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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不苦爱情不甜》

_5 梁鹤(当代)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来。是谁?会是艾米吗?还是节目组里的其他人来找祁亮?可是自己现在在这儿,又跟祁亮是这样的氛围,要是让人看见了岂不是又要落人口食?正思量着,岂知祁亮竟让她去开门。他像是全无顾忌似的。会是谁呢?文澜缓缓地站起来,离开餐桌,往房门口走去,警慎起见,她先通过视镜望了望外面的来人。原来是饭店的服务生。她放松警备,打开了门。
文澜彻底地被震住了。
玫瑰。
那是厚厚一挞的玫瑰。虽然不是她最喜欢的黄色,却是鲜红欲滴怵目惊心的。以致于她的目光因此被钉在上面似的无法移开。
“祝您晚餐愉快,文小姐。”服务生亲和地微笑着说完祝福后,转身离开,留下了推车上的厚厚一挞的红玫瑰。
祁亮从她身后伸出手臂来关上了门,望了一眼玫瑰,再看着一脸震愕的文澜,问:“喜欢吗?要不要陪你数数一共多少枝?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黄玫瑰的,不过,我不喜欢。黄色总有种追忆过去的意味,我不希望你沉缅于过去。所以,我选了鲜红色。只有这种鲜亮鲜红的像鲜血的颜色才能代表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文澜的指尖触滑过一枝玫瑰的瓣,心里一悸,手也随之一颤。
第二十章
是谁在唱歌?不过,这歌听来怎么这么熟悉?并且,好像就在房间里唱的。
啊,对了,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这是自己设置的手机铃声音乐啊。真糊涂。文澜犹闭着一双睡眼,伸手循着声音的发源地去摸索手机。然而,手机没摸着,却摸到了一条胳膊,再摸,那是——胸口!像触电似的抽回了手。文澜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消,转过头来,在床头灯的黯光下,她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身旁竟睡着祁亮。她下意识地掀开他们身上的那一层薄被。
倒抽了一口气。
天哪!自己做了什么?她这才回想起之前的翻云覆雨般地激情,两颊上顿时浮出红晕。紧裹着薄被,心跳如兔。自己这是怎么了?就为了那么一挞玫瑰就这么低俗不耐地献上自己的身体?或者只是听着祁亮的那些甜言蜜语就轻易溶化了?此时的她是又羞又惊又恨又悔。
手机铃声还在唱着。文澜瞟了一眼,装着手机的手袋在祁亮那边的床头柜上,暗骂了自己一声,她把薄被往上拉了拉,紧捂在胸前,探过身子伸手往他那边床头上够过去。手袋是够到,却与被吵醒的祁亮刚睁开的眼睛对视上了。动作原地僵住了。文澜的眼珠子微转。这时候,她真恨不得床上开个口子能让自己掉进去躲藏起来先。
祁亮眨了眨睡意没有全消的眼睛,对视着几乎横在自己身上的文澜,问:“你想要做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因为尴尬与羞恨,文澜的语气显然很不自然,也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是我的手机!我想拿我的手机。它刚才响了。”是啊,刚才还响着的,祁亮一醒,它反倒没声音了。真是岂有此理,就连这破机子也拿她开心。
祁亮看了那手袋一眼,又转回来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彻底清醒了,嘴角扬出了较大的弧度。他弯出胳膊搂住她的腰,面对她惊愕的眼神,说:“你可别想耍花样。从今天起,我可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的。我不是韩应仁,更不是那个袁斌。你最好给我铭记在心里面,我,是祁亮!”
文澜更为惊愕。此刻与自己几乎真的“袒”诚相对的男人竟然对自己是如此的了若指掌。莫非他是有备而来?可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此刻,她也没这心思去想得明白。她心跳得厉害,脸颊上也涨涨的热热的,她挣扎着想挣脱祁亮的搂抱,可是,却似乎越挣越紧了。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他的嘴角仍然扬着那种不羁的笑意。“没听清楚吗?我刚才在说,以后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当然,我也是不会放手的。”
“你——”文澜有些急了,可是却挣不过他。于是,她软下身来,口气近乎哀求地,说,“你先放手好不好?”
“不行。看来你的耳朵有问题,我明明说我不会放手的。”[贼吧Zei8。COM电子书:贼吧ZEi8。COM电子书]
“可是,可是我现在要去方便一下!”文澜感觉自己的耳朵肯定都是通红的了。还从来没有这般的羞不择言过。
“方便?”祁亮听了微微一怔,而后大笑起来,笑着这才松开了胳膊。“你这女人可真有意思。去吧!我可不希望我身边的女人会尿床呢!”说着,笑得更为放肆。
文澜被他笑得简直是无地自容。羞愤中,她使劲地将薄被统统拽了过来,裹在自己身上,全不理会被夺去了覆盖物而被裸露在床上的祁亮,走下床来,拾起自己的衣物往洗漱间里走去。方便?去他的方便。她只不过是以此为借口想达成那种传说中的“尿遁”而已。洗漱间里,她迅速地穿好了衣物,走出来,将薄被扔回给床上正在找衣服穿的祁亮。望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文澜的心里也算是泄了些羞愤之气。伸手握住门把,稍一用力,门开了。文澜先是探出头去在走廊里两边张望了望,幸好没人,也没有服务生。舒了一口气。正要出来,却见隔了好几间的一个房间的房门打开了,节目组里的一个执行导演出来了,看样子是要往这边来。文澜慌忙却轻轻地关上了门且反锁上,返回进来。
刚穿上衣服正在扣扣子的祁亮,眼见着她又缩头乌龟似的缩了回来,问:“怎么?忽然又舍不得走了?还是的呀,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他又坐回到床边,张开双手,用尽魅力地笑着,说,“过来,让我抱抱!”
“抱你个头!”文澜一边斥着他,一边往窗台溜过去。
被泼了一盆冷水,又见她弄的好像要跳窗似的,祁亮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木讷:“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又没欺负你,更没有欺骗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说着的同时,他已箭步追了上去,一把抱下已然打开窗户不顾形象爬上窗台的文澜。“下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就在这时,那个执行导演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文澜情急之下一脚踩在祁亮的光着的脚上,趁他松开手揉着脚的空当,她又爬上了窗台,勘察了一下窗台间的距离。还好,距离不算大,小心点,尽力点,应该还能一脚跨过去的。只是,自己房间那边的窗户是关着的。她转过头来,冲祁亮轻轻地嘘了一声,压低着声音说:“帮我打个电话给艾米,让她开窗子。”
祁亮苦着脸,抬头看着她,说:“我怎么碰上你这么个不讲情面的女人!”
敲门声紧了,执行导演更扯了嗓子在外面喊祁亮开门。文澜挤蹙着眉头,压着声音说:“快打电话啊!难道你希望被他撞见我们两个这个样子?你想再制造个绯闻再弄得满城风雨?快打啊!你要是再不打,我可真从这儿跳下去了!”其实,文澜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一种口头威胁。就她目前的胆量,哪能真的跳下去啊。光是从窗台这儿往下望两眼,她的心里都会哆嗦。
“好。好。好。我这就打还不行吗?你别急啊!我这不是在掏手机了吗?”祁亮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问,“号码。”在文澜的播报声中一一键入数字,然后拨通。艾米像是在等电话似的立马就接了。“艾米吗?快打开窗户!”
那边的艾米先是一怔,然后问:“你是谁?”
“我是祁亮!别问这么多了,赶快打开窗户。要不然文澜可就从窗台上跳下去了!”没等艾米再答话,祁亮已经挂了电话,收起了手机,望了一眼正移到窗台外侧的文澜,听着那该死的导演的喊门声,祁亮先拉上了窗帘,整理了一下衣衫,往门口走过去,打开了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那导演上下打量着祁亮,又拨开他,往里面走了进来,四处望了望,嗅了嗅,然后目光锁定了飘飘然的窗帘。“你这小子该不会学人家金屋藏娇了吧?”
祁亮见他眼盯着窗户,心里不怎么实在。“怎么会呢?”
“不会啊,我刚才明明听见里面有女人声音的,你还跟她说话来着。”
“哪里啊,我是在看电视。那个男声比较像我的声音而已。”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导演偏不信,竟往窗台走过去,伸手拉开窗帘。空的!真的是空的!只是窗户开着,所以才吹得窗帘飘飘的。“我说你开个窗子还拉什么窗帘啊。这不有病嘛。”
祁亮心里头落下了一块石头。“对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岂知那个导演竟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还早着呢,想叫你到楼下去喝点东西。”
祁亮在心里骂着他,脸上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笑脸,说:“行啊。正好我也睡不着,走,咱们下去喝点东西。”临出门前,他向窗口这边又望了一眼。真是好险!文澜那丫头也是够呛。什么地方不好躲,非得要爬窗户?胆子够大的。不过明天得找他们这儿的经理谈谈,这客房之间的窗台怎么能设计的这么近呢?这万一隔壁要是住个不法之徒岂不是很容易就被“光顾”了?那万一要是女人的房间的隔壁住了个好色之徒怎么办?这多没安全感哪!
第二十一章
艾米趴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顷在下面,咬着牙,脸挣得通红,双手紧抓着文澜的手,丝毫不敢松懈。
而文澜,紧抓着艾米的手,悬在窗台下面,双脚极力地想攀爬外壁爬上去却总是使不上劲。真恨呢!好好的爬什么窗啊!脑子真是秀逗了!怎么就没想到找个橱或是柜的先躲一躲?躲过去不就行了吗?竟然盲目的爬窗户。这可好,距离是不远,可自己没这个运动神经啊,一脚踏空了,差点儿没摔下去。幸亏是艾米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否则从这个高度摔下去怎么着也得是个重伤啊!
她低头往下望了望,心里揪着怕着,却在盘算着高度。
“你别往下看啊!往上看,看看我。抓紧我的手。”
文澜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咱们现在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就你那手劲也撑不了多久的。”
“不然怎么办?把你摔下去?那可不能啊!”
“我要是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应该不会死吧?”
艾米已经感到有点儿吃力了。“当然不会。不过以这样的高度,我怕你会摔断腿!这里的房间设计得挺高旷的。况且这下面也不是草坪啊!”
文澜强撑着笑了一下,说:“看来明天得找他们经理建议一下,窗台下的这片地应该拓一片草坪,那样会更安全一些。”
“可是我就真的纳闷了,你怎么吃个晚饭吃了这么久?最后居然还弄得要跳楼?我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啊!”
文澜黯自有点儿心虚,嘴上却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你必须纠正,我没有跳楼,我只是在爬窗户。”
“少跟我在这儿抠字眼。你这叫爬?我看你悬在这儿张牙舞爪的还不如那蜘蛛呢!”
“蜘蛛?”文澜顺着艾米的眼神望过去。确实有一只蜘蛛,黑黑的,不大,正吊着一根丝悬在自己的旁边。像是在跟自己较着劲。“你竟然拿我跟蜘蛛比?”
艾米吃力地咬着嘴唇。“你就别再跟我较真了。抓紧了,我这都快撑不住了。不行,咱们得找救兵!”
文澜点点头,指着艾米身后说:“我的手机在刚才扔过去的手袋里。”
“你说了也等于白说。我这两只手可都没闲着。怎么拿手机?还是看看下面有没有人经过吧!”往下又瞄了一眼,艾米喜极望外地喊道,“有人呢!就在你下面,有人!”
“真有人?”这么晚了还真有人?这酒店的入住率看来可以啊。要不就是值班经理在巡视。文澜皱着眉头缓缓往下望去。嘿。居然是祁亮和那个执行导演。真巧。文澜两眼一翻,叹了口气。
艾米相当吃力地抓着她的手,死命地拽着。“别管他是谁,先救命要紧啊!”不管了,真的撑不住了,艾米冲着下面喊了两声。她可没看清楚下面是谁呢。要是看清楚了是祁亮,她反倒会觉得正好呢!从她立场出发,她倒是蛮希望看到一幕英雄救美的呢!
那边,祁亮和执行导演刚乘电梯到达一楼,从电梯出来便出大门往前院的休闲区走。走了还不出一百米,便听见从天而降的一个女声。祁亮和执行导演面面相觑,眼眼相对,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祁亮眨了眨眼睛,再听下一声,觉得还有点耳熟。会是谁?这么晚了喊什么呢?祁亮好奇地仰起头,逆着照明灯的光往上望。一开始没看清楚,等眼睛适应了灯光方才看清楚那三楼窗台上的危险动静。祁亮瞪大眼睛,再仔细一看,吓了一大跳。“那是文澜!”
天哪!那个女人还真是“尤物”呢!
祁亮奔到文澜的下方,双手往上张开着,想接,可又不知道怎么接。这样的高度,就算接得住,自己的胳膊也吃不消啊。怎么办?“文澜,你再支持一会儿,我去找饭店的保安来帮忙。小心点!”他这话刚才说出口,上面的艾米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胳膊也麻木的不行,文澜也因为祁亮的话而分了心,手上稍不留神一个松懈,从上而下摔了下来。惊叫声后接着惨叫声,文澜正好摔在了祁亮的身上。
趴在窗台上的艾米望着下面的残局,倒吸了一口冷气。
下面站在一边正要去找保安还没来得及拔腿的执行导演惊呆了眼睛。
还是艾米反应的快,赶紧地转回身拾起文澜扔进窗的手袋,拿出手机,拨打了120,叫了救护车。之后的一阵手忙脚乱里,文澜与祁亮双双被送去了就近的医院。
艾米焦急地在急诊室外面左右踱着步子。终于见医生出来了,连忙赶了上去,问:“怎么样?”还没等医生开口,只见文澜和祁亮陆续被护士推了出来,双双坐在轮椅上。文澜的一条腿,祁亮的一只胳膊,分别被打上了石膏。艾米伸手捂着自己的嘴,挤兑着一对眉毛。天哪。难不成又是自己这张乌鸦嘴给害的?前脚刚说过会摔断腿,后脚文澜便真的把腿给摔断了。不会真的这么灵吧?那以后还真的不敢说话了。
医生倒是说话了:“这两个人摔得还真是互补,一左一右,一手一腿。好了,给他们办理住院手续吧。”说完,医生又瞅了文澜和祁亮一眼,掉转头走了。
这医生怕是对他们的绯闻有所耳闻目睹吧。看他们的那眼神,怪怪的。文澜浑身都不自在。她狠狠地剜了祁亮一眼。
祁亮受她这一眼,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却也碍于有第三者第四者在场不好说什么,硬是忍住了话,只是用眼神回了她一记。
艾米将他们俩的眼神尽收眼底,脑海里在演绎着他们之间的前因后果,真的越来越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瞧瞧,连摔断的部位都这么互补。这可不是她说的,是那医生说的。看,连一个素未谋面的医生都这么说呢!这么看来,就绝不对她的胡乱猜测喽。
分别为他们两个办理了住院手续,艾米还坚持将他们两个人的病房安置在紧隔壁,就像酒店里的客房一样。文澜不满意地瞪着她,说:“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这么鬼灵精啊。你这样安排,就不怕那些记者又有话题可说?”
艾米佯装无辜地摊开手,说:“我能打什么主意?我只不过是考虑到万一没人在这儿照顾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也可以互相照顾!这样紧隔壁住着,也好相互的有个照应不是吗?真是不识好人心!还记者呢。人家爱说就随他们说去喽,只要你们俩行得直坐得正就行了呗。怕什么?我就不信空穴它还真能来风了。”说着话的时候,她的一双眼骨碌碌地转着,来回打量着文澜和祁亮的神情。
蛛丝马迹!文澜和祁亮竟然都选择默不作声只是相互看了一眼。尤其是文澜,神情有些心虚似的慌张。看起来,这两个人在今天晚上貌似还真发生过什么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艾米挠了挠发根。不行。一会儿等住安定下来病房里只有她和文澜两个人的时候,她得好好的问问文澜。可不能被好奇心憋死!
第二十二章
很遗憾。终于只剩艾米和文澜两个人在病房里了,可艾米只是出去帮文澜打了一瓶热水的功夫,回来,却见文澜已歪倒在病床上睡着了。轻声地唤了她两声,没有反应。艾米的肩头无力地往下一搭,无奈,也只能暂先忍下了好奇,帮文澜拨正了睡姿,盖上被,熄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床头小灯照着亮。
不知怎么的,文澜今天似乎很渴睡似的。艾米刚去打水,便打着哈欠打着打着就睡着了。刚一睡着,便入了一个奇怪的梦。什么梦?梦见什么了?说出来,怕是没人敢信。信的恐怕也都是些胆大的。文澜梦见的,是奈河桥!
即便是在梦里,文澜也楞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桥的这端,赫然地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上赫然地刻写着三个大字:奈河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鬼地方!她甚至犹在回想,自己明明只是摔断了腿而已,并没有性命之危啊,怎么会梦到奈河桥的呢?
说来,她梦得倒是很清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她这儿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桥的对面传来了声音:“不用费神多想了,是我带你来的。”文澜闻声惊愕地往桥对面望过去。没错。她真的没听错,确实又是那个女人!只是,那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能到自己的梦里来把自己带到这个鬼地方?文澜猛地一阵寒颤。这里的寒阴之气太重了。她实在是受不了!
那个女人今天穿了一身火红的衣服,在这寒阴之气之间,显得格外的灼目。“怎么你就想一直站在那边吗?不想过来?”
又是一阵寒颤。文澜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狐疑地思量着那个女人的目的及用意,更警慎地往下窥了一眼这奈河桥下的奈河。不看还好,一看之后,她差点儿没吓破胆。这条奈河太出乎她的想象了。那浑黑的河水不仅流得急,还漩着无数的似是要吃人的漩涡。这一眼,已足以摄去人的七魂六魄。文澜暗自在心里紧念了几遍“南无阿弥陀佛”。这真是临时抱佛脚了吧?平时自己虽然信佛可也不曾念过这经呢?
“你别怕。不过是一条河,能奈你何?你且过来!”
那女人说的倒是轻松。文澜干干地咽了咽,喉咙里像是被什么掐着或是卡着。“你不怕,你过来啊!”
那个女人竟然还笑得出来。“我是可以过去。不过,问题在你不在我,如果你想解决问题,你就必须得亲力亲为突破所有的障碍。除非,你想放弃一切。那么,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只能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永远的,留在这里?!文澜吃不住这样的惊吓,一个踉跄。隔着奈河隔着桥,她望着那个女人,忽然觉得那个女人有种隔世一般的熟悉。她自己开始有点懵懂了。还有那女人刚才不知是威胁还是提醒的话,让她更是疑惑重重。她决定放开胆子过去。不就是奈河嘛!这不还有道桥嘛!文澜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就要抬腿。咦?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腿并没有断,也没有石膏。怎么回事?难道进了这个梦,什么都不治而癒了?
“还不快过来?”
真像是一道催命符。文澜望着眼前的这道奈河桥,忽然又想起了民间的一个传说。好像是说过奈河桥的时候,如果是从左边走,那么下辈子是男生,如果是从右边走,那么下辈子将会是女生。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文澜打量着自己的双脚,犹豫了。自己到底是该从左边走呢,还是从右边走?下辈子自己是想投个男儿身呢,还是继续做个女人?
这样的选择似乎太举足轻重了!
“我真是受不了你!这时候还有心思想下辈子的事?你的脑袋瓜子里倒是真的没个停时啊!”
忽然一阵恶风,刮得桥摇摇晃晃,吹得文澜也站立不稳,差点掉下河去。文澜惊恐之下,慌慌张张地抬腿奔上了桥,往桥对面跑过去。也没顾得及什么左右。也不知道是左还是右。她是闭着眼睛跑过去的。直到耳边的风声厄止,她才停下脚步,睁开眼睛。已然过了桥。已然站在了那个女人的面前。
惊魂未定的她,捂着胸口,回头望去。瞳孔放大。奈河呢?奈河桥呢?几乎是瞬间就消失掉了。原先的那个方向,只是一片漆黑,什么也再看不到了。她转回头来,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奈河桥?你别告诉我这里是阴司。那你又是什么人?或者不是人?”
那个女人淡淡地微笑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一座阁楼,阁楼上悬着一块黝黑的匾,匾上幽幽然地现着苍白有力的三个字:醧忘台。“这个地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那你也就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醧忘台?”文澜脑子里轰轰的,要炸开来似的。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这个诡异的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阴司的这个醧忘台来?还说应该知道她是谁。为什么应该知道她是谁?突地,文澜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根据佛家的记载,阴间里的醧忘台的负责人应该是孟婆。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孟婆?她是这么年轻的呀!
“谁说孟婆就应该是个白头发的老婆婆?”
望着那个女人天机一般的笑脸,文澜蹙着柳叶眉,眯着眼睛打量她:“你真的就是孟婆?”
那个女人迟疑了一下,回答说:“可以这么说,但也并不是。”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一开始的时候,这里确实是为了孟婆而建造的,她掌管着往生人魂的记忆。可是,经历了这许多许多年,这里的负责人也已经换过好多代了,只是由于孟婆的声名实在是太远太响了,所以凡是醧忘台的负责人也便都被冠之以‘孟婆’这个代称。所以,现在你们人间所说的‘孟婆’其实只是这个醧忘台负责人的一个代称而已。”
“那么你——”
那个女人终于郑重地自我介绍:“我本名叫芷玉,是醧忘台第十二代负责人。”
文澜真的是很震惊。她没想到这个跟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陌生女人,竟然会是这阴司里的“孟婆”,是醧忘台的负责人。倒也难怪自己总觉得这女人神秘兮兮的呢。也难怪那匾额上会写着什么“天机不可泄漏”呢!“可是,你把我带这儿来做什么?我还是活生生的人呢。你不会想连活人的记忆也要抹掉吧?”文澜左右偷瞄着,生怕这个女人真的给自己灌下那孟婆汤。如果失去了记忆,那么人生将会是一片空白,这该会多么可怕啊!不要。真的不要!
这个叫芷玉的“孟婆”笑着摇头,说:“你放心,我是不会随便给一个生人喝孟婆汤的。相反,我带你来是想恢复你部份的投生前的记忆。当然,这对我很重要!”
文澜这就更想不明白了。自己投生前的记忆与她何干?还很重要?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你不要怕,放松些就好。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个叫芷玉的女人忽然间十分幽怨地一声叹息。“三百年了。我在这里独守了三百年,那么多往生的人魂里,竟然都没能找出那个真正愿意与我相知相爱相守的人。我受够了。我真的想放弃了。我真的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继续的孤独继续的寂寞了。我宁愿放弃这三百年的修行,也想要随那些人魂一样的去投生,去重新经历那人世间的百味情仇。”
那个女人的眼角,有眼泪掉落了下来。文澜看得心里一揪。“可是,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芷玉抹掉眼泪,看着她,说:“因为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看准了我在六道轮回中没有一个真爱的人,如果不是你在我投生之前问了我那么多关于情关于爱的问题让我茫然让我迷惘让我困惑,我想我也不会答应接替你的位置成为这么一个傻冒一样寻找真爱等着被爱的孟婆!”
文澜惛了。“你接替我的位置?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不,我曾经是这里的负责人?”老天啊!这是怎么一个说法?我也曾是这个灌人迷魂汤的孟婆?
“是的,你是我的前任。你因为厌倦了这样的盲目的寻找与无止尽的等待,所以,你物色了我做为你的接班人,而你却得以投生为人去到人世间享受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可是,你似乎忘了,当年我们还有过一个约定!”说到这时,这个叫芷玉的女人的脸上又浮出一抹充满希望的笑容。
第一章
今夕何夕?
今年何年?
啊,又与我何干呢?时间,在我而言,只是擦身而过的一阵阵的风,连个声音都没有。除此,已毫无意义。
断桥断处,西湖西畔,曾有我的瑰丽如园的墓场,而几番沧海桑田过来,那儿,早已空平之后,顿现喧嚣与张扬。
这许久年岁以来,总会有人问起我:“你是谁?”
多荒谬!我竟然也差不多快记不起自己是谁了。只是多少年月以来,我还不曾忘记,曾经某年某月因为不甘没有真爱而宁愿放弃人生百味而留在那个阴寒之地,望着一众又一众的往生人魂,寻着我在生前也不曾寻到的所谓的真爱。多荒谬!生前不曾寻到的,竟妄想在死后去寻觅去追证。
也偶尔的会有人惊见于我而起惧而生怖。
真有意思!谁又能肯定这人间路上行来走往的都是人呢?至少,我知道,并不是。所以,我经常游荡于人间各个角落,被你撞见了又何足为奇?又何必为惧?我又不是那张牙舞爪的厉鬼。
我是谁?
说了,你还真的别怕。我就是你们人间传说里的“孟婆”,专事于抹煞往生人魂的前世记忆。不过,“孟婆”不过是我这个职位的一个代称而已,说的专业一点,我是醧忘台的负责人。
醧忘台。这是无数往生人魂都最不愿意经过的一个地方。因为,在这里,他们必须被强行灌下那足以遗忘天地中的一切是非爱恨的孟婆汤,以确保他们在再次投生之后,什么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是重新开始的。其实这样多好!一切可以有个全新的开始,一切可以有个彻底的了结。前世的种种,来生的所有,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瓜葛或是纠缠。这样多好!
可是,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这样。他们总是想要偷偷地抱着自己的可怜又可悲的记忆去往来生去寻一个更好的出路,或是想要挽回遗憾的,或是想要追寻未得的。一切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们心里的贪与妄。
人哪,总是放不下,看不开,悟不透,想不彻。
其实,我又何尝放得下,看得开,悟得透,想得彻呢?我不也是因为不甘心生前的无,而妄想在死后能寻找到该属于我的那一份有吗?一切,说穿了,也就因为一个“爱”字。而我的前任,也是。她叫什么名字,我是真的不知道的。只是,某年某月我途经醧忘台看见她的时候,就被她的眼眸里深深的寂寞所触动。也正因为那触动,更因为我耿耿于怀于生前没有得到真爱,所以我才答应接替她的职务。从那时候起,她终于放弃了几百年里苦无结果的寻觅,她终于又甘愿堕入那人间的轮回里去,悲欢离合尝尽,爱恨情仇受遍。她说,也许那样的生命才是真正精彩的。
本来,我并不能够懂得她的意思。
现在,我终于在无尽的孤独与寂寞中渐渐明白了。什么“孟婆”,什么孟婆汤,都是一种讽刺。抹煞了别人的记忆送别人干干净净的去人世重新开始,却要独留自己呆痴痴地在这阴司之地寻觅那根本就不可能寻到的东西。那是真爱。恐怕也就只有人世间才或有可能有。
于是,我开始不安份起来。
于是,我也学我的前任一般地留恋起人世,开始常常偷闲地游荡到人间的各个角落,去看,去聆听。我甚至试图在人世间寻觅到我所要寻觅到的东西。然而,我忘了,我早已不属于人间。我无法得到人的真爱。
于是,我又开始后悔。我后悔当年没有去投生而选择了“孟婆”这么一个痴傻而又讽刺的职业。这与那月宫里“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嫦娥又有什么区别?所幸的是,当年的我,还并没有痴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在答应接管这醧忘台的同时,我与我的前任还定下了一个三世的约定。
什么约定?
如果她在人间的三世里依然没有寻找到真爱,而我也想要放弃寻觅却没有人愿意接替我的位置,那么,那时,她就得回来这里,而我便可以继续这停滞许久的投生之路。
而这一世,恰好便是这个约定里的末世。
啊,如此算来,应该有三百年了吧?从我接管下这个醧忘台开始至今,应该已是三百年的无声岁月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又岂是你们这些人世间的凡人所能想像的?就连我自己,在往回想的时候,也会不禁的感慨,不禁的惊叹,我竟然已经在那鬼地方滞留了三百年!
不!我是白白耗费了三百年的时间与精力在寻觅一种虚无缥缈居无定所的东西!
可是,我的前任,那个早已投往人世开始她三世约定的探寻之旅的女人,似乎也并不比我好多少。我一直都在关注着她,从她的第一世开始,我就一直隐匿在她的周围关注着她。其实,她并不是没有爱,也并不缺乏被爱。只是她身边总是有着三个性情各异的男人,纠葛之中,她总是迷惘不知如何选择。也因为这样,她白白错过了两世的机会。而到了这一世,这三个男人还是在她的生命里不期而遇了。我真的很好奇,在对她而言的这样一个末世里,她是否终将会做出一个对的抉择?
其实,我并不是巴不得她失败而回来替换我的。其实,我也是希望她能够成功能够拥有真爱的。我这样的心态,其实很复杂。真的很复杂!
当然,我不能只把目光关注在她的身上。我还是得回去那醧忘台,学我的前任那样在往生的人魂里,寻觅一个有缘的无爱的而又一心想寻得真爱的人。真希望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可以来接替我的位置。那么,我也可以解脱了!
但是,我不能学我的前任那样傻,我不能与谁定下什么约定。见鬼的,如果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是永远都不想再回来了!
是的!谁稀罕在这么一个阴寒的阴司谋这么痴傻而又讽刺的一官半职呢?
我不!
第二章
说实话,我其实是挺佩服我的前任的,因为她真的是个很有才情的女子。这在她投生后的第一世便已显露出来。那时,她年纪轻轻便已成了红极一时的名伶,尽管有些漂泊如萍的凄淡之意,但却攮怀了几乎全天下的叫好声。这是很让人羡慕而又令人望尘莫及的。她在台上的低眉浅吟,即便是女子也会为之倾倒;她在台下的仰面深叹,又令多少王孙望而驻足。
无疑,她是一颗多情的种子。只可惜,多情人总是多生烦恼。如她,即是。
任她再红,任她再名声大噪,说破了,她也不过是一个戏子。这在那时的年月,总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身份。于是,她无法嫁入她爱郎的府中,只因她的爱郎身在一个虽然落魄却贵气尚存的大家族。像那样的一个大家族又岂能容得下她这样的一个颠波于风尘的女子?
可叹啊,名伶又如何?最后也只不过落得孤独无依,刚行至中年便早早而逝。
第一世的凄怆而又匆促的结束,让她有些惘然。于是,在去逝后,在再次投生前,她在我这里滞留了许久。久到足够人的一世那么长。说来,那段时间确是我任职这醧忘台负责人以来最为开心的时光。因为,“孟婆”终于有个伴了。她竟然滞留在我的身边,与我诉说心事,与我侃谈爱情,与我煮酒画眉,与我同寝同食。
我们一如一对相敬相亲的姐妹。
我是真的很开心。曾有一度认为,尽管我没有能够寻找到真爱,但是,起码我收获了一份真情。如此的一份姐妹之情,即使是在我繁华奢糜的生前也不曾拥有过。在生前,我看得惯看得多的,往往都是些谄媚的虚情,往往都是些妖惑的假意。而与她之间,却是大为的不同。她对我的掏心剖腹,甚至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也许是因为惊艳于她的才情。
也许是因为感慨于她的执着。
也许是因为我迷失在我自己的错综复杂的情绪里。
也因此,当她终于有一天低下眉垂下眸与我道别,且将喝下孟婆汤遗忘一切的去踏上投生之路的时候,我的心里竟不知是为何有如被一片薄冰划下了一道口子似的,凉凉的,且生疼的。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即便是现在,我也没能想得明白,也不能参个透。
她与所有的往生人魂都不同,她并没有对前生记忆有过多的留恋与不舍,端着孟婆汤,她似乎有种释然的笑意。这种笑意我倒是明白的。能够忘却一切,孑然一身,清清净净的如一张白纸,重新的去投入到一个全新的人生,这应该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更何况,对她而言,又可以开始新的人世间的寻觅之途,她是满怀期待的。
我想,如果当时她能预见到结果的话,那时她便不会那么满怀自信满怀期待的喝下那碗孟婆汤的。我想她会选择继续留在这里陪着我,而想着要免受那人世间的孽缘之苦的。
然而,她没有,我也没有,我们都没有能够预见到结果。于是,她痛快地喝下了整碗的孟婆汤,向我作一次洒脱的道别,微笑着挥手,然后优雅的转身。
那时候,她投生到了一个动荡而又凌乱的年代。清政府的垮台,八国鬼子的割地租界,袁世凯的盛气凌人,民国主义的滋长,共产主义的萌芽。。。。。。似乎什么都赶在了那样的年代。
在第二世里,她出生在一个权贵之家,理当是要被捧在众人的手掌心里长大的。然而,世事无常,时局动乱,她尚还年少之时,她家便已渐渐地走向了中落之竭。而她与一位末代王孙儿时所订的婚事也在动荡中不了了之。而当成年后,她奋而激进,剪发入学,誓要成为一个爱国救国的新青年。
她当时的激情,也一度地感染了我。我也曾混迹于她就读的那所女子学校,更混迹于她们的游行队伍里,学她们一样的喊着慷慨激昂的口号,甚至跟她们一起被巡捕房逮捕,一起蜷在那阴森的却总好过阴司的监狱。
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跟一位革命同志走的很近。当然,那是一个男的。她时常地与他在一起忧国忧民,更听他讲他口中的所谓革命救国之路,她被他的正气所摄服,她被他的言辞所打动。于是她下定决心,离家出走,投奔革命。可是,她却从没想到过,革命与革命也是有着区分的,也是有着各自的阵营的。于是,终于在某一天,她与他成了敌对阵营里最不容相见的一对。
那一世里,她的花样年华就在那样的动乱与折腾里度过了。而再后来,当她终于决定斩断前缘与自己的导师结成革命连理的时候,喜庆的婚礼却在日本人的炮火中被洗劫成一场灾难。
第二世里的她,让我心生悲怜。我想要帮她,想要拯救她。可是,我却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而不能够出手去改变命运之轮的转动。只因为六道众生里,没有谁可以擅改天意。就如同谁也不能够泄漏天机一样。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着那场婚礼在顷刻间被日本人的炮火洗劫成了无法被忘却的怆伤。
而那一世之后的她,再次途经醧忘台的时候,只是用一种淡漠的眼神望着我,却没有说一句话。她的眼神,让我心酸。她的态度,让我心寒。那一世之后,她变得茫然,困惑,她总是静的出奇地一个人坐在奈河边思量。与我再没有掏心剖腹的袒诚。我也只是常常地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思量的背影,沉默地揣磨她的心。
三世的约定,已剩下最后一世的机会了。我心中有一丝暗喜,却在面对她眉头深蹙的时候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愁绪。
“你确定你要继续?”在她再一次的打算喝下那碗孟婆汤前往投生之路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
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尽管她是点了头的。
我幽幽地叹息着。“你还是这么执着。其实,说穿了,你就是不甘心。”
“甘不甘心,我还有一世的机会。你放心,我记得我与你的约定,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绝不会食言!”
是啊。她的确是个不食言的女人。不管是在阴司,还是在人世间,也不管是在哪一世,辗转轮回里,都没有抹去她的这一点。于是,我终于还是忍着不安与杂乱的心绪送她上路了。其实,我也希望她能把握住这最后的一次机会。
第三章
这一世,她有一个很好听的知性的又恰如其分的名字:文澜。简简单单一个澜字,似乎喻尽了她的天命。然而,这一世的她似乎才情更胜。年纪轻轻已有多部的出版物,有小说,有杂文随笔集,并兼职于专栏作家。可以说,她是将她第一世的喝彩声比换成了现今的粉丝的追捧。其实,其荣誉与效应是差不多的。
这一世里的她,性喜简单,却又心思缜密;天生敏感,却又优柔寡断。也许,这些便是当作家的资质吧。不过,我更认为那是她之前两世的因果在其性情与心理上的折射。
这一世里的她,犹爱咖啡。
最初闻到咖啡的味道,我真是不敢恭维。不过,看着她喝的时候的那种陶醉那种惬意的模样,倒是对我构成了极大的诱惑。后来,久而久之的鼻濡目染之下,我也开始喝上了咖啡,也渐渐爱上了咖啡的味道。也是在爱上之后才明白,原来咖啡的味道也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苦那么涩,相反,它相当醇相当香相当的令人意犹味尽。
那样的味道,不禁让我联想起了爱情。于是,我才彻底的明白,她之所以会这么衷爱咖啡,其原因原来也仅仅是因为这样类似于爱情的味道。也许,这也是世人为什么会如此馋爱于咖啡的缘故吧!
在这一世,在某一段的时间里,我几乎都已经要认为这一世的她终于是幸运的。因为,她的身边有一个韩应仁。虽然这样的一个男子并不能算是多么出色,但是从她脸上的甜蜜而知足的笑容看来,她似乎真的是寻找到了她的真爱。远远地,我无声地为她祝福。
我是亲眼见证着她与那个姓韩的男子从相识到相爱甚至一起合租了房子,私底下他们已经谈到了将来的婚事,憧憬着该是怎样的浪漫而又隆重的婚礼,更幻想着如何长相厮守共渡此生。我在一旁看着,听着,心生羡慕,又生妒忌,更为自己感到一丝悲哀。
然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年代,是个物质生活相当饱和的年代。当然,我并不是说现在的人们没有高质素的精神生活,只不过,经济飞速发展的信息化时代里,人们终究还是比较倾向于物质上的追求。令我失望的是,她身边的那个姓韩的男人也不例外。他根本就没有爱到底的定力与恒心,为了家中的空债,更为了事业的捷径,不惜从文澜的身边绝然地消失,进而娶了一个怎么看也比不上文澜一根指头却富为富二代的女人。
这不仅令我失望,更令文澜深受重创。好在这一世的她幸运的拥有一个推心置腹的铁杆姐妹,在她最萎糜最颓废的时候一直在她身旁陪着她。渐渐地,我终于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失去了绚烂的味道,从此趋于淡然。这样的淡然的背后所隐匿的沧桑与无奈,是我很不忍看见的。
终于,我抵不住我心里不明不白的跌宕飘摇而选择了逃避。
我离她而去,有整整两年的时光。我往返于人间与阴司。我游荡于人间的各个角落。我聆听着各式各样的情话,我窥望着不同的人对爱情的不同的表达与诠释方式。我甚至开始试图为那些迷途在爱情世界里的人解惑或是导航,我甚至希望以我之力令得人世间的爱情能够多得一些美满与幸福。
尽管,我本身也并不是什么情圣。可能生前的我甚至都并不明白情为何物。但我还是这么想了,甚至已经在这么做了。
在离她而去的那整整两年的时光里,在人间,我开了一间“情话馆”,一种类似于酒吧的却倾向于侃谈爱情剖析爱情的营利性的场所。不是我这个“孟婆”还这么利欲薰心,只是这个年代里什么都离不了一个“钱”字。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是不假的。看吧,连我这么一个阴司的不大不小的官儿也受这“钱”的牵制呢!你说这人哪要是没了钱在这世上可怎么过啊?
我一心潜藏于这“情话馆”中,我刻意地对文澜的现状不闻不问。每日,我煮着咖啡,在那种极度诱惑的香味里回想生前,畅想以后。每夜,我面对着各式各样的人,在“天机不可泄漏”的大前提下,经意或不经意地对他们提点为他们指路。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竟然也拥有了一批的追捧者,他们奉我为爱情专家,他们将我的话奉若爱情圣经。
这让我时常的失笑出声来。
然而,有那么一次,我不仅没有笑得出来,反而落下了眼泪。
我犹记得那天的天空格外的灰郁,且下着乱了套一般忽然倾盆而下的大雨。霓虹灯闪烁之下,来往奔走于街上的都是些没有雨具不及防备的遭雨之人。犹记得那天的馆子里来客很少。少到屈指数都绰绰有余。那天的我,罩着一顶帽子,趴在吧台上喝着红酒。说实话,其实我真的很不喜欢酒的味道,从生前直到现在,不论是国内的古窖,还是国外的典藏,我都不喜欢。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借酒浇愁。这样的难以下咽的味道如何能浇得去心头的愁绪?骗鬼也骗不过啊!可我也还是在喝了。我是学着曾经某日文澜的那般模样,端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轻轻地晃着,浅浅地啜着。
那时的我,犹似文澜的错体的影子。
门口的风铃声,清脆,轻亮。我抬起已然有些红醉的双眼,望过去,酒杯从手里滑脱,摔碎在地上。那样的眉目,那样的唇齿,遥远却清晰,咫尺却模糊。那样的一个男子,浑身湿漉漉的冲进我的“情话馆”里来,被我一眼撞见。而正是那样的一张脸,把我的一颗心整个儿的揪起,让我无法呼吸。
我的双唇颤抖着,眼泪不自觉地从眼里流落了下来。三百年了,我从没有在往生的人魂里寻到过他,却竟在我的“情话馆”里遇着了他的再世。多么讽刺!有情的时候从没有能够听他说过甜蜜的情话,而至现在,我已打算忘情忘爱的时候,他却因为天意的一场雨而避到我这儿来,与我诉说情话。只是,那些情话不是为我。
第四章
忽然有一天,他来我的馆子,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的诉说扰人的情话。他只是锁着眉头坐在角落里喝酒。
我依然坐在吧台那儿,只是端详而并不是喝手中的一杯红酒。然后,透过那殷红的酒液,透过那通透的酒杯,我凝望着他的脸。
太像了!
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一张英挺的脸,简直与三百年前我遇见他时是一模一样!天意真会弄人!一场两场的轮回下来,竟然还是出落得这般的毫无差池。只是,我没有也不敢去看他的心。我不知道历经轮回之后,他的心上是否还会留有一道疤痕。而在三百年前当我以一柄短而锋利的匕首插进他的心脏的时候,我是再怎么也不会料想到会在这三百年后这样的再遇见他的。
当然,他定是喝下了孟婆汤才投入人世的。对前世再前世的种种,他根本毫无印象。他也当然不知我就是当年的那个要了他性命后又悔恨难当更在那醧忘台苦苦寻觅了三百年的女人。
可我却想不通,我为何从未在那一众又一众的往生人魂里寻到过他?
就在我出神的那一刻,他端着杯子过来了,靠着吧台坐了下来,就在我旁边。“你有心事?”他问。
一语中的。我点头。“你也一样。”
他破颜笑了,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那就为我们的一样干一杯吧!”
虽然我心头悸动了一下,但我还是很爽快地与他碰了杯。然后叫吧台里的小云又斟了两杯来,对他说:“这杯我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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