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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通史(五至十册)

_2 范文澜、蔡美彪(当代)
  起义极大地震动了宋王朝。仁宗慨叹说:“大臣无一人为国了事者,日日上殿何益?”参知政事文彦博请往镇压。庆历八年正月,仁宗派文彦博为河北宜抚使,以明镐(音号hào)为副,领大军围攻贝州。宋军攻城。久不能下。最后在北城急攻,乘义军不备,在南城挖通地道,潜入城内。起义军突围而出,王则、张峦、卜吉等被俘。起义士兵仍依村舍作战,直到最后被焚牺牲。宋朝统治者把王则、张峦、卜吉等押解到开封,残暴地处死。起义领袖们英勇地牺牲了。
  王则起义,从发动到失败,不过六十五天,但给予宋王朝的打击,是沉重的。起义利用宗教传播舆论,事前已有计划部署,发动后建置官属,有步骤地行动。比起前此的士兵起义来,显然又前进了一步。
第四节 变法派和保守派的论争
  农民阶级同地主阶级的矛盾,是宋代封建社会中的主要矛盾。而在这个主要矛盾中,一小撮占据大片田地,残酷剥削农民的大地主,又是地主阶级中最主要的势力,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最主要的障碍。地主阶级的残酷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迫使农民群众不断地举行起义,预示着一个更大的风暴就要到来。“山雨欲来风满楼”。腐败的宋王朝处在了皇皇不可终日的局面之中。
  作为地主阶级封建国家的宋王朝,和大地主、大商人相互依存,而又存在着争夺剥削农民的权利的利益冲突。大地主、大商人通过各种途径,夺取宋王朝的赋税、专卖等部分收入。庞大的国家机器和皇室的侈靡挥霍,又使宋王朝的消费急剧增加。消费巨大的宋王朝日益陷入了难于摆脱的财政危机。官僚们和大地主、大商人相勾结,军事、政治日益腐败,更使宋王朝“兵虚财匾”,难以继续维持它的腐朽统治。
  面对着这样的形势,是继续因循苟简,还是作出某些改革,在宋王朝内部形成了保守与改革两个派别长期而尖锐的论争。围绕着宋神宗、王安石的变法,斗争达到了高潮。
  神宗、王安石改变了真宗以来因循苟且的政策,向着大地主、大商人势力展开了斗争。变法虽然还是从维护宋王朝的统治利益出发,但对大地主、大商人的打击,却是多少符合于人民群众的愿望和社会经济向前发展的客观要求,因而变法曾经取得了不少成就,并且发生了广泛的影响。但是,神宗、王安石作为地主阶级的国家的代表,仍然把防止和镇压农民的反抗作为他们变法的目的之一,而同广大人民群众处在相敌对的地位,这就又决定了变法失败的命运。
(一)王安石变法
  一○六七年,宋英宗病死,子赵顼(音须 xū)继位(神宗),任王安石知江宁府。一○六八年四月,王安石到开封,受命为翰林学士。八月,宰相曾公亮等上言“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乞今岁亲郊(皇帝郊祀),两府(政府、枢府)不赐金帛”,送学士院取旨。翰林学士司马光认为,救灾节用,应自贵近(贵官近臣)始,可听两府辞赐。王安石提出反对,说:“国用不足,非当今之急务”。司马光说:“国用不足真急务,安石的话不对。”王安石说:“所以不足,是由于没有善理财的人。”司马光说:“善理财的人,不过是聚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起义),不是好事!”王安石说:“不然。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司马光反驳说:“天地所生财货万物,只有此数,不在民,便在宫。不加赋而国用足,不过设法以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这场激烈的争论,揭开了以王安石为代表的变法派和以司马光为代表的保守派论争的序幕,也开了王安石变法的端绪。变法派的基本主张,即所谓“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一方面下去再加重国家赋税剥削,预防农民起义的兴起,一方面以所谓“善理财”来增加宋王朝的“国用”,办法是发展农业生产,并把大地主、大商人、官僚的部分剥削收入收归朝廷。这当然不能不引起大地主、大商人和官僚们的激烈反抗。伴随着斗争的发展,王安石的变法活动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一、均输、青苗法的推行与论争
  宋神宗做太子时,喜读《韩非子》,曾亲自抄录,命僚属校勘。即位后,对枢密使文彦博说:“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又说:“当今理财最为急务。”神宗二十岁做皇帝,很想有所作为,变法理财的意图是和王安石的意向相接近的。一○六九年(熙宁二年)二月,神宗起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开始了变法。
  久已有志于改革的王安石,受命执政,生气勃勃,但朝廷上却是暮气沉沉。宰相曾公亮年过七十,遇事依违两可,是所谓“老成持重”的官僚典型。宰相富弼(一○六九年二月复相),因循保守,见行新法,便称病求退。另外两个参知政事唐介、赵扑(音卞biàn)都是变法的反对者。唐介在四月间死去。赵林难以阻挠变法,便自叫苦。当时人讽刺说:五个执政者王、曾、富、唐、赵是生、老、病、死、苦。神宗、王安石要依靠这些旧官员实行新法,显然是不可能的。王安石执政后,随即建立起一个主持变法的新机构“制置三司条例司”,即皇帝特命设置的制定三司(户部、度支、盐铁)条例的专门机构。神宗任命知枢密院事陈开之与王安石同领其事,实际上都是由王安石主持。在这个机构中,任用了一批新人。原真州推官吕惠卿成为王安石的主要助手。大名推官苏辙上疏指贡朝廷害财之事在于冗官、冗兵、冗费。吕惠卿、苏辙都被任命为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检详文字”官,参与草拟新法。
  条例司在二月下旬建立,三月间神宗即催问条例,急于实行。四月,王安石派人到各路察看农田水利和赋役利弊。在这一年间,先后制定了均输、青苗两项新法。
  均输法——一○六九年(熙宁二年)七月十七日,在淮、浙、江、湖六路,颁行均输法。条例司上疏,指出当时税收制度的流弊,大意说:“今天下财用窘急,官员拘于弊法,内外不相知,盈虚不相补。各路上供,岁有定额,丰年不敢多取,歉年不敢不足。三司、发运使按簿书征收,无所增损。遇到军国郊祀的大费,又遣使去刬刷(搜括。刬音产chǎn),几乎没有余藏。各路藏匿财富不实说,又以‘支移’‘折变’的名目加倍收税。朝廷需用的物品,多不按照产地和时令,富商大贾得以乘公私之急,从中擅轻重敛散的权”,财政官员上下内外不相知,只是照帐本办事,因循守旧,不顾年岁的丰歉,产地的远近,结果是民间纳税加多,朝廷还是财用窘急,富商大贾却得以从中取利。条例司提出的均输法,要点是:设发运使宫,总管东南六路赋人,有权周知六路财赋情况。凡籴买、税敛、上供物品,都可“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发运使并有权了解京都库藏支存定数,需要供办的物品,可以“从便变易蓄买”,存储备用。说这样就会“稍收轻重敛散之权”,做到“国用可足,民财不匾”。神宗随即批准均输法,以薛向为发运使主管其事,朝廷给内藏钱五百万贯、米三百万石充用。
  均输法显然是从增加宋王朝的“国用”出发,改革也是很有限的。但它多少改变了因循的旧制,适当扩大了财政官员的权力,并且明显地侵犯了“富商大贾”轻重敛散的利益。均输法出,一些朝官,从大商贾利益出发,纷起反对。御史刘琦、钱(音蚁yǐ)等上疏说:“薛向小人,假以货钱,任其变易,纵有所人,不免夺商贾之利。”知谏院范纯仁(范仲淹子)奏请罢均输法,说均输“将笼诸路杂货,渔夺商人毫未之利”。条例司内部也出现了反对派。检详文字苏辙说:“均输法起源于汉代桑弘羊。虽说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现在此论复兴,众口纷然。朝廷破坏规矩,唯利是嗜,害处说不完。”不久之后,苏辙即辞宫而去。反对派提出的均输的“害处”,主要都是对商贾不利,代表大商人说话的立场恨鲜明,反对的理由却很薄弱。神宗当然不为所动,继续用薛向推行新法。
  青苗法——九月初,条例司继续发布了青苗法。仁宗时,权知庆州李参,要当地农民自己估计麦粟产量的赢余,先向官府借钱,谷熟后还宫,称“青苗钱”。王安石、吕惠卿等据此经验,制定青苗法。大略是:各地常平、广惠仓以现有约一千五百万以上贯、石的储存,遇粮价贵,即较市价减低出粜(卖粮。音跳tiào)存粮;遇贱,较市价增贵收籴。以所积现钱作本,依陕西青苗钱法,在夏秋未熟以前,借钱给居民,主要是农民。贷钱以酌中粮价折合,收成后加息十分之二还粮或还钱,每年夏秋两次随两税还纳。
  条例司奏呈青苗法时说,农民在新陈不接之际困乏,“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而贷者常苦于不得”。据说,青苗法可“使农人有以赴时趋事,而兼并不得乘其急”,是“散惠兴利”之急。“兼井之家”即各地的大地主们放高利贷,以百分之百的加倍利息,残酷地敲剥农民,相对地说,青苗法收利较少,但仍是对农民的严重盘剥。为防止借户逃亡,青苗法实施时,又由五户或十户以上结成一保,由第三等以上户(地主或富裕农民),充作“甲头”。客户借钱,更须主人作保。借钱有限额,也按户等定多少。一等户十五贯文,二等户十贯,三等六贯,四等三贯,五等只一贯五百文。按此规定,实际是越贫困的农户,借额越少,而地主富户反而较多。因而又育所谓“散俵”(散发)“抑配”的办法,即规定强迫借贷交息。显然,青苗法的主要用意,还是在于为朝廷兴利,一是迫使富户出息,一是从地主富户手里部分地夺取高利贷剥削的利益。总的目标,仍是“民不加赋而国用足”。青苗法制定后,神宗立即批准,先在河北、京东、淮南三路实施,随即推行于诸路。
  农田利害条约——与司马光的“天地所生,只有此数”的论点相反,王安石早在万言书中就已提出“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主张依靠人力,发展生产,增加封建王朝的财富。一○六九年十一月,条例司颁布《农田利害条约》与青苗法同时并行。“条约”鼓励各地开垦废田,兴修水利,建立堤防,修贴圩垾(音旱hàn),以利农业生产。如工程浩大,民力不足,可依青苗法,由官府借钱,许延期作两限或三限送纳(一限半年)。官府借钱不足,并许州县富人出钱借贷,依例出息,由宫府置簿催还。青苗法与农田利害条约,相互为用,朝廷由此又可剥削取利,但为农田兴利,对推动生产的发展还是有益的。
  青苗法其实不过是朝廷按当时一般的利率来放高利贷,但由于它部分地夺取了“富人之利”即大地主放高利贷的利益,因而比“夺商贾之利”的均输法遭到保守派官僚更为强烈的反对。九月间,青苗法刚一颁布,宰相富弼即称病辞职,出判毫州。陈升之为相。接着,司马光公开出来反对青苗法。司马光和吕惠卿在神宗面前辩论。司马光说:朝廷散青苗钱,此事不便。今阎里富民借钱给贫民收利息,还能蚕食下户,至于饥寒流离,何况县官靠法令威逼?吕惠卿反驳说:此事富室为之害民,县官为之可利民。青苗钱民愿取者给与,不愿者并不强借。司马光说:非独县宫不强借,富民也不是强借。神宗说: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司马光回答说:臣是陕西人,只见其病,不见其利。权开封府推官苏轼上七千余言的长篇奏疏,激烈反对变法。指责“无故又创一司,号日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恐”。又说均输法“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使豪商大贾都怀疑而不敢活动,以为不会不与商贾争利;青苗法“亏官害民”,所谓不许抑配,也是空文:访寻水利是“徒劳”,“烦扰”。“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翰林学士范镇指青苗是“唐衰乱之世所为”,并借口近日“天鸣地裂”,建议神宗“观天地之变,罢青苗之举”。右正言(谏官)李常、孙觉也上言“乞明诏有司勿以强民(借青苗钱)”。青苗法陷于官员们的围攻之中。
  青苗法颁布时本为自愿请领,但实行中,出现“抑配”“散傣”的办法,即按户等规定,强迫领借。地主富户因此要比贫户领较多的青苗钱出息。保守派反对青苗法,这是一个主要的口实。熙宁三年(一○七○年)正月,神宗采王安石意,下沼禁止青苗钱抑配,同时也禁止“阻遏愿请者”(阻挠自愿借钱),这实际上是放弃了强迫富户出息,青苗法只是夺取富户放债剥削的部分利益。
  但是,变法派的退让并没有换得保守派官员的支持,反而遭到猛烈进攻。旧相韩琦出判大名府,二月间上疏,罗列青苗法实施办法,全面驳斥。韩请的指责主要是:(一)青苗法自一等户以下都规定借钱数目。乡村上三等人户和坊郭有物业人户,乃从来兼并之家,现在让他们多借钱出息,是官放息钱。(二)贫下户见官中散钱,无不愿请借。请借甚易,纳还甚难,将来必有行刑督索及强迫户长同保人等均赔之患。(三)乡村每保须要有物力人(地主)为甲头。虽说不得抑勒,上等之户难免差充甲头,以备代赔。(四)青苗钱夏秋随税送纳。若连两科灾伤,必然官无本钱接续支给,官本渐有失陷。韩琦的奏疏,明显地是为上等户即地主富户的利益着想,但论到宫本失陷却使神宗疑虑动摇。神宗对执政大臣们说:“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王室。朕始渭(青苗)可以利民,不意乃害民如此!”曾公亮、陈升之等也都附和指责青苗。王安石勃然进前驳辩,最后说:“臣论此事已十数万言,陛下尚不能无疑,天下还有何事可为?”次日,即称病不出,奏请罢职。
  王安石请退,司马光上疏,说:“青苗法行之才数月,中外鼎沸,皆以为不便。如不肯变更,十年之后,富室既尽,常平已坏,帑藏(帑音倘tǎng)又空。请罢制置三司条例司,追还诸路提举勾当常平使者”。在王安石和司马光双方各坚持已见的争论中,神宗一度动摇后,仍不能不倚用王安石,以贯彻他变法的主张。几天后,神宗召见王安石说:“青苗法,朕诚为众论所惑。寒食假中,静思此事,一无所害。极不过少失陷钱物,亦何足恤?”王安石说:“但力行之,不叫小人故意坏法,必无失钱物之理。”神宗转变过来,王安石继续执政,更加坚决地推行新法。在变法派和保守派第一个回台的论争中,王安石胜利了。
  熙宁二年至三年春,变法派和保守派的争论,不仅在于新法触及地主商人的经济利益方面,而且还在于政治、思想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说,后一方面的争论,更为尖锐,也更为曲折。
  程颢曾说,当代学人中,只有司马光和邵(雍)、张(载)三人,学术“不杂”。苏辙说王安石“法术不正”。南宋失熹也说玉安石‘’学术不是”。从儒学观点来看,所谓的“不杂”和“不正”、“不是”,正是反映了司马光和王安石,保守派和变法派思想上的分歧。王安石出身官僚儒者家庭,叔祖王贯之,父王益都是进士。王安石也从科举的途径中进士作官,所学仍以儒家的经学为主。但在《答曾子固书》中,自称“某自盲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显然,王安石的学术截然不同于所谓“不杂”的纯儒或俗儒。王安石《兼并》诗说:“俗儒不知变,兼并可无摧?”又曾指责司马光实际主张“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王安石要实行变法,就不能不在事实上背离保守的儒学,汲取管仲商鞅的变法思想。均输法出,侍御史刘述及刘琦、钱觊等上疏,指斥“安石操管(仲)商(鞅)权诈之术,规以取媚”。范纯仁上疏,弹劾王安石“欲求近功,忘其旧学,舍尧舜知人安民之道,讲五霸富国强兵之术,尚法令则称商鞅,言财利则背孟轲”。反对派的这一攻击,反映了王安石这时的思想趋向。
  对于保守派从思想、学术上的围攻,王安石从以下的两方面作了回答。
  一个方面是对儒家经典作出新解,说明变法有据主要是依托《周礼》。王安石请置条例司,即引据《周礼》有泉府之宫“榷制兼并”,说“今欲理财,则当修泉府之法”。均输可溯源于《周礼》。青苗收息,说也是“周公遗法”。后来陆续颁行的市易、免没等新法,也称“出于周官”。保守派以“孔子罕言利,孟轲亦日何必日利”
  的孔孟之道,来反对变法理财。王安石回答说:“理财乃所谓义也。一部《周礼》,理财居其半,周公岂为利哉。”对待孔、孟,王安石与司马光都曾有所论述,但立论各自不同。王安石在中进士的一年,曾著文称“时乎杨墨,己不然者孟柯氏而已。时乎释老,己不然者韩愈氏而已。如孟韩者可谓术素修而志素定也”。这里称孟韩,并不在于推重儒学的道统,而在于所谓“变时而之道”,即变易时论(杨墨,佛老),不“屈己以从时”的趋向。文章的主旨和王安石有志于变法、不恤人言的精神,是相通的。司马光以纯儒自命,著有《疑孟》一篇,表面看似乎是在反孟,其实文中全依孔子立言,疑孟旨在尊孔。王安石也依孔子立言,如《原性》篇,在人性说上反驳孟、苟、扬(雄)、韩(愈)四家,说“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其实却是独立提出了“性不可以善恶言”、“以习而言性”的重要论点。又释“夫子贤于尧舜”,提出“因变制法”的论点,说:“至孔子之时天下之变备矣,故圣人之法亦自是而后备也”。“岂特孔子一人之力哉,盖所谓圣人者莫不预有力也”。这是告诉人们:古代“圣人”很多,不只孔子一人。孔子和儒家所祖述的“圣人”,就是制礼作乐的周公。《周礼》一书大约是战国学者依周制汇编增补成书,但来人一般仍相信是周公所作。王安石以《周礼》作为变法的论据,抬出比孔孟地位更高的周公来,俗儒难以驳辩了。
  对于保守派的围攻,王安石作出的又一回答,是公然申明承袭商鞅。早在仁宗时,王安石上万言书,就已主张“饶之以财,约之以礼,裁之以刑”,指责法令“滋而不行”,“治之非其道”。不“加小罪以大刑”,“不足以一天下之俗而成吾治”。苏轼依据儒家任德不任刑的观点,上疏攻击商鞅“见刑而不见德”,借以攻击变法。王安石作《三不欺》篇,提出任德、任察、任刑,三者兼用。商鞅《悦民篇》说:“刑生力,力生强。”《弱民篇》说:“民弱国强,国强民弱。”“强则物来,弱则物去。故国致物者强,去物者弱。”王安石变法的基本出发点,在于抑兼并来“富国”,和商鞅的思想是相近的。宰相曾公亮、赵扑指责“安石平居之间,笔舌丘、旦,育为之际,身心管、商”。即口头上讲孔丘、周公,思想行为是管仲、商鞅。王安石作《商鞅》诗说:“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商君书·画策篇》:“圣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以后行保甲法,在给神宗《上五事书》中更直接提出,保甲之法起源于管仲、子产、商鞅。保守派把“操管、商之术”“崇尚商鞅”,作为王安石变法的一大罪状,王安石理直气壮地公开举起管商的旗帜,保守派无可奈何了。
  保守派从学术思想上围攻的同时,又从政治上向变法派进攻,最主要的一条是不守“祖宗法度”。宋朝建国初期,太祖、太宗所制定的法令制度,经过真宗以来的七十年间,早已向着消极方面演变。所谓“遵守祖宗法度”,不过是因循保守的一个借口。王安石开始执政,就对神宗说:“变风俗,立法度,今之所急”。御史吕诲劾奏王安石“惟务改作,立异于人”,“大奸似忠,大诈似信”,甚至说是“罪不容诛”。刘述等劾奏王安石:“先朝所立制度,自宜世守勿失,乃欲事事更张,废而不用。”范纯仁上疏说:“王安石变祖宗法度,掊克财利。”
  司马光上疏给神宗,指责王安石“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变乱先王之正刑”。王安石继续执政后,司马光又直接写信给王安石本人,严厉指斥:“今介甫(安石字)为政,尽变更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变更祖宗旧法,必然要冲破袭故守常、因循苟简的积习,因此,保守派提出的另一攻击是新法实行,“天下汹汹”,“人皆以为不便”,“士大夫在朝廷及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其实非议主要是来自士大夫中的保守派。秀州军事判宫李定来京师,说秀州实行青苗法,“民便之,无不喜者”。司马光大怒,借故大骂李定“不服母丧,禽兽之不如”。事实很清楚,所谓天下汹汹,不过是保守派用来反对变法而制造的又一个口实。
  王安石曾作《众人》诗一首,说:“众人纷纷何足竟,是非吾喜非吾病。颂声交作莽(王莽)岂贤?四国流言旦(周公)犹圣。”他早在知常州时,就已提出:“吾之所存,固无以媚斯世,而不能合乎流俗。”又说“谤与誉非君子所恤”。战国时代商鞅变法时,秦孝公说:“我要变法,伯天下人议论我。”商鞅回答说:“君赶快确定变法,不要顾虑天下人的议论。”甘龙说:“不然,现在要变法,不循秦国之旧,天下人要议论君主,还得考虑。”商鞅反驳说:“你所说的是世俗之言。三代不同道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不必再怀疑!”王安石在变法时与司马光的争论,很像商鞅与甘龙的争论。要变法就要遭到保守派的议论和反对,王安石早已从历史经验中,有所休认。司马光写信给王安石,攻击王安石变法是“侵宫、生事、征利、拒谏”,致使“天下怨谤”。王安石写了《答司马谏议书》,逐条批驳司马光加给的四大罪状,并进一步明确指出:“至于怨诽之多,早在事前我就知道会如此。人们习于苟且不是一天了,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于流俗,自媚于众算好。皇帝要想改变这些,我就不管敌手的多少,要出力来抵抗,世格之众哪能不气势汹汹地毁谤呢?”变革祖宗旧法,置士大夫的反对于不顾,实际上已是王安石长期形成的基本思想。
  一○七○年三月,神宗对王安石说:“你听到三不足之说么?”安石说:“没有。”神宗说:“外边人说,现在朝廷以为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这是什么道理?”王安石回答说:“陛下自己管理政事,没有流连享乐,这就是惧天变。陛下征询、采纳人们的意见,岂是不恤人言?然而人言固有不足恤者,如果合于义理,人言又何足恤?以人言为不足恤,并不是错误。至于祖宗之法不足守,本来就应当如此。仁宗在位四十年,数次修敕(宋朝新定的法令)。如果法一定,子孙就当世世遵守,祖宗为什么还屡次变改?”保守派想以“三不足”说中伤王安石,和他们的主观愿望相反,“三不足”说却正好概括了王安石变法的思想和气魄。王安石因势乘便,直接申明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有力地反驳了保守派的攻击。三不足说的驳辩,为这一段保守派和变法派的论争作了个小结。王安石又胜利了。
二、变法的高潮
  王安石战胜保守派的围攻,变法进入一个新阶段,达到了高潮。熙宁三年(一○七○年)十二月,王安石与韩绛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原条例司已在五月罢归中书,由司农寺制定条例。此后,王安石以实任的宰相,掌握了政府的大权。被击败的保守派官僚,相继离开朝廷。司马光也在九月间出知永兴军,次年,又辞官回洛阳,声言“绝口不论事(政事)”。王安石相继荐用曾布、章惇(音敦dūn),以及吕嘉问、沈括等新人,自一○七○至一○七四年间,陆续推行了一系列的新法。
  神宗开始变法,即以所谓“富国强兵”为目标。在这一阶段,王安石一面仍遵循“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方针,继续为宋王朝增加国用,一面强化国家军队和地主武装,同时也对教育、科举作了改革。
  免役法——早在仁宗时,一些地方官员,如两浙路转运使李复圭(音规guī)、越州通判张诜(音深shēn)等都曾在局部地区,对职役法有所改革。由当役者出钱,雇人代充。一○六七年,当时任三司使的韩绛上言“害农之弊,无甚差役之法”,要求改革。一○六九年三月,神宗命条例司讲求衙前差役的利害,制定法令。同年十二月,条例司上言“使民出钱雇役”最便。原来乡户承担职役者,“计产赋钱,募民代役”。一○七○年将此办法发到各路议论。开封府官员赵子几奏上开封府界各县实施办法,经判司农寺邓缩(音晚wǎn)、曾布等复议。熙宁四年(一○七一年)正月,曾布拟就“免役法”,先在开封府界试行。同年十月,颁布全国实施。免役法的主要之点是:(一)原来衙前等各种职役,民户不再自己服役,改为向官府交钱,由官府雇人充役。上户分五等,中户分三等,下户分二等,上四等户按户等定役钱,随夏秋两税交纳,称免役钱。乡村四等以下户不纳。城市中六等以下户不纳。(二)各路、州、县依当地吏役事务繁简,自定额数,供当地费用。定额之外另加十分之二收缴,称“免役宽剩钱”,由各地存留备用。(三)原来不负担差役的官户、女户、寺观、未成丁户等,也要按定额的半数交纳役钱,称“助役钱”。
  免役法使官府职役依旧有人充当,收缴的各种役钱却超过了实际雇募的需用,官府又由此增加了一批收入。
  市易法——一○七二年三月,颁行市易法。原来同管勾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官名)王韶在本路陇州古渭城设置市易司,管理商货,借官钱为本,每年获利一、二十万贯。一○七二年,有草泽人(不在官)魏继宗上书说,京师百货所居,市无常价,富人大姓得以操纵取利。他建议设置常平市易司,管理市场,物价贱则增价收购,贵则减价出售。说可以使“商旅以通”,“国用以足”。中书据以制定市易法,在京师设立市易务,以内藏库钱一百万贯和京东市钱八十七万贯作本,控制商业贸易。主要是:(一)依据市场情况,由市易务评定价格,向商人收购或出售货物。(二)商人向市易务贷款,以产业作抵押,五人以上互保,纳年息二分。商人向市易务赊购货物,也取年息二分。两项办法原来都是由大商人操纵取利。市易法把这两项大利从大商人手里收归朝廷,和青苗法收夺大地主的利益相似。市易法颁布后,由吕嘉问提举市易司,先在京师开封实行,以后又推行于各地。
  方田均税条约——大地主无止境地兼并土地,隐瞒田产、人口,乡村中、下户卖掉土地,仍负担赋税。田产不实,赋税不均,一直是个严重的问题。一○七二年八月,司农寺制定方田均税条约颁行。每年九月由县官丈量田地,以东西南北各千步为一方。依据方庄帐籍,检验土地质色肥瘠,分等第定税额纳税。“诡名挟佃,合并改正”。丈量后立方帐、庄帐、甲帖、户帖。典卖割移,都以现在丈量的方田为准。条约颁布后,以济州巨野尉王曼为指教官,先在京东路实行,以后再推行到各路。到一○八五年,先后在开封府界、京东、陕西、河北、河东五路,丈量出大量隐漏的田产,为宋王朝增加了大批的税收。
  免役、市易、方田等新法的中心,仍在于剥夺大地主、大商人的部分利益,来满足宋王朝的“国用”。王安石在实行这些“富国”法的同时,也还推行了如下的“强兵”法。
  兵制的改革——真宗以来,兵员急速增长,兵费庞大,兵将脱离,作战不力。强迫招募的士兵不断地起来反抗压迫。神宗、王安石参照仁宗时的一些改革主张,又加以发展,从两个方面对宋朝的兵制作了改革。
  (一)减兵并营。办法是裁减五十岁以上的老弱兵士;确定禁军军营兵额,马军三百人,步军四百人;又合并各地马步军营,由五百四十五营省并为三百五十五营。原来聚集在京师的禁军大部分拨到各路。自一○六九年即开始减并,至一○七五年,禁军兵额减到五十六万八千余人。各地多用来服杂役的厢兵,也在熙宁四年(一○七一年)十二月,按禁军办法裁减。各州并为若干指挥,每指挥定额为五百人。全国共八百四十指挥,兵额减到二十二万七千多人(开封府界及诸司因事募兵不在内)。全国禁兵、厢兵裁减后,总额不到八十万,比英宗时减少三十六万,约减三分之一。减并后使队伍精干整齐,也为宋朝节省了大批兵费。神宗大喜,对王安石说,裁并军营,“不惟胜敌,兼可省财”。这显然也是实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一个途径。
  (二)置将练兵。仁宗时,范仲淹为陕西招讨使,开始变革兵将不相知的旧制,检阅延州兵一万八千人,分置六将教练。一○七三年六月,神宗下诏:京东武卫等六十二指挥的禁军,分隶诸路,差主兵官分部训练。一○七四年,曾任泾原路经略使的枢密副使蔡挺进而请在各路置将教练。九月,神宗下诏:除河东、秦凤、永兴等路都总管司现管军马外,开封府界、河北、京东、京西路分置三十七将和副将,选经过战阵的使臣充任,专掌训练。十二月,在陕西的环庆、鄜延、泾原、秦凤、熙河等五路各地设置四十二将,统领当地的就粮、屯泊、驻泊等军。一○八一年,又在东南的淮东、淮西、浙东、浙西等路设置十三将。此后,“将”成为军队编制的基本单位;各地设置的将官,都可以自专军政,州县不准干预。这在兵制上,显然是对宋朝“祖宗法度”的又一个重大的变革。
  保甲法——在裁并国家军队的同时,神宗、王安石又加强了地主武装,以镇压农民的反抗。王安石早在向仁宗上万言书时,就曾举出汉代张角、唐代黄巢的起义,官吏不能及时镇压,作为宋朝的鉴戒。一○七○年七月,神宗与王安石谈到“民兵”(地主武装)。王安石建言,罢军职所得官十之二三,“鼓舞百姓豪杰(大地主),使趋为民兵,则事甚易成”。同年,开封府官员赵子几上书说,他往来畿内诸县乡村,近年以来“寇盗”(指起义农民)充斥,当地敌不过。纵然有的捕捉到官,余党互相帮助,起来报仇,非常厉害。因此,他建议实行从前有过的保甲,归官府指挥“专于觉察奸伪,止绝寇盗”,即镇压农民的反抗斗争。十二月,司农寺据此建议,制定保甲法颁行。办法是:乡村民户以十户组成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由主户中“物力最高”和所谓“有村干心力者”即最大的地主富户充当保长、大保长和都副保正。主客户有两丁以上者都要抽一人作保丁,训练武艺。每一大保逐夜轮差五人巡警,遇有“盗贼”报大保长追捕。同保内有犯“强窃盗、杀人、谋杀、放火”等案,知而不告,连坐治罪。保内如有“强盗”三人以上居住三天,同保邻人员不知情也要治罪。保甲法颁布后,一○七一年先在开封府畿内各县实施,然后在各路逐步推行。《宋会要稿》载一○七六年各路“义勇、保甲民兵”数字,总数多至七百一十八万,其中民兵保甲有六百九十三万余,形成一个庞大的地主武装。
  赵子几上书,已经明白指出,组成保甲,就可以使地主安居,不再担心农民反抗(“如此,则富者逸居而不虞寇盗”)。保甲法旨在保护地主利益,镇压农民群众的反抗斗争,目的性是很明显的。如果说,王安石的理财诸法,虽然旨在增加宋朝的国用,但在打击大地主、大商人这一点上,符合于人民群众的愿望,那末,实行起源于商鞅的保甲法,就充分说明变法派站在地主阶级立场,和广大农民处在了相敌对的地位。
  保马法——宋朝由牧监养马,侵占大量田地,每年消费甚大。原来群牧使李中师曾建言“省国费而养马于民”。一○七二年,神宗下诏许开封府界各县保甲养马,由提点司给配马匹。一○七三年,由曾布制定保马法颁行。保马法具体规定养马条例: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五路,义勇保甲愿养马者,每户可给一匹,家产多者可给两匹。府县不超过三千匹,五路不超过五千匹。马匹可用来“袭逐盗贼”,即镇压农民。养马者三等以上户十户为一保,四、五等户十户为一社。马死病,保甲马由保主独为赔偿,社马由社赔一半。此后保马法推行到其他各路。
  练兵、保甲等法,暴露出变法派对农民起义的敌视,但同时也表明,王安石对待辽朝和西夏,是反对屈辱妥协,坚持抗战自卫的。北方边地的保甲,可以利用来守土抗敌;减兵并营、置将练兵等措施,对于提高宋朝军队特别是边防部队的战斗力,更收到显著的效果,一度扭转了真宗、仁宗朝的被动局面。王安石任用王韶为秦凤路沿边安抚使,采纳王韶《平戎策》断西夏右 臂的战略方案,发兵抗御西夏。一○七二年八月,王韶战败吐蕃部落,在武胜建镇洮军,又升为熙州。置熙河路。次年二月,王韶再次出兵占领河州,进据洮州、岷州、宕州、亹州(亹音门 mén),行军五十四日,共得五州,幅员二千里地,取得了北宋王朝对外作战的胜利。神宗把自己佩带的玉带赐王安石,来奖赏他的成功。王韶进为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这次熙河之役,是变法派的一个胜利,是对保守派的一次有力打击。正因为如此,熙河之役的胜利,更加激起了保守派官僚们的忌恨。
  在实行“富国强兵”法的同时,王安石还着手对教育、科举进行改革,目的是培育和选拔变法所需要的人才,为政治上的改革服务。早在仁宗时,王安石就在万言书中强调“陶冶人才”的重要性,指出当时学中所教都是章句之学、课试之文,完全不合“天下国家之用”,学生们“博诵强学”,“白首干庠序”,一旦从政,“茫然不知其方”。王安石执政后,愈加感到如不改革教育、科举制度,政治上的变法就难以实行。经过两年的准备,破除阻力,实行了新的贡举法,整顿了京师及州县学校。
  科举的改革——宋朝大批文武官员都来自科举。科举以进士科为主,考试诗赋,以声病对偶定优劣,完全着眼于文字形式方面。明经科考试贴经、墨义,死背词句。如出题引《论语》孔子的话“作者七人矣”,考试七人的名字答卷。出题写某经的上句,答写下句。或出经书一句,答写这句的注疏。一○六九年,王安石执政之初,就建议改变这种科举法,废除诗赋、明经各科,专以经义、论、策取士。保守派激烈反对。苏轼说:“贡举之法,行之百年”,不必改变。并说:“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不以诗赋取士反而“无规矩准绳”,“无声病对偶”,“学之易成”,“考之难精”,弊病更大。神宗也被苏轼说得动摇。王安石坚持“贡举法不可不变”的主张,向神宗指出:旧的贡举法是使士人困于无补之学,闭门学作诗赋,世事皆所不习,“此乃科法败坏人才”。神宗又转而支持王安石。一○七一年二月,中书省颁布对科举的改革:废除明经科,废除考试诗赋和贴经、墨义。进士科的考生在《诗》、《书》、《易》、《周礼》、《礼记》中选治一经,兼治《论语》、《孟子》。考试时,主要考这些经书的“大义”和殿试策(时论)。新的科举考试法比起雕琢文字、记诵词句的旧法,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改进。但王安石把改革科举标榜为“使学者得以专意经术”,仍然以经学作为学术的正统。
  学校的整顿——颁布新科举法八个月后,王安石着手整顿学校。首先改组太学。旧太学为保守派官僚、俗儒所把持,是反对变法的舆论阵地。国子监直讲颜复,以“王莽变法”为题考学生,影射攻击王安石变法。变法派把颜复等学官尽行撤职,委任陆佃、沈季长等变法派作学官。保守派讥诮陆佃等晚上在王安石处受口义,白天到太学照样宣讲,“无一语出己”。这种指责只能证明太学是按照王安石“一道德”(统一思想)的主张行事,成为变法派造舆论、育人才的场所。太学内部规章也做了一些整顿,学生名额增至一千人,分外舍、内舍、上舍三级。上舍生成绩优异的,不经省试和殿试,直接授官。
  整顿太学后,又相继在京师设武学、律学、医学。以重视实际应用的精神,建立这些分科学校,是教育方面很有意义的革新。建立专学法律的律学,更体现出崇尚法治的精神。变法派还陆续整顿了州县之学,规定学官由朝廷委派,定期考核。
  科举和教育方面的这些改革,使王安石的革新思想得到比较广泛的传播。直到北宋末年,王安石的学说仍在太学中留有相当大的影响。
  王安石执政期间,也还采取措施,促进了农田水利的发展。变法派广泛听取发展生产的建议。社会地位低下的胥吏、小商贩、农民、仆隶以至犯过罪的人,只要能讲求水利和理财,都可直接来东京,到司农寺或中书省献策。兴修水利有成绩,还要授官嘉奖。如金州西城县葛德修筑长乐堰,引水灌田,授予本州司士参军。潭州湘阴县李度修筑两乡塘堤,补为本州官吏。在王安石的大力提倡下,一时形成“四方争言农田水利”的热潮。自一○七○年以后的六年间,京畿及各路兴修水利一万七百九十三处,溉田三十六万一千多顷。其中两浙路修水利最多,共达一千九百八十处,溉田十万四千多顷。蜀州修筑新堰,也可溉田三万九千多亩。
  熙宁年间,各地还开发了大量的淤田。汴河两岸作闸,引河水在京东西路淤田,又引黄河、滹沱河、漳河水在河北路淤田。仅滹沱河两岸就得田一万顷。据王安石估计,开封府界京畿一带的淤田,每年可增产粮食几百万石。王安石又派平民李复、王谌(音辰chén)到川峡招募农民来京畿种稻,传播经验。京畿和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等路修水田一千五百多处,辟为稻田。变法派贯彻执行“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的方针,在发展农业生产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绩。
三、保守派反攻,变法派败退
  自从一○七○年以来,王安石战胜保守派,变法形成高潮。但保守派的进攻并没有停止。进攻集中在侵犯大地主、大商人利益的免役和市易两法。他们在朝廷上的代表,是枢密使文彦博。和司马光一样,文彦博也以“祖宗法制具在,不须更张”为理由,反对变法。一○七二年,华州山崩。文彦博又攻击市易司不当差官自卖果实,致使华州山崩。王安石反驳说:“华州山崩,不知天意为何。天意不可知。人们所为,也不必合天意。”王安石的这个驳辩,实际上是对“天变不足惧”的进一步发挥。次年正月,文彦博再次攻击市易司遣官监卖果实,“有损国体”,是“堂堂大国,皇皇求利”,“聚敛小臣,希进妄作”。文彦博这些陈词迂论并不能动摇神宗变法。保守派的大举反攻是集中在市易务实行“免行钱”的措施上。
  京师开封原来由各商行为官府供给百货。官司上下勒索,至少在例额十倍以上。倘不如意,即恃权惩治。如三司副使因买来的靴皮不良,即处治行人二十人。商行因官司需索,赔累甚多。小商贩多因此失业。一○七三年四月,开封肉行徐中正等请求不再向各处供肉,仿照免役钱法,交纳免行役钱。神宗诏令市易务与开封府司录司详定诸行利害。八月,市易务制定“免行条贯”在开封商行中实行。各行按照收利多少交纳免行钱,免除行户对官府的供应。禁中(皇宫)卖买货物,也要下杂卖场、杂买务,由市易司估定物价高低。免行钱的收入,部分用来作为官员的俸禄。
  免行钱又为朝廷增加一批收入,对商人也较为有利;打击的对象,是恣意勒索和从中渔利的上下官司,以至禁中的皇族、后族及左右的宦官。免行钱实行,这些人群起反对。一○七四年三、四月间,更与保守派官僚相配合,掀起了对变法派的围攻。
  这次围攻的主要力量是来自宦官和外戚,并且得到仁宗的曹后(太皇太后)、英宗的高后(皇太后)和神宗的向后的支持。三月间,神宗开始动摇,问王安石免行钱事:“何故士大夫言不便者甚众?”王安石直接揭 露宦官,说:“士大夫不满朝廷政事,与近习宦官相勾结。陛下只看朝廷大小官不避宦官的能有几人,就知道宦官的害政了。”王安石还说:“市易司若不是吕嘉问,谁敢守法不避左右宦官;不是我,谁敢为吕嘉问辩明,不怕得罪宦官?”几天之后,神宗又对王安石说:“取免行钱太重,人情咨怨。”又说:“近臣(宦官)以至后族,没有不说不便的。两宫(太皇太后、皇太后)乃至泣下。”王安石愤而揭露后族说:“如后父向经从来就‘影占行人’、因推行免行新法,依条例收入。向经曾来文交涉,没有被理睬。又如曹佾(曹后弟。佾音逸yì)赊买人家树木不给钱,反而由内臣用假姓名告状,诬告市易司。陛下试看此两事,后族怎么会不反对呢?”王安石揭露后族,直指曹后和向后,勇气是足够的。但变法派遇到宫廷内这个拥有权势的新对手,处境日益困难了。神宗在后族反对声中,命韩维、孙永检查行人利害。这年又正值天旱不雨,神宗命韩维代草诏书罪己。诏书中暗指变法派是“阿谀壅蔽以成其私”,使“忠言”不能上达。神宗更加动摇了。
  文彦博以外,参知政事冯京(富弼婿)成为变法派的劲敌。成都准备设立市易务,冯京举出“王小波之乱”因榷买货物而起,来反对市易,加重了神宗的动摇。冯京甚至多次制造谣言,破坏免行钱的实施。退居洛阳四年的司马光这时也上长篇奏疏,说读到诏书,高兴得掉下了眼泪。司马光列举“朝政阙失”六条:一是青苗钱,使民负债,官无所得;二是免役敛钱,养浮浪之人:三是置市易司,与民争利;四是“侵扰四夷”(指熙河之役),得少失多;五是保甲扰民;六是兴水利劳民费财。司马光的奏疏,几乎涉及到王安石所有的措置,对变法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连年大旱不雨,受灾地区的农民被迫流亡。保守派以此为借口,纷纷指责变法触动了天怒。王安石反驳说:“水旱是常事,尧、汤所不免。应当更修人事,以应付天灾。”但是王安石的这一“天变不足惧”的论点,却遭到神宗的驳斥,说“这不是小事,所以这样恐惧,正是为人事未修。”光州司法参军、监安上门(东京城门)郑侠在冯京支持下,绘流民图送呈神宗,并上疏说:“去年大蝗,秋冬大旱,今春不雨,都是大臣辅佐不以道所致。”他建议将“有司掊克不道之政”(指新法)一切罢去,如果再有十天不雨,他情愿斩首。知青州膝甫上书说:只要陛下下一手诏,宣布“熙宁二年以来所行新法,有不便悉罢”,就会“民气和,天意解”。一时之间,自宫廷至朝野形成了对新法的围攻。
  形势变化,变法派内部也开始分裂。三月间,三司使曾布见神宗对王安石有所责问,变法动摇,竟联合市易的倡议人魏继宗反对市易法,攻击推行免行法的市易务和吕嘉问。曾布甚至对神宗说,他“召问行人,往往涕咽”,陛下“垂意于此,足以致雨”。神宗命曾布与吕惠卿根究(彻底检查)市易务不便事。吕惠卿坚持新法,与曾布议不合,曾布又向神宗攻击吕惠卿。曾布、魏继宗从变法派内部反对变法,王安石更为被动了。
  后族大力攻击新法,神宗动摇,保守派反攻,变法派分裂,王安石陷于空前困难的境地。四月初,中书改定新法。在京免行钱,在贫下行人名下,特减一万贯。免在京市例钱二十以下者。在京诸门小贩税钱不满三十者,暂免交税。开封府界及诸路受旱灾到五分者,暂停催交欠负官物。又“劝诱积蓄之家赊贷钱谷”,有利息,由官府督交。流民给钱粮兴工役。诸条中,减免小贩税钱,是一个改进,但减免行钱是“依旧支应”,鼓励地主乘灾荒放债收息,更显然是对大地主的退让。与此同时,神宗又下诏受灾诸路编排保甲、方田造簿,都暂时停止。宫廷中后族继续进攻。曹后要神宗罢青苗、助役,令王安石出朝廷。曹后与高后又流涕对神宗指斥新法不便,说“王安石变乱天下”。王安石在围攻中无法继续执政,上章求去。四月中,神宗下诏:王安石出知江宁府,“安心休息”。王安石罢相,变法遭到严重挫折!
  王安石罢相前,向神宗推荐吕惠卿。神宗以韩绛代王安石,以吕惠卿为参知政事。保守派讽刺说,韩绛是“传法沙门”,吕惠卿是“护法善神”,新法仍继续推行。王安石去后,风浪暂平。章惇、曾孝宽受命继续根究市易司事,查对市易务及曾布奏文。八月间结案,曾布以“不觉察吏人教令行户添饰词理,不应奏而奏”,及“奏事诈不实”罪,免职出知饶州。魏继宗追官停职。都提举市易司吕嘉问也以“不觉察杂买务多纳月息钱”罪免职,出知常州。御史张琥(音虎hǔ)弹劾韩维、孙永查究免行钱事不当。韩维落端明殿学士职,孙永罢知开封府官。郑侠上书攻击,“惠卿朋党奸邪”,“请黜惠卿,用(冯)京为相”。神宗大怒,免郑侠官,编管汀州。吕惠卿进而追究郑侠攻击免行钱事。张琥与知制诰邓润甫受命办案,查出郑侠幕后的支持者冯京和王安国(安石弟,反对变法)等人。熙宁八年(一○七五年)正月,御史中丞邓绾与邓润甫上疏,定郑侠等罪。郑侠编管英州。冯京罢参知政事。王安国免官,放归田里。免行钱案定结,韩绛请求神宗召王安石复相。二月间,神宗派使臣持诏书去江宁府,召王安石回京师,恢复了相位。
  免行钱案,变法派终于获胜,但保守派仍据育强大势力。王安石再度入相,朝廷上依然是密布阴云。四月间,神宗因辽朝求割地,向旧臣问对策。久已罢相在外的韩琦,指责置将练兵、编保甲,是“所以致契丹之疑”,青苗、免役、市易是使“邦本困摇,众心离怨”。保守派又攻击说,河北、河东上户保下户借钱谷,下户缺食逃散,上户怕赔偿也一律逃避。对王安石最大的诬陷是赵世居狱。秀州团练使宗室赵世居被告发谋反,宋朝兴起大狱,牵连多人。与王安石相识的术士李士宁曾在十七八年前赠诗给赵世居母。查究此案的知谏查案的御史徐禧上疏,说士宁赠诗,不能定罪;揭露范百禄意在陷害王安石。五月间,神宗命曾孝宽、张琥查究徐、范曲直。原来李士宁所赠诗只是抄录了仁宗赐给大臣的两句挽词。李士宁得免死,以杖罪送湖南编管,范百禄也因此得罪。王安石渡过了这一险流,但仍困处在保守派的明枪暗箭之中。
  在保守派的围攻中,王安石对神宗慨叹说:“天下事象煮汤,下一把火,又接着泼一勺水,哪还有熟的时候啊?”在王安石复相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变法派仍然处境艰苦,难以继续前进。
  修订三经新义——王安石改革科举、整顿学校后,设置经义局,与吕惠卿、吕升卿(惠卿弟)、安石子王雱(音乓pāng)及诸门人撰述经义,作为学校的读本。王安石复相后,重又主持此事。六月间,撰成《诗义》、《书义》、《周礼义》进呈神宗,颁于学官。科举考试,以此为准。《诗义》、《书义》多出于王雱和吕氏兄弟。《周礼义》全由王安石亲自撰写。《周礼义序》说,“以所观乎今,考所学乎古”,“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撰《周礼义》,显然是想系统地说明变法的依据。撰三经新义是想“使学者归一”(神宗语)。王安石在《书洪范传后》中曾慨叹学者“蔽于传注之学”,既不能提问又不会思索。新义打破“先儒传注”,依托儒家经典来宣传变法革新的思想,一时号为“新学”。新学包含着变法思想的内容,但依然根据儒 家经典讲述礼法名分,维护伦常。这又说明王安石并未能超越儒家思想的樊篱。  ①
  变法派分裂——王安石复相前,韩绛与吕惠卿遇事多不合。王安石因任用提举市易司官员等事,又与韩异议。韩绛坚请辞相,八月间出知许州。吕嘉问在免行钱案查结后,又被任用。王安石荐吕嘉问重领市易司事。吕惠卿对吕嘉问多有不满。王安石不循资历进用新人,也与吕惠卿时有不合。三经新义颁行后,王安石因《诗义》经吕惠卿兄弟修改,不合己意。九月间,将新旧本一起进呈神宗。上疏说明,当时没有坚持己见,颁行后学者认为多有不妥,请将《诗序》用吕升卿的解释,《诗义》仍用旧本。吕惠卿上疏自辩,说所有修改处都曾送给王安石详定,安石何至忘记?新本已刊印千本,现在安石又请用旧本,不知何意。吕惠卿以为中间必有人故意离间,请求夺官。王、吕之间,日益破裂。御史中丞邓绾,据王雱意,弹劾吕惠卿在华亭县借富民家钱置田,由县吏收租,“交结贪浊”。吕惠卿上章自辩,并罗列与王安石议论不合诸事,然后罢政。十月,出知陈州。邓绾又奏三司使章惇与吕惠卿“协力为奸”,章惇出知湖州。王安石复相后,变法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分裂!
  对辽割地——一○七四年,辽道宗派萧禧使宋,要求割地划界。宋辽往来交涉,迁延不决。一○七五年 三月,萧禧又来索取河东黄嵬山地,要求重新划界。韩琦等保守派借此攻击新法招致辽疑。王安石对神宗说:不应满足萧禧的要求,“示弱太甚,召兵之道”。吕惠卿也说:“让萧禧得地受赏,以后辽人谁还不想再来侵侮。”六月,神宗派沈括出使辽朝,沈括依据旧日文书查明原议疆地书是以古长城为界,黄嵬山相去三十余里,不应允辽议。沈括出使,沿途绘图记事,回朝报命。七月间,萧禧又来索地。神宗说:“看来不能和他争,虽然更不讲理,也还得应付。”王安石提出异议,神宗不理。神宗派韩缜使辽,接受以黄嵬山为界,割去河东地东西七百里。在对辽交涉中,神宗和王安石也有了分歧。
  新法逆转——王安石复相之初,四月间,曾对神宗说:“近来京师大姓多停开质库,市易打击兼并的效果,似已可见到。应当再修法制,驱使平理。”神宗说,“均无贫固然好,但此事很难啊!”王安石得不到神宗的支持,市易法无法再向前推进。免役法甚至出现倒退。八月间,因司农寺议,官户所输助役钱,减免一半。九月间又补充规定,官户产钱占全县十分之一者,只减役钱一分,但仍是对官僚们的妥协。司农寺又在八月间修订保甲法,诸路主客户五家相近者为一小保,五小保为一大保,对农民的统治更加严密。开封府界五路,客户被排除,只选主户有二丁者入正保。原来一保有至数十家,距离甚远,也改为按诸路办法编排。对大商人的 限制不能再进一步,对官僚地主妥协,对农民群众加强镇压,新法逐渐逆转了。
  变法派退让,保守派加紧进攻。十月间,天空出现彗星,又成为攻击新法的一个借口。曹后和高后又出来反对,神宗也下诏说,天变不敢不惧,要群臣直言朝政缺失。王安石申辩说:“天文之变无穷,人事之变不止,上下傅会,岂能没有偶合,此其所以不足信。”王安石的这个申辩,继承荀子《天论》、柳宗元《天说》的论点,从根本上否定了天变和人事的关系,“不足信”是“不足惧”说的一个发展。神宗诏下,旧相富弼和前御史吕公著、张方平等相继上疏,说“法既未协,事须必改”,“如救焚溺,势不可缓”。要神宗立即改变新法,说否则将有更大的“天变”。王安石向神宗力争,主张对不附新法者治罪,说“不然,法不行”。但王安石的这个积极的主张,却遭到神宗的拒绝。神宗回答说:“听说民间也颇苦新法。”王安石说:“如天寒下雨,还有人埋怨,这岂足恤!”神宗说:“如果连这些埋怨都没有,岂不更好!”王安石的主张无法贯彻,只得称病家居,不出来管事。神宗派宦官去慰问,从早到晚去十七次,给假十余日,又迫使王安石再出来执政。但新法依然难得推进。熙宁九年(一○七六年)正月,司农寺奏,畿内去年灾伤,民间已经欠青苗钱者许再借赁一次,神宗不准。中书又奏请常平钱岁给有余时,民间缺钱许以物产抵押借贷,神宗又不准,并下诏今后仓库常留一半,其余才给散支借。青苗法本意在夺取大地主放高利贷的利益,神宗砍去一半,对保守派是个重大的退让。青苗法也逆转了。
  吕惠卿罢政前,曾对神宗说:“王安石这次回来,常常称病不管事,与以前大不相同。”一度罢相后,王安石再陷于困难的处境,多少削弱了变法初期一往无前的锐气。保守派势盛,变法派削弱,神宗更加动摇,王安石已无法独力扭转政局了。一○七六年春天,王安石即上章请求罢相归田,连上四五次,至十月间获准罢相,出判江宁府。此后,再没有回朝。王安石再次罢相,昭示了新法失败的前途。
(二)神宗“改制”
  王安石罢相,神宗用枢密使吴充代王安石,吴充是王安石的姻亲(吴充子是安石婿),但并不赞助新法,实际上也是个保守派。神宗以他为“中立无与”,用为宰相,又起用冯京知枢密院事。这表明神宗已无意再推行新法了。一○七七年,司马光写信给吴充,要求尽罢新法。此后,吴充多次说新法不便,因判司农寺蔡确(一○七九年为参知政事)力争,只将方田法罢废,其他新法还得以维持。但此后的十年间,神宗不再去推进理财诸法,而只是着意于改革官制和强化军兵保甲。以抑兼并为中心的新法转变为加强宋王朝国家机器和地主武装的所谓“改制”了。
  官制的改革——神宗元丰年间(一○七八——一○八五年)对官员众多、名实不符的旧官制,作了如下的一些改革:(一)三省仿《唐六典》制度,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审复,尚书省执行。三省分班奏事,权归中书。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改称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副相参知政事改称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右丞。以下官名也有改易。(二)尚书省六部和所属机构的官员都实际任事。凡是徒有虚名的官称,一概撤消,采用旧文散官的名称重斩编制成二十五个官阶。官员按规定的官阶领取傣禄,又称寄禄官。(三)省并机构。如三司使并入户部,审刑院并入刑部,审官院并入吏部,礼仪院并入礼部等等。
  强化军兵保甲——改革官制时,有人建议,把军事机构枢密院也并归兵部。神宗驳斥说:“祖宗不愿兵权归执政官,所以专设官统领,以互相节制,怎么可以废除!”改制后,枢密院仍保持独立的军事系统,并不断加强了军队。王安石变法时禁军裁并到五十六万多,元丰时又增加到六十一万多人。各地厢军增加更多。新法中组织地主武装的保甲法也又有了进一步的强化:(一)各路保甲原归主持新法的司农寺管辖,一○七五年九月,改隶尚书省兵部,后又在各地设提举官统领。(二)开封府界、西北三路、广南东西路等地保甲,教练武艺,由大保长充教头。以后又推行到其他各路,设置神宗元丰时改定官制表教场,教练战法。骑丁习马枪,步丁习弓弩、步枪。(三)保甲养马。一○八三年,河东路提举保甲官请令保甲买马,以教骑战,得马近七千匹。此后,保甲都由官府给钱买马。次年又诏京东西路保甲每一都保养马五十匹,免教阅,养户马者免保马。实际上是户马变成为保马。(四)开封府界五路地主武装“义勇”一律改为保甲。部分地区并用义勇保甲轮番代替禁兵。保甲法的推进使地主武装更为加强了。保甲法原规定以四等以上的主户出丁,实际上保长以上的各级头目都完全是地主豪强,一般保丁多由五等户以下的贫下户充役。保长、保正对贫下户保丁任意压榨虐待,婚姻丧葬要贫下户送礼,秋收夏熟要敲诈丝麻谷麦,到城市要供应酒食。稍不如意,就要鞭打。贫下户隔几天就要停止耕作,接受教练。习练不好,又要遭受县里差派的监教官和保正、保长的毒打。定州新乐县一教场,保丁五十人,有四十九人受“臀杖”(打屁股)。先打一边,留一边下次再打。贫下户保丁遭受无穷的剥削勒索,又遭受残酷的压迫,往往逃跑外乡,甚至有的贫下户自己弄瞎眼睛,切断手指,变成残废来逃避充役。这种情形发展到一○八四年间,到处爆发了保丁的武装反抗。河北保甲,百十个人为一群,起义反抗,州县不敢奏报。澶州、魏州一带的保甲发动起义,与起义农民相结合,惊动一路。澶州、滑州之间,有单安、王乞驴、张谢留等为首的保丁起义,往来二州之间,夺取地主的财物,焚烧房舍,杀官吏,进入卫州界。获鹿县的保丁愤起砍射教练的官员提勾孙文、巡检张宗师。陕西军士王冲在商、虢州界起义,聚众数千人,乘保马到各处杀伤官吏,冲击保甲团教场。司马光奏报说:“置保马本来要逐‘盗’,现在反而是‘盗’的工具了。”宋王朝用来镇压农民起义的保甲、保马,激起了农民群众的强烈反抗,保甲、保马的反动性也就更加明显了。
  面对农民和保丁的反抗,神宗又加强了镇压。一○八四年,神宗下诏,知情雇用、藏隐逃亡保甲之家,比逃亡保甲减三等治罪,罚出赏钱给告发人。又下诏立重法。原来开封府各县,对“盗贼”立重法,“劫盗罪情重者斩,余皆配远恶处”,并没收家财,“妻子编置千里”。神宗将重法推广到河北、京东、淮南、福建等路州县,并规定:杀官吏及累杀三人,烧房百间,或群行于州县,在江海中劫船等,虽然不是重法之地,也以重法论罪。
  神宗在改革官制,加强地主武装的同时,还曾对西夏发动了两次进攻,遭到惨重的失败。
  熙河之役后,宋朝形成对西夏的包围。一○八一年,西夏皇室内乱,梁太后囚禁夏帝秉常。神宗以为有机可乘,以熙河经制使李宪领大兵出熙河,种谔出鄜延,高遵裕出环庆,刘昌祚出泾原,王中正出河东,分兵五路围攻西夏。刘昌祚军先至灵州城下。高遵裕也领兵赶到。围城十八天,不能攻下。夏军决黄河水灌宋营,断绝粮道,宋兵冻溺死者无数,大败而回。其他各路进取古兰州、葭芦(葭音佳jiā)、吴堡、义合、米脂第地,夏军诱敌深入,坚壁清野,断绝宋军后路。宋军粮饷不继,无功而返。灵州之战,宋军先后损失至四十万人。
  一○八二年,神宗用给事中徐禧议,在银、夏、宥三州界中筑永乐城,企图困住兴州夏军。城小兵多,又无水源。西夏发三十万大兵围攻,宋兵多饥渴致死。永乐城陷,徐禧等败死。宋军前后死亡将校二百余人,士兵、民夫又损失二十余万。
  宋军两次惨败,损失极重。永乐城败报传来,神宗临朝大哭,只好仍维持原来对西夏的和议,“岁赐”仍旧。这时王安石早已罢相家居,但保守派官员却说这两次惨败是因熙河之役而起,又为攻击变法派制造出一个口实。一○八三年,富弼病死。他在死前,写好遗章,提出“天地至仁,宁与羌夷校曲直胜负”的理论,借着对西夏战争的失败,攻击新法。
  一○八五年三月,神宗病死。王安石在江宁作诗哭悼说:“聪明初四达,俊义(音义yì)尽旁求,一变前无古,三登岁有秋。”又说:“老臣他日泪,湖海想遗衣。”王安石的哭悼不仅是出自个人间的情感,而且因为他一生的变法事业和神宗紧密地联在一起。王安石初变法,以理财为先,打击的矛头指向大地主、大商人,但变法派站在同人民群众相敌对的地位,而把新法实行的希望主要寄托于神宗。王安石罢相,神宗病死,新法继续推行的希望渺茫了。
  在王安石罢相、神宗改制的这段时间里,保守派却在积极地进行着向变法派发动反攻的准备。司马光退居洛阳十五年,表面上优游闲散,实际上从未停止活动。文彦博、富弼、吕公著以及程颢等人,也都长期定居在洛阳。退朝的司马光竟被人们叫做“真宰相”,其实是组成了一个以他为首的在野集团。他们以所谓“真率会”、“耆老会”等等为名,相互联络,从政治方面和学术理论方面,策划对变法派的反攻。程颢和弟程颐,在洛阳宣讲《论语》、《孟子》和《礼记》中的《大学》、《中庸》等篇,号称“洛学”,或程学。  ①程学与王安石新学的对立,由此成为学术思想领域里的主要分歧。
  保守派有了长时期的政治上、理论上的准备,斗争不可免了。
(三)变法派保守派互斗
  神宗死后,变法派和保守派分别在皇族和后族的支持下,形成互相敌视的两大势力,继续展开激烈的搏斗。
一、保守派执政
  神宗死,十岁的幼子赵煦(音旭xù)继皇帝位(哲宗)。英宗的高后称太皇太后(曹后己死于一○七九年),处理军国大事,建年号元祐。一贯反对变法的高太后刚一执政,便派宦官去问司马光,当以何事为先。五月,以司马光为门下侍郎,次年又升为尚书左仆射,即左宰相。吕公著也被召入朝为尚书左丞,次年为右仆射。保守派再度掌握政权,在高太后支持下立即对变法派展开攻击。
  罢新法——司马光五月间入朝执政,即上章攻击变法派多以己意变革旧章,谓之新法,请求革去。有人以为神宗刚死,不宜骤改。司马光力争说:“王安石、吕惠卿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改之当如救火拯溺。何况太皇太后是以母改子?”高太后、司马光等首先罢废保甲教练和保马:接着,罢市易,废青苗,停止助役钱;最后,罢免役法,恢复旧的差役法。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王安石所实行的各项新法,几乎全部被罢废了。
  司马光对变法派嫉恨如仇,甚至不顾宋朝的利害,凡是王安石实行的新法,都必求罢废而后快。元祐元年(一○八六年)正月,司马光在病中说:“四患未除,我死不瞑目!”(四患指青苗、免役、置将和对夏作战)青苗法罢后,司马光的好友范纯仁因国用不足,建言再立散钱出息之法。司马光具奏说,先朝散青苗,本为利民,现在禁抑配,就没有什么害处。几天之后,又觉得不妥,带病入朝,对高太后说:“是什么奸邪,劝陛下再行此事!”高太后只好下诏“青苗钱更不支表(散发)”。司马光欲废免役(雇役),恢复差役旧法。变法派章惇争辩说:“保甲、保马一日不罢,有一日之害,至于役法,如以差代雇,须详议熟讲,或者才可行。”苏轼对司马光说:“差役、免役,各有利害。要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怕不容易。”范纯仁也劝说“差役一事,尤当熟讲而缓行”。司马光一概不听。一○八六年三月,终于恢复了差役法。王安石在江宁,听说罢新法,默不作声,直到传来罢雇役复差役的消息,才惊愕地说:“也罢到这个么!虽然如此,此法还是不可罢的。创立此法,我曾和先帝商讨两年之久,已经设想的很完善了。”四月初,王安石忧病而死。在对夏政策上,司马光也完全改变了王安石的抵抗主张。西夏统治者在哲宗继位后,派使臣勒索兰州、米脂等五寨。司马光一口应允,并指责不赞成的大臣,是“见小忘大,守近遗远”,说是“惜无用之地”,会造成“兵连不解”的后患。司马光甚至主动提出要把熙河一带也一并奉送给西夏,由于遭到反对,未能实行。禁新学——司马光刚一执政,就要任用程颢,但程颢恰在这时病死,于是破格起用“河南府处士”程颐为西京国子监教授,又擢任为崇政殿说书,为哲宗讲授儒学。起用的诏令说:“孔子说举逸民,所以起用你,为洛阳人作个样式。”吕公著执政,遇有疑难,也向程颐请问。程颐特别强调从思想上对王安石的“新学”进行清除,说“介甫之学”是大于“浮图之术”(佛教)的大患,并且说:“今天新法之害事处,但只消一日除了便没事;其学化革了人心,为害最甚。”新法罢废后,司马光又改科举考试法,立九经,依照旧注讲说,不准用王安石的经义。元祐二年(一○八七年)正月,高太后又采吕公著议,下诏:科举考试只许用“古今诸儒之说,不准引用申(不害)韩(非)”。这些活动,从反面说明了王安石经义的革新倾向,也再一次表明,程学与王学的对立。
  排挤变法派——一○八五年三月神宗死时,王珪(左仆射。珪音规guī),蔡确(右仆射)为相,章惇为门下侍郎,共同扶立哲宗。神宗死后两月,王珪病死。蔡确为左相(首相),知枢密院事韩缜(音诊zhěn)为右相,章惇改任枢密院事,军政权都还在变法派手里。司马光人为门下侍郎,即荐用刘挚、范纯仁、范祖禹、吕大防、李常、孙觉、梁焘、王岩叟、苏轼、苏辙、朱光庭等一批官员。又说文彦博、吕公著、冯京都是国之老成,可以倚信,也叫他们各举所知。七月,吕公著为尚书左丞。司马光等人随即着手排挤变法派。蔡确当时受命为“山陵使”治理神宗丧葬事。章惇对司马光废新法用旧人多次争论。保守派借此并力弹劾蔡、章。十月间,御史刘挚上言,神宗皇帝灵驾进发前,蔡确没有入宿守灵,“慢废典礼,有不恭之心”。朱光庭弹劾蔡确“为臣不恭,莫大于此”,章惇“欺罔肆辩”,韩缜“挟邪冒宠”。王岩叟说,章惇争辩用人,“是不欲威权在人主”,应当罢免。十二月,刘挚进而指责蔡确与章惇固结朋党,说“确与惇不罢,则善良无由立”。朱光庭直接奏呈“蔡确、章惇、韩缜宜令解机务。司马光、范纯仁宜进之宰辅”。这年无雪天旱。元祐元年(一○八六年)正月,王岩叟又以天旱为理由,直指大害莫如青苗、免役,大奸莫如蔡确、章惇。在保守派合力围攻中,蔡确在闰二月罢相,司马光以门下侍郎进为左相,章惇也被罢免,以范纯仁知枢密院事。四月,韩缜罢相。五月,吕公著进为右相。司马光又请召老臣文彦博还朝。文彦博年已八十一,由儿子扶掖上殿,特授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变法派的主要官员相继被排挤出朝,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在高太后支持下,掌握了全部的军政权。
  保守派得势,对变法派打击不遗余力。有人写信给司马光说:“王安石居相位,中外没有不是他的人,所以新法才能实行。现在只起用二三旧臣,六七君子,如何可为!”在朝外的变法派重要人物,首先是吕惠卿。吕惠卿被动赃罪,出知延州,长期不能查实结案。一○八二年又加大学士,知太原府。司马光任相后,苏辙、王岩叟、朱光庭等连续上章,说吕惠卿是王安石的“心腹”,青苗、助役都出其手,兴大狱,威胁郑侠、王安国,又与王安石相攻击,连猪狗都不如。应当明正典刑,追削官职。一○八六年六月吕惠卿降四官,落一职,分司南京(商丘)。苏辙、王岩叟等又上疏说:“虽然在常人处罚已算不轻,但吕惠卿如同鲁国的少正卯,不应如常人用常法治。”高太后又责授吕惠卿建宁军节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朝臣中尚书左丞李清臣因反对罢废新法,在一○八七年四月罢职出朝。保守派进而指王安石、蔡确为奸党。梁焘开列蔡确亲党蔡京、蔡卞等四十七人;王安石亲党章惇、吕惠卿、曾布、沈括、张商英等三十人。列为奸党,当然就不能继续在朝。保守派在废新法的同时,又企图把变法派一网打尽!
  保守派分化——一○八六年九月,司马光病死,文彦博继任左相。保守派取得权势后,开始分化为若干小集团。程颐因司马光的推荐,进为崇政殿说书,为十一岁的哲宗皇帝讲经学。程颐进札,要皇帝左右的宫人、内臣都选四十五岁以上厚重小心之人,伺候起居。皇帝动静都要让讲经的官员知道。程颐以老师自居,对哲宗正色训诫,又主张一切用古礼。中书舍人苏轼讥讽他不近人情。程、苏日渐对立。程颐门人谏官贾易与朱光庭等结为朋党,以程颐为首,号洛党。苏轼与御史吕陶等结为蜀党。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等御史台官员结为朔党(河北人)。几个小集团互相攻击。一○八七年,洛党贾易、朱光庭劾奏苏轼考试策问出题是讥讽仁宗和神宗。吕陶反攻贾、朱等身为台谏官,不应假借事权报私仇。洛党贾易又劾奏吕陶与苏轼兄弟结党,并涉及文彦博、吕公著。高太后大怒,罢贾易谏官,出知怀州。御史胡宗愈、谏官孔文仲等劾奏程颐“汗下险巧,素无乡行,经筵陈说,僭横忘分”。八月,程颐罢崇政殿说书,出管西京国子监。
  一○八九年,因贬蔡确,又起纷争。蔡确在安州赋诗十章,被保守派指为讥讽高太后。高太后大怒,重罪贬谪新州。左相范纯仁向高太后建言,“不可以语言文字之间,暖昧不明之过,窜诛大臣”。蔡确贬后,吕大防以为蔡确党盛,不可不治。谏官刘安世、吴安诗等因奏范纯仁也是蔡确一党,罢相出知颍昌。一○九○年,文彦博年老告退。吕大防为左相,朔党刘挚为门下侍郎,次年进为右相。吕、刘又不和。御史杨畏依附吕大防,劾奏刘挚,刘挚被罢相,知郑州。朱光庭为刘挚辩解,也罢给事中,出知毫州。保守派官员结为朋党,相互攻击,陷入一片混斗之中。
  高太后执政前后共九年,一○九三年九月病死,哲宗亲政,变法派再次与保守派展开斗争。
二、变法派再起
  一○九三年十月,十九岁的哲宗开始亲政。在此以前,保守派的老臣遇事情奏高太后,不以哲宗为意。皇族与后族日益矛盾。高太后死,苏轼见形势有变,请求出朝,知定州。范祖禹、苏辙等上疏要哲宗“深拒奸说”(指变法派)。十二月,礼部侍郎杨畏上疏,请哲宗继述神宗法制,并称赞王安石的成就,请召回章惇、吕惠卿、安焘、邓润甫、李清臣等执政。一○九四年二月,哲宗起用李清臣为中书侍郎,邓润甫为尚书右丞。三月,考试进士策问,李清臣出题,指责罢废新法。苏辙上疏攻击,哲宗大怒,罢苏辙门下侍郎,出知汝州。进士由杨畏覆考,考卷赞同熙宁、元丰新法者,都得前列。从此,继述神宗新法的舆论传播开了。
  哲宗在三月间罢免了左相吕大防,使出知永兴军。四月,起用曾布为翰林学士承旨,张商英为右正言。张商英请恢复神宗政事,并请改年号。哲宗下诏,改元祐九年(一○九四年)为绍圣元年,表示决心继承神宗。随即任命章惇为首相(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范祖禹因反对用章惇,被罢免翰林学士职。右相范纯仁辞官出知颍昌。章惇为相,蔡卞、蔡京、林希、黄履、来之劭等都人朝任要职。吕惠卿知大名府,又转知延安府备西夏。变法派在哲宗支持下,再度掌握政权,展开对保守派的反击,逐步恢复新法。
  反击保守派——一○九四年七月,御史中丞黄履、张商英、来之劭等上疏,论司马光变更先朝之法,叛道逆理。哲宗追夺司马光、吕公著死后所赠谥号,毁所立碑。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等贬官。哲宗下诏:“大臣朋党司马光以下,各以轻重议罪,布告天下。”章惇籍文彦博以下三十人,揭榜朝堂。次年八月,又下诏:吕大防等永远不得引用及恩赦。范纯仁上疏,请将吕大防等原放。范纯仁因此落职,徙知随州。一○九七年,再次追贬司马光、吕公著及王岩叟等已死诸人官。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等流放到岭南。文彦博由太师贬为太子少保。被贬官者共三十余人。
  元祐时史官范祖禹、黄庭坚等修神宗实录,有意篡改事实,诋毁新法。哲宗命蔡卞(王安石婿)重修。依据王安石的《日录》和有关纪录核对,查出篡改诬陷事迹。范祖禹、黄庭坚因此降官,遣外州安置。
  复新法——以章惇为首的变法派再度执政,逐步恢复新法。一○九四年四月,依据神宗元丰八年条例,复免役法,改定免役宽剩钱不得过一分(元丰时限二分)。一○九五年,复青苗法。董遵等建言,青苗禁抑配,只收一分息。一○九七年,复置市易务。用现钱交易,收息不过二分,不许赊请。同时复行保甲法。一○九八年,章惇主持编定常平免役敕令成书,颁行全国。大抵在此几年间,新法只是恢复到王安石罢相后元丰时的状况。变法派再起,并没有能够朝着打击大地主、大商人的方向,再向前进。免役法恢复时,规定各地豪强地主大户出免役钱在一百贯以上者,每一百贯减三分。像这样的变动,竟是对大地主有利了。
  变法派再分裂——哲宗统治时期,前后不过六年。在此期间,变法派再度出现分裂。章惇原议文彦博以下三十人,都流放到岭外,中书侍郎李清臣持异议,以为流窜累朝元老,将使舆论震动。哲宗采清臣议,重罪数人,其余不再问罪。章、李由是不和。一○九七年,李清臣被弹劾,出知河南府。张商英与来之劭不和,开封府官说张商英曾派人谋害来之劭。张商英因此贬官外出。杨畏在元丰时是变法派,元祐时曾一度附吕大防,高太后死,最先主张复新法。右正言孙谔说杨畏是“杨三变”,杨畏因此落职。孙谔论免役法,主张兼采元丰、元祐。蔡京说孙谔欲申元祐之奸,孙谔又因此罢职。曾布在王安石初次罢相时,即上疏攻击市易,与吕惠卿、章惇分裂。一○九四年六月,曾布被任为同知枢密院事,向哲宗攻击吕惠卿,说吕不能在朝。吕惠卿因此始终任外官。曾布又攻击章惇引用小人,“专恣弄权,日甚一日”,并攻击章惇任用吕升卿、周秩、林希等变法派。一○九九年,曾布更进而指责章惇、蔡卞对元祐党人处理过分,是“报私怨”。曾布在变法派中反复无常,恶意攻讦,所起的破坏作用,是严重的。变法派再起,势力本来薄弱,内部分裂,更加削弱了。
三、向太后当权,变法派被逐
  元符三年(一一○○年)正月哲宗死,无子,异母弟端王佶(音吉jí)即位作皇帝(徽宗)。神宗皇后向氏以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和高太后一样,向太后也从来就是新法的反对者。向后当权,变法派再次遭到沉重的打击。向太后以章惇为哲宗山陵使治丧。二月,起用韩琦子韩忠彦为门下侍郎。韩忠彦于元祐时曾被擢任知枢密院事,哲宗亲政,与曾布同领枢府。哲宗绍述神宗法制,韩忠彦反对,出知真定,又改知大名。向太后立赵佶为帝时,章惇曾认为赵估“轻优”,“不可以君天下”,持有异议。曾布当面呵斥说:“章惇!听太后处分!”曾布因此得到向后的信用,与韩忠彦合力打击章惇为首的变法派。
  三月间,韩、曾首先荐用陈瓘(反对章惇复新法。(瓘音贯guàn)和邹浩(哲宗时因弹劾章惇被罢职出朝)为左、右正言,龚夬(音怪guài)为殿中侍御史,控制了御史台的言路。同时,排挤中书舍人张商英出朝为河北路转运使。四月,罢黜御史中丞安惇出知潭州,韩忠彦进为右相。又恢复范纯仁官职,范以年老失明,请准归乡养老。五月,进而追复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吕大防、刘挚等三十三人原官。
  五月间,龚夬等弹劾蔡卞在哲宗朝助章惇陷害“故老元辅”。蔡卞罢尚书右丞,分司池州。有关官员也被指为“卞党”贬官。九月,章惇又以山陵使“奉使无状的罪名被弹劾罢相。安惇、蹇序辰(蹇音剪jiǎn)免官除名,放归田里。蔡京被指为与弟蔡卞同恶,罢翰林学士承旨,出知永兴军。林希落职,知扬州。章惇为首的变法派几乎全部被罢黜出朝。韩忠彦进为左相,曾布以知枢密院事进为右相,韩、曾由此掌握了全部政权。
  王安石初变法,荐用曾布。但在以后变法派与保守派的论争中,曾布几次看风转舵。拜相后,写信给弟曾肇说:“我从熙宁时立朝,以至今日,时事屡变。我不曾雷同熙、丰,所以得免元祐的贬斥。我不附会元祐  ,所以又得免绍圣时的中伤!坐看两党之人,反复受祸,而我独泰然自若”。曾布以追随变法派起家,但早已是一个投机家。向太后还政给徽宗,曾布又向徽宗秘密建言绍述父兄(继承神宗、哲宗)。徽宗则以消除朋党为名,来稳定宋朝的统治,一一○一年改元“建中靖国”。这年正月,向太后病死,宋朝在徽宗统治时,进入了更加黑暗、腐朽的阶段。
(四)徽宗、蔡京的腐朽统治
  徽宗想要清除朝廷内部的争论,曾布又主张“调和元祐、绍圣之人”,两者并用。但遭到反对,无法实行。权给事中任伯雨上疏说:“人才固不当分党与,但君子小人不能并用。”邓绾子邓洵武对徽宗说:“韩忠彦是韩琦的儿子,反对新法,是继承父志。陛下是神宗的儿子,为什么反而不能绍述神宗呢?”徽宗“调和”不成,又决意再度“绍述”。一一○二年又改元“崇宁”,意为崇法熙宁。在这年先后罢免韩忠彦、曾布的相位出朝,起用蔡京入相。
  蔡京早年曾追随变法派,元祐初年,司马光废免役复差役。蔡京知开封府,依司马光的限令,五天之内在开封府各县全部废复完毕。司马光大喜,说:“假使人人都象你这样,还有什么不可行呢?”绍圣时,章惇复新法,蔡京又转而依附章惇。以后贬居杭州,与徽宗宠幸的大宦官童贯结识。童贯去杭州,搜访书画奇巧,蔡京以所画屏风、扇子等进献。童贯向徽宗荐蔡京可相。道士徐知常也在宫中活动,推荐蔡京。蔡京依靠宦官道士们的支持而被起用,与童贯等结成小集团,以“绍述”为名,把新法篡改为对广大群众的恣意搜括。在徽宗统治的二十多年间,蔡京曾因遭到反对,前后三次短暂罢相,但在长时期里,与童贯等掌握着全部军政大权。在徽宗、蔡京的统治下,宋王朝日益黑暗、腐朽。
  打击异已——蔡京执政,定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吕大防、韩忠彦、苏轼、苏辙、范祖禹、龚夬、任伯雨等一百二十人为元祐奸党,由徽宗书写刻石,称党人碑,立于朝廷端礼门。已死者削官,生者贬窜。又将元符末向后执政时,主张维持新法和恢复旧法的臣僚,分为正邪两类,再各分上、中、下三等。邪类五西余人,都加降责。后又将元祐、元符党人合为一籍,共三百零九人,刻石朝堂。打击的对象,也包括章惇等变法派。指章惇、黄履等十余人为“党人”,“为臣不忠”,也和元祐党人一样对待,予以贬逐。张商英曾被徽宗起用为尚书左丞,与蔡京议论不合,蔡京指张商英写过《嘉禾颂》是“议论反覆”,列入元祐党籍,落职出朝。李清臣也被列为元祐奸党。蔡卞被起用为知枢密院事,坚持主张遵循王安石,与蔡京不合,又被排挤出朝。
  尊儒崇道——徽宗、蔡京举行尊儒活动,以粉饰升平。徽宗到国子监,为祭祀孔子的大殿定名“大成殿”,并且亲自题写大成殿匾额。蔡京子蔡攸要朝中官员都去“瞻仰”。官员众多,分作两日,大造声势。曲阜孔庙也重修大成殿。徽宗又规定孔子像用十二旒王冕,执镇圭,“并用王者之制”,把孔子抬高到帝王的地位。孔子后裔,仁宗时期封衍圣公。哲宗时改封奉圣公,不得任官职。徽宗又恢复封衍圣公的制度,世代袭封。孔子用王制祭祀,建大成殿,以及封衍圣公等制度,宋以后历代相沿不改。创始者是宋徽宗。宋朝以前,孟子不单独祭祀。仁宗时,孔子后裔孔道辅知兖州,在邹县东北建立孟庙,祭祀孟子。孙复还为孟庙撰写了碑文。徽宗时,由朝廷赐钱三百万重修孟庙,并设举事官一员管理孟庙孟林,全仿孔庙制度。一一二二年,又用钱二百万在邹县南门外,新建孟庙。孟庙规模仅次于孔庙。孟子的地位也被提高到仅次于孔子。
  徽宗、蔡京又迷信道士,大建道观。徐知常推举温州道士林灵素入朝。林灵素对徽宗胡诌大话,说:“天有九霄,最高是神霄。神霄玉清王者是上帝长子,号长生大帝君。陛下就是长生大帝君下凡。蔡京是仙官左元仙伯。”徽宗大喜。在徽宗出生地福宁殿东建玉清神霄宫,铸神霄九鼎。又在皇宫附近建上清宝箓宫(箓音陆lù)。林灵素在宫中聚道士讲道,徽宗在旁设帐听讲。道士们上徽宗称号为教主道君皇帝。徽宗又据蔡京的建议,汇集古今道教事,编为道史。依科举制设立道学,道士考试作道官。全国各地都修建道观。道士领取俸禄。每一道观给田地上千顷,纵令道士剥削农民,坐食百姓。
  搜括勒索——蔡京入相,依仿三司条例司旧例,设置“讲议司”制定法令制度,由他亲自提举。除方田法在部分地区恢复外,原来抑兼并的法令都变质为对人民群众的敲剥。免役法的恢复,起初只是依据哲宗绍圣时的法令,后来不断增加各种名目的雇役钱,任意勒索。如巩州的役钱,由元丰时每年的四百贯增加到近三万贯。各地“支移”加征“地里脚费”,一斗收脚钱五十六文,与元丰时的正税相当。脚钱又反复折算,增加数倍。据《文献通考》说,“农民至鬻牛易产,犹不能给”。王安石变法时,从大地主、大商人夺取到部分剥削利益,为宋朝增加了大批财富。据说熙宁、元丰时内外府库充衍,各路积存的钱谷,可支用二十年,小邑的积存也不下二十万。至徽宗时,各地仓库,还有余存。东南六路的粮米,自江浙到淮甸,沿途设置七个仓库,经常有六百万石的积储。用来作本,按岁时丰歉平抑粮价。蔡京用姻亲胡师文为发运使,将江淮、荆浙等路本钱几西万贯全部搜光,上贡给朝廷挥霍。胡师文人朝为户部侍郎。其他各路也相继按此法办理,各地仓储钱谷全被搜空。各路规定每年向朝廷的上供额,比原额增加到十几倍。
  一一○二年,蔡京先恢复旧时的榷茶法,禁止私贩茶,设官场专卖。一一○四年又罢官场,许商人向园户买茶贩卖,由官府“抽盘”(抽税)后批给“茶引”。朝廷一年的茶税收入,增加到四百余万贯(仁宗时为三十三万余)。每年以一百万贯供皇帝“御用”。普遍增收茶税,实际上只是加重对园户的剥削。又改钞盐法,由商人先向朝廷出钱买盐钞,凭盐钞去产地领盐贩卖。盐钞屡次变易,朝廷获利,大小商人均受亏损,最后还是转嫁给人民。当时就有人指出“下民疾苦”中“惟茶盐法为最苦”。一切刻剥之法用尽后,徽宗又用宦宫李彦设立“西城括田所”在各地“括公田”,即把民间田地强占归朝廷,课收“公田钱”。这样强占的田地竟达到三万多顷。
  一一○二年,杭州设置明金局,由童贯主管。每天要役使几千名工匠,为皇室造作牙角金玉竹藤织绣筹各种奢侈品。所需物料,全向当地民间征敛。一一一○年,又设苏杭应奉局,蔡京命朱勔(音免miǎn)管领,搜罗各种花石树木运到京师,供徽宗赏玩。朱勔等凭借权势到处横行。凡民家有一石一木被看中,就带领兵士抢走,甚至拆墙拆屋搬运。如有违抗,即指为对皇帝“大不恭”来治罪。深山中的奇石,江湖中的异物,也都迫使工役去开采。朱勔等又借此大肆贪污勒索。
  中等人家多被弄得破产,下等户甚至要卖儿女来供他们需索。抢占的花石树木用大量船只运送,称“花石纲”。有的船只使用的役夫甚至到数千人。一块石头所需的费用,民间至用三十万贯钱。两浙、两广、福建、四川等处的官员也仿照苏、杭,运送奇花异竹各种果木等到京师,沿途甚至毁桥梁、凿城郭。江河中船只不断,陆地上用递卒快运,使花果到达京师色香不变。沿途州县都因此大量靡费,积存的钱谷,为之一空。后来曾有人指出,“蔡京用事,举天下之财而尽用”,“非祖宗熙丰之法”。蔡京号称‘绍述,实际上是对广大人民刻剥压榨,完全不是熙宁、元丰时的新法了。
  侈靡腐朽——徽宗、蔡京大肆搜括民财,尽情侈靡、挥霍。设置应奉司、御前生活所、营缮所等专供皇室消费享乐。神宗元丰时,朝廷的左藏库每月支费三十六万贯,徽宗时增加到一百二十万贯。徽宗、蔡京又依据《周礼》的记载,兴建“明堂”(祭祀的堂殿),说是复三代之制。以蔡京为明堂使,京子蔡攸讨论指画制度。明堂建筑规模宏大。各路搜索坚实完整的大木料纲运到京师。修建中,每天役使工匠上万人。又用铜二十二万斤铸造九鼎,饰以黄金,建造九座大殿安放,称九成宫。九鼎铸成,徽宗作《九鼎记》,演奏新制的乐曲祝贺。花石纲运来大批花石树木,蔡京又建言在皇宫北修建延福宫,由童贯、杨骰(音剪jiǎn)等宦宫五人分领工役,修建延福五位(区)。五人争以侈丽高广相夸,彼此不沿袭。中间修建殿阁亭台,凿池修泉,满布嘉花名木,怪石岩壑,文禽奇兽。修成之后,徽宗又作文章纪胜。稍后又修延福第六位。在城外修濠建桥,名景龙江,夹江植奇花珍木。在景龙江以南,仿余杭凤凰山式样,用人工筑大土山,名万岁山(后更名昆岳山)。最高一峰高九十尺,山周围十余里,用山石以万计,都虫各地限期运来。山上建造亭馆楼台,穷极奢丽。徽宗擅长书画乐舞,整天在宫中玩乐。每年各种节日,都要聚集百官,大摆酒宴,表演各种乐舞、百戏、杂剧,享乐的办法层出不穷。
  蔡京变乱新法,大肆搜括挥霍,和王安石形成鲜明的对照。王安石执政,对衣食都不留意。做知制诰(中书舍人)时,有人来送信,竟误认王安石是个“院子”(家仆)。左右说,这就是舍人。送信人走出,连称“好舍人,好舍人!”王安石妻买得一妾,王安石即令送回,与她丈夫完聚。晚年居金陵钟山,只有几间简朴的小房。出行乘一匹小驴,有客来访,在道旁相遇,即下驴坐杭子(小凳)交谈。保守派虽然对王安石多有指责,也承认王安石“质朴俭素”,生活简约。和王安石完全相反,蔡京入相,搜括民财,贪污侵私,以千万计。大小官员,都要行贿赂。蔡京生日,全国各地宫府还要“贡献”大宗礼物,称“生辰纲”。徽宗时,常对大臣赐给宅第。一所雄丽的宅第,用费至百万贯。蔡京赐第最为宏敞,园内树木如云,又在宅西毁民屋数西间建西园,居民被迫起离,悲愁泪下。人们说:“东园如云,西园如雨(泪下如雨)。”宋朝人已指出蔡京“享用侈靡”。做一碗羹要杀鹑数百只,家中大量养鹑。一次留讲议司官员吃饭,单是蟹黄馒头一项,就用钱一千三百多贯。有客在蔡京家饮酒,蔡京叫库吏取出江西官员送来的黄雀肫(音谆zhǔn)十瓶,尚存有八十余瓶。蔡京家蓄养姬妾成群,家中厨房甚至有专管切葱丝的婢女。蔡京子攸、修(音条tiáo)、修(音滔tāo)都官至大学士。蔡修徽宗女茂德帝姬(公主),家人侍从也都作大官。徽宗前后七次坐小车到蔡京家饮酒作乐。蔡攸和妻宋氏也经常出入皇宫。蔡攸和翰林学士王黼(音甫fǔ)在宫中着短衫、窄裤,涂抹青红,和艺人一起戏笑取乐。蔡攸对徽宗说:“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娱乐。岁月几何,岂能徒自劳苦!”徽宗听了,深以为然。徽宗、蔡京等统治者,醉生梦死,挥霍享乐,越来越腐朽了。
  蔡京集团多是腐朽的官僚。宦宫童贯,在蔡京支持下,掌握军仅:和蔡京并列相位。童贯和蔡京一样的贪污侈靡,家中金币宝玉,堆积如山,据说“私家所藏,多于府库”。蔡京集团的朱勔占有甲第名园,遍布吴郡。田产跨连郡邑,每年收租十余万石。朱勔死时,有田至三十万亩。蔡京、童贯也都占有大量田地,残酷敲剥农民。蔡童集团掌握军政大权,实行黑暗的统治。民间流传歌谣说:“打破简(童),泼了菜(蔡),便是人间好世界。”歌谣反映出广大群众对统治集团的深刻仇恨。不甘忍受黑暗统治的农民群众就要起来打破这个统治,创造自己的好世界了。
  宣和二年(一一二○年),蔡京以太师鲁国公退相位,王黼为太宰(左相)。王黼设应奉局,自兼提领,搜括四方水土珍奇物品,天下财力多被用来挥霍。王黼公然定价受贿卖官。人们说:“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极度黑暗的宋朝统治变得更加黑暗,农民战争爆发的时机成熟了。
第五节 方腊筹领导的农民战争
  宋徽宗时,在腐朽的统治集团残酷地压榨农民的同时,大地主们也在加紧地兼并土地。有的地方原来几十户的乡村,田地都被大地主们霸占去,只剩下三五户还有一点田,大地主就再去兼并旁村。人们说,大地主兼并土地,像是一把刚刚点着的火,还在继续燃烧不止。日益众多的农民破家荡产。农业生产力急剧地衰落下去,广大农村呈现出一片凄凉的图景。一一○二至一一○五年,开封府界、京东、河北、淮南等路连年大蝗,形成严重的灾荒。一一一七年,黄河又在河间、沧州决口,一百多万人被淹死。次年,江、淮、荆、浙等路也都发生大水灾。农民被淹死和被迫流移逃难看,不计其数。受到连年灾荒的地区,农民只能吃野菜和榆树皮。野莱和树皮吃光,最后甚至人相食。农民不能照旧生活下去,宋朝也不能照旧统治下去了。
  宋朝统治集团内改革和保守的各种主张,都没有能够挽救它的统治危机。王安石变法企图依靠宋朝皇帝的力量去打击大地主、大商人,结果在大地主、大商人和保守派官僚们的进攻中遭到失败。广大农民走上另一条道路,即依靠自己的力量,拿起武器,向地主阶级展开拚死的斗争,去推翻宋朝的腐朽统治。
  下面是徽宗统治时期,一些规模较大的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
(一)方腊领导的农民起义
  一一二○年(宣和二年),睦州的青溪县爆发了方腊领导下的波澜壮阔的农民战争。
  大规模的农民战争爆发在两浙一带,并不是偶然的。这是因为:(一)东南地区,自唐朝到宋朝,一直是全国范围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也是阶级矛盾极为尖锐的地区。宋朝大量的财赋剥削收入,主要是来自东南。正如仁宗时富弼所说,“朝廷用度,如军食、币帛、茶盐、泉货、金铜铅银以至羽毛胶漆,尽出(东南)九道”。东南地区尤以江浙一带,号为“膏腴千里”,但“二浙之俗”“豪者如虎”,大地主像老虎吃人一样,凶恶地剥削农民。(二)蔡京、童贯、朱勔等在苏杭设应奉、造作局对广大农民大肆搜括奴役。花石纲又勒索民间漆椿竹木等副业产品,“豪夺渔取,毛发不偿”。东南地区的民众,比起其他地区来,遭受着更为残酷的压榨。(三)这一带有着农民起义的传统,并有农民的秘密反方腊起义遗迹——息坑抗组织摩尼教分布各地。五代时,农民群众曾利用摩尼教组织起义。宋朝严禁流传,但民间却更为发展。起义农民改造摩尼教的某些旧教义,加进新内容,尊奉汉代黄中起义的领袖张角为教祖。利用摩尼教的“二宗”(明、暗)“三际”(过去、现在、未来)说,号召推翻黑暗的现世,创造光明的未来。利用摩尼教拜日月,不信神佛祖先,以反抗统治者所提倡的佛道和儒学。入教者男女平等,不吃荤酒,死后裸葬,平时分财互助。史书上说他们“吃菜事魔”,“夜聚晓散”,从事秘密活动。唐未,摩尼教即在南方各地流行。北宋时摩尼教遍布于淮西、江东西、两浙、福建等地,为农民起义的爆发,作了思想准备和组织准备。在方腊领导的农民战争中,摩尼教农民成为一支重要的骨干力量。
  方腊(方十三),原籍在歙州,后来到睦州青溪万年乡,在地主方有常家里作佣工。方有常是万年乡头等的大地主,又充当里正(即保正),称霸一方。花石纲搜罗竹木奇石,使这里深山穷谷中的居民,都不得安居,遭受繁重的刻剥。距方家半里山谷幽深处有帮源峒,广深约四十余里,方腊和这一带的贫苦农民经常在这里聚会,宋代官方文件诬指方腊为“妖贼”,“以左道惑众”。有的记载则明确说是“吃菜事魔”。方腊假托“得天符牒”,约定某时举兵起义,组织农民互相传告。地主方有常得到消息,方有常子方庚将方腊关闭在仓库里。早上关闭,晚间方腊即在群众帮助下逃出。地主们以为方腊是得到神助,又向青溪县知县告密。十月初九日,方腊率领农民,奋起杀方有常一家,举起了义旗!
  方腊以帮源峒为据点,聚集贫苦农民,号召起义。方腊在誓师时,不是单纯凭借摩尼教的明、暗二宗说,而是尖锐地揭露了现实生活中残酷的阶级压迫。方腊愤怒地控诉说:“天下国家本同一理。如今我们老百姓整年劳苦耕织,得到一点粟帛,却被皇帝官老爷们全部拿去浪费掉。而且稍不如意,就要鞭打,甚至随便处死。这还能甘心忍受么?”大家齐声说:“不能!’”‘哪有这个理!”
  方腊进一步揭露说:“如今赋税繁重,官吏侵渔,我们单靠农桑不够过日子,就只好依靠漆楮竹木,可又被他们抢走,一点不给留。皇帝和官老爷们声色、狗马、土木、祭祀、花石等等靡费之外,每年还要拿给西北两敌(辽、夏)银绢几百万。这也都是我们东南老百姓的膏血啊!朝廷屈辱纳币不止,宰相们还说这是安边的上策。可唯独我们整年勤劳,老婆孩子还是受冻挨饿,吃不到一天饱饭。我们大家该怎么办呢?”
  方腊发出起义的号召说:“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年花石的骚扰尤其不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然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我们一鼓攻下江南各郡,划江而守,轻徭薄税,十年之间,就能统一!”
  在方腊的号召下,轰轰烈烈的农民战争爆发了。方腊对宋朝地主阶级黑暗统治的控诉,反映了广大农民群众的心声。事实正如方腊的预料,起义发动后,青溪远近的农民闻风响应,旬日之间就发展到上万人。十一月初,方腊组织起义军,建国自立,自称“圣公”,立年号永乐,建置将帅分为六等,头扎红巾等各色头巾作标志。起义者初起,缺少武器,但人数众多,斗志旺盛。《宋会要稿》记载:没有弓矢甲胃的起义者数万人,举起拳头,就困住了各执武器的宋军。宋军久不作战,听见起义军的战鼓声,就吓得投降。起义者杀死宋朝的官吏和土豪,焚烧他们的宅院,夺取他们的金帛财物。农民军所向无前,锐不可当。“苦于剥削久矣”的劳苦大众,迎来了自己的节日!
  十一月二十二日,农民军在青溪县息坑,歼灭宋军五千,斩宋两浙路兵马都监蔡遵、颜坦。二十九日,一举攻下了青溪县,知县陈光逃跑。农民军乘胜前进。十二月二日,以两万人攻下睦州,占领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二十日,攻下漱州,斩宋将郭师中。婺源、绩溪、祁门、黔县等县官员都惊慌逃跑。农民军进而攻下富阳、新城。起义发动时,就“指斥乘舆”,把斗争的矛头指向宋徽宗,又进而提出“杀朱勔”的口号,进军的目标直指杭州。农民军自桐庐、富阳攻取杭州,与宋军激战。别部自山路乘虚而下,二十九日到达杭州城下。宋知州赵霆逃跑。制置使陈建、廉访使赵约败死。方腊率领农民军迸驻杭州城,迅速取得了重大胜利。
  杭州是造作局所在地,也是花石纲的一个指挥中心。这里聚集着残酷刻剥农民的官吏、地主等大批吸血鬼。农民军人杭州,严厉惩处了这些剥削者,使人心大快。宋朝的官员也不得不承认:“盖贪污嗜利之人,倚法侵牟”,“积有不平之气结于民心,一旦乘势如此”。东南各地建有众多的佛寺,是人民的又一个大害。起义前,摩尼教农民即僧恶佛教,打破对佛教的迷信,指责佛经(《金刚经》)上所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当解作“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对现实社会的不平等和佛教维护封建统治的欺骗的本质,作了极其深刻、犀利的揭露。方腊起义时,农民即相互传告:“逢庙即烧”。农民军所到之处,烧寺庙,毁佛像,打翻了佛教的神权。史书上攻击摩尼教起义者“不事祖先”,“男女杂处”,又说明起义者冲击了族权、夫权的统治。方腊发动起义时,即有不少妇女参加,方腊妻邵氏也参加了起义军的活动。起义者对维护封建统治的儒士怀着深刻的仇恨,经过之处曾火烧“学宫”,并杀死一些作恶的“士人”。农民军借助于改造了的摩尼教义表达自己的反抗意志,对地主阶级的政权、神权、族权、夫权以及维护这些权力的儒士发起猛烈的冲击,对黑暗的旧世界作了大扫荡,大冲洗。
  起义军的行动,立即获得广大农民的热烈拥戴。这一带本来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农民起义队伍和摩尼教秘密起义组织,此时也都纷纷树起方腊的旗帜,响应起义。婺州(婺音悟wù)兰溪县灵山洞的朱言、吴邦,永康县方岩山的陈十四,湖州归安县的陆行儿,处州缙云县的霍成富、陈箍桶,苏州的石生等领导的农民军,都相继拥戴方腊作领袖,参加起义。越州判县(剡音扇shàn)裘日新(仇道人)和台州仙居县吕师囊领导的摩尼教起义军在当地起兵响应。常州、明州、秀州、温州等地农民,也“结集徒众”准备攻打州县。各地农民望见方腊起义军的旗帜,听见鼓声,就跑来迎接。参加农民军起义的更是“项背相望”。方腊军攻下杭州后,已形成为近巨万人的大军,震动了整个东南!
  徽宗、童贯等急忙下令撤销苏杭造作局和停运花石纲,罢黜朱励父子兄弟的官职。由童贯亲自出马,称“江淮荆浙宣抚使”,率领京师的禁军并秦晋著汉兵十五万,去镇压起义。宣和三年(一一二一年)正月,童贯受命出发,先派宫军驻守江宁和镇江,扼住长江。然后乒分两路,分别由王禀、刘镇等率领,向杭州和歙州开来,企图在睦州会合。
  这时,农民战争仍在胜利发展。正月,方腊率领主力军转向南方进取,相继攻占婺州和衢州。二月,起义军别部攻下处州,夺取大户的财物,散发给民众。
  农民军兴以来,队伍迅速壮大,先后攻下了六州五十二县的广大地区。但起义军没有深入农村去建立据点,而把作战目标集中在夺取州县城市。对于宋王朝这个腐朽而又凶恶的敌人的反扑,也缺少足够的警惕。当方腊率领主力队伍南进时,派出农民军将领方七佛率领一支七万人的队伍去夺取杭州东北的秀州。这时,正值宋军王真部进攻杭州的一路自北而来,方七佛军迎战,不胜,退守杭州。九千人在作战中牺牲。王禀部陆续结集,进攻杭州。二月十八日,起义军退出杭州,睦州被围。形势发生了急剧的转折。
  面对着强大敌军的到来,起义军没有去部署防御。各部依然分散作战,各自攻打州县。二月间,裘日新部攻下剡县,又攻下新昌、上虞。三月,吕师囊部攻下仙居、天台、黄岩诸县,又攻台州,不能胜。方七佛部反攻杭州城,战败。以“佛母”为号的起义军将领又率部去攻打越州。起义军分散作战,战线更长了。
  宋军聚集兵力分两路进兵,刘镇等率领的一路三月间进至歙州。起义军守备力量薄弱,歙州失陷。宋军另派刘光世去攻打衢、婺两州。四月二日,衢州失守。农民军将领郑魔王(当是摩尼教称号)被俘。十七日,婺州也失陷于宋军。王禀一路宋军自杭州攻陷睦州,又在四月十九日攻陷青溪县。方腊率领农民军主力退回帮源峒据守。宋军王禀、刘镇等各路会合,围攻帮源。
  方腊此时领导的农民军还有二十万之众,背腹受敌,坚持与官军战斗,万余人战死。方腊率部人帮源峒,据岩壁坚守,宋军不知路径,久攻不下。方腊起义时杀地主方有常一家,方庚越墙逃跑。这时方庚出来为官军引路。宋军从小径攻入峒中,方腊及妻邵氏、子毫(二太子)、起义领袖方肥(农民军的丞相)等三十余人被俘。方腊等被押解到开封,同年八月英勇就义。民间曾传说,方腊“不知所终”,“就擒者非腊”。这显然是和李顺牺牲后,传说他还没有死一样,表示了人民群众对起义领袖的长久的怀念。
  宋军疯狂地屠杀起义者。据守帮源峒的农民军继续坚持反抗,七万人壮烈牺牲。童贯下令军中,斩首者受赏(杀一人赏绢七匹)。大批青溪居民甚至来往行人都遭到杀害。《青溪寇轨》记载说,宋军杀起义军百余万,屠杀平民不下二百万。
  童贯官军的血腥屠杀,激起更剧烈更坚决的反抗。方腊失败被俘后,分散在各地的农民军继续与宋军搏斗。童贯派出郭仲荀、刘光世、姚平仲分路镇压。五月间,仙居县起义农民由俞道安率领,攻占乐清。义乌县起义农民据天仙洞与宋姚平仲军展开战斗,天仙洞失陷。婺州兰溪县灵山洞农民牟与宋刘光世军激战,起义领袖胡将、祝将等一千六百余人战死。宋军攻陷剡县、新昌。裘日新起义军与姚平仲战,裘日新在桃源战败牺牲。郭仲荀部至三界镇,新昌、剡县的起义军并力夹攻宋军。六月,吕师囊部转移至黄岩,宋军折可存、杨震部自三界镇追击。起义军依山险拒守,下巨石击宋军。宋军连日受挫,无法前进,最后以轻兵从山背小路绕道而上。起义军纵火与宋军战,起义领袖三十人牺牲。俞道安起义军发展到十余万人,七月间攻打温州,不下,转入处州。十月,俞道安在永康山谷中被宋军包围,英勇战死。此后,方腊主力军中方七佛和方五相公率领的队伍多次与宋军搏斗,仍在各地转战。被宋朝指为方腊“余党”的各地起义军与宋朝展开殊死的战斗,又延续了近一年之久。直到一一二二年(宣和四年)三月,方腊领导的农民战争才最后结束。起义军前仆后继,英勇反抗的战斗精神,又一次显示了中国农民的光荣传统。
(二)梁山泊农民起义
  方腊领导两浙一带农民进行革命战争的约略同时,京东地区爆发了有名的梁山泊农民起义。
  梁山泊位于郸州寿张县。县南三十五里有梁山。泊在梁山之南,周方数西里。附近州县的农民在这里经营蒲、鱼等副业。《宋史·蒲宗孟传》记载说:“郓(州)介梁山泊,素多盗。”这里有山泊可守,历来是起义农民的一个据点。早在神宗统治时期,郓州知州蒲宗孟对梁山泊的起义农民就残酷镇压。即使“小偷微罪”,也加以断足筋的酷刑。杀人之多,更是不计其数。甚至宋朝的御史也弹动蒲宗盂的“惨酷”。这不仅说明了宋朝地主阶级统治的黑暗,同时也说明:这里的广大农民从来就在不屈不挠地向着地主阶级的黑暗统治展开英勇、激烈的搏斗。
  徽宗时“括公田”,梁山泊也被括归朝廷所有。农民打鱼采蒲苇,都要按船计算,向朝廷交租。一县在常赋之外,增加租钱到十几万贯。大致在宣和初年,郓州等地不甘忍受黑暗统治的农民,便以宋江等三十六人为首,点燃了起义的烈火。
  现有史料,没有留下关于宋江领导的起义过程的完整记载。依据仅有的片断记事,依然可见:起义军的活动是声势浩大的。《皇宋十朝纲要》载:宣和元年(一一一九年)十二月,宋徽宗曾下诏京东东、西两路提点刑狱带兵督捕“京东贼”宋江,不久又命“招抚”。这从反面表明,宋江领导的起义军已给予宋朝的统治以沉重的打击,震动了朝廷。次年,起义军从京东西路进至东路。知毫州侯蒙上书,说起义军横行河朔、京东,官军数万,没有人敢抵抗。他建议宋朝招降宋江去镇压方腊。徽宗任侯蒙知东平府去招降。这又说明,起义军仍在郓州的梁山一带活动。侯蒙未到任即病死。起义军继续在模、单、齐、青等州进军。十二月,宋朝调派知歙州曾孝蕴知青州,镇压起义。大约此后不久,起义军即从青州一带南下到沂州,曾和知沂州蒋园统领的宋军激战。一一二一年初,起义军自京东驾船渡海,进至沐阳县,与县尉王师心率领的宋兵作战。史书上称宋江为“淮南盗”。二月间,起义军进攻淮阳军,进而向海州、楚州界进发。《宋史·张叔夜传》说,这时起义军已经:“转掠十郡,宫军莫敢撄其锋,声言将至(海州)”。起义约两年来的活动说明:他们不是集中力量去攻打州县城镇,而是在京东东、西路至淮南各州的广大农村流动作战,声威日盛。
  一一二一年二月,宋徽宗命令海州知州张叔夜镇压和“招降”宋江领导的起义军。据《宋史·张叔夜传》记载:张叔夜派出间谍侦察起义军动向,得知起义军夺得大船十余只,装载货物。张叔夜预设埋伏乓,诱起义军在海边作战,乘机焚烧船只。起义军被伏兵围困,副将被擒,宋江投降了宋朝。北宋未曾任济南府教授的李若水,撰《捕盗偶成》诗说:“去年宋江起山东,白昼横戈犯城郭,杀人纷纷剪草如,九重闻之惨不乐。大书黄纸飞敕来,三十六人同拜爵,狞卒肥骖意气骄,士女骈观犹骇愕。”描述了宋江从起义到接受招安的概略。《东部事略》、《十朝纲要》等书也都有宋江投降的记事。《宋会要稿》并载有宣和三年五月三日的徽宗诏书,说张叔夜等“能责所部斩捕贼徒,声绩著闻”,进官一等。依据这些记载,宋江确已接受“招安”,叛卖了起义农民。
  但是,梁山泊的农民起义军,在宋江降宋后,仍然继续战斗。一一二一年,主持“括公田”的大宦宫杨戬死,宦官李彦继任其事。李彦将梁山泊租税收归西城所,又对蒲、鱼、荷、荧等行业“日计月课”榨取重税,致使“泊旁之人。无所衣食”。当地农民纷纷参加起义反抗。一一二四年蔡居厚知郓州,曾诱杀梁山泊起义农民五百人,说明农民军的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渔民张荣领导的起义军,聚集梁山泊,形成一支有船数百只的水军,坚持战斗,到金朝南侵时,又向女真奴隶主发动攻击。金朝统治河北后,梁山泊仍然是起义农民的据点。
(三)汹涌澎湃的起义浪潮
  方腊及梁山泊农民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但起义军已在两浙、京东、河北、淮南的广大地区,播下了种子。各地农民群众纷纷举行起义,继续掀起了汹涌澎湃的浪潮。
  一一二三年,河北、京东等路的农民相继起义,反抗宋朝的黑暗统治。起义军少者数百人、数千人,多者发展到数万人、数十万人。河北路洺州张迪“聚众数十万,陷州县”,曾围攻濬州五日。宋朝派刘光世率军前往濬州镇压,起义军战败,张迪牺牲。河北路高托山在望仙山起义,自称有众三十万人。起义军转战河北及京东路青州、徐州、密州、沂州一带,一一二五年,被宋朝杨惟忠、辛兴宗军战败,高托山降宋。京东路张仙(又称张先、张万仙)号“敢炽”,率领起义军十万人。一一二五年,在沂州礧鼓山(礧音雷léi),与宋军作战,失败。张仙受“招安”降宋。济南府孙列率领当地农民十万,占据铧子山,一一二六年,宋朝派遣内侍梁方平前往镇压,起义军战败。相州陶俊、贾进起义军早在一一二二年即攻打县镇,杀死官吏地主,与官军战屡次获胜。后遭宋军岳飞部镇压。一一二五年三月,贾进等率领的京东起义军十万人,进至海州界,贾进又被宋海州知州钱伯言招降。临沂的武胡(一作武鬍),大名的杨天王,郓州的李太(又称李太子),沂州的徐进、莒州的徐大郎、水鼓山的刘大郎等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也都在万人以上。这些起义队伍所到之处,杀地主、官僚,攻打州县,或则保聚山谷之间,以崇山峻岭为据点,树起起义的旗帜。宋朝宫府“巡尉不敢抗,县镇不敢守”,陷于农民起义军的围攻之中。
  汹涌澎湃的农民起义浪潮,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宋朝地主阶级的黑暗统治。腐朽的北宋王朝,灭亡的日子临近了。
第二章 宋朝中央集权制封建统治的加强和政权的南迁(下)
第六节 宋王朝的南迁和人民抗金斗争
  农民起义不断打击下的北宋王朝,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正在这时,辽朝统治下的女真族进入了它的奴隶制时代。一一一五年,女真贵族的首领阿骨打(完颜旻)在混同江边建立起女真奴隶主的国家,国号金。金国建立后,随即南下,展开大规模的侵掠。一一二五年,辽天祚帝被金兵俘虏。辽朝贵族西迁到楚河流域,建立起西辽。一一二七年,金兵俘虏了宋徽宗和钦宗,宣告了北宋的灭亡。宋朝皇室南迁到东南,史称南宋。此后的三十多年间,金兵不断地南下侵掠,广大汉族人民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抗金斗争。
  女真族进入奴隶制社会,建立起国家机构,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比起原先的氏族部落制时代来,这是一个进步。金朝奴隶主,在当时是一个新生的、生气勃勃的阶级。但是,奴隶制的发展又必然要向外掳掠奴隶和财富,以扩大和补充奴隶的来源,增加财产的占有。 侵掠成了奴隶主们的职业和目的。封建经济文化高度发展的汉族地区,自然成了他们的主要侵掠对象。一方是新生的强有力的女真奴隶主的无止境的掠夺,一方是不愿忍受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的广大汉族人民的坚决反抗,斗争激烈地展开了。
  在这个主要矛盾的影响下,宋朝内部农民与地主的矛盾,呈现出复杂的变化。当着宋朝地主阶级的官员抵抗金朝的侵掠时,广大人民群众就联合和拥戴他们去进行抗金斗争,农民和地主的这个基本矛盾因之暂时地降到次要和服从的地位。但当着宋朝向金投降,共同掠夺人民时,人民大众,主要是农民群众,就要举行起义以反抗宋朝的黑暗统治。历史从不同的方面,反复地证明,人民群众是反抗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的主要力量。
  北宋未到南宋初约四十年间,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交织在一起,形成为错综复杂的发展过程。
(一)金朝南馒和北宋的覆亡
  北宋王朝在镇压了方腊等领导的农民起义后,就又恢复了故态,继续实行它的腐朽统治。一一二一年闰五月,徽宗又恢复应奉造作局,由宰相王黼和宦官梁师成统领,朱勔再次被起用,恢复花石纲的掠夺。这年杨戬病死,宦官李彦继承杨戬当政。王黼、李彦相勾结,继续括取民田,有人控诉,就严刑惩治,成千上万的人因而致死。王黼又借口军用,括境内丁夫,计了出钱,搜括数千万贯。徽宗、王黼的这些措施,暴露了北宋王朝在农民战争中罢废造作局、花石纲和罢免朱勔等等措施的欺骗和虚伪。农民战争后,徽宗、王黼统治集团变本加厉地压榨农民,继续挥霍享乐,醉生梦死,加速着他们自己的灭亡。
一、对辽战争和全军南侵
  一一一五年,女真奴隶主的首领阿骨打(金太相)建立金国后,随即向辽朝进攻,辽兵屡败。西夏支持辽朝抗金。徽宗和蔡京、童贯密谋,联金灭辽,乘机收取燕云。一一一八年,宋朝派武义大夫马政以买马为名,从海上去金朝探听虚实。此后宋金使者往来联络。一一二○年,宋金商定,金兵攻取辽中京大定府(辽宁昭乌达盟宁城县境),宋兵攻取燕京忻津府。辽朝灭后,宋朝将原来贡献给辽朝的“岁币”,全部献给金朝。宋、金的第一个所谓协议,宋朝就确认了贡纳岁币的屈辱条件。徽宗君臣一心只想依赖金朝,乘机取利,根本没有积极作战的认真打算。一一二二年,金兵攻占辽中京、西京(山西大同)。辽朝的天祚帝逃入夹山。燕京留守耶律淳被辽臣拥立称帝。徽宗、王黼任童贯作统帅,只懂得“太平娱乐”的蔡攸作副统帅,领兵伐辽。这时的辽朝,已处在灭亡的前夕,但童贯、蔡攸统领的宋军仍然不堪辽兵的一击。宋军种师道、辛兴宗部,分东西两路进兵,被辽耶律大石兵战败,退守雄州,辽兵进至雄州城下。徽宗得报大惊,赶忙下诏班师。几天后,宋朝得知耶律淳病死。王黼又命童贯、蔡攸出兵,以刘延 庆为都统制,宋兵号称二十万。辽涿州守将郭药师降宋。童贯命刘延庆领兵十万取燕京,郭药师为向导。刘延庆到良乡,被辽萧干军截住。郭药师率兵五千偷渡芦沟,袭入燕京。刘光世(延庆子)率领的援军违约不到,郭药师被辽兵打得大败。刘延庆军在良乡,凌晨见辽军中火起,以为辽兵来攻,自行烧营逃跑。辽兵追击,直到啄水。宋兵一路上,死伤甚多。据说,自神宗、王安石变法以来积存的军需,经此一战,几乎全部折损。
  宋兵败退到雄州。童贯为逃避兵败的罪责,密遣使者到金营,要求金军攻打燕京。十二月,金太祖亲白领兵一举攻下燕京,责备宋朝何以不出兵夹攻。金太祖提出,燕京交宋,宋朝需将燕京租税一百万贯献给金朝。徽宗、王黼全部应允照办。宋朝每年除向金贡献原来献辽的岁币五十万外,又增加一百万贯,称“燕京代租钱”。一一二三年四月,金兵退走时,在燕京城内大肆抢掠财物,又把城内男女掳去作奴隶。燕京被搜括一空,据说“城市丘墟,狐狸穴处”。童贯、蔡攸等接收的只是这样一座残破不堪的空城!
  攻燕之战把宋朝的腐朽虚弱,暴露无遗,徽宗、王黼、童贯等却自称是“不世之功”,大肆庆贺。童贯上“复燕奏”,把一系列败仗说成是胜仗,吹嘘“凯旋还师”。王黼、童贯、蔡攸等都加官进爵。百官纷纷上表祝贺,又立“复燕云碑”纪功。北宋王朝亡国在即,徽宗君臣 却欺人自欺地陶醉在所谓“复燕云”的“胜利”之中。
  徽宗为首的腐朽的统治集团内,也还在相互倾轧。王黼以“复燕功”权势日盛,与太子桓不和,阴谋策划立郓王楷作太子。右相(少宰)李邦彦和蔡攸勾结,排斥王黼。御史中丞何栗弹劾王黼“好邪专横”,王黼罢相。朱勔力劝徽宗再用蔡京。蔡京年已八十,目盲不能写字,称太师,总领政事,政务都由儿子蔡絛把持。白时中、李邦彦为相(太宰、少宰),一切奉行蔡京父子的意旨。一一二五年四月,童贯、蔡攸又与白时中、李邦彦等排斥蔡絛。蔡京再度免官,童贯封郡王,蔡攸加太保。北宋王朝在互相争夺中,坐待灭亡。
  金兵退后,用主力去追击逃跑的辽天祚斋。金太祖在一一二三年病死,弟吴乞买(完颜晨,金太宗。晟音胜(shèng)即位。一一二五年二月;天 祚在应州被金兵俘虏。耶律大石等辽贵族西迁。金太宗在消灭辽朝后,就又把侵掠的目标转向了宋朝。一一二五年十月,金太宗两路发兵,大规模南侵。一路由完颜宗翰(粘罕)率领,进取太原。一路由完颜宗望(斡离不)率领进取燕京。两路金兵计划在宋朝的国都东京会合。宗翰向太原进军,童贯慌忙从太原逃回东京。金兵直抵太原城下。宗望军到燕京,宋守将郭药师投降。金兵以郭药师为向导,长驱南下,势如破竹,直向东京进军。
  徽宗满以为收取燕京,向金朝屈辱纳币,从此又可“太平娱乐”了。金兵南下,徽宗惊慌不知所措,又赶忙罢除花石纲和内外制造局,想再以此欺骗民众。宋军参议官字文虚中曾上书亟言朝廷失策,主帅非人,“将有纳侮自焚之祸”,多次建策防边,王黼不理。这时,徽宗问计于宇文虚中。宇文虚中说,今天只有先下诏罪已,改革弊政,来挽回人心。徽宗要宇文虚中代他起草诏书悔过,号召各地驻军“勤王”,入援京师。罪己诏说:“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牟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追惟己愆,悔之何及。”又说:“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三边御敌之略。”“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诏书下后,又召防御西夏的熙河经略使姚古、秦凤经略使种师中领兵入援。
  金兵侵入中山府,距东京只有十日路程,情势更加紧迫。徽宗又想弃国南逃。给事中吴敏去见徽宗,竭力反对逃跑,主张任用有威望的官员,坚持固守。吴敏荐用太常少卿李纲。李纲奏上“御戎”五策。又说,“非传位太子,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要徽宗宣布退位,“收将士心”。徽宗任吴敏为门下侍郎,辅佐太子。
  金兵越来越逼近。徽宗惊慌懊恼,拉着蔡攸的手说:“没想到金人会这样!”说着气塞昏迷,跌倒在床前。群臣赶忙灌药急救。徽宗苏醒后,索要纸笔,写道:“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
  十二月,太子桓(钦宗)即位,改明年年号为靖康。
  徽宗退位,号教主道君皇帝,称“太上皇”。次年正月初三日,徽宗、蔡京、童贯等人听说金兵已经渡过黄河,决定连夜向南逃窜。徽宗仅带蔡攸及内侍数人,以“烧香”为名,匆匆逃出东京,跑到毫州,又从毫州逃到镇江去避祸。童贯和殿前都指挥使高怵率领胜捷军和禁卫,在泅州境追上徽宗。蔡京也以“扈从”为名带领家人逃到拱州。
  长期以来作恶多端的徽宗、蔡京、童贯集团,一旦溃逃,长久压抑在人们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一起迸发了。朝野官民纷纷揭露蔡京、童贯集团的罪恶。太学生陈东等上书,指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为六贼,说“六贼异名同罪”,请把他们处死,“传首四方,以谢天下”,钦宗被迫罢免王黼。吴敏、李纲请斩王黼,开封府尹聂昌(聂山)派武士斩王黼首级献上。李彦、梁师成赐死。蔡京、童贯在毫州被贬官流放。蔡京在流放途中死于潭州。朝中继续揭发童贯罪恶,钦宗又只好派监察御史斩童贯。九月,朱勔和蔡攸、蔡翛(音消xiāo)三人都被流放。此后,朝官纷纷议论,说三人罪不容诛,三人也都在流窜地处斩。蔡絛也被流放,病死。残酷地压榨人民、屠杀人民的民贼们,恶贯满盈。除灭民贼,使人心振奋,濒于灭亡的北宋,又显出了一线转机。
二、保卫东京的斗争
  钦宗在军民愤激的形势下即位,不得不在靖康元年(一一二六年)正月初三日立即下诏亲征,命门下侍郎吴敏为亲征行营副使,许便宜从事,以显谟阁直学士、开封府尹聂昌,兵部侍郎李纲为行营使司参谋官,团结兵马于殿前司。钦宗迫于形势,作此部署,但并不真想抗敌。宰相白时中、李邦彦等投降派也还在朝中有相当大的势力。投降派和抗战派的斗争展开了。四日,白、李等建议钦宗弃城逃跑,出奔襄、邓避敌。李纲得知,请求上殿面议,说“今日之计,莫如整厉士马,声言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侍勤工之师。”钦宗问:“谁能将兵?”李纲说:“这是白时中、李邦彦的职责。”白时中厉声说:“李纲莫非能领兵出战吗?”李纲说:“倘使治军,愿以死报。”钦宗随即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东京留守,以同知枢密院李棁(音卓zhuō)为副,聂昌为随军转运使,领兵守城。李纲受命后,次日早晨入朝,忽见皇帝乘舆都已陈列,禁卫、六宫准备出发。原来钦宗夜间又改变主意,仍然准备逃跑。李纲厉声对军士们说:“你们是愿意死守,还是愿意扈从出巡(逃跑)?”将士齐声说:“愿以死守!”李纲人见钦宗,说“六军父母妻子都在城中,岂肯舍去。万一中道散归,谁还能保卫陛下?而且敌军已经逼近,他们知道乘舆还没有走远,如以快马急追,如何抵御?”钦宗听说,不敢再走。李纲传旨说:“上意已定,敢复有言去者斩!”兵士们都高呼万岁。钦宗又登上宣德门,吴敏、李纲向门楼前的百宫将士们宣布,决策固守,各令勉励。将士们感激流涕,决心保卫东京。
  钦宗罢免白时中,用李邦彦、张邦昌为相,同知枢密院事蔡懋为尚书左丞。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主管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曹曚为副使,急速设备防守。京城四壁,用百步法分兵备御,每壁用正兵一万二千人,编马步军前后左右中四万人,每军八千人,分置将官统领,派前军守护东水门外的粮仓,后军守护东门外樊家冈。又装备各种防守的武器、工具。四日之内,战守设施粗备。这时,金完颜宗望兵已到达东京城下。一支金兵用火船数十沿河而下,进攻宣泽门。李纲以敢死士二千人,布列城下,用长钩搭敌船,投石攻打。又在中流排置杈木,搬运蔡京家中的山石,堵塞门道。宋军在水中斩杀金兵百余人,金兵退去。
  金军兵临城下,派使臣来宋,要亲王、宰相去军前议和。李纲请求前去,钦宗不许,说“卿性刚,不可以往”,另派李悦为使臣,郑望之为副。李纲退朝,钦宗密告李棁、郑望之,可许增岁币三五百万两,犒军银三五西万两议和,又命带去黄金一万两和酒果等,送给宗望。宗望见宋使,提出:索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宋朝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并以亲王、宰相作人质,才许议和。李棁、郑望之等回奏。李邦彦、张邦昌等宰臣,主张全部接受。李纲力争,说:“金币太多,虽竭尽天下之财还不足,何况都城,太原、河间、中山三镇是国家的屏障,割去如何立国?至于遣使,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他建议,拖延时日,等待大兵四集,然后再议。宰臣等不许。钦宗弟康王赵构在京师,请求使金,对钦宗说:“敌人必定要亲王出质,臣为宗社计,岂能辞避!”钦宗派康王构为军前计议使,宰相张邦昌为副,出使金营。
  这时,各地勤王兵,陆续来援东京。河北、河东路制置使种师道,得到勤王诏,立即率领径原、秦凤兵启程,武安军承宣使姚平仲随行。种师道兵至洛阳,有人告诉他金兵已到东京城下,劝他暂驻记水。种师道说:“都城人知道我军来,士气自振,何必忧敌!”种师道沿途揭榜,自称“种少保领西兵百万来”,直进东京。其他各处勤王兵,每天也都有几万人到达。种师道和各地到来的援兵,实际有二十余万,金兵不过六万。宗望见宋军日众,将军营北撤,不敢轻动。
  钦宗召李纲、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等商议军事。李纲主张,以重兵临敌营,坚壁不战,等敌军粮尽力疲北撤时,中途邀击,是必胜之计。种师道也主张:“三镇不可弃,城下不可战”,迁延半月,等敌军粮尽北还,在过河时追击,可以得胜。议定在二月初六日出击。但二月初一,姚平仲建议夜间去劫金营,生擒宗望,迎回康王。姚议得到钦宗的支持。钦宗希望徽幸取胜,半夜命李纲出兵应援。但姚军未出,消息已经泄露,金营早有准备,姚平仲劫营不成,落荒而逃。天明,李纲会集行营司左、右、中军将士,出景阳门,与金兵鏖战,杀敌甚多。金兵攻中军,又被李纲亲率将士射退。
  姚平仲劫营,完颜宗望责问宋朝的人质。康王构不答,张邦昌吓得涕位,金军又派使臣到宋朝责问,并提出改换人质。宰相李邦彦回答说:“这部是李纲、姚平仲的主意,不是朝廷的本意。”钦宗、李邦彦在忙又派使臣去金营解释劫营非朝廷意,送上三镇地图求和,并即日罢免李纲和种师道,来向金军谢罪。
  钦宗、李邦彦的荒谬举动,又使军民沸腾了。二月五日,太学生陈东等在宣德向前上书说:“李纲奋勇不顾身,是社稷之臣。李邦彦、张邦昌等只为自己打算,不顾国家,是社稷之贼。李邦彦等惟恐李纲成功,设法破坏,不为国家打算,只是想着要割地。”请求罢免李邦彦,再用李纲,城外军事交种师道。城中军民听说太学生上书,自动赶来声援。一时之间,聚集了几万人,填塞驰道、街衢,呼声震天。这时,百官正好退朝来到宫前,民众当面指出李邦彦的罪行,痛加责骂,并用瓦片投打。李邦彦吓得溜走。吴敏传旨,要群众退主,群众不肯。群起击碎登闻鼓,又打死宦宫二十多人。钦宗怕出变故,被迫宣布再用李纲为尚书右丞、京城四壁守御使,督促李纲立即登上西城。军民群众又要求见种师道,种师道乘车来见,民众才退走。
  宋使到金营,金军提出,必须宋帝亲自书定三镇,才可退军。钦宗立即下诏,割三镇地给金朝,并按照金军的要求,送肃王赵枢去作人质,换回赵构和张邦昌。
  李纲复职,即日下令能杀敌者厚赏,军士奋跃。二月初十,金宗望军已得三镇,又见宋备战,勤王军不断来援,便乘势退军。宋朝军民群众的一再斗争,终于挫败了投降派弃城逃跑的图谋,宋朝首都东京保全了。
三、全军第二次南侵,北宋灭亡
  金宗望军刚刚北返,进攻太原的金宗翰军又进乓南侵。一一二六年二月中,宗翰分兵攻下忻州、代州,宋折可求、刘光世军大败。金军又入南北关,进攻隆德府。城中无备,宗翰劝诱知府张确投降,张确拒绝,说:“确守土臣,当以死报国,头可断,腰不可屈。”张确固守,奋战而死。通判赵伯臻、司录张彦遹等都在作战中牺牲。金兵破隆德府,进至高平。
  金兵迅速撕毁和约,再度南侵。这对朝中投降派是个迎头的打击。金军到高平,朝中震动。二月十四日,钦宗又被迫罢免李邦彦、张邦昌等,用吴敏和反对割三镇的中书侍郎徐处仁作宰相,李纲知枢密院事,许翰同知枢密院事,准备迎战。朝官中,门下侍郎耿南仲、中书侍郎唐烙(音却què)、尚书右丞何栗等是投降派的代表。战降两派仍在继续斗争。
  金兵自东京退走时,种师道曾请领兵追击,钦宗不许,并罢去他的帅任。金兵南下,钦宗又再度起用种师道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驻滑州迎敌。姚古部勤王兵在金兵退后到达,任姚古为制置使,领兵往援太原。以种师中为制置副使,增援中山、河间等地。钦宗又札付三镇统帅,抵抗金兵,不再割让。
  金宗望还军途中,去占领中山、河间,两镇固守抗金,金兵久攻不下。三月间,种师中领兵逼近,宗望只好北还。宗翰领兵回西京大同府,留别部围攻太原。姚古部顺利收复隆德府。五月,种师中部进抵平定军,乘胜收复寿阳、榆次等县,辎重、犒赏之物都留真定。许翰催促师中进兵。师中至寿阳石坑,遇金兵,五战三胜,回师榆次。金军以重兵围攻,师中率部下窿战,身被四创,力战而死。金兵乘胜攻姚古部,姚古兵败,退守隆德。钦宗贬姚古官,安置广州。
  李纲奉命去商丘,迎接徽宗回东京。姚、种兵败,耿南仲等又请放弃三镇地,李纲力说不可。种师道以老病请辞,耿南仲乘机荐李纲代种师道为宣抚使,借以排挤他出朝。李纲说,“臣书生,不知兵”,“今使为大帅,恐误国事”。上章十多次请辞,钦宗不准。有人对他说:“这次派你去,不是为边事,要借此赶你出去,人们没有话说。你不去,事情不可测。”六月,李纲受命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往援太原,朝廷只给兵一万二千人。李纲请领军需银绢钱各百万,只给二十万。李纲出兵,七月抵孟州,留十余日,招来当地士卒训练,修整器甲。朝廷下诏,解散招来的士卒,催促李纲去太原。八月初,再任种师道为宣抚使。九月初,罢免李纲兵 权,改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
  八月间,金太宗再度发大兵南侵。以宗翰为左副元帅,宗望为右副元帅,仍分东西两路进兵。
  种、姚兵败,金军大举南侵。唐格、耿南仲等乘机排挤抗战派。钦宗罢免吴敏、徐处仁、许翰等出朝,任用唐恪作相,又罢去种师道帅任。抗战派被排斥几尽。投降派控制朝政,一心等待金军到来后求和。
  金宗翰军猛攻太原。太原被围已八个多月,城中粮绝,军民先食牛马,后食草根、树皮、弓弦,坚持抵抗。九月初城破,太原军民在副都总管王禀率领下进行巷战。王禀兵败,投水自尽。通判方发(音级jí)等三十六人被杀。知府张孝纯被俘降金。
  金军攻破太原后,宗翰、宗望于九月下旬合兵。十月初,攻下真定府,继续南下。
  钦宗惊慌失措,召集百官商议三镇事。唐恪、耿南仲等坚主割让,谏议大夫范宗尹甚至伏地流涕,请“割地以纾祸”。兵部尚书吕好问请结集勤王军保卫东京,唐恪、耿南仲不许。诸路勤王军自动集来,唐恪命令停止勿前,诸路军只好反旗而去。种师道听说太原、真定城破,急召西南两道兵赴东京。唐恪、耿南仲令两道兵不得妄动,兵士散走。种师道病死,钦宗派康王赵构作使臣,王云为副使,到宗望军求和。十一月中旬,赵构等走到磁州。磁州知州宗泽,正在修筑城防,加强战备,准备抗金。城中百姓抗敌情绪高涨,骂王云是卖国奸细,愤怒地把他杀死。百姓又告诉赵构,金军已经渡河,劝他不要再往前走,赵构留在相州。
  金军渡过黄河后,宗翰派使臣到宋朝,不再提三镇,要挟划黄河为界,河东、河北地全部归金。钦宗写信给金军,说是“一一听命”,立即派耿南仲到宗望军割河东地,豪昌到宗翰军割河北地。钦宗下诏书给河北河东军民,无耻地说:“民虽居大金,苟乐其生,犹吾民也,其勿怀顾望之意。应黄河现今流行以北州府,并仰斤城门,归于大金。”河北、河东人民立即掀起反投降反割地的怒潮。聂昌走到绛州,下令割地,绎州人民拒绝诏书,把聂昌杀死。耿南仲伴同金使走到卫州,卫州民兵谋捕金使,金使逃走,耿南仲逃到相州,不敢再提割地事,诈称奉帝命促赵构起河北兵入卫京师,自己在募兵榜上署名,才得不死。宋朝各地军民这样痛恨割地求和,抗金热情高涨,钦宗、唐恪等却仍然一意投降。
  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军先头部队到达东京。闰十一月初,金军攻城,抗战派官员吴革请求领兵出战,太学生丁特起上书请用兵,钦宗、唐恪一概不理。唐恪随钦宗巡城,军民愤怒,要殴打他,唐恪辞官。钦宗用何栗为相。金军乘大雪攻城,京师城破,宋百宫、军队乱成一团。钦宗赶忙派何栗到金营求和,何栗胆战心惊,吓得连马都上不去。何栗到金营后,宗翰、宗望对他说:“我们不想灭宋,叫赵佶(徽宗)来商议割地,我们就退兵。”何栗唯唯听命,回报钦宗。钦宗决定自己到金营投降。
  闰十一月三十日,钦宗出京城,到金营见宗翰、宗望。宗翰、宗望索取降表,钦宗叫何栗等起草。降表写道:“既烦汗马之劳,敢缓牵羊之请。”“上皇(徽宗)负罪以播迁,微臣(钦宗)捐躯而听命。”跪倒在金军的面前。宗翰并对钦宗说:“两国既和,恐四方闻京城陷而生变,请遣使晓喻。”钦宗满口答应照办。十二月初二日,金军放钦宗回城。接着,金官员入城,检视府库,拘收文籍,把九十二个内藏库中一百七十年来积攒的金银锦绮宝货全部查封,又索取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帛一千万匹犒军。钦宗完全按照金军旨意,一面下令大括民间金银,一面分遣朝臣到河北、河东,命令各州县开城降金。各州县人民坚守乡园,不肯出降。凭着钦宗的命令,金军仅仅得到石州一处。
  靖康二年(一一二七年)正月,金军又要钦宗再到金营,说是等金银交足后再放回。钦宗被拘留,只好下诏增派大员二十四人,进行根括(彻底搜括),发掘宗室、国戚、内侍(宦官)、僧道、技术(医卜等人)、娼优家藏金。搜括八天,得金二十万八千两、银六百万两、帛一百万匹。金军仍然不满,命令开封府再来一次根括,又搜擂十八天,得金七万两、银一百十四万两、帛四万匹。宗翰、宗望认为数量太少,杀根括宫梅执礼等四人,余官各鞭背五十。东京人民不堪勒索和杀戮,自动组织起来,“以防护为名,于炉头打造兵器”,准备武装反抗。开封府官员急忙出榜禁止,又捕斩百姓十七人示众。
  金军索取金银绢帛之外,又要去皇帝宝玺、仪仗、天下州府图、乐器、祭器,以及各种珍宝古器,掳走百工、技艺、妇女、内侍、僧道、医卜、娼优和后妃、亲王等贵族。徽宗也被押送金营。金朝下令废掉徽、钦二帝,随军掳走当奴隶,宣告了北宋的灭亡。
  一一二七年三月,金兵退走前,册立宋朝原宰相张邦昌为楚帝,统治黄河以南地区。四月,金兵大肆掳掠后,还军。
  在东京的宋朝皇室全被掳走,只有康王赵构这时领兵在济州,还有兵士八万人。金军先头部队到达东京时,钦宗曾任命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知磁州宗泽为副帅,起兵勤王。宗泽自大名至开德,与金兵大战十二次,连续获胜,又以孤军进到卫南,连败金兵。宗泽在卫,听说金兵俘掳徽、钦二帝北去,即领兵到滑州,转至大名,计划抢渡黄河,断金兵归路,截回二帝。宗泽传檄邻近各地宋兵来会,共同行动。各地宋兵到期不来。宗泽计划不能实现,于是上书赵构,劝他作皇帝。金兵退后,张邦昌遭到唾弃,在东京无法立足。吕好问等官员也劝张邦昌拥立赵构。五月,赵构到南京(商丘)称皇帝(高宗),重建起赵宋王朝(南宋),改年号为建炎。张邦昌到南京来朝贺称臣,高宗封他为太保。
(二)中原人民的抗金斗争和南宋统治的确立
  宋王朝在南京重建后,面临的首要问题依然是:对待南侵的金朝,是战,是守,还是投降,高宗即位后,不能不标榜“中兴”,因之起用抗战派中声望最高的李纲作宰相,令副元帅宗泽知开封府兼东京留守,领兵进驻东京。李、宗成为抗战派的主要代表。高宗又起用副元帅黄潜善为中书侍郎,参预政务,汪伯彦同知枢密院事,执掌军权(不设枢密使)。黄、汪成为投降派的代表人物。李纲任相命下,投降派官员即起而反对。御史中丞颜岐说:“李纲为金人所恶,不宜为相。”右谏议大夫范宗尹说:“李纲名过其实,有震主之威,不可以相。”六月,李纲奉召入朝,提出十条抗金建国的建议,反和主战,请严惩张邦昌等汉奸,破格任用抗战将士。投降派以“二圣北狩”为借口,主张“割地厚赂以讲和”。李纲提出反驳,说即使“割天下之山河,竭天下之财用”,也绝不可能满足敌人的无穷欲望。要求高宗学习汉高祖刘邦不顾太公被俘勇猛作战的态度,下决心罢一切和议。李纲又提出改革军制、整顿纪律、重新部署防御力量、募兵买马等一系列建策。高宗并不实行。
  北宋亡后,河东、河北地区人民纷纷自动组织抗金武装,英勇杀敌。李纲荐用在两河人民中素有声望的抗战派将领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傅亮为河东经制使,招募义兵,组织人民抗金。两河人民踊跃响应,士气大振。
   当时抗战派和投降派激烈争论的一个问题,是还都东京抗金,还是放弃中原继续南逃?高宗采纳黄、汪的意见,准备逃往东南。李纲极力反对,说天下精兵健马都在西北,主张暂迁襄、邓,等两河部署就绪,即回东京。宗泽到东京,整顿城市,稳定秩序,“物价市肆,渐同平时”,又上书请高宗“勿听奸邪”,决策回汴。投降派官员纷纷主张南逃,说“汴都蹂践之余,不可复处”,“东南财力富盛,足以待敌”。黄、汪等极力促请高宗南逃。李纲对人说:“天下大计,在此一举。国之存亡,于是焉分。吾当以去就力争。”面见高宗,说君子小人不可并立。高宗一面安慰李纲,一面升任黄潜善为右相,与李纲并列相位,作用黄罢李的准备。
  抗战派和投降派争论的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对待中原人民的抗金武装。
  黄、汪等投降派对待两河人民抗金武装,完全采取敌视的态度,称他们是“盗贼”。高宗刚一即位,黄、汪等即建议“罢诸盗及民兵之为统制者”,选择精锐编入官军。实际上就是解散民兵,改编为镇压人民的官军,不准他们抗敌。李纲采取完全相反的政策,依靠民兵抗金。黄、汪等蓄谋破坏,指使知大名府张益谦上奏:招抚使设立后,河北“盗贼”更多,应速罢废。李纲争辩说:“张所尚未出发,张益谦何以知道其骚扰?”又说:“朝廷因河北民众无人统率,才设置招抚使,借民力保国家,并不是设招抚使以后才有盗贼。”傅亮才出发十几天,黄潜善、汪伯彦又捐责他逗留不进。李纲再为傅亮辩解,高宗不听,罢免张所、傅亮,废除招抚、经制两司。高宗、黄、汪等又指使朱胜非起草诏书,说李纲“狂诞刚愎”,“兹遣防秋,实为渡河之扰”,“设心谓何,专制若此!”李纲罢相。太学生陈东、进士欧阳澈上书,说李纲不可罢,黄、汪不可用,并请高宗还都,亲征,迎回徽钦二斋。高宗竟将陈东、欧阳澈押赴市上斩首。李纲当了七十五天宰相,所有抗金措施,在他罢相后四、五天内,全被废除。高宗和黄、汪全部控制了军政大权,作放弃中原逃往东南的准备。
一、中原人民的抗全斗争
  北宋灭亡后,中原各地人民纷纷组织武装抗金,拿起刀枪,顽强战斗,写下了雄伟的篇章。
  抗金义军,主要是由农民组成,也有士兵、下级军官、小商人和僧徒参加;原来起义反对封建压迫的农民武装,这时也加入了抗金的行列;一部分被宋王朝责令解散的勤王兵,不肯散去,也在继续进行抗金活动。由这些力量汇集成的抗金义军,活跃于大河南北、太行东西,成为反抗金兵侵掠的重要力量。其中规模较大的有以下几支。
  八字军——河内人王彦,曾被张所任命为河北招抚司都统制。张所被罢免后,王彦率领部分义军坚持战斗,转入太行山区。战士都在面部刺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表示斗争的决心。因此,号称八字军。八字军将士一心,英勇杀敌,得到两河人民的响应。民兵首领傅选、盂德、刘泽、焦文通等,率领十九寨十几万人归附,绵亘数百里,锣鼓之声相闻。并、汾、怀、泽等地的抗金群众,也接受王彦领导。八字军与金军大小数十西战,斩获敌人无数,并夺回大量河南被掳人口,威震燕代,牵制了金军南侵的活动。
  红巾军——起初在晋城、长治一带活动,后来扩大到河北、陕西等地。声势浩大,组织严密。他们的器械虽不如金兵,但了解敌情,而且“略无所惧”,所以能屡败敌人。有一次,红巾军袭击金军大寨,金左副元帅宗翰几乎被擒。金军痛恨红巾军,逐捕最急,往往妄杀平民以泄愤,但不能获得真红巾军。红巾军的队伍反而日益扩大。
  五马山义军——五马山在庆源,五马山寨首领是武翼大夫赵邦杰和保州路廉访使马扩。后来他们访知一个自称信王赵棒(高宗兄弟)的人,便迎请他为主将,加强号召力。五马山寨义军,发展到十余万人,在河北、山西等地区发生了很大影响。
  梁山泊水军——梁山泊起义农民,遭到宋军镇压后,继续以梁山泊为据点,坚持战斗。金军南侵,中原沦陷,以张荣为首的水军,形成为一支强劲的抗金队伍。
  处于敌后的幽燕地区人民,也配合中原人民的抗金,纷纷起义。原巡检使杨浩与僧人智和禅师一起,在玉田县山中,集结抗金壮士万余人,准备扩大力量,反抗金朝的统治。易州十八岁的青年刘里忙占据山区,结集南北少壮兵士邀击金军,也发展到万余人。
  以上几支外,黄河南北各地遍布着人民抗全队伍,依山靠水结寨,总计约有六、七十万人,斗志昂扬,声势 浩大。知开封府宗泽,不顾高宗、黄、汪一伙对民兵的敌视,积极联络两河和陕西的人民抗金队伍,依山河筑垒防守。许多人民武装自愿拥戴宗泽,听他的号令。宗泽依靠民众的支持,驻守东京。金兵不敢来犯。
  高宗在八月间罢去李纲,十月间即实现南逃的计划,南宋小朝廷全部逃到扬州。这个逃跑的行动等于向敌人表示:南宋王朝已决意放弃中原。
  金朝得到高宗南逃的消息,在这年十二月再次发动南侵,向中原大举进兵。中原地区人民展开了艰苦卓绝的抗金战斗。
  金兵分道南侵。由宗辅、宗弼(兀朮。朮音烛zhú)率领的金东路军,在建炎二年(一一二八年)正月攻陷山东青州、潍州,至千乘县被人民义军击败,放弃青、潍两州退走。活动于梁山泊一带的张荣水上义军,出动船只万艘作战,给金军以沉重打击。
  由宗翰率领的中路军,在建炎元年(一一二七年)十二月攻入西京洛阳。次年正月,西京统制官翟进和兄翟兴败金军于伊川皂矾岭,又败之于驴道堰,三月再败之于福昌、龙门,把金军赶到河北,收复西京。翟进死,翟兴与接近两京的河东、河北诸路义军密切联系,配合作战,虽三面受敌而屹立不动,对金军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由娄室率领的金西路军,建炎二年(一一二八年)正月攻陷长安,二月又连陷华、岐、陇、秦诸州。鄜延经 略使王庶召募河南北义兵抗敌,十天内,得孟迪、种潜、张勉、张渐、白保、李进、李彦仙等部,各有兵万人,远近响应。巩州人李彦仙领导的义兵多次和金军交战,一月中破敌五十余垒,三月间收复陕州,又过黄河收复绛、解等县。邵兴(后改名邵隆,人呼邵大伯)率义兵归李彦仙,李彦仙命他领兵渡河收复平陆县所属四镇。另一义兵首领刘希亮收复凤翔,张宗谔收复长安。金兵至咸阳,看到渭河南岸义兵满布平野,不敢再战,仓皇退去。
  人民的抗金斗争开展得如火如荼,再一次造成抗战的有利形势。南逃的高宗小朝廷不但不予支持,反而在建炎二年正月下诏,诬指义军“遂假勤王之名,公为聚寇之患”,勒令解散。宗泽接到此诏后,立即上疏反对,要高宗收回成命,“黜代言之臣,降罪己之诏,订还阙之期”,“以大慰元元激切之意”。高宗不理。
  宗泽又部署诸军,想乘势大举渡河,拟出全面反攻的计划奏报朝廷。黄、汪等说宗泽发了狂,拒不允准。七十多岁的老臣宗泽,既想依靠中原人民抗战,又要忠于决心投降的宋王朝,陷于无法解脱的矛盾中,忧愤成疾,背上发疽(音居jū)而死。临死前,对部下诸将说:“诸君能为我歼灭强敌,我死也不恨了!”诸将流涕回答:“愿尽死力!”宗泽长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又连呼三声“过河”,念念于未竟的壮志。
  宗泽死后,高宗任命投降派杜充继任东京留守。杜充一意打击宗泽部下抗战将士和人民义军,许多受宗泽号令的抗金义军都被迫散去。八字军领袖王彦亲自到杨州见高宗,力陈两河地带民兵的抗敌热情,请高宗派官军北伐。高宗和黄、汪等竟下令夺去王彦的兵权,要他把八字军交给投降派范琼统领。坚持抗金的人民武装力量,接连不断地遭到了南宋王朝的打击。
二、金军再度南侵,南宋小朝廷继续逃窜
  高宗一意求和,中原人民抗金力量受挫。一一二八年秋,金兵再次南侵,目标直指杨州。
  金兵南下,攻陷五马山寨,抗金义军战败。宗翰军出云中,陷濮州、澶渊,入山东境。建炎三年(一一二九年)正月,宗翰军先后攻下徐州、淮阳、泗州,并派遣拔离速率兵奔袭扬州。二月初三日,高宗在扬州听到拔离速部攻陷天长军的消息,惊慌失措,带领御营都统制王渊和亲信宦官康履,匆忙逃跑。渡过长江到达镇江后,百官才陆续赶到。金军进入扬州,大肆掳掠后,焚城而回。
  高宗从镇江逃到杭州。朝野激愤,揭露黄、汪。高宗被迫罢免黄、汪,改任朱胜非为相,王渊签书枢密院事。三月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以“为民除害”的名义,发动兵变,杀死王渊和康履,逼迫高宗退位,让位给三岁的儿子赵旉(音夫fū)。江东制置使吕颐浩、尚书礼部侍郎张浚,约集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等起兵镇压,苗、刘出走,高宗又恢复了帝位。吕颐浩任宰相,张浚知枢密院事。
  一一二九年五月,高宗由杭州北上,进驻江宁,改名建康府,派洪皓为大金通问使向宗翰求和。金朝不许,扣留宋使。八月,高宗又派杜时亮为“奉使大金军前使”求和,求和书无耻地说:“今以守则无人,以奔则无地,此所以朝夕諰諰(战战兢兢。諰音喜xǐ) 然惟冀阁下之见哀而赦己也”。“前者连奉书,愿削去旧号,是天地之间,皆大金之国而尊无二上,亦何必劳师远涉而后为快哉!”金朝不理高宗的摇尾乞怜,再次出兵,南下侵掠。
  闰八月末,高宗在建康听到金宗拐军南下的消息,急忙从建康跑到镇江。九月初,听说金军攻陷山东登、莱、密等州,又从镇江逃到常州。十月,又逃到杭州。金军打到长江沿岸,宋军沿江防线很快崩溃。金兵进至黄州,荆湖沿江措置副使王羲叔领兵逃走,金兵过江。江东宣抚使刘光世在江州,守御长江,每天只是与部属宴饮,金兵从黄州过江还不知道,直到金兵离江州几十里地,他才仓皇逃走。金兵顺利地攻入江西、湖南。守御江淮、镇守建康府的杜充(自东京逃来守建康),听说金兵来到,藏在城中不敢出来,金兵过江,他便领着三千军马跑到真州去向金朝投降了。十二月,宗弼向杭州进军,如入无人之境,连续攻下杭州、越州、明州、定海。
  高宗小朝廷,从杭州逃到越州,从越州逃到明州,从明州逃到定海。金兵逼近定海,高宗又采纳宰相吕颐浩的建议乘船入海,漂泊到温州避难。金军乘船追袭,遇到大风雨,被和州防御使张公裕率领的大船冲散。金军退回明州,放火烧城,掳掠大批财富。一一三○年二月,金军又在杭州大肆掳掠后北还。
  金军北撤,一路烧杀抢掠。一些抗战派将领指挥的队伍,奋起阻击了金军。
  镇江之战——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守镇江。一一三○年三月,韩世忠在镇江与宗弼军会战,世忠妻梁氏亲自击鼓助战。宋军大败金兵。金兵不能渡江,便向韩世忠行贿,表示愿尽归所掠,赠以名马,被韩世忠严正拒绝。金军被堵截在黄天荡四十八天不得出,后来利用老鹳河故道凿成一条连接江口的大渠,才得以逃往建康。这次战役,宋军虽然未获全胜,但韩世忠以八千人的队伍,打得号称十万的金军狼狈而逃,扭转了南宋一味逃窜的颓势,意义是重大的。
  建康之战——金宗弼军退回建康,掳掠大批居民和大批财物,集中到六合。从瓜步口到六合,无数载运的船只连绵不断。金军在城内放起大火后,退出建康城,准备从静安镇渡江北返。到静安后,却意外地遭到了宋岳飞军的沉重打击。
  相州汤阴人岳飞,出身于贫苦农家。北宋联金攻辽时,岳飞曾应募从军。一一二六年,金军围攻东京。赵构在相州召募兵士,岳飞再次应募。此后,曾在张所部下作统制。张所被罢免,岳飞投入王彦军抗金,又转到宗泽部下。杜充代宗泽后,岳飞受杜充统辖。一一二九年建康失陷,杜充叛变降金。岳飞集合余部继续抵抗,转移到宜兴县境,归张俊节制。二十七岁的青年将官岳飞,在战场上转战四年,始终坚持抗敌。岳飞统领的部众,锻炼成一支斗志旺盛的坚强队伍。
  金兵焚掠建康时,岳飞军正驻扎在距建康不远的前线。岳飞得知金兵到静安镇,不等张俊的命令,主动向敌军发动出其不意的猛攻。权建康通判钱需,在建康失陷后拒不降敌,在静安镇附近联合抗金乡兵,坚持抵抗。岳军来攻,乡兵从敌后杀出,主动配合。两军夹攻,金兵大败。十数里内,金兵尸横遍野。金兵大小军官一百七十多人被杀。宋军缴获金兵马甲近二百副,弓箭刀旗金鼓等三千五百多件。金兵败退,岳飞、钱需进驻建康城,胜利地收复了建康。
  富平之战——金军宗弼部侵掠东南时,西路娄室部攻打陕州,李彦仙领兵固守,坚持两年,大小二百余战,使金军不能前进。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命都统制曲端去援救,曲端按兵不动,最后陕州粮尽城破,李彦仙壮烈殉难。金军长驱入关。宋军中只有曲端的副将吴玠(音介jiè)率兵抗击,先后在青溪岭、彭原店战败了金军。
  一一三○年九月,金朝又派皇子、右副元帅宗辅到陕西,会合北上的宗弼军和在陕西的娄室军,打算深入陕川,然后从长江东下,侵掠东南。张浚召集刘锡、吴玠、刘锜、孙渥、赵哲等秦川五路人马,共约三十万,以刘锡为都统制,发檄文向金兵问罪,展开大规模的反攻。九月下旬,刘锡率五路大军与金军在富平激战,赵哲畏敌先逃,宋军溃败。富平之战是金军南侵以来宋军第一次大规模抵抗。宋军战败退兵,金军侵入关陇。
  和尚原之战——富平战败,张浚退守兴州,都统制吴玠招集散卒,扼守秦岭北麓大散关附近的和尚原。一一三一年十月,金宗弼军进攻和尚原,吴玠和弟吴璘(音林 lín)选劲兵强弩分番轮射,连战三日,大破金兵,俘虏金兵以千计。宗弼身中流矢,逃回燕山。金军南侵以来,还没有打过这样大的败仗。金军自陕川进军的计划被粉碎了。
  金军这次南下侵掠,直抵海边,但和攻掠东京或扬州时不同,在掳掠北返的途中,一再遭到南宋抗战将士的沉重打击。金军败走,政治形势由此发生了新变化。
  这时的金朝,仍然建都在会宁府。奴隶主贵族一再发动的南下侵掠战争,主要目的在于掳掠财富和掳掠人民作奴隶,还不想直接统治中原地区。金兵南侵,掳去大批汉人,锁上铁链,在耳部刺字,标价出卖,或者赶到西夏去换马,或者卖给蒙古、室韦等邻族。女真贵族夏天北还,秋天南侵,不在中原久居。
  高宗南逃,决意放弃中原。金太宗告谕宗望,应当再立一个象张邦昌那样的“藩辅”。宋济南府知府刘豫在一一二八年金军南侵时,杀掉济南守将关胜,叛变降金。刘豫向金将完颜昌(达赖)行贿,请求立他作傀儡皇帝。金军南侵途中,连续攻下大名、归德,并在杜充弃职逃跑后,在一一三○年二月,攻占了东京。这年九月,金朝便立刘豫在大名作“大齐皇帝”,以降金的原太原知府张孝纯作宰相。两年后,刘豫又迁到东京。金朝把齐国作属邦,把中原和陕西地区交给刘豫等去统治。
  高宗在一一三○年四月从海上回到越州,绍兴二年(一一三二年)正月,又返回杭州。早在一一二九年七月,高宗已把杭州升为临安府,作建都的打算。金兵退走后,东起淮水、西至秦岭的战线,逐渐稳定下来。南宋王朝在临安建立起它的统治,控制着半壁江山。
三、南宋统治的确立
  高宗建都临安,只图苟安江南,对外继续屈辱妥协,对内加强对人民群众的镇压,以维护它的统治。
  妥协苟安——金兵退走,高宗回到临安,不能不标榜“恢复”“中兴”,但随即大兴土木,修建明堂、太庙,明显地表示出苟安江南的企图。御史张致远说:“创建太庙,深失复兴大计。”殿中侍御史张洵更明白地指出:“去年建明堂,今年立太庙,是将以临安为久居之地,不复有意中原。”金朝立刘豫后,高宗更加放弃了还都东 京的打算。黄潜善、汪伯彦等放弃中原、苟安东南的主张,被高宗实现了。
  一一三○年十一月,前御史中丞秦桧从金朝来到临安。秦桧在金兵攻下东京时,随徽、钦二帝和大臣们被掳走。何栗等在进入金界途中自杀。秦桧却一直跟到金朝,屈膝投降,又为金军南侵作参谋。秦桧自称从金军逃回,其实是金朝放他回来作内奸。这时,吕颐浩已出为建康府路安抚大使,范宗尹作右相。秦桧由范宗尹引荐,得见高宗。范宗尹进上秦桧代高宗拟好的一封向完颜昌议和的国书。高宗看后,说“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遂命刘光世向完颜昌通书致意。高宗任秦桧为礼部尚书,三个月后,又升任参知政事。秦桧自称,他有两策可以耸动天下。一一三一年七月,范宗尹罢相。八月,秦桧受命作右相兼知枢密院事。一一三二年五月,秦桧网罗南宋投降派官员,设置修政局,准备修改南宋的政治、军事体制,以适应降金的需要。七月,左相吕颐浩回朝,与秦桧不和。秦桧抛出他的两策:“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即不但放弃中原,而且把抗金投宋的河北人、中原人全部交还给金朝和刘豫。八月,御史黄龟年弹劾秦桧“专主和议,沮止国家恢复远图”,“植党专权”。吕颐浩也向高宗竭力揭露秦桧。高宗说:“秦桧说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我是北人,该归到哪里?”命兵部侍郎綦崈礼(綦音奇qí,崈同崇)起草制书,谴责秦桧,罢免相位,并告谕朝廷永不再用。秦桧为相一年,遭到朝臣反对而罢相,但放弃中原,偏安江南,仍然是高宗既定的国策。
  镇压农民——金兵南侵、高宗逃窜的过程中,宋朝的溃军乘机四处劫掠,城市乡村都遭到严重的破坏。舒蕲光黄镇抚使李成、蕲黄镇抚使孔彦舟等各领兵数万人,占据州郡,到处杀掠,变成残害人民的盗匪,最后又去投降金朝或刘豫,往来窜扰。御史韩璜描述当时的情况说:“自江西至湖南,无问郡县与村落,极目灰烬,所至残破,十室九空。询其所以,皆缘金人未到而溃散之兵先之,金人既去而袭逐之师继至。官兵盗贼,劫掠一同,城市乡村,搜索殆遍。盗贼既退,疮痍未苏,官吏不务安集而更加刻剥,兵将所过纵暴而唯事诛求,嗷嗷之声,比比皆是,民心散叛,不绝如丝。”南宋王朝暴露了投降逃跑的面目,官吏、兵将和盗匪一样地劫掠刻剥。在此情况下,各地农民纷纷举行了武装起义。
  高宗小朝廷把起义群众看作是比金朝更危险的敌人。反对秦桧的吕颐浩也主张“先平内寇,然后可以御外侮”。金兵退后,高宗随即把几个领兵的大将张浚、韩世忠、刘光世、张俊以及张俊统卒下的岳飞等部,都从前线调离,大力平定“内寇”。几年之内,他们屠杀的农民,竟达几十万人。对待金朝的“外侮”一意屈辱妥协的高宗小朝廷,就这样在农民的血泊中,建立起黑暗统治。
  诋毁王安石——北宋末,钦宗即位,就下诏说:“今日政令,唯尊奉上皇诏书,修复祖宗故事。群臣庶士。亦当讲孔孟之正道,察(王)安石旧说之不当者,羽翼朕志,以济中兴。”随即起用程颐最得意的门生、程学的继承人杨时,作右谏议大夫兼侍讲、国子祭酒。杨时立即上书攻击王安石,说“今日之祸,实安石有以启之。安石挟管、商之术,饰六艺以文奸言,变乱祖宗法度”,请钦宗“毁去(王安石)配享(孔庙)之像,使邪说淫词不为学者之惑”。钦宗下诏罢去王安石孔庙配享,改为从祀。当时太学生多崇信王安石的学说,纷纷起来反驳杨时。御史中丞陈过庭等也上疏对杨时进行弹劾。杨时终于在反对声中被罢免。
  高宗刚一建立南宋小朝廷,就又起用杨时为工部侍郎兼内殿侍讲。一一三一年八月,秦桧拜相的第二天,追赠程颐直龙图阁。高宗在制书中称赞程颐是“老师大儒”,“自得于正心诚意之妙”,“高明自得之学,可信不疑”,又攻击王安石等变法派是“曲学阿世”:说褒显程颐,是为了表明“上之所与,在此而不在彼”。范宗尹为相,高宗对他说:“人欲明道见礼,非学问不可”,“正心诚意,率由于此”。范宗尹说:“人主尤以此为先务”。吕颐浩、秦桧作相,高宗又对他们说:“人主之德,莫大于仁。”吕、秦说:“圣学高明,以诚、仁二者治心,修身、正家、齐天下有余裕矣。”高宗大力提倡“正心诚意”的程学,崇信程学的儒生都得到任用。士大夫想作官得利禄,便“托其说(程学)以自售”。一时程学大兴,成为作官的捷径。
  在高宗和范宗尹、秦桧等倡导下,程颐的门徒,展开了对王安石的围攻。宋朝以科举取士,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在太学生和青年文士中有着广泛的影响。钦宗时杨时曾奏请销毁“三经新义”,这时又写出《三经义辨》,从学术上向王安石进攻。一一三五年,杨时病死。高宗特诏褒杨《三经义辨》,又赐其家属银二百两、帛二百匹,作为对杨时反王安石的酬赏。攻击王安石的另一个办法,是篡改历史。高宗任命范冲(范祖禹子)重修《神宗实录》,杨时也著《熙宁日录辨》,对王安石变法的历史事实肆意篡改。再一个办法,是对王安石进行人身攻击。代表作就是邵伯温(邵雍子)的《邵氏闻见录》。邵伯温假托苏洵的名义,伪造《辨奸论》,说邵雍听到杜鹃的叫声,就预测到王安石作相“天下将乱”。邵伯温还编造说:王安石平日不梳头,不洗脸,前生是个獾(音欢huān),儿子王雱死后下了地狱等等。以荒唐的谩骂,对王安石肆意诋毁。
  高宗、杨时等加给王安石的最大罪状是:徽宗、蔡京的亡国和宋朝的南逃,都是由熙宁变法造成的。这当然是自欺欺人。明代的陈汝锜曾反驳说:今史牒具在,凡蔡京所逢迎,“蠹国害民非一政,然何者为熙宁之政?”凡蔡京所交结,如童贯、李彦、梁师成、朱勔、王黼、白时中、李邦彦等等,“何者为熙宁之人?”高宗集团把徽宗、蔡京的亡国,归罪于王安石变法,显然是想借以掩盖投降逃跑的罪责,继续苟且偷安。
  控制将帅——高宗狼狈逃窜过程中,不得不允许抗金将帅“便宜从事”。将权日重,就又引起高宗的疑忌。一一三○年五月,崇奉程学的御史中丞赵鼎奏说二“祖宗于兵政最为留意”,“太祖和赵普讲明利害,著为令典,万世守之不可失。今诸将各总重兵,不隶三衙,则民政已坏”。“是祖宗之法,废于陛下之手”。高宗会意,下侣限制将帅转移财用和任免官员的权力。六月,又以宰相范宗尹兼知枢密院事,废除南逃时设立的御营司。北宋以来,政治和军事分立两府。仁宗以后,宰相不兼枢密。高宗用宰相兼领军事,说是为了“收兵柄,一赏罚,节财用”。中书舍人季陵又上奏说:“张浚在川陕,区处军事,安置从臣。偏于太专”。一一三一年二月,翰林学士汪藻上“驭将三说”,大意说:“诸将过失,不可不治”;将领只能听命,不应参预谋划,议论政事;“自古以兵权属人久,未有不为患者”,“不早图之,后悔无及”:他建议“渐销诸将之权”,能驭将才能“弭盗’”‘遏敌”。高宗既要依靠诸将镇压人民起义和抗御金兵,又担心将领功高权大威胁他的统治,陷于难以解决的矛盾当中。北宋建国之初,太祖收兵权,意在防止割据,反映了中央集权和地方割据之争。南宋建国之初,主降的文臣力求控制主战的将帅,意在防止将帅专权抗敌,实质上是反映了投降派和抗战派的斗争,和北宋初的收兵权,性质完全不同。高宗对金朝“且守且和”,对将帅且用且疑,处在重重矛盾之中。
(三)钟相、杨太等领导的农民起义
  南宋小朝廷自重建以来,面对金兵的南侵,从河南逃到江南,从江南逃入大海,不惜对金朝屈辱妥协,只求荀安江南,压迫人民大众。广大农民陷入金兵掳掠,官军抢夺,官府、地主加紧压榨的重重迫害之中。一一三一后,江西安抚大使未胜非描述他所看到的情形说:“来自桂岭,陆行一千七百余里至临江军,所见道上居民及近路村落:自入衡州界,有屋无人;入潭州界,有屋无壁;入袁州界,则人屋俱无。”遭受残酷掠夺的广大农民,不断举行起义,以反抗南宋的黑暗统治。
钟相、杨太起义
  一一三○年春,洞庭湖畔的鼎州爆发了钟相领导的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鼎州武陵人钟相领导的起义军原来曾是一支人民抗金队伍。一一二七年春,高宗在南京(商丘)号召各地军兵“勤王”。钟相组织义兵三百人,由钟相子钟昂率领,赶到南京,拥戴高宗反抗金兵的南侵。高宗决策南逃,便又下令将各地前来“勤王”的义兵遣散,要他们“归元来去处,各著生业”。钟昂率领的义兵亲眼看到高宗小朝廷妥胁求降的面目,归来的途中更看到各地官军、盗军的劫掠情景。钟相并没有按照高宗的意旨解散回乡的队伍,而是继续结集,结寨自保,并设置旗 帜器甲,作起义的准备。荆南一带不断遭到宫军和盗军的蹂躏。一一三○年初,金兵攻陷潭州,大事掳掠后,屠城而去。孔彦舟乘机收集溃兵,占据荆南和鼎、澧诸州,并利用钟相在民间的威信,诈称是“钟相民兵”,四处窜扰。在这样的形势下,钟相毅然举起武装起义的旗帜,号召抗拒孔彦舟的盗军。鼎、澧、荆南各地的人民纷纷响应,农民起义的烈火点燃了。
  早在起义的二十多年前,钟相就在武陵一带利用宗教作工具,联络组织农民,宣传反抗思想。史书记载,钟相利用的宗教是不同于佛、道的“左道”。很有可能,这就是方腊起义时利用过的摩尼教。方腊起义失败后,摩尼教仍在各地农民群众间秘密流传,成为他们相互联络、准备起义的工具。宋朝统治者不断下令禁止,对。“事魔”的农民严厉镇压。起居舍人王居正向高宗报告说:“方腊以前,法禁尚宽,而事魔之俗,犹未至于甚炽。方腊之后,法禁愈严,而事魔之俗愈不可胜禁。”“自方腊之平,至今十余年间不幸而死者,不知几千万人矣。”宋朝统治者们,在向金兵屈膝求降的同时,不惜大规模地屠杀“事魔”的农民,宋朝杀人越多,反抗的力量越大。自温州、台州、衢州、徽州、严州、信州以至河南的信阳军、河北的沧州、清州,南到两广、福建,到处都有摩尼教的秘密起义组织。钟相发动起义的荆湖一带,早在唐代宗时,荆州就建有大云光明寺,是摩尼教的一个传布中心。
  长期形成的钟相农民军是一支有组织、有训练的队伍。钟相自称“有神灵与天通,能救人疾患”。向农民宣传说:“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早在五代时,南唐诸佑利用“左道”组织农民起义,就曾提出“吾能使富者贪,贫者富”的口号。钟相继承诸祐和王小波的口号,更加明确地提出“等贵 贱,均贫富”的平等、平均思想以反抗官僚、地主的封建统治。“人法”(人教)的民众,分财互助,团结一致,又有自己的武装,有效地抵制了官军和盗军的骚扰。洞庭湖周围各县的广大农民,自备干粮,络绎不绝地到武陵投拜“人法”,尊称钟相为“老爷”或“天大圣”。一些士大夫也到这里来避乱。
  但是,一一三○年二月钟相发动武装起义后,并没有停留在宗教组织的范围。钟相立即建立国号大 楚,钟相称楚王,钟昂为太子,立年号天战(一作“天载”),建置将相官属。起义军宣布宋朝的国法是“邪法”。焚烧官府、寺观、庙宇和“豪右之家”,镇压官吏、僧侣、道士、巫医、卜祝以及跟广大农民结有仇隙的地主富豪。夺取官僚地主的财产还给农民,称为“均平”。起义军的行动,受到广大农民的热烈拥护,说这是“天理当然”。
  钟相在武陵发动起义后,鼎州武陵、桃源、龙阳、沅江,澧州澧阳、安乡、石门、慈利,荆南枝江、松滋、公安、石首,潭州益阳、宁乡、湘阴、安化,峡州宜都,岳州华容,辰州沅陵,各地农民群众纷起响应。起义的烈火燃遍了十九个县的广大地区。钟相派出一支农民军攻打桃源县城。知县钱景持率领保甲兵丁来镇压起义,农民军杀钱景持,大败宋兵。两日后,钟相军又攻克澧州,杀宋守臣黄琮,胜利进入州城。
  来势迅猛的钟相起义,震撼了南宋王朝。孔彦舟叛军勾结鼎州的地主豪绅,占据鼎州。南宋小朝廷便任命孔彦舟为荆湖南北路捉杀使,让他去镇压钟相起义军。南宋驻守鄂州的宣抚司访察使李允文,派遣统领宫安和统步兵入益阳,统制官张崇领战舰入洞庭湖,张奇统水军入澧口,分道镇压起义。
  孔彦舟看到不能以战取胜,便另生诡计,向起义军散布说:“爷(农民军称钟相为“爷”)若休时我也休,依旧乘舟向东流”,假装无意决战。一面又派人到钟相处,请求“人法”,做打入起义军内部的奸细。钟相没有识破诡计,农民军中混入了内奸。一一三○年三月,孔彦舟军大举进攻,奸细作内应,起义军兵败。钟相、钟昂父子在山谷中被当地一个地主捉住。孔彦舟将钟相父子押送朝廷处死。钟相发动起义仅仅一个多月,便英勇牺牲了。
  南宋王朝处死了钟相,却无法扑灭已被钟相点燃的起义烈火。洞庭湖畔各地的起义农民,在青年领袖杨太领导下,展开了更大规模的持久的战斗。
  杨太是随钟相“入法”起义的一位青年农民。当地称兄弟中最小者为“么”,因此又亲切地叫他“杨么”或“幺郎”。钟相牺牲后,杨太和农民军首领杨广、夏诚等领导一支农民军占据龙阳县继续战斗。农民军沿洞庭湖分立寨栅,组成了八千人的队伍。
  一一三○年六月,宋朝调任知荆南府程昌寓(音宇yǔ)去鼎州,任鼎澧路镇抚使,镇压起义。程昌寓途经龙阳县境,随从官吏和仆从们上岸掠夺民间财物。杨大部下的水寨首领谢保义,立即指挥起义军出击,缴获了他们在各地搜擂的金银财帛等赃物,程昌禽只身逃回公安县,改由陆路绕道到鼎州。程昌寓到任后,指挥官军进攻起义军,并对起义军展开诱降活动。起义军的一个首领杨华叛变,到鼎州投降。程昌寓又命杨华派亲信到杨太军中劝诱诸首领降宋。杨太“极口骂杨华不是丈夫汉”,痛加斥贡。接着,便率领水军,到鼎州诚下向宋军发动进攻。程昌寓龟缩城内,不敢出战。杨太起义军以洞庭湖为基地,采集木料,打造战船,训练水军,声势大振。绍兴元年(一一三一年)正月,夏诚指挥的起义军大败程昌寓新组成的水军,获得大批战船。此后起义军又打造了多种样式的车船。每船可载兵干人,用人踏车,可进可退,船上役拍竿长十余丈,上置大石,下作辖护,遇敌军船近,即用拍竿发石击碎。车船的制造,始于唐代李皋。起义农民在都料匠高宣的指导下,以宋军的车船为样式,进一步提高了打造车船的技术。起义军用车船作战,宫船不能接近。起义军水寨数十处,车船数十只,布满洞庭湖边,雄壮非常。继承钟相事业的杨太,不再以攻取州县作为作战目标,而是继承并发展了梁山泊农民起义的传统,在洞庭湖建立了起义据点,形成可攻可守的指挥中心。农民军不断发展壮大。
  宋王朝看到程昌寓不是农民军的对手,又在一一三二年十一月,起用李纲作湖广宣抚使,来镇压起义。李纲立即派将官招降溃散的官兵,作镇压农民起义军的准备。朝中一些投降派官僚,担心李纲“剿寇”立功,再被重用,于是纷纷上章攻击李纲是“藩镇跋扈之渐,若久任之,将使军民独知有纲,不知有陛下,知有宣抚司,不知有朝廷”。高宗又把李纲撤职,改派龙图阁直学土折彦质为湖南安抚使,督率潭、鼎、荆南兵,镇压起义。
  这时,杨大起义军以洞庭湖水寨为据点,已经发展到二十万人。占领的地区北到公安,西到鼎、澧,东到岳阳,南到长沙。洞庭湖沿岸各州县的广大农村几乎都已为起义军所占有。宋官军所盘据的,只是处在农民起义军包围中的几座州县孤城。一一三三年四月,杨太拥立钟相少子钟义作太子,自号大圣天王,下设三衙等机构。起义军占领地区的农民,在杨太领导下努力发展生产,实现了钟相“田蚕兴旺,生理丰富”的理想,境内人民安乐,物产丰盛。起义军春夏耕耘,秋冬战斗,不断袭击宋军。折彦质部难以前进。
  一一三三年六月,宋王朝又增派王(音泄xiè)为荆南制置使,领兵六万,会同析彦质等镇压杨太起义军。王水军攻进杨太大寨,却是一座空寨。原来杨太早已转移到鼎口港地泊驻,伏军待战。十月,王军赶到鼎口,杨太发动车船迎战。农民起义军车船高数丈,用坚木二尺余,削尖两端作投掷武器,与矢石俱发,叫做“木老鸦”。官军大败。王本人也被流矢、木老鸦打中,逃回鼎州,留下统制崔增、吴全据守洞庭湖下游。
  崔、吴军守下游,企图与上游程昌寓部官军夹击起义军。杨太军得知后,顺江放下三只大船,船上不树旗枪,也不见人,沉寂无声,交横而下。崔、吴军见了,以为起义军为上游官军杀败,流来空船,于是发动全队舟船,乱次争先,纷纷而上,到了水面宽广处,农民军车船突然擂鼓呐喊,踏车回旋,发动猛攻,迅速地把官军大小数百只战船全部击沉。沙滩上的官军步兵也被起义军消灭。一日之间全歼崔、吴军一万人,获得弓矢甲胄不计其数。起义军获得重大胜利。
  这时,王还在下沚江口营帐,不知道宋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农民军百余人穿着新衣,打着鼓板,吹着笛子,弄着气球,到宋军大营,用竹竿挑着一卷文书,喊宋军来取。宋军满以为这是“受招安”的文书,打开一看,原来是农民军缴获的宋朝的官告。农民军使者在旁哈哈大笑说:“崔家水军一万来人,前日晚被我们杀了,一个不存。衣甲、枪刀、旗号、钱粮,一齐属我了也!”农民们在欢笑声中吹笛打鼓扬长而去。当晚,起义军又乘车船相继而来,全装铁甲,各执雁翎长刀,光彩射目。向宋军高喊:“崔增、吴全是天下有名水军,一万来人,只消我三支车船,尽底杀了。你们消得甚的杀也!”二更时,起义军的大小车船无数,大举追袭宋军。宋船两边都被打空,满身中箭。宋军士头破额裂,狼狈逃走。王带领残兵败回鄂州。农民军再次取得辉煌的胜利。
  起义军乘胜前进。一一三四年七月,进攻鼎州社木寨,又大败宋军,继续获胜。
  一一三四年二月间,张浚自西北被召入朝时,路过潭州,曾派枢密院计议官去和折彦质共同策划“招安”农民军,遭到杨太拒绝。这时,刘豫的齐国看到农民起义军胜利发展,也想以“联军灭宋,分地而王”,招诱农民起义军。齐“太尉”李成差密使来杨太大寨,送来金帛文书,说愿与水寨首领会合,水陆并进,取宋沿江州县,得县的做知县,得州的做知州。起义军严正拒绝,把来人打发回去。一月后,李成又派三十五人来,带着官诰、金束带、锦战袍、羊羓(音巴bā)等物,劝诱起义军配合金、齐大军灭宋。农民起义军将这三十五人全部处死,投入江中。高宗得知后,下诏向杨太等诱降,说可以给他个知州的官做,也被杨太拒绝。杨太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在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的复杂环境中,坚持反对宋朝的统治,又坚持抗拒金、齐,始终如一,大义凛然。
  和杨太的正义行为相反,一贯对金屈服的南宋,把农民军看做是比金、齐更为危险的敌人。江西一个地主向高宗上书说:“方今之大患有三:曰金虏,曰伪齐,曰杨幺。然金虏伪齐,皆在他境,而杨幺正在腹内,不 可不深虑之,若久不平灭,必滋蔓难图。”侍御史张致远也在一一三五年二月上奏说:“金朝侵侮,不过是皮肤病,如果善用药石,就很容易去掉。庶民作乱,是心腹蓄毒,若养而不治,实在难好。洞庭被占据这多年,招安之人屡遣,而大半不还,水陆之师每进,而无敢深入”。这时已掌握军政大权的右相张浚也说:“杨幺据洞庭湖,实占上流,不先去之,为腹心害,将无以立国。”对待金朝,宋朝官员中存在着抗战派与投降派的对立,但在镇压农民起义时,他们又完全一致起来。高宗派张浚亲临督战,又下令把精锐的岳飞军从淮西的前线调往洞庭湖。一场血腥的镇压开始了。
  宋军这次镇压杨太起义军,按照张浚的主意,改变了历来冬季出师的惯例,选在农忙季节进军,想趁起义军忙于生产,发动突然袭击,同时还想以毁坏田亩禾稼为手段来进行威胁。一一三五年五月,张浚、岳飞领兵到达洞庭湖地区,施展所谓“剿抚并行”的策略,大力开展诱降活动,释放俘虏,重用叛徒,分化瓦解农民起义军。起义军中的黄佐、杨钦,先后叛变,投降岳飞军。六月,杨太大寨由于杨钦等叛变而陷于孤立,被岳飞军攻破。杨太拒不降宋,和钟义泅水突围,被宋军俘虏。杨太被押送到岳飞面前,英勇就义。杨太就义前,仍然高呼钟相称号(老爷),至死不屈,表现了中国农民不甘屈服于黑暗统治的顽强反抗精神。
  杨太就义后,夏诚仍然据水寨固守,继续战斗。岳飞军以巨浅塞置港汉中,用腐木烂草填入行船通道,使起义军车船无法行驶。起义军水寨被攻破。夏诚被俘,也壮烈牺牲。
  钟相、杨太领导的洞庭湖农民起义,前后持续六年之久,给南宋王朝以沉重打击。农民起义军依据江湖港汉建立据点,春夏耕耘,秋冬作战,为历史上农民战争积累了宝贵经验。
  在钟相、杨太起义的同时和起义失败后,江西、湖南、福建等地的农民群众相继举行起义,不断打击着南宋王朝的统治。
信州王宗石(王念经)起义
  一一三○年四月,在钟相发动起义的同时,信州贵溪县农民在王宗石(王念经)领导下,举行起义。王宗石是当地摩尼教的一位首领,长期以来利用摩尼教组织农民,具有广泛的影响。起义发动后,农民军迅速攻下贵溪、弋阳两县。信州和饶州一带的贫苦农民纷纷加入起义队伍,农民军很快发展到几万人。高宗派辛企宗军去镇压。一月之间,农民军连续战败官军,取得胜利。高宗又调派张浚和刘光世部的王德军,对农民军四面围剿。农民军激烈战斗,王宗石等二十六名领袖战败被俘,被押送到越州的高宗小朝廷,英勇就义。起义发动不到两月,即遭到南宋官军的镇压而失败。起义失败后,刘光世部王德残酷屠杀贵溪、弋阳两县的人民近二十万人。
建州农民起义
  一一二九年,苗傅、刘正彦发动政变失败,领兵退走建州。宋朝各路官军进入建州追击,沿途向百姓勒索军需,烧杀劫掠,农民群众被迫迁徙流亡。宋兵擒捕刘、苗去后,建州一带出现严重的灾荒。一一三○年,建州瓯宁县农民在回源峒发动起义,私盐贩范汝为被推为领袖。八月间,范汝为领导起义军攻入建阳县。宋神武副军都统制李捧率宫军三千迎击,被起义军击溃,李捧逃走。农民军迅速发展到数万人。
  十月间,南宋小朝廷派朝请郎谢向持金字牌到范汝为军中“招安”。十一月,又派神武副军都统制辛企宗率大兵镇压。辛企宗进驻邵武军,距回源峒二百多里。在宋朝的威胁利诱下,范汝为受“招安”,接受宋朝赐给他的从义郎、福建民兵都统领的官职,受辛企宗节制。范汝为以下的一些首领也接受了宋朝的官职。起义军由于首领叛降而被出卖了。
  范汝为投降后,农民军仍在建阳城外驻扎、耕田。当地地主也要向农民军交纳租税。一一三一年二月,高宗诏令辛企宗将农民军“放散”“归农”。农民军拒不解散。
  建阳农民继续展开斗争。农民丁朝佐领导另一支农民军发动起义。范汝为部下、降宋后称保义郎的熊志宁又率领部分农民军离去,与丁朝佐会合。九月间,了、熊军进到建州浦城、崇安等县。南宋得报,派江东统制官阎皋统领部下全军镇压丁、熊,又派监察御史胡世将到福建“督捕”。十月九日,胡世将奏报说:“汝为自就招安,心怀反侧,仍前剽掠”。高宗立即下诏捕杀范汝为。诏书说:“官军杀获范汝为,与补汝为现带官职”。十月十九日,范汝为率领农民军向建州转移,宋建州守臣逃跑。范汝为入据州城。范汝为部下叶谅等向邵武军进攻。
  十一月,御史弹劾辛企宗长期不能“放散”农民军,“拥兵逗留”,请另遣将。高宗贬辛企宗,降三官。另派韩世忠领兵入福建镇压。绍兴二年(一一三二年)正月,韩世忠军围攻建州,攻城六日,农民军三万余人战死。范汝为逃回回源峒自杀。宋军到邵武军,叶谅败死。熊志宁接受阎皋的“招安”,充当宋军的“前军统领”。
  建州起义发动以来,起义农民前后有十余万人,声势是浩大的。但由于农民军领导者的动摇投降,终于遭到宋朝的血腥镇压而失败。广大起义农民作出了重大的牺牲。
  但是,起义农民仍在继续战斗。农民军千余人在范忠领导下,转向建州松溪县进攻,杀县尉吴某,又进而打到浙东。十一月,范忠军转战龙泉县,进攻处州,震动了宋朝。十二月,高宗命令神武前军左部统领申世景领兵二千镇压,下诏说:“如不即扑灭”,“并重置典宪”。宋军到处州,不能得逞。高宗又增派精兵二千会合。范忠农民军寡不敌众,遭到镇压牺牲。
  范忠领导的农民军,在范汝为死后,转战闽浙,坚持斗争达一年之久,又一次体现了农民群众反对“招安”、坚持斗争的光荣传统,是值得赞颂的。
吉州彭友起义
  一一三○年,吉州一带的农民也在彭友(一称彭大或彭铁大)、李满(号称“李动天”或“李洞天”)、王彦和廖八姑三姐妹的领导下举行起义。起义农民推举彭友等十人作领袖,称为“十大王”。起义军攻占江西、湖南八个县城,起义队伍达几万人。起义军在各地区往来活动,声势越来越大。到一一三三年初,广东、江西等路官吏纷纷向宋朝上奏章,要求调派岳飞军前往镇压。四月,宋朝派岳飞军到吉州。这时彭友已率领农民军转移到雩都(雩音于yú),联合永新县尹花八等两支农民军三千多人,严阵以侍。岳飞军赶到雩都,派出两名“辩士”找彭友劝降,彭友义正辞严地说:“吾宁败,不肯降,毋以虚声恐我!”岳飞指挥官军猛攻山寨,起义军战败,彭友被俘。李满等率领农民军退到固石洞拒守。固石洞山高而险,易守难攻,岳飞驻兵山下,再次派说客到山上劝降,企图动摇农民军的斗志。农民军义愤填膺,表示“虽死无憾”,坚决斗争到底。岳飞见诱降不成,又调动骑兵,围住固石山,派步兵强行攻山。起义军腹背受敌,经过激烈战斗,主力大部牺牲,终于失败了。
虔州陈颙起义
  一一三一年七月,陈颙(音拥yóng)领导虔州农民几千人起义,攻打零都、信丰等县。一一三二年四月,起义军进攻循州,克龙川县。十一月,克武平县,又围梅州。绍兴三年(一一三三年)正月,起义军围攻潮州,不能下,撤回江西。虔州各县农民纷纷起来响应,罗闲十、蓝细禾、钟超等“四百余党,自为头首,各成寨栅”,共有十多万人。各支队伍“结为表里”,建立联盟,共同反抗官军,依靠山区的险要形势,建寨五百多座,活动于广东循、梅、潮、惠、英、韶、广、南雄等州,江西虔州、南安军、建昌军,以及福建汀州、邵武军等广大地区。这年四月,岳飞在镇压吉州农民军以后,又进兵虔州。农民军在兴国县,与官军摆开阵势,英勇战斗。但由于各支农民军队伍缺少统一的指挥,最后被岳飞军各个击破。陈颙、罗闲十、蓝细禾等被俘。陈颙等农民领袖同吉州农民领袖彭友、李满等一起,都被岳飞杀害了。
严州农民起义
  王宗石等利用摩尼教起义失败后,摩尼教作为农民群众的秘密组织,仍在江、浙一带继续活动。人教的农民,设置兵器,随时准备“群起举事”。衢州开化县是万山环绕、路不通驿的地区,接近徽、严二州,宋朝统治力量较为薄弱。摩尼教领袖余五婆在这里“传习魔法”,组织农民。一一三三年春,官府发现了余五婆的活动,下令捕治禁止。余五婆随即转移到严州遂安县白马源,隐蔽在教徒缪罗家中。同年三月,缪罗的怨家发现余五婆,向保正告密。保正乘机对缪罗进行敲诈勒索。缪罗杀死保正,发动摩尼教农民起义。起义农民多次打败前来镇压的官军,接连击毙凤林巡检章浦、淳安县尉曹作肃等人。五月,知严州颜为带领临时拼凑的弓手、保甲六千多人,宋朝又派神武中军统制杨沂中领兵三千,会同前往镇压。在决定起义成败的关键时刻,缪罗经不起杨沂中的威胁利诱。接受了杨沂中的“招安”。起义农民仍然坚持与官军作战。但由于缪罗等人的叛变,起义军力量削弱,终于被杨沂中镇压下去,起义军骨干王仓等九十多人被捕牺牲。
郴州宜章县农民起义
  一一四○年,湖南郴州宜章县山区农民在骆科、文遂领导下举行武装起义。起义后,骆科率领义军攻打桂阳、郴、道、连、贺等州的县城。宋朝派统制郝政带领官军镇压,骆科中途叛变,投降官军,义军被打散。但不久之后,义军余部又集结在一起,在邓宁、李定等人的领导下,继续战斗。义军的另一部分在欧幼四的领导下,以桂阳监临武峒为据点,发展到几千人,屡次打败官军,攻克了蓝山县。直到一一四一年十月,这几支农民军才被宋军镇压而最后失败。
(四)抗战与投降的斗争
  高宗统治集团残酷地镇压了农民起义。但是农民群众此仆彼起的英勇斗争,显示了自己的强大力量。它明确地告诉了人们:如果金兵南侵,南宋小朝廷再要投降逃跑,就难免被人民群众的巨掌所葬埋。
  高宗集团一味妥协苟安的政策,并不能阻止金朝的继续南侵。刘豫傀儡政权“大齐”建立后,金朝一面支持刘豫南侵宋朝,一面继续派出金兵南下侵掠。在这样的形势下,南宋王朝是抗战还是投降,仍然是摆在高宗统治集团面前的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朝廷中形成以岳飞等为代表的抗战派和以秦桧为代表的投降派,进行了反复的斗争。
  在以偏安东南为既定国策的高宗集团统治下,南宋抗战与投降的过程大致是:当着金、齐发动南侵,战争威胁到南宋的统治时,高宗不得不任用抗战派抵抗敌兵;当着抗敌获胜,将领们权势增强,而金朝又采取“以和议佐攻战”来诱降时,高宗就又信用投降派屈膝求和;南宋的屈辱招致金兵的再度南侵,高宗被迫再次起用抗战派将领;抗战派再度抗敌获胜,高宗和投降派就又在胜利形势下,再来求降。自高宗迁都临安以来的约三十年间,伴随着宋、金斗争和南宋王朝内部斗争的发展,南宋王朝大体经历了抗战——投降——再抗战——再投降这样一个历史过程。
一、保卫川陕和收复襄阳的胜利
  从一一三三年到一一三六年的三年间,金朝南侵军一面在川陕地区继续向南宋进攻,一面支持刘豫的齐国从中原地区南下,同南宋展开激战。吴玠军打退金军,保卫了川陕。岳飞军战败金、齐,取得了收复襄阳六郡的胜利。
  川陕之战——金宗弼军自和尚原之战败退后,金朝又派撒离合屯兵凤翔,与宋吴玠军对峙。绍兴三年(一一三三年)正月,撒离合绕开和尚原,率主力东进,攻下金州,沿汉水西上,进攻兴元,宋王彦军败走。知兴元府刘子羽派统制田晟带兵据守金州石泉县西的饶风关,向吴玠告急。吴玠亲自领兵从凤州河池县启程,日夜行三百里,在金军到达前,赶到饶风关,会合王彦军及抗金义军一万三千人守关。金军没有料到吴玠军来得这样快,赶忙发动猛攻。攻关六昼夜不能下。吴玠部下一个将官叛变,向金军告密,金军从小道绕到饶风关后,两面夹击,宋军只好撤退。饶风关失守。王彦退守达州,吴玠退守仙人关,刘子羽退守潭毒山。金军到川陕界上的金牛镇,不见宋军踪影,怀疑有埋伏,不敢深入,退军兴元,然后又从斜谷撤退。吴玠派兵追袭,金军大败,死亡一千多人,丧失了全部辎重。刘子羽趁势进兵,收复兴元、洋州等地,王彦收复金州等地,全部恢复了战前局面。宋军在川陕保卫战中取得了胜利。
  一一三四年二月,宗弼、撒离合又协同齐国的刘夔率十万骑兵从宝鸡入侵仙人关。吴玠军万人在杀金坪抵御。吴璘领兵由七方关急援,转战七昼夜,与吴玠合兵。三月,金兵进攻关隘,身披重铠,用铁钩相连,鱼贯而上。吴璘督军死战,矢下如雨,金兵死尸层层堆积。撒离合改用火攻,又被宋统领姚仲设法扑灭。吴玠派统制杨政、统领田晟率军出击,战场上火炬照亮了群山,战鼓声震动天地。次日夜间,吴玠又派统领王喜、王武卒勇敢战士,分紫、白两色旗帜杀入金营,宋军全力奋战,金军不支,连夜撤走,退守凤翔。吴玠、吴璘军奋勇战斗,又一次胜利地保卫了川陕。吴玠升任川陕宣抚副使,又乘胜收复凤、秦、陇诸州。
  收复襄阳——中原战场上,宋、齐间不断发生小规模战事。一一三三年二月,襄阳镇抚使李横会合右武大夫牛皋等收复颍昌。刘豫派宋朝叛将李成率二万人迎战,又向金朝求救兵。金宗弼领大军来侵,李横败退,襄阳、颍昌失守。五月,高宗下令沿边诸将不得“侵犯齐界”,派韩肖胄等去金朝求和。十一月,韩肖胄回朝,金使李永寿来宋,要挟宋朝归还齐俘虏和在东南的西北士民,并要求以长江为界,把江北地方全部给刘豫。金使的无理要求,激起宋朝抗战派将士的愤怒。广州一个监管盐税的官员吴绅上书,请高宗亲征,讨伐刘豫。殿中侍御史常同对高宗说:“先振国威,则和战常在我。若一意议和,则和战常在彼。”“未闻二十万兵而畏人者也”。岳飞建议出兵,收复襄阳六郡,恢复中原。岳飞收复建康后,被任命为通、泰州镇抚使,守卫长江下游。在一一三一年到一一三三年两年多的时间中,岳飞忠实地执行南宋王朝“荡清内寇”的使命,转战湘赣间,讨伐李成等盗军,又残酷地镇压了虔州和吉州等地的农民起义,因而得到高宗的赏识和信任。高宗亲自召见岳飞,特赐“精忠岳飞”的军旗,提升他为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舒薪州制置使,驻军江州。岳飞连续上疏,建议出兵北上,进取襄樊。岳飞的建议得到宰相朱胜非和参知政事赵鼎的支持。赵鼎荐任岳飞为统帅。牛皋进见高宗,说“刘豫必灭,中原可复”,受命率部去江州,归岳飞指挥。
  高宗迫于形势,不得不派岳飞出兵抗战,但仍然无意恢复中原。在岳飞出兵前,就先规定了种种限制。南宋朝廷用“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的名义,向岳飞明确规定:只准“收复襄阳府、唐、邓、随、郢州、信阳军六郡地土”,“不得辄出上件州军界分”。敌军“若逃遁出界,不须远追”;“亦不得张皇事势,夸大过当,或称‘提兵北伐’,或言‘收复汴京’之类,却致引惹”。还规定:事毕,大军复回江上屯驻。
  一一三四年五月,岳飞接受了新任命给他的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舒蕲州制置使兼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等本兼各职,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岳飞命令军士,所过各处,不准残害民众,不准侵犯禾稼,渡江时,他在船上对幕僚们说:“飞不擒贼,不再渡江!”岳飞军旗开得胜,一举攻下郢州,齐守将京超自杀。岳军兵分两路:张宪、徐庆分兵攻随州,岳飞亲率大军直趋襄阳,军声大振。齐将李成出襄阳四十里迎战,岳飞看到李成列阵后,说:“步兵利险阻,骑兵利平旷,李成左列骑兵于江岸,右列步兵于平地,兵虽多至十万,有什么用呢?”举鞭命王贵以长枪步卒攻击李成的骑兵,命牛皋领骑兵攻击李成的步兵。李成军大败,死伤无数,李成夜中逃跑,岳飞顺利收复襄阳。随后又派牛皋增援张宪、徐庆,很快攻克随州,生擒齐将王嵩,俘虏五千人。李成自襄阳败退后,又纠集兵马与金军汇合,在邓州西北列寨三十几所,准备与宋军决战。岳飞把军队分成几支,发动突袭和两面夹击,把李成军再次击溃,一鼓作气连续收复了邓州、唐州和信阳军。这年七月,岳飞便完全按照预定的计划,胜利地收复了襄阳等六郡,屯兵鄂州。
  捷报传来,整个临安轰动了。高宗慨叹说:“不知他能破敌立功到如此地步!”随即升任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统辖襄阳府路。不久又晋封为武昌开国侯。宋朝建国以来,作为最高荣誉官衔的节度使,从来不轻易授人。这时南宋带节度使衔的,也只有刘光世、韩世忠、张俊三个大将。几年前,还是个普通军官(统制)的岳飞,还只三十二岁,便建节封侯,这在宋朝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但是,这时的岳飞却把功名看作尘土,念念不忘的是乘胜收复中原。他在鄂州作《黄鹤楼》词说:“何日请缨提劲旅?一鞭直渡清河洛。”直渡黄河,北上抗敌,一直是岳飞的高远理想。但这就和高宗苟安东南的国策处在了相矛盾的境地。岳飞直上青云,功高位显,也开始陷入了高宗统治集团的疑忌之中。
  打退金、齐——一一三四年九月,金朝又纠合刘豫,发兵南侵。金兵五万,由宗弼等率领,齐兵由刘豫子刘麟率领。金、齐兵绕开岳飞和吴玠的防区,自泗州和楚州两地渡淮南侵。知楚州樊序弃城逃走,淮东宣抚使韩世忠自承州退守镇江。高宗得报,惊惶失措,又和投降派朝臣议论着逃跑避难。宰相赵鼎(一一三四年任相)和参知政事沈与求等都劝高宗“御驾亲征”。高宗仓促间派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分别率军赴建康、扬州、当涂防守。
  宋军将士奋勇杀敌。十月,金兵进至扬州大仪镇,韩世忠军迎哉。金兵大败,将官挞也被擒。韩军前军统制解元和部将成闵在承州败金兵。韩世忠大军追至淮水,金军溃败而逃。韩军进驻楚州。
  十月,金兵主力侵犯淮西。十二月初,宋庐州军败,退守城内。岳飞部受命来援。牛皋、徐庆在庐州城外击败金兵,追袭三十余里,金兵败走。
  金、齐兵在淮东、淮西连续被挫败,便在这年年底收兵而去。
  金兵退后,一一三五年二月,赵鼎、张浚分任左、右相。高宗命张浚、岳飞领兵镇压了杨太领导的农民起义队伍。事过之后,张浚回朝,又向高宗建议,北伐刘豫,恢复中原。
  一一三六年二月,张浚以宰相兼都督诸路军马事的身分,召各路将领到平江府集议北伐。议定由韩世忠军出楚州攻淮阳,刘光世屯合肥,张俊屯盱眙,岳飞驻襄阳,作进取中原的准备。
  岳飞军受命,进驻襄阳,八月间出征。前锋军顺利攻占了虢州卢氏县城,又收复了长水县。十一月,岳军王贵、董先、牛皋等部在唐州北大败齐兵,进抵蔡州境内,距离东京不远了。蔡州齐兵防守坚固。岳飞向朝廷请示进止,高宗回答说:“兵家不虑胜,惟虑败,万一小跌,不知如何!”下诏要岳飞回师。岳飞奉诏退兵,敌军来追。岳飞又乘势在唐州山林内设下伏兵,出其不意,围歼敌人的追兵,生擒敌兵几千人、战马三千匹,获得大胜利。岳飞和部属们议论着,总有一天要打到金朝的巢穴,“直抵黄龙,与诸君痛饮!”但岳飞军仍不得不奉命退守鄂州。岳飞在鄂州“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吟成一曲传诵的歌词《满江红》。岳飞在词中慨叹“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向往着“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侍从头,收拾旧山河”。岳飞出兵节节获胜,北上抗敌的意志越来越高昂,和高宗苟安东南的国策,矛盾也越来越大了。
  刘豫傀儡政权见张浚部署北伐,岳飞出征,便赶忙向金朝求救。这时,金太宗已在一一三五年死去,完颜亶(金熙宗。亶音但dàn)继位,对刘豫置之不理。刘豫不得不孤注一掷,倾巢而出。一一三六年九月,发大兵出击。兵分三路:中路刘麟一军,经寿春,攻庐州;东路刘猊(音泥ní)一军,出涡口,攻定远,兵锋直指宣、徽二州;西路宋朝的叛将孔彦舟一军,由光州,攻六安。东路军至淮东,被韩世忠军阻挡,退回顺昌府;西路军攻光州不能下。只有进攻庐州的刘麟中路军渡过淮水到达寿春、濠州之间,刘光世放弃庐州。
  张浚部署军事后,请高宗进驻建康。高宗到平江府,开始犹豫踌躇,宰相赵鼎和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等从而提出“皇帝回銮”的建议。刘光世得到折彦质的支持,自庐州退保当涂。张浚从前线归来,竭力反对,请高宗写御笔军令“有不用命,当依军法从事”,急令刘光世回庐州抗敌。刘光世被迫回军,刘麟的齐军正向庐州杀来。两军相遇。刘光世部将王德、郦琼(郦音丽lì)部在淮河南岸霍丘附近大败齐兵,刘麟败退。张浚派杨沂中部援淮西,在藕塘大败齐刘猊军,齐兵纷纷投降。杨沂中与王德部合兵追击刘麟至南寿春,刘麟大败而逃。围攻光州的孔彦舟听说主力军败,也慌忙撤兵逃走。刘豫齐军的进攻被彻底粉碎了。
  战争过后,张浚面见高宗,请求罢免刘光世兵权。赵鼎反对,因而辞相。一一三七年八月,张浚罢免刘光世,命王德统军。郦琼不服,率领淮西兵四万人投降刘豫,朝廷震动。张浚因处置失宜,引咎辞相。高宗再用赵鼎为相,作议和的准备。
二、屈辱的“和议”
  刘豫南侵,被未军打得狼狈逃窜,金朝统治者更加感到刘豫的无用,便在一一三七年十一月明令宣布废掉刘豫的齐国。这时,金朝统治者面临的问题是:继续以会宁府为中心发展它的奴隶制统治,还是直接统治封建制的中原地区。对待这个重大的问题,金朝贵族内部出现了两种不同的主张。金熙宗采纳完颜宗磐、完颜昌的建策,准备把刘豫统治的河南、陕西地区交给宋朝,而要高宗象刘豫那样地向金称臣,贡纳岁币。这实际上是在宋军得胜的形势下,把南宋变成和齐国一样的属邦。金熙宗决策后,便派遣宋朝在金的使臣王伦回朝,向高宗诱降。
  绍兴七年(一一三七年)十二月,王伦向高宗奏报了完颜昌的口信:“好报江南,自今道途无壅,和议可成。”一意追求妥协苟安的高宗,得报大喜,厚赏王伦。数日前,高宗说:“若金人能从朕所求,其余一切非所较也。”这就是说,只要金朝许和,一切条件都可接受。次年三月,任命秦桧作右相,作向金投降的准备。
  这时,北宋的亡国之君徽宗,已在金朝死去。王伦回来说,如果议和,金朝允许送还“梓宫”(皇帝棺柩),高宗更加感激,急于求和。抗战派将领正在乘胜备战,指望进兵中原。听说要议和,群情激愤。绍兴八年(一一三八年)正月,赵鼎对高宗说:“士大夫多言中原有可复之势,宜便进兵。恐他时不免议论,谓朝廷失此机会,请召诸大将问计。”高宗说:“不须恤此!今日梓官、太后、渊圣皇帝(钦宗)皆未还,不和则无可还之理。”高宗决意求和,对反和的意见一律严厉拒绝。
  宋、金使臣往来议和。一一三八年七月间,王伦再次去金朝商议地界。高宗、秦桧主张,只要许和,地界划到哪里都可。王伦请问赵鼎。赵鼎说当依钦宗时的旧约,以黄河旧河(黄河旧道自山东滨县南人海)为界,不能以新河清河为界(黄河改道后,自江苏清河县入淮)。不然,就罢议。秦桧与赵鼎意见不和。枢密副使王庶也一再上书,坚决反对和议。秦桧向高宗说:“若陛下决欲讲和,乞陛下英断,独与臣议其事,不许群臣干预,则其事乃可成。”高宗完全同意,说:“朕当与卿议。”十月间,赵鼎被罢相,出知绍兴府。秦桧独揽相权,加紧“讲和”的活动。
  十月,金朝派萧哲为江南诏谕使来宋,要高宗跪拜授受诏书。金使不称宋国而称江南,不称“通问”而称“诏谕”,明白地把南宋看成齐国一样的属邦。金朝所谓“和议”的实质完全暴露,朝野抗战派官员掀起了反投降的热潮。
  抗战派将领张浚连续五次上书,激切反对“和议”。韩世忠奏请拒绝“议和”,立即决战,愿在金兵势最重处抗敌。岳飞奏称“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直接指责秦桧:“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枢密副使王庶再次上书,说现在群议汹汹,和战是存亡所系。他建议高宗“深戒前辙”,“与中外知兵大臣谋长久保邦至计”。秦桧罢免王庶,出知潭州,改任附和议和的参知政事孙近同知枢密院事。
  兵部侍郎张焘和吏部侍郎晏敦复等人联名上奏说:“今日屈己之事,陛下以为可,士大夫不以为可,民庶不以为可,军士不以为可,如是而求成,臣等窃惑之。”馆职官员胡珵(音呈chéng)等人联名上书,揭穿金朝的“和议”是“弛我边备”,“竭我国力”,“解体我将帅”,“懈缓我不共戴天之仇”。礼部恃郎曾开更指出,金朝同意议和,并不是高宗屈己所得而是为军民坚决作战所迫。不当议和,而当增修武备,“发扬征讨之令”,乘机进兵。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请斩秦桧、孙近、王伦。疏中说:“愿斩三人头,竿之藁街(藁音搞gǎo),然后羁留敌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宁能处小朝廷以求活耶?”民间把胡铨奏疏刻板传诵,流布四方。胡铨等人的言论,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和愤怒,因而获得了广泛的支持。高宗、秦桧惊怒交加,说胡铨“狂妄上书,语言凶悖,仍多散副本,意在鼓众劫持朝廷”。胡铨被罢官,送昭州编管。
  反和舆论高涨,秦桧无法制止。中书舍人勾龙(姓)如渊(名)向秦桧建议,选择台宫(御史台),就可控制言路。秦桧罢免反和的台官张戒、萧振等,用党羽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施庭臣为侍御史,控制言论。高宗下诏,用“孝”“悌”之道来为投降辩解,说:“朕以梓宫未还,母后在远,陵寝宫庙,久稽洒扫,兄弟宗族,未得会聚,南北军民十余年间不得休息,欲屈己求和。”原宗正少卿冯橄(音级jí)随声附和,上疏赞颂和议,是“一举而兼备孝、弟、仁、慈四德”。秦桧立即恢复冯械宗正少卿原官,叫他与王伦同见金使议事。高宗、秦桧罢斥抗战派,起用投降派,控制反和言论,不惜使用一切手段,一意投降。
  绍兴八年十二月,秦桧代表高宗拜受金朝诏书,接受“和议”。金朝把陕西、河南地“赐”给宋朝,宋向金称臣,每年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金朝归还徽宗和皇后的棺木。这样,高宗便在抗金得胜的有利形势下,成了金朝的臣属。
  高宗、秦桧投降成功,大事庆祝,命百官进呈贺表,加官进爵。抗战将领吴玠等拒不上表。岳飞拒不接受加官,说“今日之事,可忧而不可贺,勿宜论功行赏,取笑敌人”。兵部侍郎张焘六月间去洛阳,回临安后向高宗报告,金朝仍在备战,建议加强边防。高宗,秦桧不理。
三、顺昌和郾城抗金战争的胜利
  不出人们的预料,仅仅一年多后,金兵又大举南侵了。
  金朝统治集团内的派别斗争,在一一三九年秋季,发展到极为激烈的地步。金熙宗以谋反的罪名,处死了完颜昌等贵族。完颜宗弼、宗干等掌握了大权。宗弼等反对把陕西、河南地交给宋朝,决意发兵夺回,并继续南下侵宋。一一四○年五月,金军以宗弼为统帅,兵分四路南侵。聂儿兵出山东,完颜果人陕西,李成人西京,宗弼率孔彦舟、郦琼、赵荣兵十余万取汴梁。“和议”以后,高宗群臣根本没有部署边防,中原没有任何备战设施。各地守官仍然是金、齐旧官,金兵打来,纷纷迎降。不到一月,根据和议金“赐”宋的土地,全被金夺去。金兵进而威胁淮南。
  面对着宋朝覆灭的危险,高宗又只好下令各军进行抵抗。说:“昨者金国许归河南诸路及还梓宫、母、兄。朕念为人子弟当申孝悌之义,为民父母当兴拯救之思,是以不殚(音丹dān)屈己,连遣信使,奉表称臣,礼意备厚。……不谓设为诡计,方接使人,便复兴兵。……仰诸路大帅各竭忠力,以图国家大计。”抗金令下,宋、金间展开规模空前的激战。
  顺昌之战——一一四○年五月,新任东京副留守刘锜,率王彦旧部八字军(王彦已于一一三九年去世),自水路赴任,至顺昌,闻金军已毁约破东京,进入陈州,决计坚守顺昌,反击金军,赢得了著名的顺昌大捷。
  刘铸到达顺昌,听到金军将至,他下令把船只凿沉,决心坚守。八字军士气昂扬,妇女们也磨刀擦枪准备战斗。五月底,金军三万包围顺昌。刘锜令大开城门,金军疑惧,不敢轻进。守军先用强弓劲弩射敌,接着步兵冲击,杀败金兵,金军退兵二十里。夜间,浓云密市,闪电四起,刘铸命勇将阎充率五百壮士袭金营,大胜,金兵又退十五里。次夜,天气依旧,刘筒又命壮士百人直袭金营,金军大乱,终夜自相混战,大败而退。宗粥在开封听到败报,亲卒大军十万来援。刘铸只有二万人,能够出击的不过五千。宗粥到达城下,大骂诸将无能,诸将说:“今天的南军用兵,不比往昔。”刘倚派人到金营约战,宗粥大怒说:“你们这座城,我用靴尖就可踢倒它!”第二天,金军渡河抵城下,宋军以逸待劳,部队轮忍休息,与金军相持到中午。金军是昼夜兼程赶来,本已疲敝,加上天气炎热,人马又饥又渴。未军早已在颖河上流和城外草丛撒下毒药,金人马食用水草后中毒。刘椅趁机发兵出击,直捣宗拐中军,宋军备战,大败金军,次日又值大雨,宗粥不敢再战,下令拔营退兵。刘倚乘胜追击,宗拐只好令其三千牙兵(侍卫亲军)迎战。这是金军的精锐,披重销甲,戴铁兜,号“铁浮图”(铁塔)。刘椅军先用长枪挑其铁兜,继用大斧砍杀,金军这支精锐部队,被杀得十去七、八。宗弼鞭打了韩常以下将官,狼狈逃回汁京,遗弃器物,堆积如山。顺昌之役,宋军以少胜多,震动了金朝。金朝把燕京珍宝北运,准备逃跑。被拘留在金的宋使洪皓看到这种情况,曾派密使回报宋廷,建议乘胜出兵直追。高宗、秦桧不听,严令刘铸退军。
  顺昌大捷的同时,韩世忠派统制官王胜,收复海州。归于张俊部下的王德军,收复了宿州、毫州。
  川陕保卫战——宋、金定约后,朝廷令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撤回前线戍兵,关隘撤去守备。一一四○年三月,张焘受任成都府路安抚使,路上听说金人有败盟的动向,告诉胡世将说:“和尚原最为要冲,如和尚原失守,四川就不保了。”胡世将请张焘代奏朝廷:事势危急,应调回戍守陕西的右护军,再屯蜀口。
  五月,金人进犯凤翔府的石壁寨。这时,吴玠已死,右护军都统制吴璘派统制官姚仲等拒敌。姚仲亲自督战,金将折合受伤,退屯武功。
  六月,吴璘和都统制杨政与金军约定日期会战,完颜呆派三千骑兵直冲宋军,都统制李师颜等以骑兵迎击,金兵退人扶风县城。李师颜等攻下扶风,完颜果亲自领兵出战,又被姚仲等战败。都统制郭浩派兵收复醴州。
  完颜杲与吴璘、杨政夹渭河而阵,吴璘驻兵大虫岭,完颜呆不能取胜,退回凤翔。自凤翔攻打泾州,击败泾原经略使田晨所部宋军,但金军也损失惨重,退守凤翔,不再出战。金兵侵占和尚原进攻四川的计划被挫败了。
  郾城之战——战果最为辉煌的,是岳飞统帅的“岳家军”在郾城的大捷。顺昌大捷后,岳飞从驻地德安府,率军出发,大举北伐。高宗、秦桧又想趁机乞和,六月间派司农少卿李若虚到岳飞军中,传送“不得轻动、宜且班师”的命令。李若虚还未到,岳飞大军已经北进。李若虚赶上,见到岳飞军胜利前进,对岳飞说:“现在既已发兵,不应仓促班师。朝廷如果追究不肯奉命停师之罪,由我承担。”岳飞得到李若虚的支持,按原计划向北推进,派张宪、王贵、牛皋、徐庆、董先、杨再兴等分路进攻,又命梁兴(原是太行山抗金民兵首领)渡河,集结“忠义巡社”,攻取河东、河北州县。岳飞自率主力,直取中原。
  不久,诸路告捷。闰六月,张宪打败韩常军,攻克颍昌府,又与牛皋、徐庆会师,攻克陈州。王贵部将杨成、张应、韩清等收复郑州。七月初,郝晸(音枕zhěn)等收复西京洛阳,张应、韩清又与河南兵马钤辖李兴会合,收复永安军。
  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宗弼被迫率领主力与岳飞亲率的主力军七月八日在郾城决战。金军以“铁浮图”居中,以号称“拐子马”的两翼骑兵居左右,列阵进攻。岳飞指挥儿子岳云等率军应战,令将士手持刀斧,冲人敌阵,上砍敌人,下砍马足。杨再兴单骑闯入敌军,打算活捉宗弼,受伤数十处,杀死敌军数百人,又杀出敌阵。两军廖战到天色将黑,金军败退。岳飞军取得郎城大捷。
  宗弼在邱城败后,又在七月中率兵十二万进逼临颓。岳飞督军迎战。杨再兴率三百骑做前哨,在小商桥与金军大军遭遇,杀敌两千亲人,杨再兴英勇牺牲。张宪率大军赶到,连战皆捷,金军夜遁。宗粥重整军马改攻频昌,岳飞早就料到,已派王贵、岳云率兵防守。王贵、岳云率军与金兵大战,岳云手执一对铁椎,率八西骑,往来冲杀,两翼步兵继进,董先、胡清又从城中发兵增援,金兵再次大败,宗弼逃窜。
  岳飞军这次作战,得到太行山和两河义军的有力配合。梁兴约会太行山义士和两河豪杰赵云、李进、董荣、牛显、张峪等,破金人于垣曲、沁水、济源。乔握坚等收复赵州,李宝收复兴仁。梁兴在河北攻取怀、卫二州,大破宗拐军,截断了金军从山东到河北的运输通道。老百姓拉车牵牛运送粮食给义军。岳飞注重联络河朔抗金义兵的工作已有十多年,现在取得显著效果。河北、河东人民广泛发动起来,支持“岳家军”,给余兵以极大威胁。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金军已被“岳家军”打得闻风丧胆了。金将投降或准备投降的很多。自燕京以南,金朝的号令不行。宗弼想签军(征兵)继续抵抗,没有人肯从军。宗弼叹息说:“自我起兵北方以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挫败过。”他不敢再战,准备从开封北撤。
  岳飞立即向高宗报告了宗拐已令其老小渡河的消息,说这是“陛下中兴之机”,“金贼必亡之日”,请求赶快命令各路兵火急并进,发动总攻。岳飞自团城进军朱仙镇,距东京开封只有四十五里了。岳飞全军将士急切地等待着渡河进军的命令。高宗、秦桧却在胜利面前,再一次停战求和。
  高宗、秦桧一面急令张俊、杨沂中等从宿州、辜州和泅州撤军,使岳飞军陷于孤立;一面又以“孤军不可久留”为理由,勒令岳飞退兵。岳飞上书力争,说:“金贼锐气沮丧,内外震骇,欲弃其辎重,疾走渡河。况今豪杰向风,士卒用命,天时人事,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时不再来,机难轻失。”高宗、秦桧一天之内,连下十二道金牌(朱漆木牌上写金字,有紧急军机,由皇帝直接发出),迫今岳飞退兵。岳飞悲愤交集,慨叹道:“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只得先扬言要渡河进攻,迷惑金军,然后下令从邱城撤退。当地人民拦住岳飞马,说:‘我等顶香盆,运粮草,迎接官兵,金人都知道,将军走后,我们还能活吗?”岳飞悲痛流泪,取诏书给他们看,说:“我不得擅留!”岳飞下令,留兵五日,保护人民南撤。
  七月间,岳飞军退守鄂州,已收复的郑州、颓昌、蔡州、淮宁等大片土地,又被金军夺去。
  韩世忠、刘光世、刘倚等军纷纷从前线撤回。刚从临安出发、领兵出泅上的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在宿州中金兵埋伏,军溃。
四、高宗、秦桧集团的投降活动
  以妥协苟安为国策的宋高宗,在大敌当前,不得不战的形势下,下令抗金,但目的仍在战后求和,并无北上恢复的打算。六月间,顺昌之战时,枢密院颁下檄书,引录高宗的话说:“本欲为民而吊伐,岂忍多杀以示威!誓与华夷,捐除首恶,期使南北,共享太平。”明白宣布战争只在“生擒兀朮(宗弼)”,恢复南北“共享太平”的“和议”。高宗时刻担心战争的胜利发展,影响和议,又时刻担心将帅权大,威胁朝廷。他对张俊说:“你读过郭子仪传么?子仪总重兵处外,而心尊朝廷,或有诏至,即日就道。”又说:“若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非特子孙不能享福,自身也要有不测之祸。”岳飞始终反对苟安,坚持抗战,以“直抵黄龙”为目标,越是作战得胜,功高望重,越是触犯高宗的大忌。两种不同观点的对立,日益尖锐,岳飞的“不测之祸”临头了。
  一一四一年二月,宗弼统领的金兵从汴京再犯淮北,高宗命诸将合兵淮西,杨沂中与刘锜、王德等部在柘皋镇大败金兵,收复庐州。岳飞奉诏出援,兵行至舒、蕲间,金兵已败退。岳飞还师。四月,秦桧和他的死党参知政事王次翁、给事中范同等计议,以酬赏柘皋之捷为名,把韩世忠、张俊、岳飞召到临安。高宗任张俊、韩世忠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一举收回了三大帅在外的兵仅。张俊这时依附秦桧主和。韩、岳成为秦桧的大敌。
  宗弼败后,派密使告秦桧说:“你朝夕请和,岳飞却正想图河北,必杀岳飞,才可议和。”金军明确提出杀岳飞为议和的条件。高宗、秦桧密谋实现这个条件求和。
  七月间,秦桧党羽、右谏议大夫万俟卨(音莫齐谢mò qíxiè)首先上章弹劾岳飞。罪状一是柘皋之役,迟迟不出兵;一是依据张俊的谣传,说岳飞主张放弃楚州。投降派使用倒打一耙的手段,把不战和弃地的罪名强加给坚持抗战的岳飞,请罢免岳飞的枢密副使。御史台官何铸、罗汝楫等也交章弹劾,请求“速赐处分”。岳飞被罢官出朝。秦桧一伙随后又伙同张俊收买岳飞部将王贵部下的副统制王俊,指使王俊诬告张宪与岳云谋反,把张宪、岳云逮捕下狱。岳飞这时住在庐山,秦桧派杨沂中到庐山把岳飞诱骗到临安,以谋反罪名下狱。岳飞长叹道:“我方知已落秦桧奸贼之手,使我为国忠心,一旦都休!”
  岳飞被捕人狱。高宗、秦桧加紧向金朝求降。一一四一年十月,高宗派吏部侍郎魏良臣等使金,在宗弼面前。“再三叩头,哀求甚切”,宗粥才准议和。韩世忠连续上章反对和议,力陈秦桧误国。韩世忠因此罢枢密使。
  十一月,金朝派使臣萧毅到“江南抚谕”,规定宋朝投降条款:东自淮水中流、西至大散关为界,京西割唐、邓二州,陕西割商、秦二州之半。宋朝仍向金称臣,公元1141年宋金分界线贡纳银绢。
  高宗投降成功,向金帝进誓表,写道:“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金帝)生辰并正旦,追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金朝派使臣册封高宗为宋国皇帝,规定宋国不得随意更换宰相。在宋朝抗金大胜之后,高宗割去更多的土地,继续充当金朝的藩臣。
  高宗、秦桧如愿以偿地屈膝投降后,便又按照金朝的意旨,谋杀岳飞。岳飞和子岳云、部将张宪等,在狱中遭受百般毒打逼供。秦桧、万俟卨等始终找不到岳飞谋反的任何证据,但还是要以谋反罪处死。已被罢兔枢密使的韩世忠去向秦桧质问,秦桧回答说:“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或许有)。”韩世忠愤慨地说:“‘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绍兴十一年(一一四一年)十二月,高宗、秦桧终于以“莫须有”的罪名,毒杀了岳飞。岳云、张宪被斩首。岳飞军中一些官员被罢免。支持岳飞出兵的李若虚也被送往远州羁管。金军听说岳飞死,摆酒祝贺。
  岳飞自二十岁开始从军,到三十九岁被害牺牲,在抗金的战场上,英勇战斗了一生。当着广大汉族人民同金朝女真贵族的矛盾,成为社会阶级斗争中主要矛眉的年代里,岳飞的抗金活动,实质上是体现了人民群众的利益和愿望,为保卫南方人民免于遭受金朝的侵掠,作出了历史的贡献。
  岳飞自诩(音许xǔ)为宋朝的“忠臣”,他完全自觉地站到了保王朝的地主阶级立场上。正由于此,他不惜一再去残酷镇压农民起义。也正由于此,他也不能依靠人民群众把抗金斗争进行到底;而当高宗发出金牌迫令退军时,便不敢“擅留”,伏首受害。岳飞的悲剧在于:他既要反对高宗的妥协苟安,坚持抗金,又要效忠于高宗的南宋王朝,陷到了无法解决的矛盾之中,终不免于遭受迫害而失败。
  河西汤阴岳飞庙会 岳飞手迹
  岳飞对抗金斗争作出了贡献,并且只是因为抗金获胜而被投降派秦桧谋害的。岳飞被害牺牲,在广大人民当中,引起了深厚的同情和怀念。投降派秦桧则永远遭到人民的唾弃。
(五)高宗、秦桧集团的黑暗统治和人民的反抗斗争
  高宗投降金朝,秦桧立了“大功”,以左相加封太师、魏国公。张俊追随秦桧,附和投降,独掌枢密院。投降成功,秦桧便又指使御史台弹劾张俊去位。从此,秦桧独揽军政大权。此后十几年间,宋金之间,没有再发生大的战事。高宗、奏桧继续迫害抗战将官,排斥异己,朝政日益腐败。
  迫害抗战派——旱在岳飞被害前,秦桧的党羽万俟卨就上奏说:“诸大将起行伍,知利不知义,畏死不畏法”,应该加以“败亡之诛,不用命之戳,使知所惧”。高宗、秦桧杀岳飞来镇服诸大将。岳飞死后,抗战将领相继受到迫害。
  张浚被排挤出朝,见高宗、秦桧降金,上疏说:“当今时事,如养大疽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说他食不下咽,一夕不能安,建议备战。秦桧大怒,指使御史弹劾张浚“居常怨恨,以和议非便,惟欲四方多事,侥幸再进”。张浚被免去节度使职名,迁往连州居住。韩世忠罢政家居,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国事。在家读佛经,自号清凉居上,借以避祸。十年后病死。一一五四年张俊死时,高宗说“武臣中无如张俊者,比韩世忠相去万万”,就是因为韩世忠始终主战,而张俊接待过金使,附和“和议”,与韩世忠等不同。
  岳飞部将牛皋,在抗金战场上屡立战功。秦桧找不到对他治罪的惜口,在一次将领集会。上,指使他的党羽在食物中秘密放置毒药,牛皋中毒而死。顺昌大捷的将领刘锜被罢去兵权,出知荆南府,后又被罢官。抗金有功将领,都遭到打击。反对过和议的官员,也都被贬黜。
  排斥异己——秦桧当权时期,又对以前同他不和的朝臣,大加报复。和秦桧并列过相位的吕颐浩已经死去。秦桧怀恨不已,指使地方官把吕颐浩的儿子吕掖免官,除名编管。赵鼎与秦桧并相,不和,被贬到吉阳,秦桧仍横加迫害。赵鼎对儿子赵汾说:“秦桧一定要杀我。我死了,你们可以无事。不然,全家都要被杀掉”。赵鼎被迫绝食自杀。赵鼎信奉程颐,任相时举荐的官员也多是程学的信徒。一一四四年,秦桧又用禁止程学支持王学的办法,对拥赵的官员进行排挤。秦桧尊程而又禁程,显然完全是出于排斥异己。
  一一五五年冬,秦桧老病交加,自知活不长久,又下令逮捕赵汾下狱,严刑拷打,逼令他承认和被罢官的张浚、已在海南编管的胡铨,新州安置的胡寅等谋反。被诬陷的官员达五十三人,凡是反对过秦桧的人几乎全都在内。秦桧阴谋把反对他的官员一网打尽,置于死地。不料他竟死在了前面,阴谋未能得逞。
  贪污勒索——秦桧当权,一意图谋私利,无所不为。一一四二年,指令考试官录取他的儿子秦埙作状元,任为礼部侍郎,又升任知枢密院事。一一五四年,又指令考试宫考取他的孙子秦埙(音勋xūn)作状元,任礼部侍郎,妄想一家世代专权。秦桧利用权位,贪污勒索,广置家产。一一四二年刘光世病死,在建康的园第,归秦桧所有。张俊死后,房地产日收二百贯,全部被奏桧夺去。各地官员平时要向秦桧贡献财物,每年秦桧生日,还要送大批礼物祝寿。秦桧一年收入几十万,据说,他的财富比朝廷的左藏库还要多过数倍。秦桧又密令各路州县用各种方式增加民税七八成。《宋史·食货志》记载说,民力因此重困,饿死者极多。
  高宗、秦桧集团的腐朽、黑暗统治,不能不激起人民群众的强烈反抗。各地人民陆续举行了各种形式的反抗斗争。
  自一一四三年起,福建各地农民在管天下、伍黑龙、满山红几名领袖的领导下,陆续发动起义。起义农民,攻打漳、泉、汀、建四州以及广东梅州、江西虔州的县镇,胜利进军,如人无人之境。一一四五年,宋朝派薛弼为福建安抚使,并命殿前司后军统制张渊协同措置镇压。薛弼先派福建铃辖李贵带兵与管天下作战,被营天下活捉。薛弼决定改变对策,委任大土豪陈敏为汀漳巡检使、周虎臣为本路将宫,从陈、周两家的“家丁”中挑选一千人,称之为“寄兵”,日给钱米,命令这些地主武装专门对付起义农民,切断福建农民军和虔、梅等州的联系。起义军经过一年多的苦战,到一一四六年,被薛弼等人镇压而失败。
  一一四四年,宣州泾县摩尼教徒在领袖俞一领导下发动起义。高宗、秦桧集团对金朝侵掠者屈膝投降,对人民群众却严密防范,血腥镇压。高宗“圣旨”规定,各路提刑司每月心须奏报有无“魔教”活动。俞一起事后,高宗接到宣州奏报,惊愕说:“本朝与大金修好,并没有苛捐杂税,百姓怎么会当‘盗贼’?监司(提刑司)每次奏报都说没有事魔的人,今天竟发生这事,可令取问原因!”知宣州秦梓(秦桧弟)受到高宗的责问后,立即派兵,将俞一起义镇压下去。张守在《措置魔贼札子》中说,朝廷对“魔教”法禁极严,“告捕罪赏,委曲详尽,不可复加”。但各地州军始终不能禁绝“魔教”,这是因为田野之间,深山穷谷,吃肉的人少,只吃蔬菜;加上“魔教”“诡秘难察”,平时跟一般百姓无所区别,所以一旦起事,连乡接村,动辄千百人参加。
  一一四九年春天,建州瓯宁县回源峒杜八子领导农民起义,攻破建阳城,驱逐官吏,杀死地主富豪。这一年的夏季,张大一、李大二再次在回源峒举行起义。福建路帅臣调遣了大批官军,残酷地镇压了这两次起义。
  一一四九年五月,《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说汀、漳、泉等州有“剧盗”何白旗活动。这是何白旗起义首次见于记载。起义军势力发展很快,曾经到达广东梅、循、潮、惠四州以及江西虔州。一一五○年七月,起义最后失败,何白旗牺牲,起义领袖黄大老、谢二化等被俘。
  一一五○年初,军校施全在路上劫杀秦桧不成,被捕。秦桧亲自审问,施全说:“全国都和金朝是仇敌,惟独你要降金,我就要杀你!”秦桧以残酷的磔(音哲zhé)刑(割剐)处死了施全,但无法扑灭人民的怒火。此后,秦桧不敢自己出门。外出要列兵五十,执武器保卫。秦桧又命令“察事卒”(特务人员)数百名整天在街市上巡察,听到有人议论秦桧,就逮捕处死。秦桧还唯恐人们引起对岳飞的怀念,采纳一个党羽的建议,把带有岳字的地名全都改掉。如岳州改为纯州,民阳军改为华容军等等。秦桧的这些措施,不仅表现了他的凶残,而且暴露出他的虚弱和惊慌。
  一一五五年十月,秦桧病死,临死前,把他的党羽参知政事董德元、签书枢密院事汤思退叫到床边,各赠黄金千两,嘱托后事,就是嘱托他们继续向金朝投降。又向高宗上遗表说:“愿陛下益固邻国之欢盟”,“杜邪党(指抗战派)之窥觎(音余yú)”。秦桧死,高宗赐溢号“忠献”。秦熺与党羽密谋继任相位。高宗趁机命令秦熺父子退闲。次年,任命秦党万俟卨作相,汤思退知枢密院事。
  秦桧一生作恶多端,死后群情激愤,纷纷揭露秦桧罪恶。高宗被迫恢复了一些被秦桧迫害诬陷的官员的名誉,但又担心抗战派否定“和议”,引起金朝怀疑。一一五六年三月,高宗采纳万俟卨、汤思退等人的建议,下诏说明,降金是他的主意,不会因秦桧之死而有所改变。诏书说:“朕惟偃兵息民,帝王之盛德,讲信修睦,古今之大利,是以断自朕志,决讲和之策。故相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岂以其存亡而有渝定议耶?近者无知之辈,遂以为尽出于桧,不知悉由朕衷。”“如敢妄议,当置重典!”高宗起用张浚判洪州,张浚以母丧不赴任。五月间,上疏力言国事危急,说:“臣诚恐自此数年之后,民力益竭,财用益乏,士卒益老,人心益寓,忠烈之上沦亡殆尽,内优外息相继而起,陛下将何以为策?”书上,高宗及宰臣不理。十月间,张浚再次上书揭露秦桧,说:“向者讲和之事,陛下以太母为重尔。幸而徽宗梓宫亟还,此和之权也。不幸用事之臣,肆意利欲,乃欲剪除忠良,以听命于敌,而阴蓄其邪心,故身死之日,天下相庆,盖恶之如此。”他建议朝廷备战,以待机会,派使臣去金“与之分别曲直逆顺之理,事必可成”。万俟卨、汤恩退等见奏章大怒,说金朝并没有挑衅,指使御史中丞汤鹏举弹劾张浚“闲居日久,以冀复用”,应当屏弃到远处,以为臣下不忠之戒。高宗又下诏收回张浚判洪州的任命,依旧永州居住。高宗、汤思退继续排斥抗战派,一意信守降金的“定议”。不知金朝已在整顿军马,又要南侵了。
(六)金完颜亮南侵,高宗退位
  当着高宗、秦桧集团实行黑暗统治的年代,金朝工处在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阶段,统治集团内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一一四九年,金平章政事完颜亮(海陵王)杀金熙宗,夺取了政权,继位作皇帝。一一五四年,金朝从上京迁都到燕京,直接统治北方汉人地区。完颜亮在策划着继续南侵,消灭宋朝,直接统治江南。一一六○年,完颜亮发动女真族和契丹、奚兵二十四万,中原汉人兵十五万(包括渤海),编组二十七军,准备大举南下。一一六一年秋,金兵分四路南侵。一路从海上直取临安;一路从宿、毫,攻淮泗;一路出唐、邓,取荆襄;一路出秦、凤,侵四川。
  一一六○年底,汤思退罢相(万俟卨已死),陈康伯独任右相,一一六一年,起用正在患病的老将刘铸为江淮浙西制置使,领兵抵御。
  金军从寿州渡淮,长驱直入。刘铸领兵迎战,命副帅王权先行。王权和妻妾哭泣告别,以犒军为名,将家中金帛装船运走,住在和州不进。刘锜又命令王权进军寿春。王权不得已,进军到庐州,听说金军到来,连夜逃走,宋军不战而溃。刘锜患病已重,只好退兵镇江。高宗闻迅,决计重演故技,再次入海避敌。宰相陈康伯竭力劝阻,高宗暂留临安,观望形势。高宗派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到建康督视江淮军马,中书舍人虞允文参谋军事,准备抗敌。但又暗地命令建造御船,做海上逃难的准备。
  一一六一年十月,完颜亮军已抵和州,叶义问在镇江想要逃跑,被部下强留在建康。金军在和州赶造船只,打算渡江攻占采石镇,形势十分严重。这时,虞允文赶到采石,整顿溃军,激励士气,迅速做好迎战的部署。完颜亮派遣五百兵士,驾船人江,亲自在江边用小红旗指挥。虞允文命宋军战舰迎战,当涂县民兵驾海鳅船冲锋,金船被冲分两处。宋军奋勇向前,把金兵大部分杀死在江中。第二天,虞允文命舟师至杨林河口阻击金军,又在上流放火烧毁其余金船,取得大胜利。完颜亮不能过江,只好移军瓜洲。
  金军从侮上攻临安的一路,由工部尚书苏保衡率领,也在密州胶西县陈家岛被来李宝军打得大败。李宝,早年在岳飞部下统领义军,屡立战功,这时任浙西路马步军副总管。他自请率领战船一百二十只,弓弩手三千人,航海抗击金水军。途中,李宝援救了被金军围困在海州的魏胜的抗金义兵,并与山东义军取得了联系,然后从海上进军到密州胶西县。他从来降的金军汉人水手那里,得到金军不惯水战、在船中匍匐而睡的底细,及时发动进攻。敌舰逼近后,李宝军突然鼓噪而进,金军惊慌失措。李宝军用火箭射金船油帆,金船大半起火,少数没起火的金船,也被宋军跳上船去以短兵击刺金军,全军中的汉人脱甲而降的达三千余人。苏保衡座船尚未启程,得报战败,急忙逃跑。金军舰队被全部歼灭。
  由唐、邓南侵的金军,看到来军已有防备,所积浪草又被焚烧,改去淮东。宋军与义军联合作战,先后收复邓州、蔡州、陈州、顺昌府等地。
  西北方面进犯川陕的金军,受到四川宣抚使吴璘军的痛击,吴璘指挥各路军马收复了秦、洮、陇、商、虢、华、陕七州。
  金军后方,抗金义军也纷纷起兵。魏胜攻克海州,使完颜亮南侵军发生后顾之忧。“山东魏胜”的威名,金军闻之丧胆。其他备路义军,也活跃在金军后方,攻打城邑,给金朝统治者以很大的威胁。
  在金军南侵失败的形势下,金朝统治集团内又一次发生了政变。金东京留守完颜雍乘完颜亮南下,夺取政权,自立为皇帝(金世宗),宣布废去完颜亮。完颜亮进军到扬州,被部将杀死。金军撤退,宋军收复了两淮地区。
  南宋又一次抗金大胜,也又一次面临着抗战还是求和的问题。和以前一样,以高宗为首的投降派,仍然主张乘胜求和。绍兴三十二年(一一六二年)正月,金朝在退兵后遣使来告世宗即位。高宗说:“今若拒之,则未测来意,有碍交好。”一些大臣认为:“金朝南侵,已弃绝原来的盟约,接待金使,当用平等的敌国礼,不再称臣。高宗指望要回河南的皇室陵寝地,对大臣们说:“朕料此事终归于和”,“至如以小事大,朕所不耻”,仍然甘愿作金朝的藩臣,不以为耻。投降派官员附和高宗,说土地是实利,称臣是虚名,主张继续称臣。金使到临安,要求宋朝行臣礼。宰相陈康伯当面批驳,改用敌国礼接待。宋使洪迈去金朝报聘。高宗又亲自写手札给洪迈,说:“若彼能以河南见归,必欲居尊如故,朕复屈己,亦何所惜。”洪迈到燕京,金朝叫他行臣礼,洪迈不听,被关锁三日后遣还。高宗在抗金的胜利面前,一再要对金“屈己”称臣,继续投降。
  和投降派相反,抗战派的主张是乘胜北上作战,恢复中原。江南东路转运判宫李若川、柳大节说:完颜亮被杀,金朝内乱,是不可失之机会。请高宗召集诸大帅共议军事,诸路并进,恢复中原,一举灭金。提举江南东路常平茶盐宫洪适(音扩kuò)建议,密传檄文,号召中原义士,各取州县。等有机会可乘,恢复故地,势如破竹。张浚在一一六一年出判建康府。高宗到建康慰问军兵,张浚出迎,对高宗说,秦桧盛时,不是陛下保全,我早就没命了。高宗卫兵见到张浚,都自动行礼。军民把抗战的希望,寄托于张浚。高宗命杨存中(杨沂中改名)为江淮荆襄路宣抚使,虞允文为副使,不用张浚领兵,朝野大为失望。给事中金安节、起居舍人刘珙(音巩gǒng)等,请“别择重臣,以付盛举”。高宗大怒,说这是专为张浚说话。刘洪等继续坚持反对,高宗改命虞允文为川陕宣谕使,杨存中只措置两淮。高宗回临安后,有人劝张浚辞宫,张浚以为身为旧臣,一时人心以他的去就为安危所系,不敢辞去。张浚判建康府,事无大小,都亲自处理,小心从事。朝野上下热烈拥护张浚,不仅是对他个人的倚重(刘锜已病死),而是集中反映了反降主战的普遍希望。
  朝野对抗战派的代表张浚的拥护,同时也正是对投降派的代表高宗、秦桧的抗议。金朝撕毁“和议”大举南侵,宣告了高宗、秦桧投降政策的破产。高宗在抗金胜利后想称臣归地而不得,再次宣告了求和幻想的破灭。在军民一片抗敌声中,高宗的统治难以继续了。高宗与宰相陈康伯等商议后,宣布退位,传位给太子赵昚(音慎shèn)。高宗称太上皇帝,说他要“以淡泊为心,颐神养志”。高宗统治三十六年,从“且守且和”到一意求降,被迫退位,标志着抗战派对投降派斗争的一个胜利。
第七节 北伐战争和道学统治的确立
  一一六一年,金帝完颜亮(海陵王)在军中被杀,金世宗即皇帝位。一一六二年,宋高宗退位,传位给孝宗(赵昚)。从此,宋、金对峙的形势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金朝统治者着力巩固它的封建制统治,不再发动大规模的南侵战争。南宋王朝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北上抗战收复失地;一是维持现状,在江南苟且偷安。南宋统治集团内由此形成抗战派和妥协派两个派别。孝宗、张浚发动第一次北上伐金的战争,遭到了失败。宁宗、韩侂胃发动了又一次北伐战争,再次遭到失败。以史弥远为代表的投降派控制了南宋王朝。
(一)北伐战争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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