接近于报章小说的比较粗糙的故事情节,最后才是细致而准确的演出”。
  琪娜·马纳斯淫荡的面孔,在这部——按照左拉说法——“被情欲的命运所左右”的故事中,占着极突出的地位。雅娜—玛丽·洛朗扮演的老母可称惟妙惟肖,反之,扮演丈夫和情人的两个德国主要演员,却表演得过于夸张。
  费戴尔以后在巴黎导演了一部根据弗莱尔和克鲁瓦塞共同创作的通俗笑剧改编的影片,名叫《新的老爷们》,描写一个工会的书记当上了部长,结果变成了资产阶级。极左派在这部富于正义感的影片里看到了对他们所欲谴责的背叛行为的讽刺。可是检查机关却在这部影片中发现了一种对议会制度的危险攻击,因为影片在描写一个议员做梦的情节中,曾表现波旁宫中挤满了大批穿着短裤衩的舞女的场面。这部影片被禁止放映,几个月以后,当检查机关终于批准上映时,费戴尔已经离开法国到好莱坞去了。这部影片含有一些成功的镜头,例如,对巴黎歌剧院的尖锐讽刺,以及表现头戴大礼帽迈着正步走的官员们替落成的工人宿舍揭幕的滑稽场面等等。
  我们如果把这些片断的镜头看作是受到雷内·克莱尔的影响,这就忘记了一个事实,即《新的老爷们》这部影片摄制的时间是在克莱尔的《百万法郎》和《自由属于我们》之前(他的《意大利草帽》一片却是在《新的老爷们》之前拍摄的)。费戴尔和克莱尔两人作品的类似,并不是由于彼此相互的影响,而是因为有一个共同的来源,即通俗笑剧。这种通俗笑剧通过拉比什的创作,使克莱尔摄制了两部最初的极成功的影片,即《意大利草帽》和《两个胆小鬼》。这两部影片虽是无声电影,可是因为和作者的初期有声影片很接近,所以我们将留待以后来叙述。
  如果把费戴尔、雷内·克莱尔的影片以及阿贝尔·冈斯的影片《拿破仑传》撇开不谈,那么,在法国无声电影的末期,除了先锋派的影片以外,几乎可说没有别的作品。
  除了先锋派以外,具有独特个性的导演还有基尔沙诺夫。他的杰作《梅尼尔蒙当》,是在费戴尔以后、雷诺阿和克莱尔以前拍摄的,它是描写巴黎贫民区生活的优秀影片之一。娜梯亚·西比尔斯卡亚在这部平民剧里表演得非常出色。
  亨利·费斯古尔的成就至今尚不大为人所知。这位谦虚的导演在他改编的影片《悲惨世界》和《基督山伯爵》里显示了他丰富的艺术才能和智慧,如布景的现实感,不歪曲原作的忠实精神,都是他的突出优点……。
  当一些大电影院已经开始放映有声片的时候,法国一个杂志上有位专栏作家曾对无声电影作了总结,并表示了如下的希望①:“1929年上映的影片只有52部……法国电影已经呈现出颇堪忧虑的衰退征兆。它在一星期中只有几天为小电影院摄制一些小影片。生产分散和缺乏果断成了我们的特征……但是新的人物却已经出现,他们把分散的力量又重新集拢到一起。根据两种不同的方法建立起来的两个托拉斯,很值得我们今后的注意,这就是‘百代—纳当故事片公司’和‘高蒙—奥培尔—法兰柯影片公司’。它们将掌握整个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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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约舍·盖尔曼发表于1930年1月号《电影世界》上的论文。——译者。
  实际上法国影片生产的分散,只是一种表面的现象。垄断组织的衰落才是法国影片生产衰退的主要原因。但这些垄断组织的过去却保证了它们以后的发展。
  
世界电影史--第十章 苏联电影的勃兴
第十章 苏联电影的勃兴
  俄国制片商德朗科夫自1908年开始生产影片,他根据冈察洛夫写的电影剧本拍了一部由洛马斯可夫导演的影片《斯捷潘·拉辛》。以后他又摄制了一系列的影片,这些影片开始时是从历史和人民生活中吸取题材,后来则从俄罗斯文学作品中吸取题材。当时法国在俄国的金融地位非常牢固,所以百代对这个年轻的新生意争者并不放在心上。
  丹麦电影对俄国影片的生产有明显的影响。在俄国,人们直接采用了北欧影片公司的题材(如《九个手指》、《四个魔鬼》等),同时又满足于拍摄一些阴森可怕的虚无主义的影片,如《死神的钉子》、《雪橇》、《悲惨的赌注》及《厌世者俱乐部》等。伊万·莫兹尤辛和维拉·柯洛德娜娅不久就成为主演这类影片的一对理想的角色。
  俄国电影的另一趋向是表现本国的传统和文化。这些影片大都取材于俄国的历史和普希金、果戈理、托尔斯泰、陀思妥也夫斯基、莱蒙托夫等人最著名的作品。恰尔迪宁、库茨涅佐夫和汉森是制作这种文艺片的先驱者,同时自1912年开始电影导演工作的布景师基奥·鲍艾尔则趋向于摄制浮华剧和侦探故事片,在影片中表现出一种浓厚的独创个性。另一方面,普洛塔占诺夫也通过一些文学杰作的改编,使俄国电影获得长足的进步。
  1914年的大战使法国对俄国的控制放松,外国影片输入俄国中断,俄国影片产量大为增加,并产生了象伊万·莫兹尤辛那样有名的演员。艺术水平在符合商业要求的条件下不断提高。当时人们对影片的形式极其注意,特别爱好浮华剧和侦探故事,悲观主义的、阴森可怕的和颓废的题材,这时期最杰出的电影导演是作品很多而具有优美风格的基奥·鲍艾尔(曾摄制《为他人而生活》一片),他曾给俄国电影带来了希望,不幸这一希望由于他的突然故世而未获实现。
  1917年二月革命以后,莫兹尤辛在普洛塔占诺夫导演的影片《检查官安德烈·柯楚科夫》中曾扮演一个反对沙皇制度的角色。但到十月,布尔什维克党取得政权以后,电影事业曾一度衰落。国内战争使阶级斗争更加尖锐。大电影院的老板们关闭掉他们的影院,宣布罢业。有些制片人投靠了白卫军,以后又和他们的导演、演员及技师一起,流亡到国外去。
  流亡国外者的主要集团是在巴黎,以制片人叶尔莫里埃夫为中心,聚集了伏尔柯夫、托尔扬斯基、斯达列维奇、普洛塔占诺夫、娜塔丽·李森科、柯林以及伊万·莫兹尤辛等人。这个集团给巴黎带来了一种激烈夸张的风格,表现在伏尔柯夫导演的几部影片(如《神秘之家》、《烈火》、《喀安》或《混乱与天才》等片)中,这些影片都是由动作强烈而过火的莫兹尤辛主演的。由于失去了本国土壤,这些流亡者所经营的电影事业很快就告枯萎。普洛塔占诺夫又回到了苏联。托尔扬斯基和伏尔柯夫则转而拍摄一些豪华浮夸的国际性故事片(如《卡萨诺瓦》、《天方夜谭》),另一方面,原来的叶尔莫里埃夫影片公司则改组为阿尔巴特罗斯公司,由亚历山大·卡曼卡领导,成为一个专门摄制费戴尔及雷内·克莱尔的优秀无声影片的机构。至于那些单独流亡到柏林或好莱坞的导演和演员则被德国或美国的电影所同化,没有带给他们的影片什么特性。
  苏联电影诞生于1919年8月27日,这一天列宁签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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