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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

_36 刘和平 (当代)
赵贞吉猛拍了一下惊堂木:“巧言狡辩!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好!你既然这样问了我,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赵贞吉在哪里为官也从来不贪!你现在贪墨巨款,面对圣谕,尚如此猖狂,可见平日何恶不作!要定你的罪,我们有的是罪证,你不招,我们照例可以从重办你!”
何茂才:“赵大人,同在大明为官,相煎何急?”
“什么叫相煎!”赵贞吉又喝住了他,“你不贪墨,你不作恶,谁能煎你!我再问你一句,你贪墨的钱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你的后衙只有那么些银子?招出来,我和几位钦差自然会斟酌定罪。不招,现在我们也已经移文到你的老家,派地方官去查抄了。藏在哪里,我们都能查出来。”
何茂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拿沈一石的钱全算上,也不过三万两银子。三年了,已经花去两万多两,我剩的钱也就几千两。”
“把我们当小孩哄呀。”锦衣卫头儿插言了,“二十年,你们浙江官府共贪墨了沈一石一百万匹丝绸,折合市价就是一千万两白银。就算你贪了三年,也该在一百五十万两的数上,就算除去郑泌昌的一半,也该在七十五万两左右,再除去你以下官员的贪墨,你怎么也贪了五十万两。”
“冤枉!”何茂才又喊了出来,“我三年一共也就在沈一石那里拿了十几万两银子,多数都用在衙门的开支了!你们不信,打死我也是这个数。杨公公,您老要替我辩冤!”说到这里他也盯上了杨金水。
杨金水根本不看他,转向赵贞吉:“赵大人,这个案子也不是一堂两堂能够审定的。等到那两个陪审官来,可以先交给他们预审。”
赵贞吉:“上谕命我们立刻追缴赃款,以解前方抗倭军需。”
杨金水:“赵大人说得不错,为前方筹军饷才是军国大事。”
赵贞吉慢慢望向了杨金水,立刻猜到了是几个徽商收买沈一石家产的事,这也正是他必须立刻与杨金水摊牌的事,于是向堂下喊道:“将何茂才押监。”
两个队官立刻上来了,这回也是看眼色行事,见几个问官都厌烦他便一上来就夹住了何茂才的双臂,押了出去。
十万两一张的银票,一共五张,都是在杭州的银号能够即换即兑的现通票!
赵贞吉拿着这五张银票立刻将疑惑的目光望向了杨金水。
杨金水:“现在胡部堂督率的兵马是五千人,安徽、江西、福建将到的援军是两万人,二万五千人这五十万两银子可以做一个月的军需。”
赵贞吉:“杨公公,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杨金水:“不说赵大人应该也知道,这就是转卖沈一石家产的定金。”
赵贞吉慢慢将银票放回了案上:“上谕是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并没有叫我们转卖沈一石的家产。杨公公,没有新的上谕或是内阁的廷寄,我不能这样做。”
杨金水也不再去拿那些银票,坐了下来:“那赵大人一定另有办法为前方筹集军饷,也有办法将朝廷今年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织出米了?”
赵贞吉:“追缴赃款就是为了筹集军饷。至于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朝廷是不是另有动议,我们也只有候旨。”
杨金水:“不要候了,旨意早就有了。东南抗倭,北边抗鞑靼,今年还有那么多地方遭灾,朝廷全指着江南了。五十万匹丝绸今年必须卖给西洋,胡部堂肃清东南海面也是为了能把丝绸运出海去。赵大人真的连这个也不明白?”
赵贞吉:“杨公公可否给我出示宫里的旨意?”
杨金水:“旨意我现在没有,吕公公的信函赵大人愿不愿意看看?”
赵贞吉沉默着。
杨金水从腰间掏出了钥匙,走到墙边的大柜前打开了一把铜锁,拿出了一叠文纸都放到了大案上,先从上面拿起了一封信,显然早有准备,那信就叠在信封外面,递给了赵贞吉。
赵贞吉很快便看了,还是沉默在那里。
杨金水:“大明朝是皇上的大明朝,不是吕公公的大明朝。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老祖宗不会叫我们这样做。吕公公的信赵大人现在看了,要是还有异议,我这就给老祖宗回函,大不了让老祖宗请皇上躬亲,亲自给赵大人再下一道旨意。”
赵贞吉当然知道此事不可能再抗拒,但答应胡宗宪的话,他得履行承诺:“既然宫里有旨意,我当然照办。可把洗一石的家产转卖给胡部堂的亲谊摆明了是郑泌昌、何茂才的用心。杨公公,前方抗倭的大事都在胡部堂肩上,这件事不能牵上胡部堂。我们可以把家产转卖给别的丝绸商。”
杨金水看着他,好久才说道:“沈一石的家产只能卖给胡部堂的亲谊!”
赵贞吉有些激愤了:“为什么!”
杨金水看着他这副神态不再接言,而是用左手揭开了身边的茶碗盖,再伸出右手的中指在茶水里蘸了蘸,然后在案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严”宇!
赵贞吉的脸色立刻变了!
杨金水:“赵大人,最近内阁的变动你也知道了。皇上把内阁的实权交给了徐阁老。你可是徐阁老的学生,何必要为了别人牵上这个字呢?”
赵贞吉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心里一阵难受,但望向杨金水的目光显然是完全屈从的神态。
杨金水这才又拿起了刚才从柜子里掏出的那叠文纸:“这里就是我跟那五个徽商签好的约。所不同者,把每五座作坊今年交八万匹丝绸改成了十万匹丝绸,今后每年上贡的一万八千匹丝绸改成了三万匹丝绸。这五十万两银票就是从今年增加的十万匹丝绸中拿出的一半。为了国事,我也是尽了心了。赵大人要没有别的异议,就请在这五份约书上签上名带回衙里盖上巡抚衙门的大印。用这五十万两银子立刻筹办军需粮草,送到胡部堂的大营去。”
赵贞吉的手伸出来好艰难,但还是把杨金水递过来的那叠约书和那五张银票接了过去。
杭州运河码头
几十条装满了军粮、军械、火药和军饷的大船都升起了风帆。每条船上都站着护船的官兵。
赵贞吉站在码头的台阶上,向站在下面两级台阶上的解运官大声说道:“这些军需限四天内押送到胡部堂大营。迟误一天者,斩!”
那解运官大声答道:“是!”立刻站了起来疾步向台阶下走去,一边大声令道,“起锚!起锚!”紧接着迈步登向紧靠码头边的那条主船,一双手立刻伸过来了,接住了这解运官的手,把他拉了上去:
——拉解运官的那人竟是胡宗宪安在巡抚衙门的那个书办!
几十条大船都起锚了,向着运河的下游扬帆连樯蔽江驶去。
赵贞吉定定地站在那里,眼中一片黯然。
浙江台州大营
帐外是连天的暴雨,帐内却十分安静。胡宗宪站在大案前看着赵贞吉的公文,脸上立刻浮出了激动,又抬眼望向跪在前面的那个浑身透湿的解运官:“这么大的雨,只用了四天你们就把军需送来了,你们辛苦!”
解运官抬头答道:“赵中丞有死命令,限定我们四天一定运到。”
胡宗宪:“你带着押运的官兵先去用饭休息,雨停了再回杭州。我有回文答谢赵中丞。”
解运官磕了个头:“是。”站起来走了出去。
胡宗宪:“来人!,-
几个将官湿淋淋地从帐外进来了,笔直地站在两边。
胡宗宪:“军需粮草到了。立刻送到戚将军军营,传我的令,按商定的部署进剿温岭的倭巢!”
几个将官齐声吼应:“是!”同时奔向帐外的雨幕中。
暴雨连天,帐内昏暗,胡宗宪端起了案上的灯,转身望向挂在帐幕上的军用地图。
亲兵队长这时领着那个书办悄悄地进来了。
亲兵队长轻声唤道:“部堂。”
胡宗宪仍然看着地图:“说。”
亲兵队长:“王书办来了。”
胡宗宪慢慢转过了身,亲兵队长连忙从他手里接过了灯,放在案上。
那王书办浑身湿淋淋地跪了下去:“叩见部堂大人。”
胡宗宪紧望着他。
王书办抬起了头:“部堂,您老那几个乡谊没有走成。跟巡抚衙门和织造局衙门签了约了!”
胡宗宪的脸色立刻变了。
王书办紧接着说道:“这回运来的军需就是几个乡谊交给巡抚衙门的定金筹办的。”
胡宗宪在那里站了好久,接着向外走去。
亲兵队长连忙抄起雨伞跟去。
胡宗宪走出大帐,走向雨幕。亲兵队长慌忙把伞罩上去,胡宗宪手一挥,挥掉了雨伞,走入了暴雨之中。
浙江长沙倭巢前沿阵地
一座座黑洞洞的炮口火光喷射。
暴雨倾盆,乌云覆盖着陆地覆盖着海面一直到遥远的天际。倭寇的火炮架设在岸边的寨栅内,架设在海面的战船上,连续向陆上戚继光的前沿阵地轰击!
炮火在戚家军的官兵的前方,在他们的左右两侧,有些甚至就在他们的身边炸起一团团火光。可所有的人都匍匐在雨地上一动不动,更难得是那些马竞也匍匐在人的身旁一动不动。
戚家军的火炮其实早已摆好,炮口也早就对准了倭寇的寨栅和海面的倭船,但这时都沉默着,没有一尊炮开火。
大雨中,戚继光那匹大白马也静静地趴在他的身旁,炮火在不远处炸出团团火光,暴雨砸落,它将两眼紧紧地闭着。白马的身边,亲兵举着一把大油伞,伞下戚继光跪蹲在那里,拿着一只单筒的千里镜望着前方的倭寨和倭船。
单筒千里镜里:弥漫天地间的雨帘中依稀能够看到,无论是倭寨还是倭船,倭寇全隐伏在炮后,而每尊炮前方的寨地上和船板上都跪满了捆绑着的大明百姓。
司炮的把总弯腰跑过来了:“将军,还炮吧!再不还炮,我们的伤亡就大了!”
戚继光放下了千里镜。沉默在那里。
也许是为了节约炮药,见戚家军毫无动静,倭寨倭船那边的炮火渐渐稀疏了,又渐渐停了。
这时雨也渐渐小了,海天上的乌云在慢慢散去,海面上的雾又慢慢起了。
戚继光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倭巢里倭船上全是我大明的百姓,此战不求俘敌立功,只求救出百姓!没有我的军令不许放炮,不许出击!待我们的船在海面靠拢形成舍围再全面出击!”
首先是靠近戚继光的那些官兵同声吼应:“是!”
紧接着散布在四处的官兵同声吼应:“是!”
上千人的吼应又惊动了倭寇,炮火紧接着向这边轰来。
浙江长沙倭巢海面
可就在这时,倭寨里也冒出了几柱冲天的火光,接着一条倭船也被两发炮弹击中了,冲腾起熊熊火光!海面的东边和西南边同时出现了戚家军两支水师船队,他们向倭寨和倭船开炮了。
倭寇的营寨和战船立刻慌乱了,许多炮口纷纷调转,向海面戚继光的水师战船还击。
水师战船的炮火似乎更猛烈些,又有几发炮弹击中了倭船,无数人被炸得飞了起来,有些从空中落入了海面,这其间有倭寇当然也有百姓。立刻,船上传来了百姓慌乱的惊哭声。
浙江长沙倭巢前沿阵地
“吹号角,打旗语,命令他们停止放炮!”戚继光站在暴雨中大声吼叫。
鸣呜的号角立刻吹响了,…头上几个发令兵也同时向海面的水师战船发出停止放炮的旗语。
浙江长沙东海面水师船队
“停止放炮!”水师战船上百户陈濠大声下令。
东海面戚家军的水师战船停止了放炮。
浙江
“停止放炮!”指挥胡震大声下令。
西南海面戚家军的水师战船也停止了放炮。
倭寇的炮火却没有停,仍然在水师战船的四周炸起了冲天的水柱。有一发炮击中了一条水师战船。船上燃起了大火。
水师战船被迫后撤。
“将官,不能这样打!”一个大汉向胡震单腿跪下,大声喊道。这个人面部被炮火的硝烟熏得很黑,身上却没有穿军服,显然是百姓的义兵。
许多人跟着嚷了起来:
“不放炮怎么打!”
“这样打我们怎么也打不赢!”
“住口!”胡震喝住了他们,“倭船上有百姓,有军令不许放炮。”
那个义兵还单腿跪在那里,大声地:“那就靠近倭船,冲上去打!”
胡震望向那个义兵:“倭寇炮火猛烈,怎么靠近倭船?”
义兵:“将官,起雾了,给我们几条快船,我们能够冲上倭船。”
同时几十个百姓的义兵都跪下了:
“让我们去!”
“我们愿去!”
胡震:“你们是义兵,驾船打仗非你们所长,要去也该官军去。”
义兵:“将官,我们是淳安的桑户,平时一直在新安江运河和海面上驾船护运生丝,我们知道怎么躲过炮火,我们也能打仗。”
胡震有些感动了:“难得!你叫什么名字?”
义兵:“小民叫齐大柱。将官,我们的命本是捡来的,要是战死了,请你转告我们海知县,就算我齐大柱和兄弟们报他的恩了!”
这时那些被炮火硝烟熏黑的脸上眼睛都在闪着光,让人认出了他们就是齐大柱和淳安的义民。
胡震深深地望着这些披肝沥胆的人,大声令道:“给他们调三条快船!传令所有的炮向敌船周边放炮,掩护他们靠近!”
“是!”一个队官大声应令。
浙江长沙接近倭船的海面
这时海面上的雾越来越浓了,原本能清晰看见的战船都笼罩在茫茫的雾中。过后,有百姓传言,此处海面都归普陀山观音菩萨保佑的范围,这雾就是观音菩萨显灵发来的。可见天心所向,亦即人心所向。
排桨齐飞,齐大柱率领的三条快船在大雾中向倭寇水寨的大船飞快划去。
倭寨里的倭寇显然被这突然起来的大雾吓慌了,炮火漫无目的地向四面轰击。
有些炮火就落在齐大柱他们快船不远的海面上,击起冲天的水柱,几条船都在渡涛中剧烈地晃动。
水师战船也放炮了,显然是调缩了炮距,炮弹也都落在离倭船还有数丈的海面,激起冲天的水柱。
三条快船离倭寇水寨的大船越来越近了。
率先的那条快船上,齐大柱一手握着一把钢刀,一手捏着一根长长的竹篙,目光紧盯着越来越大的倭船船影。
水师战船的炮火适时地停了。倭船上的炮火还在向远处轰击。三条快船已经划到了倭船的船舷下部。
快船小,倭船大,抬头望去,倭船的船舷离快船还有约一丈高。
齐大柱把钢刀咬在了牙间,双手捏着竹篙在船头倏地站起了。
几条船上的义兵都把刀插在腰间,手里拿起了带有抓钩的长绳,全都站起了。
“上!”齐大柱一声大吼,竹篙底部的铁尖在船头猛力一撑,人便随着那根弹起的竹篙跃向了空中,向倭船的船板落去。
紧接着义兵手中的长绳都抛向了倭船的船舷,铁钩钩住了,人便抓紧长绳飞快地向船上爬去。
船上立刻传来了吼杀声,兵刃撞击声,百姓的呼救哭喊声。
浙江长沙西南海面水师船队
“出击!”胡震挥剑大喊。
这里的水师战船都调整了风帆向倭寇水寨战船驶去。
战船上的官兵齐声吼叫:“杀贼!杀贼!”
浙江长沙东海面水师船队
“出击!出击!”这里的将官陈濠也大声下令。
这里的水师战船也立刻调整了风帆向倭寇水寨战船驶去。
呼应着西南海面,这里战船上的官兵都高举着兵器大声呼喊:“杀贼!”
浙江长沙倭寨前沿阵地
大雾茫茫中,戚继光立刻做出了≠Ⅱ断,挥剑上马,大声下令:“全线出击!”
无数匹战马载着戚家军的骑兵在海雾中飞奔向倭寇的水寨。
接着是漫山遍野的步兵飞跑向倭寇的水寨。
喊杀声,厮杀声在朦胧的雾中大作,声震群山,声震大海!
画外音响起:“明嘉靖四十年夏,在胡宗宪的部署下,戚继光率戚家军在浙江义民的协助下,从陆海分三路攻击倭寇驻于温岭东南海面的水寨…”
浙江
这里也站着一队官兵,是胡宗宪的亲兵队长领着的那队亲兵。这时都默默地站在胡宗宪的身后。
画外音在继续响着:“此战解救百姓一千二百余人,生擒斩杀倭寇头目五郎如郎、健如郎等数百人,缴获倭船十一艘。取得了当年抗倭第六次全胜。”
胡宗宪在大雾中望着朦朦胧胧的战场,双眼就像此时的大雾,一片茫然。
第十八章
浙江长沙倭寨前沿阵地
这一仗从清晨开始,攻破倭寨是申时末,收拾战局已是酉牌时分。雾渐渐淡了,却没有完全散去,西边群山上空的太阳一圆橙黄,朦朦地斜照着海面,照着沙滩。
在戚家军打过大仗的人都知道,一场恶战下来,收拾战局往往比作战时更辛苦。
胡宗宪督浙的军规,凡生俘的倭寇一律不能滥杀,必须关押审讯,依律定罪;救获的百姓,都得妥善发给钱粮安排回乡。因天近黄昏,此时无论是战俘还是百姓都得就近扎营安置,候第二日清晨才能押送遣返。从海面的船队到海岸边全是人头攒动,传令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齐大柱和他的义兵们反而无事可做了,这时都静静地排坐在战场一隅的沙滩上,好些人在包扎着伤口,一些人在望着不远处两排有些奇异的人群。
这两排人,一排是戚家军的兵士,都是年轻后生,一个个脸上都透着兴奋,却都不敢吭声,睁大了眼望着对面那一排人群。
兵士对面那一排是这一次救下的几十个女人,多数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女少妇,也有近三十的妇人,也全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指挥西南水师战船的胡震站在这两排人顶端的中间,先望向那排女人,大声说
道:“你们自己再好好想想,有无失散的亲人可找,确是亲人都被倭寇杀了,家也烧了的,才能留下来做军户,有不愿做军户的,现在还可以去投亲靠友!”
那一排女人全都低着头,没有一个应声的,更没有一个离开的。
胡震:“那就是你们都愿意留下了。那好,那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台州卫就足你们的家。”说着他又转对那排士兵,“你们也听清楚了!还是老规矩,从左边开始,第一个是一号,排下去是几号就是几号。谁拈着你们,谁就是你们的婆娘!军规就是父母之命,拈阄就是媒妁之言,这就算明媒正娶了!不许嫌弃,不许私底下调换,跟着你们后不许打骂,要好好过日子!”
那排士兵齐声应道:“是!”
胡震对他身边捧着竹筒的那个士兵:“让她们拈阄!”
那士兵捧着竹筒向那一排女人走去,走到第一个面前站住了。
第一个女人怯怯地望着那个竹简,然后闭上眼从里面拈出了一个小纸团,急着就想打开。
士兵:“捏着。拈完了叫打开再打开。”
那个女人立刻将纸团捏在手心。
接着是按顺序,一个一个女人从那个士兵捧着的竹筒里各拈出一个纸团,全紧紧地捏着。
士兵在一个女人面前僵住了,那女人低头静静地站着不去拈阄。
士兵:“拈呀!”
那女人抬起了头:“让下一个拈吧。”
士兵懵在那里——这个女人刚从一场浩劫磨难中逃脱出来,从左额划过眉间直至有边的脸颊有一条长长的刀痕,两眼却还是那般明亮,硝烟汗尘依然掩不住她脸上那种|兑不出的生动!
对面那排士兵都把目光望向了这个女人!
那个捧竹筒的士兵:“你不拈阍站在这里干什么’”
那女人依然执拗地:“让下一个拈吧。”
胡震也看在眼里:“下一个吧!”
士兵只好捧着竹筒递向下一个女人。
对面那排士兵许多人的目光还盯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这女人却把目光望向了齐大柱他们那边。
虽然距离不近,齐大柱的目光这时竟和这个女人的目光接上了,心里莫名地一动。这时他身边的弟兄们纷纷都蛄起来了,他竟浑然不觉。
“你就是齐大柱?”个身影在齐大柱身边站住了。
“我是。”齐大柱漫声应着,这才把目光移了过来,不觉一惊,连忙站起。
戚继光站在他的面前。
“小民齐大柱参见戚将军!”说着拱手就要拜下去。
戚继光双手扶住了他:“是条好汉!这一位你们是头功!我要赏你,赏你的弟兄们。”
齐大柱:“我们是自愿来的,不要赏。”
戚继光:“来不来是你的事,赏不赏是我的事。我跟你商量,你愿不愿带你的弟兄留下来在我这里干。’‘
齐大柱望着戚继光:“我愿意!还有些弟兄也愿意。可有些弟兄只怕还得回家去。”
戚继光十分高兴:“只要你愿意留下就行!想回的可以回去。”
“十七号!”这时那边传来大声的宣号声,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哄闹。齐大柱这边的人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胡震验完了第一个女人手里的数字,刚宣读完号码,士兵这一排的十七号提着枪在哄闹声中走向那个女人,离她还有一丈便停住了,向那女人伸出了手中长枪的枪杆,那个女人低下了头,不知所措。
胡震:“捏着枪柄。”
那女人这才怯生生地捏住了那个士兵伸过来的枪柄,被他牵着向对面走去。
胡震接着念第二个号码:“九号!”
又是一阵哄闹,第九号的士兵提着枪走过去了。
齐大柱他们这些人都看得懵了。
胡震的念号声不断传来,兵士们的哄闹声也不断传来。
看到齐大柱这些人的神态,戚继光笑了:“倭寇作孽,这些女人都无家可归了,正好我们许多弟兄都打着单身,逼出来的办法,也算是功德吧。”
齐大柱佩服之情油然而生:“都说铁打的戚家军,小民今天算是看到了。”
戚继光的笑容突然敛了,面色一沉:“这里不是什么成家军,你也已经不是什么小民了。”
齐大柱怔在那里。
戚继光大声地:“点一点,看你这些弟兄有多少愿意留下来,编成一队,我再给你调些老兵来,就归你管。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百户长!”
“是。”齐大柱这时竟有些腼腆,这一声答得便有些不响。
戚继光:“大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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