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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史

_38 元脱脱(古典)
  褚承亮王去非赵质杜时升郝天挺薛继元高仲振
  张潜王汝梅宋可辛愿王予可1111
  孔子称逸民伯夷、叔齐、夷逸、硃张、柳下惠、少连,其立心造行之异同,各有所称谓,而柳下惠则又尝仕于当世者也。长沮、桀溺之徒,则无所取焉。后世,凡隐遁之士,其名皆列于史传,何欤?盖古之仕者,其志将以行道,其为贫而仕下列者,犹必先事而后食焉。后世干禄者多,其先人尚人之志与叹老嗟卑之心,能去是者鲜矣。故君子于士之远引高蹈者特称述之,庶闻其风犹足以立懦廉顽也。作《隐逸传》。
  褚承亮,字茂先,真定人。宋苏轼自定武谪官过真定,承亮以文谒之,大为称赏。宣和五年秋,应乡试,同试者八百人,承亮为第一。明年,登第。调易州户曹,未赴,会金兵南下。天会六年,斡离不既破真定,拘籍境内进士试安国寺,承亮名亦在籍中,匿而不出。军中知其才,严令押赴,与诸生对策。策问「上皇无道、少帝失信。」举人承风旨,极口诋毁。承亮诣主文刘侍中曰:「君父之罪,岂臣子所得言耶?」长揖而出。刘为之动容。余悉放第,凡七十二人,遂号七十二贤榜。状元许必仕为郎官,一日出左掖门,堕马,首中阃石死,余皆无显者。刘多承亮之谊,荐知藁城县。漫应之,即弃去。年七十终,门人私谥曰「玄贞先生。」
  子席珍,正隆二年进士,官州县有声。
  王去非,字广道,平阴人。尝就举,不得意即屏去,督妻孥耕织以给伏腊。家居教授,束修有余辄分惠人。弟子班冘贫不能朝夕,一女及笄,去非为办资装嫁之。北邻有丧忌东出,西与北皆人居,南则去非家,去非坏蚕室使丧南出,遂得葬焉。大定二十四年卒,年八十四。
  赵质,字景道,辽相思温之裔。大定末,举进士不第,隐居燕城南,教授为业。明昌间,章宗游春水过焉,闻弦诵声,幸其斋舍,见壁间所题诗,讽咏久之,赏其志趣不凡。召至行殿,命之官。因辞曰:「臣僻性野逸,志在长林丰草,金镳玉络非所愿也。况圣明在上,可不容巢、由为外臣乎。」上益奇之,赐田亩千,复之终身。泰和二年卒,年八十五。
  杜时升,字进之,霸州信安人。博学知天文,不肯仕进。承安、泰和间,宰相数荐时升可大用。时升谓所亲曰:「吾观正北赤气如血,东西亘天,天下当大乱,乱而南北当合为一。消息盈虚,循环无端,察往考来,孰能违之。」是时,风俗侈靡,纪纲大坏,世宗之业遂衰。时升乃南渡河,隐居嵩、洛山中,从学者甚众。大抵以「伊洛之学」教人自时升始。正大间,大元兵攻潼关,拒守甚坚,众皆相贺,时升曰:「大兵皆在秦、巩间,若假道于宋,出襄、汉入宛、叶,铁骑长驱势如风雨,无高山大川为之阻,土崩之势也。」顷之,大元兵果自饶峰关涉襄阳出南阳,金人败绩于三峰山,汴京不守,皆如时升所料云。正大末,卒。
  郝天挺,字晋卿,泽州陵川人。早衰多疾,厌于科举,遂不复充赋。太原元好问尝从学进士业,天挺曰:「今人赋学以速售为功,六经百家分磔缉缀,或篇章句读不之知,幸而得之,不免为庸人。」又曰:「读书不为艺文,选官不为利养,唯通人能之。」又曰:「今之仕多以贪败,皆苦饥寒不能自持耳。丈夫不耐饥寒,一事不可为。子以吾言求之,科举在其中矣。」或曰:「以此学进士无乃戾乎?」天挺曰:「正欲渠不为举子尔。」贞祐中,居河南,往来淇卫间。为人有崖岸,耿耿自信,宁落魄困穷,终不一至豪富之门。年五十,终于舞阳。
  薛继先,字曼卿。南渡后,隐居洛西山中,课童子读书。事母孝,与人交谦逊和雅,所居化之。子纯孝,字方叔,有父风。有诈为曼卿书就方叔取物者,曼卿年已老状貌如少者,客不知其为曼卿而以为方叔也,而与之书,曼卿如所取付之。监察御史石玠行部过曼卿,曼卿不之见。或言:「君何无乡曲情。」曼卿曰:「君未之思耳。凡今时政未必皆善,御史一有所劾,将谓自我发之。同恶相庇,他日并乡里必有受祸者。」其畏慎皆此类。壬辰之乱,病没宜阳。
  高仲振,字正之,辽东人。其兄领开封镇兵,仲振依之以居。既而以家业付其兄,挈妻子入嵩山。博极群书,尤深《易》《皇极经世》学。安贫自乐,不入城市,山野小人亦知敬之。尝与其弟子张潜、王汝梅行山谷间,人望之翩然如仙。或曰仲振尝遇异人教以养生术,尝终日燕坐,骨节戛戛有声,所谈皆世外事,有扣之者辄不复语云。
  张潜,字仲升,武清人。幼有志节,慕荆轲、聂政为人,年三十始折节读书。时人高其行谊,目曰「张古人。」后客崧山,从仲振受《易》。年五十,始娶鲁山孙氏,亦有贤行,夫妇相敬如宾,负薪拾穗,行歌自得,不知其贫也。邻里有为潜种瓜者,及熟让潜,潜弗许,竟分而食之。尝行道中拾一斧,夫妇计度移时,乃持归访其主还之。里有兄弟分财者,其弟曰:「我家如此,独不畏张先生知耶?」遂如初。天兴间,潜挈家避兵少室,乃不食七日死,孙氏亦投绝涧死焉。
  王汝梅,字大用,大名人。始由律学为伊阳簿,秩满,遂隐居不仕。性嗜书,动有礼法。生徒以法经就学者,兼授以经学。诸生服其教,无敢为非义者。同业尝悯其贫,时周之,皆谢不受。后不知所终。
  宋可,字予之,武陟人。其姑适大族槁氏,贞祐之兵,夫及子皆死於难。姑以白金五十笏遗可,可受不辞。其后姑得槁氏疏族立为后,挈之省外家。可乃置酒会乡邻,谓姑曰:「姑往时遗可以金,可以槁氏无子故受之。今有子矣,此金槁氏物,非姑物也,可何名取之。」因呼妻子舁金归之,乡里用是重之。未几,北兵驻山阳,军中有闻可名者,访知所在,质其子,使人招之曰:「从我者祸福共之,不然,汝子死矣。」亲旧竞劝之往,可皆谢不从,曰:「吾有子无子,与吾兒死生,皆有命焉。岂以一子故,并平生所守者亡之。」后竟以无子。
  辛愿,字敬之,福昌人。年二十五始知读书,取《白氏讽谏集》自试,一日便能背诵。乃聚书环堵中读之,至《书伊训》、《诗河广》颇若有所省,欲罢不能,因更致力焉。由是博极书史,作文有绳尺,诗律精严有自得之趣。性野逸,不修威仪,贵人延客,麻衣草屦、足胫赤露坦然于其间,剧谈豪饮,傍若无人。尝谓王郁曰:「王侯将相,世所共嗜者,圣人有以得之亦不避。得之不以道,与夫居之不能行己之志,是欲澡其身而伏于厕也。是难与他人道,子宜保之。」其志趣如此。
  后为河南府治中高廷玉客。廷玉为府尹温迪罕福兴所诬,愿亦被讯掠,几不得免,自是生事益狼狈。愿雅负高气,不以从俗俯仰,迫以饥冻流离,往往见之于诗。有诗数千首,常贮竹橐中。正大末,殁洛下。其诗有云:「黄绮暂来为汉友,巢由终不是唐臣。」真处士语也。
  王予可,字南云,河东吉州人。父本军校,予可亦尝隶籍。年三十许,大病后忽发狂,久之能把笔作诗文,及说世外恍惚事。南渡后,居上蔡、遂平、郾城之间,遇文士则称「大成将军」,于佛前则称「谛摩龙什」,于道则称「驺天玄俊」,于贵游则称「威锦堂主人」。
  为人躯干雄伟,貌奇古,戴青葛巾,项后垂双带若牛耳,一金镂环在顶额之间,两颊以青涅之为翠靥。衣长不能掩胫。落魄嗜酒,每入城,市人争以酒食遗之。夜宿土室中,夏月或尸秽在傍、蛆虫狼籍不恤也。人与之纸,落笔数百言,或诗或文,散漫碎杂,无句读、无首尾,多六经中语及韵学家古文奇字,字画峭劲,遇宋讳亦时避之。或问以故事,其应如响,诸所引书,皆世所未见。谈说之际稍若有条贯,则又以诞幻语乱之。麻九畴、张珏与之游最狎,言其诗以百分为率,可晓者才二三耳。
  壬辰兵乱,为顺天将领所得,知其名,窃议欲挈之北归,馆于州之瑞云观。予可明日见将领自言曰:「我不能住君家瑞云观也。」不数日卒。后复有见于淮上者。
  赞曰:金世隐逸不多见,今于简册所有,得十有二人焉。其卓尔不群者三人。褚承亮宋人,勒试进士,主司发策问宋徽、钦之罪,承亮长揖而去之。方金人重举业,杜时升居山中,首以「伊洛之学」教后进。宋可不愿仕,人执其子为质,宁弃而不就,遂以无子。虽制行过中,岂不贤于杀妻以求大将者乎。大夫士见善明、用心刚,故能为人所难为者如此。
 
金史卷一百二十八
列传第六十六  循吏
  ○卢克忠牛德昌范承吉王政张奕李瞻刘敏行傅慎微刘焕高昌福孙德渊赵鉴蒲察郑留女奚烈守愚石抹元张彀赵重福武都纥石烈德张特立王浩
  金自穆宗号令诸部不得称都孛堇,于是诸部始列于统属。太祖命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一如郡县置吏之法。太宗既有中原,申画封疆,分建守令。熙宗遣廉察之使循行四方。世宗承海陵凋之余,休养生息,迄于明昌、承安之间,民物滋殖,循吏迭出焉。泰和用兵,郡县多故,吏治衰矣。宣宗尚刀笔之习,严考核之法,能吏不乏,而岂弟之政罕见称述焉。金百余年吏治,始终可考,于是作《循吏传》。
  卢克忠,贵德州奉集人。高永昌据辽阳,克忠走诣金源郡王斡鲁营降,遂以撒屋出为乡导。斡鲁克东京,永昌走长松岛,克忠与渤海人挞不也追获之。收国二年,授世袭谋克。其后,定燕伐宋皆与有功,除登州刺史,改刺澶州。天德间,同知保大军节度使。绥德州军卒数人道过鄜城,求宿民家,是夜有贼剽主人财而去。有司执假宿之卒,系狱榜掠诬服。克忠察其冤,独不肯署,未几果得贼,假宿之卒遂释。大定二年,除北京副留守。会民艰食,克忠下令凡民有蓄积者计留一岁,悉平其价籴之,由是无捐瘠之患。转陈州防御使,后以静难军节度使致仕,卒。
  牛德昌,字彦钦,蔚州定安人。父铎,辽将作大监。德昌少孤,其母教之学,有劝以就廕者,其母曰:「大监遗命不使作承奉也。」中皇统二年进士第,调矾山簿。迁万泉令。属蒲、陕荐饥,群盗充斥,州县城门昼闭。德昌到官,即日开城门纵百姓出入,榜曰:「民苦饥寒,剽掠乡聚以偷旦夕之命,甚可怜也。能自新者一不问。」贼皆感激解散,县境以安。府尹王伯龙嘉之,礼待甚厚。累官刑部、吏部侍郎,中都路都转运使,广宁、太原尹。卒,赠中奉大夫。
  范承吉,字宠之。好学问,属辽季盗贼起,虽避地未尝废书。天庆八年中进士丙科,授秘书省校书郎,至大定府金源令。归朝为御前承应文字。天会初,迁殿中少监。四年,从攻太原,迁少府监。五年,宗翰克宋,所得金珠承吉司其出入,无毫发欺,及还,犊车载书史而已,寻迁昭文馆直学士,知绛州。
  先是,军兴,民有为将士所掠而逃归者,承吉使吏遍谕,俾其自实,凡数千人,具白元帅府,许自赎为良,或贫无赀者以公厨代输。六年,改河东北路转运使。时承宋季之弊,民赋繁重失当,承吉乃为经画,立法简便,所入增十数万斛,官既足而民有余。历同知平阳尹、西京副留守,迁河东南路转运使,改同签燕京留守事、顺天军节度使,属地震坏民庐舍,有欲争先营葺者,工匠过取其直,承吉命官属董其役,先后以次,不间贫富,民赖以省费。
  历镇西军节度使、行台礼部尚书、泰宁军节度使,复镇顺天。奚卒散居境内,率数千人为盗,承吉绳以法不少贷,惧而不敢犯。贞元二年,以光禄大夫致仕,卒年六十六。
  王政,辰州熊岳人也。其先仕渤海及辽,皆有显者。政当辽季乱,浮沈州里。高永昌据辽东,知政材略,欲用之。政度其无成,辞谢不就。永昌败,渤海人争缚永昌以为功,政独逡巡引退。吴王阇母闻而异之,言于太祖,授卢州渤海军谋克。从破白,下燕云。及金兵伐宋,滑州降,留政为安抚使。前此数州既降,复杀守将反为宋守,及是人以为政忧。政曰:「苟利国家,虽死何避。」宋王宗望壮之,曰:「身没王事,利及子孙,汝言是也。」政从数骑入州。是时,民多以饥为盗,坐系。政皆释之,发仓廪以赈贫乏,于是州民皆悦,不复叛。傍郡闻之,亦多降者。宋王召政至辕门,抚其背曰:「吾以汝为死矣,乃复成功耶。」慰谕者久之。
  天会四年,为燕京都曲院同监。未几,除同知金胜军节度使事。改权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掌军资。是时,军旅始定,管库纪纲未立,掌吏皆因缘为奸。政独明会计,严局鐍,金帛山积而出纳无锱铢之失。吴王阇母戏之曰:「汝为官久矣,而贫不加富何也?」对曰:「政以杨震四知自守,安得不贫。」吴王笑曰:「前言戏之耳。」以黄金百两、银五百两及所乘马遗之。六年,授左监门将军,历安州刺史、檀州军州事、户吏房主事。天眷元年,迁保静军节度使,致仕卒,年六十六。
  政本名南撒里,尝使高丽,因改名政。子遵仕、遵义、遵古。遵古子庭筠有传。
  张奕,字彦微,其先泽州高平人。以廕补官,仕齐为归德府通判。齐国废,齐兵之在郡者二万人谋为乱,约夜半举燎相应。奕知之,选市人丁壮授以兵,结阵扼其要巷,开小南门以示生路,乱不得作,比明亡匿略尽,擒其首恶诛之。后五日,都统完颜阿鲁补以军至归德,欲根株余党,奕以阖门保郡人无他,遂止。行台承制除同知归德尹。
  天眷元年,以河南与宋,改同知沂州防御使事。三年,宗弼复取河南,征奕赴行省,既定汴京,授汴京副留守。历陈、秦州防御使,同知太原尹。晋宁军报夏人侵界,诏奕往征之。奕至境上,按籍各归所侵土,还奏曰:「折氏世守麟府,以抗夏人。本朝有其地遂以与夏。夏人夷折氏坟垅而戮其尸,折氏怨入骨髓而不得报也。今复使守晋宁,故激怒夏人使为鼠侵,而条上其罪,苟欲开边衅以雪私仇耳。独可徙折氏他郡,则夏人自安。」朝廷从之,遂移折氏守青州。正隆间,同知西京留守事,迁河东北路转运使。大定二年,征为户部尚书,甫视事,得疾卒。
  李瞻,蓟州玉田人。辽天庆二年进士,为平州望云令。张觉据平州叛,以瞻从事。宗望复平州,觉亡去,城中复叛,瞻逾城出降,其子不能出,为贼所害。宋王宗望嘉之。承制以为兴平府判官。天会三年,迁大理少卿,从宗望南伐,为汉军粮料使。四年,金兵围汴,宋人请割河北三镇,瞻与礼部侍郎李天翼安抚河北东、西两路,略定怀、浚、卫等州,卫、汤阴等县。七年,知宁州,累迁德州防御使。为政宽平,民怀其惠,相率诣京师请留者数百千人。贞元三年,迁济州路转运使,改忠顺军节度使。正隆末,盗贼蜂起,瞻增筑城垒为备,蔚人赖之以安。大定初,卒于官。
  刘敏行,平州人。登天会三年进士。除太子校书郎,累迁肥乡令。岁大饥,盗贼掠人为食。诸县老弱入保郡城,不敢耕种,农事废,畎亩荒芜。敏行白州,借军士三十护县民出耕,多张旗帜为疑兵,敏行率军巡逻,日暮则阅民入城,由是盗不敢犯而耕稼滋殖。转高平令。县城圮坏久不修,大盗横恣,掠县镇不能御。敏行出己俸,率僚吏出钱顾役缮治,百姓欣然从之,凡用二千人,版筑遂完。乡村百姓入保,贼至不能犯。凡九迁,为河北东路转运使。致仕。卒。
  傅慎微,字几先。其先秦州沙溪人,后徙建昌。慎微迁居长安。宋末登进士,累官河东路经制使。宗翰已克汴京,使娄室定陕西,慎微率众迎战,兵败被获,送至元帅府。元帅宗翰爱其才学,弗杀,羁置归化州,希尹收置门下。宗弼复取河南地,起为陕西经略使,寻权同州节度使事。明年,陕西大旱,饥死者十七八,以慎微为京兆、鄜延、环庆三路经济使,许以便宜。慎微募民入粟,得二十余万石,立养济院饲饿者,全活甚众。改同知京兆尹,权陕西诸路转运使。复修三白、龙首等渠以溉田,募民屯种,贷牛及种子以济之,民赖其利。转中京副留守,用廉,改忻州刺史,累迁太常卿,除定武军节度使,移静难军,忤用事者,苏保衡救之得免。大定初,复为太常卿,迁礼部尚书,与翰林侍讲学士徒单子温、翰林待制移剌熙载俱兼同修国史。卒官,年七十六。
  慎微博学喜著书,尝奏《兴亡金镜录》一百卷。性纯质,笃古喜谈兵,时人以为迂阔云。
  刘焕,字德文,中山人。宋末起兵,城中久乏食,焕尚幼,煮糠核而食之,自饮其清者,以醲厚者供其母,乡里异之。稍长就学,天寒拥粪火读书不怠。登天德元年进士。调任丘尉。县令贪污,焕每规正之,秩满,令持杯酒谢曰:「尉廉慎,使我获考。」调中都市令。枢密使仆散忽土家有绦结工,牟利于市,不肯从市籍役,焕系之。忽土召焕,焕不往,暴工罪而笞之。焕初除市令,过谢乡人吏部侍郎石琚,琚不悦曰:「京师浩穰,不与外郡同,弃简就烦,吾所不晓也。」至是,始重之。
  以廉升京兆推官,再迁北京警巡使。捕二恶少杖于庭中,戒之曰:「孝弟敬慎,则为君子。暴戾隐贼,则为小人。自今以往,毋狃于故习,国有明罚,吾不得私也。」自是,众皆畏惮,毋敢犯者。召为监察御使,父老数百人或卧车下,或挽其靴镫,曰:「我欲复留使君期年,不可得也。」
  以本官摄户部员外郎,代州钱监杂青铜铸钱,钱色恶,类铁钱。民间盗铸,抵罪者众,朝廷患之,下尚书省议。焕奏曰:「钱宝纯用黄铜精治之,中濡以锡,若青铜可铸,历代无缘不用。自代州取二分与四六分,青黄杂糅,务省铜而功易就。由是,民间盗铸,陷罪者众,非朝廷意也。必欲为天下利,宜纯用黄铜,得数少而利远。其新钱已流行者,宜验数输纳准换。」从之。
  再迁管州刺史,耆老数百人疏其著迹十一事,诣节镇请留焕,曰:「刺史守职奉法,乞留之。」以廉升郑州防御使,迁官一阶,转同知北京留守事。世宗幸上京,所过州郡大发民夫治桥梁驰道,以希恩赏,焕所部惟平治端好而已。上嘉其意,迁辽东路转运使,卒。
  高昌福,中都宛平人。父履,辽御史中丞致仕,太宗闻其名召之,未及入见而卒,特诏昌福释服应举。登天会十年进士第,补枢密院令史。明年,辟元帅府令史。皇统初,宗弼复河南,元帅府治汴,人有疑似被获,皆目为宋谍者,即杀之。昌福谳得其实,释去者甚众。许州都统韩常用法严,好杀人,遣介送囚于汴,或道亡,监吏自度失囚恐得罪,欲尽杀诸囚以灭口。昌福识监吏意,穷竟其状,免死者十七八,而诸吏遂怨昌福,欲构害之。是时方用兵,梁、楚间夜多阴雨,元帅府选人侦宋兵动静,诸吏遣昌福。昌福不辞即行,尽得敌军虚实报元帅府。师还,除震武军节度副使,转行台礼部员外郎。天德间,行台罢,改绛阳军节度副使,入为兵部员外郎,改河间少尹。
  世宗即位,上书陈便宜事,上披阅再三,因谓侍臣曰:「内外官皆上书言事,可以知人材优劣,不然,朕何由知之。」三除同知东京留守事,治最,迁山东西路转运使、工部尚书,改彰德军节度使。上书言赋税太重,上问翰林学士张景仁曰:「税法比近代为轻,而以为重何也?」景仁曰:「今之税殊轻,若复轻之,国用且不足。」事遂寝。累迁河中尹,致仕,卒。
  孙德渊,字资深,兴中府人也。大定十六年进士,调石州军事判官、涞水丞,察廉迁沙河令。有盗秋桑者,主逐捕之,盗以叉自刺其足面,曰:「秋桑例不禁采,汝何得刺我?」主惧,赂而求免,盗不从,诉之县。德渊曰:「若逐捕而伤,疮必在后,今在前,乃自刺也。」盗遂引服。选尚书省令史,不就。丁父忧去官,民为刻石祠之。察廉,起复北京转运司都勾判官,以累荐迁中都左警巡使、监察御史、山东东路转运副使,累官大理丞、兼左拾遗。审官院奏德渊刚正干能,可任繁剧,遂再任。丁母忧,服除特迁恩州刺史,入为右司郎中,滕州刺史,迁同知河间府事,历大兴治中、同知府事。大安初,迁盘安军节度使,改河北西路按察转运使,改昭义军节度使。潞州破被执,俄有拜于前者,皆沙河旧民也,密护德渊,由是得脱。贞祐二年,拜工部尚书,摄御史中丞。是时,山东乏兵食,有司请鬻恩例举人,居丧者亦许纳钱就试。德渊奏,此大伤名教,事遂寝。寻致仕。监察御史许古论德渊「忠亮明敏,可以大用,近许告老,士大夫窃叹,望朝廷起复,必能建明以利国家。」宣宗嘉纳。未及用而卒。
  赵鉴,字择善,济南章丘人。宋建炎二年进士,调庐州司理参军。是时江、淮方用兵,鉴弃官还乡里。齐国建,除历城丞,转长清令,皆剧邑难治,鉴政甚著。刘豫召见,迁直秘阁、提举泾原路弓箭手、兼提点本路刑狱公事,诫之曰:「边将多不法,可痛绳之。」原州守将武悍自用,以鉴年少易之,鉴发其奸,守将坐免,郡县闻风无敢犯者。齐废,除知城阳军,改山东东路转运副使,摄行台左司郎中。行台宰相欲以故宋宦者权都水监,鉴曰:「误国阉竖,汴人视为寇仇,付以美官,将失人望。」遂不用。以母忧解职,天德初,起为济州刺史,移涿州。海陵召鉴入朝,应对失旨,遣还郡,俄除知火山军,以病免。大定初,起知宁海军。秋禾方熟,子方虫生,鉴出城行视,虫乃自死。再迁镇西军节度使,改河北西路转运使,致仕,卒。
  蒲察郑留,字文叔,东京路斡底必剌猛安人。大定二十二年进士,调高苑主薄、浚州司候,补尚书省令史,除鉴察御史,累迁北京、临潢按察副使、户部侍郎。御史台奏郑留前任北京称职,迁陕西路按察使,改顺义军节度使。西京人李安兄弟争财,府县不能决,按察司移郑留平理。月余不问,会释奠孔子庙,郑留乃引安兄弟与诸生叙齿,列坐会酒,陈说古之友悌数事。安兄弟感悟,谢曰:「节使父母也,誓不复争。」乃相让而归。朔州多盗,郑留禁绝游食,多蓄兵器,因行春抚谕之,盗乃衰息,狱空。赐锡宴钱以褒之。改利涉军节度使。诏括马,郑留使百姓饲养以须,御史劾之。既而伐宋,诸语括马皆瘦,惟隆州马肥,乃释郑留。大安初,徙安国军。二年,知庆阳府事。三年,夏人犯边,郑留击走之。至宁元年,改知平凉府。是时,平凉新被兵,夏人复来攻,郑留招溃卒为御守计,夏兵退,迁官四阶。贞祐二年,改东京留守,致仕。贞祐四年,卒。
  郑留重厚寡言笑,人不见其喜愠,临终取奏稿尽焚之。
  女奚烈守愚,字仲晦,本名胡里改门,真定府路吾直克猛安人也。六岁知读书。既龀,或谓食肉昏神识,乃戒而不食。性至孝,父没时年十五,营葬如礼,治家有法,乡人称之。中明昌二年进士。调深泽主簿,治有声。迁怀仁令,改弘文校理,秩满为临沂令。有不逞辈五百人,结为党社,大扰境内,守愚下车,其党散去。蝗起莒、密间,独不入临沂境。先是,朝廷括河朔、山东地,隐匿者没入宫。告者给赏。莒州刺史教其奴告临沂人冒地,积赏钱三百万,先给官镪乃征于民,民甚苦之。守愚列其冤状白州,州不为理,即闻于户部而征还之,流民归业,县人勒其事于石。
  改秘书郎。母丧,勺饮不入口三日,终丧未尝至内寝。太常寺、劝农司交辟守愚,皆不听,服除,除同知登闻检院,改著作郎、永定军节度副使。泰和伐宋,守愚为山东行六部员外郎,改大兴都总管判官。大安元年,除修起居注,转刑部员外郎、户部郎中、太子左谕德。贞祐初,除户部侍郎,数月拜谏议大夫、提点近侍局。二年,除保大军节度使,改翰林学士、参议陕西路安抚司事。安抚完颜弼重其为人,每事咨而后行。未几,有疾,诏赐御药。三年,卒。
  守愚为人忠实无华,孜孜于公,盖天性然也。
  石抹元,字希明,懿州路胡土虎猛安人。七岁丧父,号泣不食者数日。十三居母丧如成人。尝为击鞠戏,马踣,叹曰:「生无兄弟,而数乘此险,设有不测,奈何?」由是终身不复为之。补枢密院尚书省译史,调同知恩州军州事,迁监察御史,为同知淄州军州事。剧盗刘奇久为民患,一日捕获,方讯鞫,闻赦将至,亟命杖杀之,阖郡称快。改大兴府判官,沂王府司马、沁南军节度副使。河内民家有多美橙者,岁获厚利。仇家夜入残毁之,主人捕得,乃以劫财诬其人,仇家引服,赃不可得。元摄州事,究得其情。寻改河北西路转运副使,累迁山东西路按察转运使。贞祐初,黄掴吾典征兵东平,拥众不进,大括民财,众皆忿怨。副统仆散扫合杀吾典于坐,取其符佩之,纵恣尤甚。元密疏劾扫合擅杀近臣,无上不道,扫合坐诛。移知济南府,到官六月卒。
  元生平寡言笑,尚节俭,居官自守,不交权要,人以是称之。
  张彀,字伯英,许州临颍人。大定二十八年进士,调宁陵县主簿。改泰定军节度判官。率儒士行乡饮酒礼。改同州观察判官。是时,出兵备边,州征箭十万,限以雕雁羽为之,其价翔跃不可得。彀曰:「矢去物也,何羽不可。」节度使曰:「当须省报。」彀曰:「州距京师二千里,如民急何。万一有责,下官身任其咎。」一日之间,价减数倍。尚书省竟如所请。补尚书省令史,除同知郑州防御使事,改北京盐使。丁父忧,服除,再迁监察御史。从伐宋,迁武宁军节度副使。居母忧。贞祐二年,改惠民司令,历河南治中、显州刺史、刑部郎中、同知河南府事,迁河东南路转运使、权行六部尚书,安抚使。兴定元年,以疾卒。
  彀天性孝友,任子悉先诸弟,俸入所得亦委其弟掌之,未尝问有无云。
  赵重福,字履祥,丰州人。通女直大小字,试补女直诰院令史。转兵部译史、陕西提刑知法,迁陕西东路都勾判官、右藏库副使、同知陈州防御事。宋谍人苏泉入河南,重福迹之,至鱼台将渡河,见前一舟且渡,令从者大呼泉姓名,前舟中忽有苍惶失措者,执之果泉也。改沧州盐副使。岁饥,民煮卤为盐卖以给食,盐官往往杖杀之。重福曰:「宁使课殿,不忍杀人。」岁满,课殿当降,尚书右丞完颜匡、三司使按出虎知其事,乃以岁荒薄其罚,除织染署令。大安三年,佐户部尚书张炜调兵食于古北口,迁都水少监,行西北路六部郎中,治密云县,俄兼户部员外郎。贞祐二年,以守密云功迁同知河间府事,行六部侍郎,权清州防御使,摄河北东路兵马都总管。三年,河间被围,有刘中者尝与重福密云联事,劝重福出降,重福不听。是时,河间兵少,多羸疾不任战,欲亡去。重福劝其父老率其子弟,强者战、弱者守,会久雨围乃解去。迁河东北路转运使,致仕。元光二年,卒。
  武都,字文伯、东胜州人。大定二十二年进士,调阳谷主簿,迁商水令。县素多盗,凡奸民尝纵火行劫、椎埋发冢者,都皆廉得姓名,榜之通衢,约毋再犯,悉奔他境。察廉,迁南京路转运支度判官,累迁中都路都转运副使。以亲老,与弟监察御史郁俱乞侍。寻丁忧。服除,调太原治中,复为都转运副使,迁滦州刺史。充宣差北京路规措官,都拘括散逸官钱百万。入为户部郎中,权右司郎中,奏事称旨。被诏由海道漕辽东粟赈山东,都高其价直募人入粟,招海贾船致之。三迁中都、西京按察副使。大安三年,充宣差行六部侍郎,以劳迁本路按察使,行西南路六部尚书,佐元帅抹捻尽忠备御西京,有劳,召为户部尚书,赏银二百两、绢一百匹。宣宗即位,议卫绍王降封,语在《卫绍王纪》。顷之,中都戒严,都知大兴府,佩虎符便宜行事,弹压中外军民。都醉酒以亵衣见诏使,坐是解职。起为刑部尚书。中都解围,为河东路宣抚使,俄以参知政事胥鼎代之。兴定元年,以疾卒。
  纥石烈德,字广之,真定路山春猛安人。明昌二年进士,调南京教授。察廉能,迁厌次令,补尚书省令史,除同知泗州防御事、监察御史、大名治中、安、曹、裕三州刺史,历同知临潢,大兴府事。贞祐二年,迁肇州防御使。是岁,肇州升为武兴军节度,德为节度使宣抚司署都提控。肇州围急,食且尽,有粮三百船在鸭子河,去州五里不能至。德乃浚濠增陴,筑甬道导濠水属之河。凿陷马阱,伏甲其傍以拒守,一日兵数接,士殊死战。渠成,船至城下,兵食足,围乃解。改辽东路转运使,军民遮道挽留,乘夜乃得去。蒲鲜万奴逼上京,德与部将刘子元战却之。迁东京留守,历保静、武胜军节度使。兴定二年,以本官行六部事。三年,以节度权元帅右都监,与左都监单州经略使完颜仲元俱行元帅府于宿州。四年,迁工部尚书。明年,召还中都。是岁,卒。
  张特立,字文举,曹州东明人。泰和三年中进士第,调宣德州司候。郡多皇族巨室,特立律之以法,阖境肃然。调莱州节度判官,不赴,躬耕杞之圉城,以经学自乐。正大初,左丞侯挚、参政师安石荐其才,授洛阳令。四年,拜监察御史。拜章言:「镐、厉二宅,久加禁锢,棘围柝警,如防寇盗。近降赦恩。谋反大逆,皆蒙湔雪,彼独何罪,幽囚若是。世宗神灵在天,得无伤其心乎!圣嗣未立,未必不由是也。」又言:「方今三面受敌,百姓凋敝,宰执非才,臣恐中兴之功未可以岁月期也。」又言:「尚书右丞颜盏世鲁遣其奴与小民争田,失大臣体。参知政事徒单兀典谄事近习,得居其位。皆宜罢之。」当路者忌其直,阴有以挤之。因劾省掾高桢辈受请托,饮娼家。时平章政事白撒犒军陕西归,桢等泣诉于道,以当时同席并有省掾王宾,张为其进士,故不劾。白撒以其私且不实,并治特立及宾。特立左迁邳州军事判官,杖五十,宾亦勒停。士论皆惜特立之去。后卒癸丑岁,年七十五。
  王浩,由吏起身,初辟泾阳令,廉白为关辅第一。时西台檄州县增植枣果,督责严急,民甚被扰,浩独无所问,主司将坐之,浩曰:「是县所植已满其数,若欲增植,必盗他人所有,取彼置此,未见其利。」其爱民多此类。所在有善政,民丝毫无所犯,秦人为立生祠,岁时思之。南迁后,为扶沟令。开兴元年正月,民钱大亨等执县官送款于北,大亨以浩有恩于民,不忍加刃,日遣所知劝之降,浩终不听,于是杀之,无血。主簿刘坦、尉宋乙并见害。弃尸道路,自春徂夏,独浩尸俨然如生,目且不瞑,乌犬莫敢近,殆若有神护者。
  初,辟举法行,县官甚多得人。如咸宁令张天纲、长安令李献甫、洛阳令张特立三人有传。余如兴平师夔、临潼武天祯、氾水党君玉、偃师王登庸、高陵宋九嘉、登封薛居中、长社李天翼、河津孙鼎臣、郏城李无党、荥阳李过庭、尉氏张瑜、长葛张子玉、猗氏安德璋、三原萧邦杰、蓝田张德直、叶县刘从益皆清慎才敏,极一时之选,而能扶持百年将倾之祚者,亦曰吏得其人故也。
 
金史卷一百二十九
列传第六十七  酷吏
  ○高闾山蒲察合住 
  太史公有言:「法家严而少恩。」信哉斯言也。金法严密,律文虽因前代而增损之,大抵多准重典。熙宗迭兴大狱,海陵翦灭宗室,钩棘傅会,告奸上变者赏以不次。于是中外风俗一变,咸尚威虐以为事功,而谗贼作焉。流毒远迩,惨矣。金史多阙逸,据其旧录得二人焉。作《酷吏传》。
  高闾山,澄州析木人。选充护卫,调顺义军节度副使,转唐括、移剌都飐详稳,改震武军节度副使、曹王府尉,大名治中。迁汝州刺史,改单州。制禁不依法用杖决人者,闾山见之笑曰:「此亦难行。」是日,特用大杖杖死部民杨仙,坐削一官,解职。久之,降凤翔治中,历原州、济州、泗州刺史,改郑州防御使,迁蒲与路节度使,移临海军、盘安军、宁昌军。贞祐二年,城破死之。
  蒲察合住,以吏起身,久为宣宗所信,声势烜赫,性复残刻,人知其蠹国而莫敢言。其子充护卫,先逐出之。继而合住为恆州刺史,需次近县。后大兵入陕西,关中震动。或言合住赴恆州为北走计,朝廷命开封羁其亲属,合住出怨言曰:「杀却我即太平矣。」寻为御史所劾,初议笞赎,宰相以为悖理,斩于开封府门之下。故当时有宣朝三贼之目,谓王阿里、蒲察咬住,合住其一也。
  兴定中,驸马仆散阿海之狱,京师宣勘七十余所,阿里辈乘时起事以肆其毒,朝士惴惴莫克自保,惟独吉文之在开封府幕,明其不反,竟不署字,阿海诛,文之亦无所问。
  咬住,正大初致仕,居睢阳,溃军变,与其家皆被杀。
  初,宣宗喜刑罚,朝士往往被笞楚,至用刀杖决杀言者。高琪用事,威刑自恣。南渡之后,习以成风,虽士大夫亦为所移,如徒单右丞思忠好用麻椎击人,号「麻椎相公」。李运使特立号「半截剑」,言其短小锋利也。冯内翰璧号「冯刽」。雷渊为御史,至蔡州得奸豪,杖杀五百人,号曰「雷半千」。又有完颜麻斤出,皆以酷闻,而合住、王阿里、李涣之徒,胥吏中尤狡刻者也。
  ◎佞幸
  萧肄张仲轲李通马钦高怀贞萧裕胥持国
  世之有嗜欲者,何尝不被其害哉。龙,天下之至神也,一有嗜欲,见制于人,故人君亦然。嗜欲不独柔曼之倾意也,征伐、畋猎、土木、神仙,彼为佞者皆有以投其所好焉。金主内蛊声色,外好大喜功,莫甚于熙宗、海陵,而章宗次之。《金史》自萧肄至胥持国,得佞臣之尤者七人,皆被宠遇于三君之朝,以亡其身,以蠹其国,其祸皆始于此,可不戒哉。作《佞幸传》。
  萧肄,本奚人,有宠于熙宗,复谄事悼后,累官参知政事。皇统九年四月壬申夜,大风雨,雷电震坏寝殿鸱尾,有火自外入,烧内寝帏幔。帝徙别殿避之,欲下诏罪己。翰林学士张钧视草。钧意欲奉答天戒,当深自贬损,其文有曰:「惟德弗类,上干天威」及「顾兹寡昧眇予小子」等语。肄译奏曰:「弗类是大无道,寡者孤独无亲,昧则于人事弗晓,眇则目无所见,小子婴孩之称,此汉人托文字以詈主上也。」帝大怒,命卫士拽钧下殿,榜之数百,不死。以手剑剺其口而醢之。赐肄通天犀带。凭恃恩幸,倨视同列,遂与海陵有恶。及篡立,加大臣官爵,例加银青光禄大夫。数日,召肄诘之曰:「学士张钧何罪被诛,尔何功受赏?」肄不能对。海陵曰:「朕杀汝无难事,人或以我报私怨也。」于是,诏除名,放归田里,禁锢不得出百里外。
  张仲轲,幼名牛兒,市井无赖,说传奇小说,杂以俳优诙谐语为业。海陵引之左右,以资戏笑。海陵封岐国王,以为书表,及即位,为秘书郎。海陵尝对仲轲与妃嫔亵渎,仲轲但称死罪,不敢仰视。又尝令仲轲倮形以观之,侍臣往往令倮褫,虽徒单贞亦不免此。兵部侍郎完颜普连、大兴少尹李惇皆以赃败,海陵置之要近。伶人于庆兒官五品、大氏家奴王之彰为秘书郎。之彰睾珠偏僻,海陵亲视之,不以为亵。唐括辩家奴和尚、乌带家奴葛温、葛鲁,皆置宿卫,有侥幸至一品者。左右或无官职人,或以名呼之,即授以显阶,海陵语其人曰:「尔复能名之乎?」常置黄金茵褥间,喜之者令自取之,其滥赐如此。宋余唐弼贺登宝位,且还,海陵以玉带附赐宋帝,使谓宋帝曰:「此带卿父所常服,今以为赐,使卿如见而父,当不忘朕意也。」使退,仲轲曰:「此希世之宝,可惜轻赐。」上曰:「江南之地,他日当为我有,此置之外府耳。」由是知海陵有南伐之意。
  俄迁秘书丞,转少监。是时,营建燕京宫室,有司取真定府潭园材木,仲轲乘间言其中材木不可用,海陵意仲轲受请托,免仲轲官。未几,复用为少监。海陵猎于途你山,次于铎瓦,酹天而拜,谓群臣曰:「朕幼时习射,至一门下,默祝曰:'若我异日大贵,当使一矢横加门脊上。'及射,果横加门脊上。后为中京留守,尝大猎于此地,围未合,祷曰:'我若有大位,百步之内当获三鹿。若止为公相,获一而已。'于是不及百步连获三鹿。又祝曰:'若统一海内,当复获一大鹿。'于是果获一大鹿。此事尝与萧裕言之,朕今复至此地,故拜奠焉。」海陵意欲取江南,故先设禨祥以讽群臣,是以仲轲每先逢其意,导之南伐。
  贞元二年正月,宋贺正旦使施巨朝辞,海陵使左宣徽使敬嗣晖问施巨曰:「宋国几科取士?」对曰:「诗赋、经义、策论兼行。」又问:「秦桧作何官,年今几何?」对曰:「桧为尚书左仆射中书门下平章事,年六十五矣。」复谓之曰:「我闻秦桧贤,故问之。」
  正隆二年,仲轲为左谏议大夫,修起居注,但食谏议俸,不得言事。三年正月,宋贺正使孙道夫陛辞,海陵使左宣徽使敬嗣晖谕之曰:「归白尔帝,事我上国多有不诚,今略举二事:尔民有逃入我境者,边吏皆即发还,我民有逃叛入尔境者,有司索之往往托辞不发,一也。尔于沿边盗买鞍马,备战阵,二也。且马待人而后可用,如无其人,得马百万亦奚以为?我亦岂能无备。且我不取尔国则已,如欲取之,固非难事。我闻接纳叛亡、盗买鞍马,皆尔国杨太尉所为,常因俘获问知其人,无能为者也。」又曰:「闻秦桧已死,果否?」道夫对曰:「桧实死矣,陪臣亦桧所荐用者。」又曰:「尔国比来行事,殊不似秦桧时何也?」道夫曰:「容陪臣还国,一一具闻宋帝。」海陵盖欲南伐,故先设纳叛亡、盗买马二事,而杂以他辞言之。
  海陵召仲轲、右补阙马钦、校书郎田与信、直长习失入便殿侍坐。海陵与仲轲论《汉书》,谓仲轲曰:「汉之封疆不过七八千里,今吾国幅员万里,可谓大矣。」仲轲曰:「本朝疆土虽大,而天下有四主,南有宋,东有高丽,西有夏,若能一之,乃为大耳。」海陵曰:「彼且何罪而伐之?」仲轲曰:「臣闻宋人买马修器械,招纳山东叛亡,岂得为无罪?」海陵喜曰:「向者梁珫尝为朕言,宋有刘贵妃者姿质艳美,蜀之华蕊、吴之西施所不及也。今一举而两得之,俗所谓'因行掉手'也。江南闻我举兵,必远窜耳。」钦与与信俱对曰:「海岛、蛮越,臣等皆知道路,彼将安往?」钦又曰:「臣在宋时,尝帅军征蛮,所以知也。」海陵谓习失曰:「汝敢战乎?」对曰:「受恩日久,死亦何避。」海陵曰:「汝料彼敢出兵否,彼若出兵,汝果能死敌乎?」习失良久曰:「臣虽懦弱,亦将与之为敌矣。」海陵曰:「彼将出兵何地?」曰:「不过淮上耳。」海陵曰:「然则天与我也。」既而曰:「朕举兵灭宋,远不过二三年,然后讨平高丽、夏国。一统之后,论功迁秩,分赏将士,彼必忘劳矣。」
  四年三月,仲轲死。冬至前一夕,海陵梦仲轲求酒,既觉,嗟悼良久,遣使者奠其墓。
  李通,以便辟侧媚得幸于海陵。累官右司郎中,迁吏部尚书。请谒贿赂辐辏其门。正隆二年正月乙酉,诏左右司御史中丞以下奏事便殿,海陵曰:「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朕尝试之矣。朕询及人材,汝等若不举同类,必举其相善者。朕闻女直、契丹之仕进者,必赖刑部尚书乌带、签书枢密遥设为之先容,左司员外郎阿里骨列任其事。渤海、汉人仕进者,必赖吏部尚书李通、户部尚书许霖为之先容,左司郎中王蔚任其事。凡在仕版,朕识者寡,不识者众,莫非人臣,岂有远近亲疏之异哉。苟奉职无愆,尚书侍郎节度使便可得,万一获罪,必罚无赦。」顷之,拜参知政事。
  海陵恃累世强盛,欲大肆征伐,以一天下,尝曰:「天下一家,然后可以为正统。」通揣知其意,遂与张仲轲、马钦、宦者梁珫近习群小辈,盛谈江南富庶,子女玉帛之多,逢其意而先道之。海陵信其言,以通为谋主,遂议兴兵伐江南。四年二月,海陵谕宰相曰「宋国虽臣服,有誓约而无诚实,比闻沿边买马及招纳叛亡,不可不备。」遣使籍诸路猛安部族、及州县渤海丁庄充军,仍括诸道民马。于是,遣使分往上京、速频路、胡里改路、曷懒路、蒲与路、泰州、咸平府、东京、婆速路、曷苏馆、临潢府、西南招讨司、西北招讨司、北京、河间府、真定府、益都府、东平府、大名府、西京路,凡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者皆籍之,虽亲老丁多,求一子留侍,亦不听,五年十一月,使益都尹京等三十一人押诸路军器于军行要会处安置,俟军至分给之。其分给之余与缮完不及者,皆聚而焚之。
  六年正月,海陵使通谕旨宋使徐度等曰:「朕昔从梁王尝居南京,乐其风土。帝王巡狩,自古有之。淮右多隙地,欲校猎其间,从兵不逾万人。汝等归告汝主,令有司宣谕朕意,使淮南之民无怀疑惧。」二月,通进拜右丞,诏曰:「卿典领缮完兵械,今已毕功,朕嘉卿忠谨,故有是命,俟江南事毕,别当旌赏。」
  四月,签书枢密院事高景山为赐宋帝生日使,右司员外郎王全副之,海陵谓全曰:「汝见宋主,即面数其焚南京宫室、沿边买马、招致叛亡之罪,当令大臣某人某人来此,朕将亲诘问之,且索汉、淮之地,如不从,即厉声诋责之,彼必不敢害汝。」海陵盖使王全激怒宋主,将以为南伐之名也。谓景山曰:「回日,以全所言奏闻。」全至宋,一如海陵之言诋责宋主,宋主谓全曰:「闻公北方名家,何乃如是?」全复曰:「赵桓今已死矣。」宋主遽起发哀而罢。海陵至南京,宋遣使贺迁都,海陵使韩汝嘉就境上止之曰:「朕始至此,比闻北方小警,欲复归中都,无庸来贺。」宋使乃还。
  于是,大括天下骡马,官至七品听留一马,等而上之。并旧籍民马,其在东者给西军,在西者给东军,东西交相往来,昼夜络绎不绝,死者狼籍于道。其亡失多者,官吏惧罪或自杀。所过蹂践民田,调发牵马夫役。诏河南州县所贮粮米以备大军,不得他用,而骡马所至当给刍粟,无可给,有司以为请,海陵曰:「此方比岁民间储畜尚多,今禾稼满野,骡马可就牧田中,借令再岁不获,亦何伤乎。」及征发诸道工匠至京师,疫死者不可胜数,天下始骚然矣。调诸路马以户口为率,富室有至六十匹者。凡调马五十六万余匹,仍令本家养饲,以俟师期。
  海陵因出猎,遂至通州观造战船,籍诸路水手得三万余人。及东海县人张旺、徐元反,遣都水监徐文等率师浮海讨之,海陵曰:「朕意不在一邑,将试舟师耳。」于是民不堪命,盗贼蜂起,大者连城邑,小者保山泽,遣护卫普连二十四人,各授甲士五十人,分往山东、河北、河东、中都等路节镇州郡屯驻,捕捉盗贼。以护卫顽犀为定武军节度副使,尚贤为安武军节度副使,蒲甲为昭义军节度副使,皆给银牌,使督责之。是时,山东贼犯沂州,临沂令胡撒力战而死。大名府贼王九等据城叛,众至数万。契丹边六斤、王三辈皆以十数骑张旗帜,白昼公行,官军不敢谁何,所过州县,开劫府库物置于市,令人攘取之,小人皆喜贼至,而良民不胜其害。太府监高彦福、大理正耶律道、翰林待制大颖出使还朝,皆言盗贼事。海陵恶闻,怒而杖之,颖仍除名,自是人人不复敢言。
  海陵自将,分诸道兵为神策、神威、神捷、神锐、神毅、神翼、神勇、神果、神略、神锋、武胜、武定、武威、武安、武捷、武平、武成、武毅、武锐、武扬、武翼、武震、威定、威信、威胜、威捷、威烈、威毅、威震、威略、威果、威勇三十二军,置都总管、副总管各一员,分隶左右领军大都督及三道都统制府。置诸军巡察使、副各一员。以太保奔睹为左领军大提督,通为副大都督。海陵以奔睹旧将,使帅诸军以从人望,实使通专其事。
  海陵召诸将授方略,赐宴于尚书省。海陵曰:「太师梁王连年南伐,淹延岁月。今举兵必不如彼,远则百日,近止旬月。惟尔将士无以征行为劳,戮力一心,以成大功,当厚加旌赏,其或弛慢,刑兹无赦。」海陵恐粮运不继,命诸军渡江无以僮仆从行,闻者莫不怨咨。徒单后与太子光英居守,尚书令张浩、左丞相萧玉、参知政事敬嗣晖留治省事。
  九月甲午,海陵戎服乘马,具装启行。明日,妃嫔皆行,宫中恸哭久之。十月乙巳,阴晦失路,是夜二更始至蒙城。丁未,大军渡淮,至中流,海陵拜而酹之。至宿次,见筑缭垣者,杀四方馆使张永钤。将至庐州,见白兔,驰射不中。既而后军获之以进,海陵大喜,以金帛赐之,顾谓李通曰:「昔武王伐纣,白鱼跃于舟中。今朕获此,亦吉兆也。」癸亥,海陵至和州,百官表奉起居,海陵谓其使:「汝等欲伺我动静邪?自今勿复来,俟平江南始进贺表。」
  是时,梁山泺水涸,先造战船不得进,乃命通更造战船,督责苛急,将士七八日夜不得休息,坏城中民居以为材木,煮死人膏为油用之。遂筑台于江上,海陵被金甲登台,杀黑马以祭天,以一羊一豕投于江中。召都督昂、副都督蒲卢浑谓之曰:「舟楫已具,可以济江矣。」蒲卢浑曰:「臣观宋舟甚大,我舟小而行迟,恐不可济。」海陵怒曰:「尔昔从梁王追赵构入海岛,岂皆大舟邪?明日汝与昂先济。」昂闻令己渡江,悲惧欲亡去。至暮,海陵使谓昂曰:「前言一时之怒耳,不须先渡江也。」明日,遣武平军都总管阿邻、武捷军副总管阿撒率舟师先济。宿直将军温都奥剌、国子司业马钦、武库直长习失皆从战。海陵置黄旗红旗于岸上,以号令进止,红旗立则进,黄旗仆则退。既渡江,两舟先逼南岸,水浅不得进,与宋兵相对射者良久,两舟中矢尽,遂为所获,亡一猛安、军士百余人。海陵遂还和州。
  于是尚书省使右司郎中吾补可、员外郎王全奏报:世宗即位于东京,改元大定。海陵前此已遣护卫谋良虎、特离补往东京,欲害世宗。行至辽水,遇世宗诏使撒八,执而杀之,遂还军中。海陵拊髀叹曰:「朕本欲平江南改元大定,此岂非天乎!」乃出素所书取一戎衣天下大定改元事,以示群臣。遂召诸将帅谋北归,且分兵渡江。
  议定,通复入奏曰:「陛下亲师深入异境,无功而还,若众散于前,敌乘于后,非万全计。若留兵渡江,车驾北还,诸将亦将解体。今燕北诸军近辽阳者恐有异志,宜先发兵渡江,敛舟焚之,绝其归望。然后陛下北还,南北皆指日而定矣。」海陵然之,明日遂趋扬州。过乌江县,观项羽祠,叹曰:「如此英雄不得天下,诚可惜也。」
  海陵至扬州,使符宝耶律没答护神果军扼淮渡,凡自军中还至淮上,无都督府文字皆杀之。乃出内箭饰以金龙,题曰御箭,系帛书其上,使人乘舟射之南岸,其书言「宋国遣人焚毁南京宫室、及沿边买马、招诱军民,今兴师问罪,义在吊伐,大军所至,必无秋毫之犯。」以此招谕宋人。于是,宋将王权亦纵所获金军士三人,赍书数海陵罪,通奏其书,即命焚之。
  海陵怒,亟欲渡江。骁骑高僧欲诱其党以亡,事觉,命众刃剉之。乃下令,军士亡者杀其蒲里衍,蒲里衍亡者杀其谋克,谋克亡者杀其猛安,猛安亡者杀其总管,由是军士益危惧。甲午,令军中运鸦鹘船及粮船于瓜州渡,期以明日渡江,敢后者死。
  乙未,完颜元宜等以兵犯御营,海陵遇弑。都督府以南伐之计皆通等赞成之,徒单永年乃其姻戚,郭安国众所共恶,皆杀之。大定二年,诏削通官爵,人心始快。
  马钦,幼名韩哥,尝仕江南,故能知江南道路。正隆三年,海陵将南伐,遂召用钦,自贵德县令为右补阙。钦为人轻脱不识大体,海陵每召见与语,钦出宫辄以语人曰:「上与我论某事,将行之矣。」其视海陵如僚友然。累迁国子司业。海陵至和州,欲遣蒲卢浑渡江,蒲卢浑言舟小不可济,海陵使人召钦,先戒左右曰:「钦若言舟小不可渡江,即杀之。」钦至,问曰:「此舟可渡江否?」钦曰:「臣得筏亦可渡也。」大定二年,除名。是日,起前翰林待制大颖为秘书丞。颖在正隆间尝言山东盗贼,海陵恶其言,杖之除名。世宗嘉颖忠直,恶钦巧佞,故复用颖而放钦焉。
  高怀贞,为尚书省令史,素与海陵狎昵。海陵久蓄不臣之心,尝与怀贞各言所志,海陵曰:「吾志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由是小人佞夫皆知其志,争进谀说。大定县丞张忠辅谓海陵曰:「梦公与帝击球,公乘马冲过之,帝坠马下。」海陵闻之大喜。会熙宗在位久,委政大臣,海陵以近属为宰相,专威福柄,遂成弑逆之计,皆怀贞辈小人从臾导之。海陵篡立,以怀贞为修起居注,怀贞故父滨州刺史赠中奉大夫。怀贞累迁礼部侍郎。大定二年,降奉政大夫,放归田里。五年,与许霖俱赐起复,怀贞为定国军节度使。上戒之曰:「汝等在正隆时,奸佞贪私,物论鄙之。朕念没身不齿则无以自新。若怙旧不悛,必不贷汝矣。」
  萧裕,本名遥折,奚人。初以猛安居中京,海陵为中京留守,与裕相结,每与论天下事。裕揣海陵有觊觎心,密谓海陵曰:「留守先太师,太祖长子。德望如此,人心天意宜有所属,诚有志举大事,顾竭力以从。」海陵喜受之,遂与谋议。海陵竟成弑逆之谋者,裕启之也。
  海陵为左丞,除裕兵部侍郎,改同知南京留守事,改北京。海陵领行台尚书省事,道过北京,谓裕曰:「我欲就河南兵建立位号,先定两河,举兵而北。君为我结诸猛安以应我。」定约而去。海陵虽自良乡召还,不能如约,遂弑熙宗篡立,以裕为秘书监。
  海陵心忌太宗诸子,欲除之,与裕密谋。裕倾险巧诈,因构致太傅宗本、秉德等反状,海陵杀宗本,唐括辩遣使杀秉德、宗懿及太宗子孙七十余人、秦王宗翰子孙三十余人。宗本已死,裕乃求宗本门客萧玉,教以具款反状,令作主名上变。海陵既诏天下,天下冤之。海陵赏诛宗本功,以裕为尚书左丞,加仪同三司,授猛安,赐钱二千万,马四百匹、牛四百头、羊四千口。再阅月,为平章政事、监修国史。旧制,首相监修国史,海陵以命裕,谓裕曰:「太祖以神武受命,丰功茂烈光于四海,恐史官有遗逸,故以命卿。」久之,裕为右丞相、兼中书令。裕在相位,任职用事颇专恣,威福在己,势倾朝廷。海陵倚信之,他相仰成而已。
  裕与高药师善,尝以海陵密语告药师,药师以其言奏海陵,且曰:「裕有怨望心。」海陵召裕戒谕之,而不以为罪也。或有言裕擅权者,海陵以为忌裕者众,不之信。又以为人见裕弟萧祚为左副点检,妹夫耶律辟离剌为左卫将军,势位相凭藉,遂生忌嫉,乃出祚为益都尹,辟离剌为宁昌军节度使,以绝众疑。裕不知海陵意,遽见出其亲表补外,不令己知之,自是深念恐海陵疑己。海陵弟太师衮领三省事,共在相位,以裕多自用,颇防闲之,裕乃谓海陵使衮备之也。而海陵猜忍嗜杀,裕恐及祸,遂与前真定尹萧冯家奴、前御史中丞萧招折、博州同知遥设、裕女夫遏剌补谋立亡辽豫王延禧之孙。裕使亲信萧屯纳往结西北路招讨使萧好胡,好胡即怀忠。怀忠依违未决,谓屯纳曰:「此大事,汝归遣一重人来。」裕乃使招折往。招折前为中丞,以罪免,以此得诣怀忠。怀忠问招折与谋者复有何人,招折曰:「五院节度使耶律朗亦是也。」怀忠旧与朗有隙,而招折尝上挞懒变事,怀忠疑招折反复,因执招折,收朗系狱,遣使上变。遥设亦与笔砚令史白答书,使白答助裕以取富贵,白答奏其书。海陵信裕不疑,谓白答构诬之,命杀白答于市。执白答出宣华门,点检徒单贞得萧怀忠上变事入奏,遇见白答,问其故,因止之。徒单贞已奏变事,以白答为请,海陵遽使释之。
  海陵使宰相问裕,裕即款伏。海陵甚惊愕,犹未能尽信,引见裕,亲问之。裕曰:「大丈夫所为,事至此又岂可讳。」诲陵复问曰:「汝何怨于朕而作此事?」裕曰:「陛下凡事皆与臣议,及除祚等乃不令臣知之。领省国王每事谓臣专权,颇有提防,恐是得陛下旨意。陛下与唐括辩及臣约同生死,辩以强忍果敢致之死地,臣皆知之,恐不得死所,以此谋反,幸苟免耳。太宗子孙无罪,皆死臣手,臣之死亦晚矣。」海陵复谓裕曰:「朕为天子,若于汝有疑,虽汝弟辈在朝,岂不能施行,以此疑我,汝实错误。太宗诸子岂独在汝,朕为国家计也。」又谓之曰:「自来与汝相好,虽有此罪,贷汝性命,惟不得作宰相,令汝终身守汝祖先坟垅。」裕曰:「臣子既犯如此罪逆,何面目见天下人,但愿绞死,以戒其余不忠者。」海陵遂以刀刺左臂,取血涂裕面,谓之曰:「汝死之后,当知朕本无疑汝心。」裕曰:「久蒙陛下非常眷遇,仰恋徒切,自知错缪,虽悔何及。」海陵哭送裕出门,杀之,并诛遥设及冯家奴。冯家奴妻,豫王女也,与其子谷皆与反谋,并杀之。遣护卫庞葛往西北路招讨司诛朗及招折,而屯纳、遏剌补皆出走,捕得屯纳弃市,遏剌补自缢死。
  屯纳出走,过河间少尹萧之详,之详初不知裕事,留之三日。屯纳往之详茶扎家,茶扎遣人诣之详告公引,得之,付屯纳遣之他所。茶扎家奴发其事,吏部侍郎窊产鞫之,之祥曰:「屯纳宿二日而去。」法家以之详隐其间,欺尚书省,罪当赎。海陵怒,命杀之,杖窊产及议法者,茶扎杖四百死。
  庞葛杀招折等,并杀无罪四人,海陵不问,杖之五十而已。以裕等罪诏天下。赏上变功,怀忠迁枢密副使,以白答为牌印云。高药师迁起居注,进阶显武将军。药师尝奏裕有怨望,至是赏之云。
  胥持国,字秉钧,代州繁畤人。经童出身,累调博野县丞。上书者言民间冒占官地,如「太子务」、「大王庄」,非私家所宜有。部委持国按核之。持国还言「此地自异代已为民有,不可取也。」事遂寝。寻授太子司仓,转掌饮令,兼司仓。皇太子识之,擢祗应司令,章宗即位,除宫籍副监,赐宫籍库钱五十万、宅一区。俄改同签宣徽院事、工部侍郎,并领宫籍监。阅三月,迁工部尚书,使宋。明昌四年,拜参知政事,赐孙用康榜下进士第。会河决阳武,持国请督役,遂行尚书省事。明年,进尚书右丞。
  持国为人柔佞有智术。初,李妃起微贱,得幸于上。持国久在太子宫,素知上好色,阴以秘术干之,又多赂遗妃左右用事人。妃亦自嫌门地薄,欲藉外廷为重,乃数称誉持国能,由是大为上所信任,与妃表里,筦擅朝政。诛郑王永蹈、镐王永中,罢黜完颜守贞等事,皆起于李妃、持国。士之好利躁进者皆趋走其门下。四方为之语曰:「经童作相,监婢为妃。」恶其卑贱庸鄙也。
  承安三年,御史台劾奏:「右司谏张复亨、右拾遗张嘉贞、同知安丰军节度使事赵枢、同知定海军节度使事张光庭、户部主事高元甫、刑部员外郎张岩叟、尚书省令史傅汝梅、张翰、裴元、郭郛,皆趋走权门,人戏谓'胥门十哲'。复亨、嘉贞尤卑佞苟进,不称谏职。俱宜黜罢。」奉可。于是持国以通奉大夫致仕,嘉贞等皆补外。
  顷之,起知大名府事,未行,改枢密副使,佐枢密使襄治军于北京。一日,上召翰林修撰路铎问以他事,因语及董师中、张万公优劣,铎曰:「师中附胥持国进。持国奸邪小人,不宜典军马,以臣度之,不惟不允人望,亦必不能服军心,若回日再相,必乱天下。」上曰:「人臣进退人难,人君进退人易,朕岂以此人复为相耶。第迁官二阶,使之致仕耳。」寻卒于军,谥曰「通敏」。后上问平章政事张万公曰:「持国今已死,其为人竟如何?」万公对曰:「持国素行不纯谨,如货酒平乐楼一事,可知矣。」上曰:「此亦非好利。如马琪位参政,私鬻省醖,乃为好利也。」子鼎,别有传。
 
金史卷一百三十
列传第六十八  列女
  ○阿邻妻李宝信妻韩庆民妻雷妇师氏康住住李文妻李英妻相琪妻阿鲁真撒合辇妻许古妻冯妙真蒲察氏乌古论氏素兰妻忙哥妻尹氏白氏聂孝女仲德妻宝符李氏张凤奴附
  汉成帝时,刘向始述三代贤妃淑女,及淫泆奢僭、兴亡盛衰之所由,汇分类别,号《列女传》,因以讽谏。范晔始载之汉史。古者女子生十年有女师,渐长,有麻枲丝茧之事,有祭祀助奠之事;既嫁,职在中馈而已,故以无非无仪为贤。若乃嫠居寡处,患难颠沛,是皆妇人之不幸也。一遇不幸,卓然能自树立,有烈丈夫之风,是以君子异之。
  阿邻妻沙里质者,金源郡王银术可之妹。天辅六年,黄龙府叛卒攻钞旁近部族。是时,阿邻从军,沙里质纠集附近居民得男女五百人,树营栅为保守计。贼千余来攻,沙里质以氈为甲,以裳为旗,男夫授甲,妇女鼓噪,沙里质仗剑督战,凡三日贼去。皇统二年,论功封金源郡夫人。大定间,以其孙药师为谋克。
  李宝信妻王氏。宝信为义丰县令,张觉以平州叛,王氏陷贼中。贼欲逼室之,王氏骂贼,贼怒遂支解之。大定十二年,赠「贞烈县君」。
  韩庆民妻者,不知何许人,亦不知其姓氏。庆民事辽为宜州节度使。天会中,攻破宜州,庆民不屈而死,以其妻配将士,其妻誓死不从,遂自杀。世宗读《太宗实录》,见庆民夫妇事,叹曰:「如此节操,可谓难矣。」
  雷妇师氏,夫亡,孝养舅姑。姑病,刲臂肉饲之,姑即愈。舅姑既殁。兄师逵与夫侄规其财产,乃伪立谋证致之官,欲必嫁之。县官不能辨曲直,师氏畏逼,乃投县署井中死。诏有司祭其墓,赐谥曰「节」。
  康住住,鄜州人。夫早亡,服阕,父取之归家,许严沂为妻。康氏誓死弗听,欲还夫家不可得,乃投崖而死。诏有司致祭其墓。
  李文妻史氏,同州白水人。夫亡,服阕,誓死弗嫁。父强取之归,许邑人姚乙为妻。史氏不听,姚诉之官,被逮,遂自缢死。诏有司致祭其墓。
  李英妻张氏。英初为监察御史,在中都,张居潍州。贞祐元年冬,大元兵取潍州,入其家,张氏尽以所有财物与之。既而,令张氏上马,张曰:「我尽以物与汝,犹不见赎邪?」答曰「汝品官妻,当复为夫人。」张曰:「我死则为李氏鬼。顿坐不起,遂见杀。追封陇西郡夫人,谥「庄洁」。英仕至御史中丞,有传。
  相琪妻栾氏,有姿色。琪为莱州掖县司吏。贞祐三年八月,红袄贼陷掖县,琪与栾氏及子俱为所得。贼见栾悦之,杀琪及其子而诱栾。栾奋起以头触贼而仆,骂曰:「我岂为犬彘所污者哉。」贼怒,杀之。追封西河县君,谥「庄洁」。
  阿鲁真,宗室承充之女,胡里改猛安夹谷胡山之妻。夫亡寡居,有众千余。兴定元年,承充为上京元帅,上京行省太平执承充应蒲鲜万奴。阿鲁真治废垒,修器械,积刍粮以自守。万奴遣人招之,不从,乃射承充书入城,阿鲁真得而碎之,曰:「此诈也。」万奴兵急攻之,阿鲁真衣男子服,与其子蒲带督众力战,杀数百人,生擒十余人,万奴兵乃解去。后复遣将击万奴兵,获其将一人。诏封郡公夫人,子蒲带视功迁赏。承充已被执,乘间谓其二子女胡、蒲速乃曰:「吾起身宿卫,致位一品,死无恨矣。若辈亦皆通显,未尝一日报国家,当思自处,以为后图。」二子乃冒险自拔南走,是年四月至南京。
  独吉氏,平章政事千家奴之女,护卫银术可妹也。自幼动有礼法,及适内族撒合辇。闺门肃如。撒合辇为中京留守,大兵围之,撒合辇疽发背不能军,独吉氏度城必破,谓撒合辇曰:「公本无功能,徒以宗室故尝在禁近,以至提点近侍局,同判睦亲府,今又为留守外路第一等官,受国家恩最厚。今大兵临城,公不幸病,不能战御,设若城破,公当率精锐夺门而出,携一子走京师。不能则独赴京师,又不能,战而死犹可报国,幸无以我为虑。」撒合辇出巡城,独吉氏乃取平日衣服妆具玩好布之卧榻,资货悉散之家人,艳妆盛服过于平日,且戒女使曰:「我死则扶置榻上,以衾覆面,四围举火焚之。无使兵见吾面。」言讫,闭门自经而死。家人如言,卧尸榻上,以衾覆之。撒合辇从外室,家人告以夫人之死,撒合辇拊榻曰:「夫人不辱我,我肯辱朝廷乎!」因命焚之。年三十有六。少顷,城破,撒合辇率死士欲夺门出,不果,投壕水死,有传。
  许古妻刘氏,定海军节度使仲洙之女也。贞祐初,古挈家侨居蒲城,从留刘氏母子于蒲,仕于朝。既而,兵围蒲,刘谓二女曰:「汝父在朝,而兵势如此,事不可保。若城破被驱,一为所污奈何?不若俱死以自全。」已而,攻城益急,于是刘氏与二女相继自尽。有司以闻于朝,四年五月,追封刘氏为郡君,谥曰「贞洁」,其长女谥曰「定姜」,次「肃姜」,以其事付史馆。
  冯妙真,刑部尚书延登之女也。生十有八年,适进士张綎。兴定五年,綎为洛川主簿。大元兵破葭州、绥德,遂入鄜延。鄜人震恐具守备,守臣以西路输刍粟不时至,檄慥诣平凉督之。时延登为平凉行省员外郎,綎欲偕妙真以往,妙真辞曰:「舅姑老矣。虽有叔姒,妾能安乎。子行,妾留奉养。」十一月,洛川破,妙真从舅姑匿窟室,兵索得之。妙真泣与舅姑诀曰:「妇生不辰,不得终执箕帚,义不从辱。」即携三子赴井死。县人从而死者数十人。明年春,綎发井得尸,殡于县之东郭外。死时年二十四。
  蒲察氏,字明秀,鄜州帅讷申之女,完颜长乐之妻也。哀宗迁归德,以长乐为总领,将兵扈从。将行,属蒲察氏曰:「无他言,夫人慎毋辱此身。」明秀曰:「君第致身事上,无以妾为念。妾必不辱。」长乐一子在幼,出妻柴氏所生也,明秀抚育如己出。崔立之变,驱从官妻子于省中,人自阅之。蒲察氏闻,以幼子付婢仆,且与之金币,亲具衣棺祭物,与家人诀曰:「崔立不道,强人妻女,兵在城下,吾何所逃,惟一死不负吾夫耳。汝等惟善养幼子。」遂自缢而死,欣然若不以死为难者。时年二十七。
  乌古论氏,伯祥之妹,临洮总管陀满胡土门之妻也。伯祥朝贵中声誉藉甚,胡土门死王事。崔立之变,衣冠家妇女多为所污,乌古论氏谓家人曰:「吾夫不辱朝廷,我敢辱吾兄及吾夫乎。」即自缢。一婢从死。
  参政完颜素兰妻,亡其姓氏。当崔立之变,谓所亲曰:「吾夫有天下重名,吾岂肯随众陷身以辱吾夫乎。今日一死固当,但不可无名而死,亦不可离吾家而死。」即自缢于室。
  温特罕氏,夫完颜忙哥,五朵山宣差提控回里不之子也,系出萧王。忙哥叔父益都,节度秦州,为大元兵所攻,适病不能军,忙哥为提控,独当一面。兵退而益都死,忙哥以城守功世袭谋克,收充奉御。及崔立之变,忙哥义不受辱,与其妻诀。妻曰:「君能为国家死,我不能为君死乎。」一婢曰:「主死,婢将安归。」是日,夫妇以一绳同缢,婢从之。
  尹氏,完颜猪兒之妻也。猪兒系出萧王,天兴二年正月从哀宗为南面元帅,战死黄陵冈。其妻金源郡夫人闻猪兒死,聚家资焚之,遂自缢,年三十一。猪兒赠官,弟长住即日诏补护卫。
  白氏,苏嗣之之母,许州人,宋尚书右丞子由五世孙妇也。初,东坡、颍滨、叔党俱葬郏城之小峨嵋山,故五世皆居许昌。白氏年二十余即寡居,服除,外家迎归,兄嫂窃议改醮。白氏微闻之,牵车径归,曰:「我为苏学士家妇,又有子,乃欲使我失身乎。」自是,外家非有大故不往也。尝于宅东北为祭室,画两先生像,图黄州、龙川故事壁间,香火严洁,躬自洒扫,士大夫求瞻拜者往往过其家奠之。天兴元年正月庚戌,许州被兵,嗣之为汴京厢官,白拜辞两先生前曰:「兒子往京师,老妇死无恨矣,敢以告。」即自缢于室侧。家人并屋焚之。年七十余。嗣之本名宗之,避讳改焉。
  聂孝女,字舜英,尚书左右司员外郎天骥之长女也。年二十三,适进士张伯豪。伯豪卒,归父母家。及哀宗迁归德,天骥留汴。崔立劫杀宰相,天骥被创甚,日夜悲泣,恨不即死。舜英谒医救疗百方,至刲其股杂他肉以进,而天骥竟死。时京城围久食尽,闾巷间有嫁妻易一饱者,重以崔立之变,剽夺暴凌,无复人理。舜英颇读书知义理,自以年尚少艾,夫既亡,父又死非命,比为兵所污,何若从吾父于地下乎。葬其父之明日,绝脰而死。一时士女贤之,有为泣下者。其家以舜英合葬张伯豪之墓。
  完颜仲德妻,不知其族氏。崔立之变,妻自毁其容服,携妾及二子绐以采蔬,自汴走蔡。蔡被围,丁男皆乘城拒守,谓仲德曰:「事势若此,丈夫能为国出力,妇人独不能耶!」率诸命妇自作一军,亲运矢石于城下,城中妇女争出继之。城破自尽。
  哀宗宝符李氏,国亡从后妃北迁,至宣德州,居摩诃院,日夕寝处佛殿中,作幡旆。会当赴龙庭,将发,即于佛像前自缢死,且自书门纸曰:「宝符御侍此处身故。」后人至其处,见其遗迹,怜而哀之。
  天兴元年,北兵攻城,矢石之际忽见一女子呼于城下曰:「我倡女张凤奴也,许州破被俘至此。彼军不日去矣,诸君努力为国坚守,无为所欺也。」言竟,投濠而死。朝廷遣使驰祭于西门。
  正大、天兴之际,妇人节义可知者特数人耳。凤奴之事别史录之。盖亦有所激云。
 
金史卷一百三十一
列传第六十九  宦者
  ○梁珫宋珪潘守恆附
  古之宦者皆出于刑人,刑余不可列于士庶,故掌宫寺之事,谓之「妇寺」焉。东汉以来,宦者养子以继世。唐世,继者皆为阉人,其初进也,性多巧慧便僻、善固恩宠,及其得志,党比纠结不可制。东汉以宦者亡,唐又甚焉。世儒论宦者之害,如毒药猛虎之不可拯也。金法置近侍局,尝与政事,而宦者少与焉。惟海陵时有梁珫,章宗时有梁道、李新喜干政,二君为所误多矣。世传梁道劝章宗纳李妃后宫,金史不载梁道始末,弗得而论次之。惟宋珪、潘守恆颇能讽谏宣、哀,时有裨益,盖佣之佼佼、铁之铮铮者也。作《宦者传》。
  梁珫,本大抃家奴,随元妃入宫,以阉竖事海陵。珫性便佞,善迎合,特见宠信,旧制,宦者惟掌掖廷宫闱之事。天德三年,始以王光道为内藏库使,卫愈、梁安仁皆以宦官领内藏。海陵谓光道等曰:「人言宦者不可用,朕以为不然。后唐庄宗委张承业以军,竟立大功,此中岂无人乎。卿等宜悉此意。帑藏之物皆出民力,费十致一,当纠察奸弊,犯者必罚无赦。」宦者始与政事,而珫委任尤甚,累官近侍局使。及营建南京宫室,海陵数数使珫往视工役。是时,一殿之费已不可胜计,珫或言其未善,即尽撒去。虽丞相张浩亦曲意事之,与之均礼。
  海陵欲伐宋,珫因极言宋刘贵妃绝色倾国。海陵大喜,及南征将行,命县君高师姑兒贮衾褥之新洁者俟得刘贵妃用之。议者言珫与宋通谋,劝帝伐宋,征天下兵以疲弊中国。
  海陵至和州,闻珫与宋人交通有状,谓珫曰:「闻汝与宋国交通,传泄事情。汝本奴隶,朕拔擢至此,乃敢尔耶。若至江南询得实迹,杀汝亦未晚也。」又谓校书郎田与信曰:「尔面目亦可疑,必与珫同谋者。」皆命执于军中。海陵遇弑,珫、与信皆为乱军所杀。
  宋珪,本名乞奴,燕人也。为内侍殿头。宣宗尝以元夕欲观灯戏,命乞奴监作,乞奴谇语云:「社稷弃之中都,南京作灯戏有何看耶。」宣宗微闻之,杖之二十,既而悔之,有旨宣谕。
  哀宗放鹞后苑,鹞逸去,敕近侍追访之,市中一农民臂此鹞,近侍不敢言宫中所逸者,百方索之,农民不与,与之物直,仅乃得。事闻,哀宗欲送其人于有司,乞奴从旁谏曰:「贵畜贱人,岂可宣示四方。」哀宗恶其大讦,又仗之,寻亦悔,赐物慰遣之。
  及哀宗至归德,马军元帅蒲察官奴为变,杀左丞李蹊、参政石盏女鲁欢以下从官三百余人。仓皇之际,哀宗不得已,以官奴权参知政事,既为所制,含恨欲诛之未能也。及官奴往亳州,珪阴与奉御吾古孙爱实、纳兰忔答,护卫女奚烈完出、范陈僧、王山兒等谋诛之。官奴自亳还,哀宗御临漪亭,召参政张天纲及官奴议事。官奴入见,珪等即从旁杀之,及其党阿里合、白进、习显。及蔡城破,哀宗自缢于幽兰轩,珪与完颜斜烈、焦春和等皆从死。
  有潘守恆者亦内侍也,素称知书,南迁后规益甚多。及哀宗自蒲城走归德,道次民家,守恆进栉,曰:「愿陛下还宫之日无忘此草庐中,更加俭素,以济大业。」上闻其言,凄惋咨嗟久之。
  ◎方伎
  刘完素从正庆嗣天锡张元素马贵中武祯子亢李懋胡德新 
  太史公叙九流,述《日者》、《龟策》、《扁鹊仓公列传》。刘歆校中秘书,以术数、方伎载之《七略》。后世史官作《方伎传》,盖祖其意焉。或曰《素问》、《内经》言天道消长、气运赢缩,假医术,托岐黄,以传其秘奥耳。秦人至以《周易》列之卜筮,斯岂易言哉!第古之为术,以吉凶导人而为善,后世术者,或以休咎导人为不善,古之为医,以活人为功,后世医者,或因以为利而误杀人。故为政于天下,虽方伎之事,亦必慎其所职掌,而务旌别其贤否焉。金世,如武祯、武亢之信而不诬,刘完素、张元素之治疗通变,学其术者皆师尊之,不可不记云。
  刘完素,字守真,河间人。尝遇异人陈先生,以酒饮守真,大醉,及寤洞达医术,若有授之者。乃撰《运气要旨论》、《精要宣明论》,虑庸医或出妄说,又著《素问玄机原病式》,特举二百八十八字,注二万余言。然好用凉剂,以降心火、益肾水为主。自号「通元处士」云。
  张从正,字子和,睢州考城人。精于医,贯穿《难》、《素》之学,其法宗刘守真,用药多寒凉,然起疾救死多取效。古医书有《汗下吐法》,亦有不当汗者汗之则死,不当下者下之则死,不当吐者吐之则死,各有经络脉理,世传黄帝、岐伯所为书也。从正用之最精,号「张子和汗下吐法」。妄庸浅术习其方剂,不知察脉原病,往往杀人,此庸医所以失其传之过也。其所著有「六门、二法」之目,存于世云。
  李庆嗣,洺人。少举进士不第,弃而学医,读《素问》诸书,洞晓其义。天德间,岁大疫,广平尤甚,贫者往往阖门卧病。广嗣携药与米分遗之,全活者众。庆嗣年八十余,无疾而终。所著《伤寒纂类》四卷、《改证活人书》三卷、《伤寒论》三卷、《针经》一卷,传于世。
  纪天锡,字齐卿,泰安人。早弃进士业,学医,精于其技,遂以医名世。集注《难经》五卷,大定十五年上其书,授医学博士。
  张元素,字洁古,易州人。八岁试童子举。二十七试经义进士,犯庙讳下第。乃去学医,无所知名,夜梦有人用大斧长凿凿心开窍,纳书数卷于其中,自是洞彻其术。河间刘完素病伤寒八日,头痛脉紧,呕逆不食,不和所为。元素往候,完素面壁不顾,元素曰:「何见待之卑如此哉。」既为诊脉,谓之曰脉病云云,曰:「然。」「初服某药,用某味乎?」曰:「然。」元素曰:「子误矣。某味性寒,下降走太阴,阳亡汗不能出。今脉如此,当服某药则效矣。」完素大服,如其言遂愈,元素自此显名。平素治病不用古方,其说曰:「运气不齐,古今异轨,古方新病不相能也。」自为家法云。
  马贵中,天德中,为司天提点。与校书郎高守元奏天象灾异忤旨,海陵皆杖之,黜贵中为大同府判官。久之,迁司天监。正隆三年三月辛酉朔,日当食。是日,候之不食,海陵谓贵中曰:「自今凡遇日食皆面奏,不须颁示内外。」
  海陵伐宋,问曰:「朕欲自将伐宋,天道何如?」贵中对曰:「去年十月甲戌,荧惑顺入太微,至屏星,留、退、西出。《占书》,荧惑常以十月入太微庭,受制出伺无道之国。十二月,太白昼见经天,占为兵丧、为不臣、为更主,又主有兵兵罢、无兵兵起。」镇戎军地震大风,海陵以问,贵中对曰:「伏阴逼阳,所以震也。」又问曰:「当震,大风何也?」对曰:「土失其性则地震,风为号令,人君命令严急,则有烈风及物之灾。」六年二月甲辰朔,日有晕珥戴背,海陵问:「近日天道何如?」贵中对曰:「前年八月二十九日,太白入太微右掖门,九月二日,至端门,九日,至左掖门出,并历左右执法。太微为天子南宫,太白兵将之象,其占,兵入天子之廷。」海陵曰:「今将征伐而兵将出入太微,正其事也。」贵中又曰;「当端门而出,其占为受制,历左右执法为受事,此当有出使者,或为兵,或为贼。」海陵曰:「兵兴之际,小盗固不能无也。」及被害于扬州,贵中之言皆验。
  大定八年,世宗击球于常武殿,贵中上疏谏曰:「陛下为天下主,守宗庙社稷之重,围猎击球皆危事也。前日皇太子坠马,可以为戒,臣愿一切罢之。」上曰:「祖宗以武定天下,岂以承平遽忘之邪。皇统尝罢此事,当时之人皆以为非,朕所亲见,故示天下以习武耳。」
  十年十一月,皇太子生日,世宗宴百官于东宫。上饮欢甚,贵中被酒,前跪欲言事,错乱失次,上不之罪,但令扶出。
  武祯,宿州临涣人。祖官太史,靖康后业农,后画界属金。祯深数学。贞祐间,行枢密院仆散安贞闻其名,召至徐州,以上客礼之,每出师必资焉。其占如响。正大初,征至汴京,待诏东华门。其友王铉问祯曰:「朝廷若问国祚修短,子何以对?」祯曰:「当以实告之,但更言周过其历,秦不及期,亦在修德耳。」时久旱祈祷不应,朝廷为忧,祯忽谓铉曰:「足下今日早归,恐为雨阻。」铉曰:「万里无云,赤日如此,安得有雨?」祯笑曰:「若是,则天不诚也。天何尝不诚。」既而东南有云气,须臾蔽天,平地雨注二尺,众皆惊叹。寻除司天台管勾。
  子亢,寡言笑,不妄交。尝与一学生终日相对,握筹布画,目炯炯若有所营,见者莫测也。哀宗至蔡州,右丞完颜仲德荐其术。召至,屏人与语,大悦,除司天长行,赏赉甚厚。上书曰:「比者有星变于周、楚之分,彗星起于大角西,扫轸之左轴,盖除旧布新之象。」又言:「郑、楚、周三分野当赤地千里,兵凶大起,王者不可居也。」又曰:「蔡城有兵丧之兆,楚有亡国之征,三军苦战于西垣前后有日矣。城壁倾颓,内无见粮,外无应兵,君臣数尽之年也。」闻者悚然夺气,哀宗惟嗟叹良久,不以此罪。性颇倨傲,朝士以此非之。
  天兴二年九月,蔡州被围,亢奏曰:「十二月三日必攻城。」及期果然。末帝问曰:「解围当在何日?」对曰:「明年正月十三日,城下无一人一骑矣。」帝不知其由,乃喜围解有期,日但密计粮草,使可给至其日不阙者。明年甲午正月十日,蔡州破,十三日,大元兵退。是日,亢赴水死云。
  李懋,不知何许人。有异术。正大间,游京兆,行省完颜合达爱其术,与俱至汴京,荐于哀宗。遣近侍密问国运否泰,言无忌避。居之繁台寺,朝士日走问之,或能道隐事及吉凶之变,人以为神。帝恶其言太泄,遣使者杀之。使者乃持酒肴入寺,懋出迎,笑曰:「是矣。」使者曰:「何谓也?」懋曰:「我数当尽今日,尚复何言。」遂索酒,痛饮就死。
  胡德新,河北士族也。寓居南阳,往来宛、叶间,嗜酒落魄不羁,言祸福有奇验。正大七年夏,与燕人王铉邂逅於叶县村落中。与铉初不相识,坐中谬以兵官对,胡曰:「此公在吾法中当登科甲,何以谓之兵官。」众愕然,遂以实告。二人相得甚欢,即命家人具鸡酒以待,酒酣、举大白相属曰:「君此去事业甚远,不必置问。某有所见,久不敢对人言,今欲告子。」遂邀至野田,密谓曰:「某自去年来,行宛、叶道中,见往来者十且八九有死气。今春至陈、许间,见其人亦有大半当死者。若吾目可用,则时事可知矣。」铉惊问应验迟速,曰:「不过岁月间耳,某亦不逃此厄,请密志之。」明年,大元兵由金、房入,取峭石滩渡汉,所过庐舍萧然,胡亦举家及难,其精验如此。
 
金史卷一百三十二
列传第七十  逆臣
  ○秉德本名乙辛唐括辩乌带大兴国徒单阿里出虎仆散师恭本名忽土徒单贞李老僧完颜元宜纥石烈执中本名胡沙虎
  昔者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其法有五焉: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夫惩恶乃所以劝善也,作《逆臣传》。
  秉德,本名乙辛。初为西南路招讨使,改汴京留守。丁母忧,起复为兵部尚书,拜参知政事。皇统八年,与乌林答蒲卢虎等廉察郡县,使还,拜平章政事。廷议欲徙辽阳渤海人屯燕南,秉德及左司郎中三合议其事。近侍高寿星在徙中,寿星诉于悼后,后以白帝,帝怒,杖秉德而杀三合。是时熙宗在位久,悼后干政,而继嗣未立,帝无聊不平,屡杀宗室,箠辱大臣。秉德以其故怀忿,乃与唐括辩、乌带等谋废立。
  乌带以其谋告海陵,海陵乃与秉德谋弑熙宗。皇统九年十二月九日,遂与唐括辩、乌带、忽土、阿里出虎、大兴国、李老僧、海陵妹夫特厮,弑熙宗于寝殿。秉德初意不在海陵,已弑熙宗,未有所属,忽土奉海陵坐,秉德等皆拜称万岁。杀曹国王宗敏、左丞相宗贤。时秉德位在海陵上,因被杖怨望谋废立,而海陵因之以为乱。既立,以秉德为左丞相,兼侍中、左副元帅,封萧王,赐铁券,与钱二千万、绢一千匹、马牛各三百、羊三千。久之,为乌带所谮,出领行台尚书省事。
  时秉德方在告,亟召之,限十日内发行。会海陵欲除太宗诸子,并除秉德,以秉德首谋废立,及弑熙宗下即劝进,衔之。乌带因言秉德与宗本谋反有状,曰:「昨来秉德曾于宗本家饮酒,海州刺史子忠言,秉德有福,貌类赵太祖,秉德偃仰笑受其言。臣妻言秉德妻尝指斥主上,语皆不顺。及秉德与宗本相别时,指斥尤甚,且谓历数有归。秉德招刑部侍郎漫独曰'已前曾说那公事,颇记忆否'。漫独曰,'不存性命事何可对众便说'。似此逆状甚明。」海陵遣使就行台杀秉德,并杀前行台参知政事乌林答赞谋。
  赞谋妻,秉德乳母也。初,赞谋与前行台左丞温敦思忠同在行台,思忠黩货无厌,赞谋薄之,由是有隙,故思忠乘是并诬赞谋及其子,杀之。赞谋不肯跪受刑,行刑者立而缢杀之。海陵以赞谋家财奴婢尽赐思忠。
  秉德与乌带以口语致怨,既死遂并杀其弟特里、飐里,及宗翰子孙,死者三十余人,宗翰之后遂绝。世宗即位,追复秉德官爵,赠仪同三司。
  初,撒改薨,宗翰袭其猛安亲管谋克。秉德死,海陵以赏乌带,传其子兀答补,大定六年,世宗悯宗翰无后,诏以猛安谋克还撒改曾孙盆买,遣使改葬撒改、宗翰于山陵西南二十里,百官致奠,其家产给近亲以奉祭祀。
  秉德既死,其中都宅第,左副元帅杲居之。杲死,海陵迁都,迎其嫡母徒单氏居之。徒单遇害,世宗恶其不祥,施为佛寺。
  唐括辩,本名斡骨剌。尚熙宗女代国公主,为驸马都尉。累官参知政事、尚书左丞。与右丞相秉德谋废立,而乌带以告海陵,海陵谓辩曰:「我辈不以匡救,旦暮且及祸。若行大事,谁可立者?」辩曰:「无乃胙王常胜乎?」海陵问其次,辩曰:「邓王子阿楞。」海陵曰:「阿楞属疏,安得立。」辩曰:「公岂有意邪?」海陵曰:「若不得已,舍我其谁。」于是,旦夕相与密谋。护卫将军特思疑之,以告悼后曰:「辩等因间每窃窃偶语,不知议何事。」悼后以告熙宗,熙宗怒,召辩责之曰:「尔与亮谋何事,将如我何。」杖而遣之。自是谋益甚。
  十二月九日,代国公主为其母悼后作佛事,居寺中,故海陵、秉德等俱会于辩家。至夜,辩等以刀藏衣下,相随入宫,门者以辩驸马不疑,皆内之。至殿门,直宿护卫觉之,辩举刀呵之使无动。既弑熙宗,立海陵,辩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封王,赐钱二千万、绢千匹、马牛各三百、羊三千、并铁券。进拜左丞相。父彰德军节度使重国,迁东平尹。
  初,辩与海陵谋逆,辩尝言其家奴多可用者,海陵固已怀之。及行弑之夕会于辩家,待兴国出宫,辩因设馔,众皆恇惧不能食,辩独饱食自若,海陵由此知其忮忍,畏忌之,及即位,尝与辩观太祖画像,海陵指示辩曰:「此眼与尔相似。」辩色动,海陵亦色动,由是疑辩,益忌之。及与萧裕谋致宗本罪,并致辩尝与宗本谋反,即杀之。
  重国坐夺官,正隆二年,起为沂州防御使,改清州防御使。大定初,重国与徒单拔改俱以政迹著闻,历安国、彰化、横海军节度使。
  后辩子孙上书,言辩死天德间,祖重国亦坐追削。正隆初,重国已复官职,乞追复辩官爵。是时,海陵已降为庶人,以辩与弑逆,不许。
  言本名乌带,行台左丞相阿鲁补子也。熙宗时,累官大理卿。熙宗晚年喜怒不常,大臣往往危惧,右丞相秉德、左丞唐括辩谋废立,乌带即诣海陵启之,遂与俱弑熙宗。海陵即位,乌带为平章政事,封许国王,赐钱、绢、马、牛、羊、铁券,并如其党。
  乌带妻唐括氏淫泆,旧与海陵通,又私其家奴阎乞兒,秉德尝对熙宗斥其事,乌带衔之未发也。时海陵多忌,会有疾,少间,乌带遂诬奏:「秉德有指斥语,曰:主上数日不视朝,若有不讳,谁当继者?臣曰:主上有皇子。秉德曰:婴兒岂能胜天下大任,必也葛王乎」。海陵以为实然,故出秉德,已而杀之,以秉德世袭猛安谋克授乌带。进右丞相。乌带与宗本有亲,海陵以乌带告秉德事,故宗本之祸乌带独免,遂以秉德千户谋克及其子妇家产尽赐之。进司空、左丞相、兼侍中。
  居数月,乌带早朝,以日阴晦将雨,意海陵不视朝,先趋出朝,百官皆随之去。已而海陵御殿,知乌带率百官出朝,恶之,遂落司空,出为崇义军节度使。后海陵思慕唐括容色,因其侍婢来候问起居,海陵许立为后,使杀乌带。海陵诈为乌带哀伤,使其子兀答补佩金符乘驿赴丧,追封为王,仍诏有司送其灵车,赐绢三百为道途费。纳唐括于宫中,封贵妃。
  兀答补袭猛安谋克。大定六年,以猛安谋克还撒改曾孙,以阿鲁补谋克授兀答补,终同知大兴尹。子瑭,本名乌也阿补,以曾祖阿鲁补功,充笔砚祗候。
  大兴国,事熙宗为寝殿小底,权近侍局直长,最见亲信,未尝去左右。每逮夜,熙宗就寝,兴国时从主者取符钥归家,主者即以付之,听其出入以为常。皇统九年,海陵生日,熙宗使兴国以宋司马光画像及他珍玩赐海陵,悼后亦以物附赐,熙宗不悦,杖兴国一百。
  海陵谋弑,意先得兴国乃可伺间入宫行大事,且度兴国无罪被杖必有怨望心,可乘此说之,乃因李老僧结兴国。既而,知无异心可与谋,乃召至卧内,令解衣,欲与之俱卧,意有所属者。兴国固辞不敢,曰:「即有使,惟大王之命。」海陵曰:「主上无故杀常胜,又杀皇后。乃以常胜家产赐阿楞,既又杀阿楞,遂以赐我。我深以为忧,奈何?」兴国曰:「是固可虑也。」海陵曰:「朝臣旦夕危惧,皆不自保。向者我生日,因皇后附赐物,君遂被杖,我亦见疑。主上尝言会须杀君,我与君皆将不免,宁坐待死何如举大事。我与大臣数人谋议已定,尔以为如何?」兴国曰:「如大王言,事不可缓也。」乃约十二月九日夜起事。兴国取符钥开门,矫诏召海陵入。夜二更,海陵、秉德等入。熙宗常置佩刀于御榻上,是夜兴国先取投榻下,及乱作,熙宗求佩刀不得,遂遇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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