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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

_67 魏徵(唐)
南阳公主者,炀帝之长女也。美风仪,有志节,造次必以礼。年十四,嫁于许
国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谨肃闻。及述病且卒,主视调饮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称之。
及宇文化及杀逆,主随至聊城,而化及为窦建德所败,士及自济北西归大唐。时隋
代衣冠并在其所,建德引见之,莫不惶惧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与语,主自陈
国破家亡,不能报怨雪耻,泪下盈襟,声辞不辍,情理切至。建德及观听者莫不为
之动容陨涕,咸肃然敬异焉。及建德诛化及,时主有一子,名禅师,年且十岁。建
德遣武贲郎将于士澄谓主曰:“宇文化及躬行杀逆,人神所不容。今将族灭其家,
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亦听留之。”主泣曰:“武贲既是隋室贵臣,
此事何须见问!”建德竟杀之。主寻请建德削发为尼。及建德败,将归西京,复与
士及遇于东都之下,主不与相见。士及就之,立于户外,请复为夫妻。主拒之曰:
“我与君仇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谋逆之日,察君不预知耳。”因与告绝,诃
令速去。士及固请之,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见也。”士及见其言切,知不可
屈,乃拜辞而去。
襄城王恪妃
襄城王恪妃者,河东柳氏女也。父旦,循州刺史。妃姿仪端丽,年十余,以良
家子合法相,娉以为妃。未几而恪被废,妃修妇道,事之愈敬。炀帝嗣位,恪复徙
边,帝令使者杀之于道。恪与辞诀,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独生。”于是相对恸
哭。恪既死,棺敛讫,妃谓使者曰:“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之后得不别埋,君
之惠也。”遂抚棺号恸,自经而卒。见者莫不为之涕流。
华阳王楷妃
华阳王楷妃者,河南元氏之女也。父岩,性明敏,有气干。仁寿中,为黄门侍
郎,封龙涸县公。炀帝嗣位,坐与柳述连事,除名为民,徙南海。后会赦,还长安。
有人谮岩逃归,收而杀之。妃有姿色,性婉顺,初以选为妃。未几而楷被幽废,妃
事楷逾谨,每见楷有忧惧之色,辄陈义理以慰谕之,楷甚敬焉。及江都之乱,楷遇
宇文化及之逆,以妃赐其党元武达。武达初以宗族之礼,置之别舍,后因醉而逼之。
妃自誓不屈,武达怒,挞之百余,辞色弥厉。因取甓自毁其面,血泪交下,武达释
之。妃谓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令将见侵辱,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谯国夫人
谯国夫人者,高凉洗氏之女也。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夫
人幼贤明,多筹略,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亲族为善,
由是信义结于本乡。越人之俗,好相攻击,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强,侵掠
傍郡,岭表苦之。夫人多所规谏,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洞。梁大
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行,为其子高凉太守宝娉以为妻。融本北燕苗裔,
初,冯弘之投高丽也,遣融大父业以三百人浮海归宋,因留于新会。自业及融,三
世为守牧,他乡羁旅,号令不行。至是,夫人诫约本宗,使从民礼。每共宝参决辞
讼,首领有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舍纵。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违。遇侯景反,
广州都督萧勃征兵援台。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召宝。宝欲往,夫人止之曰:
“刺史无故不合召太守,必欲诈君共为反耳。”宝曰:“何以知之?”夫人曰:
“刺史被召援台,乃称有疾,铸兵聚众,而后唤君。今者若往,必留质,追君兵众。
此意可见,愿且无行,以观其势。”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率兵入灨石。
宝知之,遽告,夫人曰:“平虏,骁将也,领兵入灨石,即与官兵相拒,未得还。
迁仕在州,无能为也。若君自往,必有战斗。宜遣使诈之,卑辞厚礼,云身未敢出,
欲遣妇往参。彼闻之喜,必无防虑。于是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唱言输赕,得至
栅下,贼必可图。”宝从之,迁仕果大喜,觇夫人众皆担物,不设备。夫人击之,
大捷。迁仕遂走,保于宁都。夫人总兵与长城侯陈霸先会于灨石。还谓宝曰:“陈
都督大可畏,极得众心。我观此人必能平贼,君宜厚资之。”
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越,数州晏然。至陈永定二年,其子仆年九岁,
遗帅诸首领朝于丹阳,起家拜阳春郡守。后广州刺史欧阳纥谋反,召仆至高安,诱
与为乱。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辄负国家。”
遂发兵拒境,帅百越酋长迎章昭达。内外逼之,纥徒溃散。仆以夫人之功,封信都
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诏使持节册夫人为中郎将、石龙太夫人,赉绣
“W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其卤簿一如刺史之仪。至德中,
仆卒。后遇陈国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保境安民。
高祖遣总管韦洸安抚岭外,陈将徐璒以南康拒守。洸至岭下,逡巡不敢进。初,
夫人以扶南犀杖献于陈主,至此,晋王广遣陈主遗夫人书,谕以国亡,令其归化,
并以犀杖及兵符为信,夫人见杖,验知陈亡,集首领数千,尽日恸哭。遣其孙魂帅
众迎洸,入至广州,岭南悉定。表魂为仪同三司,册夫人为宋康郡夫人。未几,番
禺人王仲宣反,首领皆应之,围洸于州城,进兵屯衡岭。夫人遣孙暄帅师救洸。暄
与逆党陈佛智素相友善,故迟留不进。夫人知之,大怒,遣使执暄,系于州狱。又
遣孙盎出讨佛智,战克,斩之。进兵至南海,与鹿愿军会,共败仲宣。夫人亲被甲,
乘介马,张锦伞,领彀骑,卫诏使裴矩巡抚诸州,其苍梧首领陈坦、冈州冯岑翁、
梁化邓马头、藤州李光略、罗州庞靖等皆来参谒。还令统其部落,岭表遂定。高祖
异之,拜盎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罗州刺史。追赠宝为广州总管、谯国公,册
夫人为谯国夫人。以宋康邑回授仆妾洗氏。仍开谯国夫人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
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降敕书曰:“朕抚育苍生,情
均父母,欲使率土清净,兆庶安乐。而王仲宣等辄相聚结,扰乱彼民,所以遣往诛
翦,为百姓除害。夫人情在奉国,深识正理,遂令孙盎斩获佛智,竟破群贼,甚有
大功。今赐夫人物五千段。暄不进愆,诚合罪责,以夫人立此诚效,故特原免。夫
人宜训导子孙,敦崇礼教,遵奉朝化,以副朕心。”皇后以首饰及宴服一袭赐之,
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于一库。每岁时大会,皆陈于庭,以示子孙,
曰:“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具存,此忠孝之报
也,愿汝皆思念之。”
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事,论安抚之宜,
并言讷罪状,不可以招怀远人。上遣推讷,得其赃贿,竟致于法。降敕委夫人招慰
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余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高
祖嘉之,赐夫人临振县汤沐邑,一千五百户。赠仆为岩州总管、平原郡公。仁寿初,
卒,赙物一千段,谥为诚敬夫人。
郑善果母
郑善果母者,清河崔氏之女也。年十三,出适郑诚,生善果。而诚讨尉迥,力
战死于阵。母年二十而寡,父彦穆欲夺其志,母抱善果谓彦穆曰:“妇人无再见男
子之义。且郑君虽死,幸有此兒。弃兒为不慈,背死为无礼。宁当割耳截发以明素
心。违礼灭慈,非敢闻命。”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数岁,拜使持节、大将军,袭爵
开封县公,邑一千户。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转景州刺史,
寻为鲁郡太守。
母性贤明,有节操,博涉书史,通晓治方。每善果出听事,母恆坐胡床,于鄣
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即赐之坐,相对谈笑。若行事不允,或妄瞋怒,
母乃还堂,蒙被而泣,终日不食。善果伏于床前,亦不敢起。母方起谓之曰:“吾
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为汝家妇,获奉洒扫,如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在官清恪,
未尝问私,以身徇国,继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吾寡妇耳,
有慈无威,使汝不知礼训,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汝自童子承袭茅土,位至方伯,
岂汝身致之邪?安可不思此事而妄加瞋怒,心缘骄乐,堕于公政!内则坠尔家风,
或亡失官爵,外则亏天子之法,以取罪戾。吾死之日,亦何面目见汝先人于地下乎?”
母恆自纺绩,夜分而寐。善果曰:“兒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
自勤如是邪?”答曰:“呜呼!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之理,今闻此言,故犹未
也。至于公事,何由济乎?今此秩俸,乃是天子报尔先人之徇命也。当须散赡六姻,
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哉!又丝枲纺织,妇人之务,上自王后,
下至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堕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可自败名乎?”
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练。性又节俭,非祭礼宾客之事,酒肉不妄陈于前。
静室端居,未尝辄出门阁。内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赠遗,皆不诣其家。非自手
作及庄园禄赐所得,虽亲族礼遗,悉不许入门。
善果历任州郡,唯内自出馔,于衙中食之,公廨所供,皆不许受,悉用修治廨
宇及分给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号为清吏。炀帝遣御史大夫张衡劳之,考为天下
最。征授光禄卿。其母卒后,善果为大理卿,渐骄恣,清公平允遂不如畴昔焉。
孝女王舜
孝女王舜者,赵郡王子春之女也。子春与从兄长忻不协,属齐灭之际,长忻与
其妻同谋杀子春。舜时年七岁,有二妹,粲年五岁,璠年二岁,并孤苦,寄食亲戚。
舜抚育二妹,恩义甚笃。而舜阴有复仇之心,长忻殊不为备。姊妹俱长,亲戚欲嫁
之,辄拒不从。乃密谓其二妹曰:“我无兄弟,致使父仇不复。吾辈虽是女子,何
用生为?我欲共汝报复,汝意如何?”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是夜,姊妹
各持刀逾墙而入,手杀长忻夫妻,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谋首,州县不
能决。高祖闻而嘉叹,特原其罪。
韩觊妻
韩觊妻者,洛阳于氏女也,字茂德,父实,周大左辅。于氏年十四,适于觊。
虽生长膏腴,家门鼎盛,而动遵礼度,躬自俭约,宗党敬之。年十八,觊从军战没,
于氏哀毁骨立,恸感行路。每至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丧,其父以其幼少无
子,将嫁之。誓无异志。复令家人敦喻,于氏尽夜涕泣,截发自誓。其父喟然伤感,
遂不夺其志焉。因养夫之孽子世隆为嗣,身自抚育,爱同己生,训导有方,卒能成
立。自孀居已后,唯时或归宁,至于亲族之家,绝不来往。有尊卑就省谒者,送迎
皆不出户庭。蔬食布衣,不听声乐,以此终身。高祖闻而嘉叹,下诏褒美,表其门
闾,长安中号为节妇阙。终于家,年七十二。
陆让母
陆让母者,上党冯氏女也。性仁爱,有母仪,让即其孽子也。仁寿中,为番州
刺史,数有聚敛,赃货狼籍,为司马所奏。上遣使按之皆验,于是囚诣长发,亲临
问。让称冤,上复令治书侍御史抚按之,状不易前。乃命公卿百僚议之,咸曰“让
罪当死”。诏可其奏。让将就刑,冯氏蓬头垢面诣朝堂数让曰:“无汗马之劳,致
位刺史,不能尽诚奉国,以答鸿恩,而反违犯宪章,赃货狼籍。若言司马诬汝,百
姓百官不应亦皆诬汝。若言至尊不怜愍汝,何故治书覆汝?岂诚臣?岂孝子?不诚
不孝,何以为人!”于是流涕呜咽,亲持盂粥劝让令食。既而上表求哀,词情甚切,
上愍然为之改容。献皇后甚奇其意,致请于上。治书侍御史柳彧进曰:“冯氏母德
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杀之,何以为劝?”上于是集京城士庶于硃雀门,遣舍人宣
诏曰:“冯氏以嫡母之德,足为世范,慈爱之道,义感人神,特宜矜免,用奖风俗。
让可减死,除名为民。”复下诏曰:“冯氏体备仁慈,夙闲礼度。孽让非其所生,
往犯宪章,宜从极法。躬自诣阙,为之请命,匍匐顿颡。朕哀其义,特免死辜。使
天下妇人皆如冯者,岂不闺门雍睦,风俗和平!朕每嘉叹不能已。宜标扬优赏,用
章有德。可赐物五百段。”集诸命妇,与冯相识,以宠异之。
刘昶女
刘昶女者,河南长孙氏之妇也。昶在周,尚公主,官至柱国、彭国公,数为将
帅,位望隆显。与高祖有旧。及受禅,甚亲任,历左武卫大将军、庆州总管。其子
居士,为太子千牛备身,聚徒任侠,不遵法度,数得罪。上以昶故,每辄原之。居
士转恣,每大言曰:“男兒要当辫头反缚,籧篨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
者,辄将至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与交。党与
三百人,其趫捷者号为饿鹘队,武力者号为蓬转队。每韝鹰绁犬,连骑道中,殴击
路人,多所侵夺。长安市里无贵贱,见之者皆辟易,至于公卿妃主,莫敢与校者。
其女则居士之姊也,每垂泣诲之,殷勤恳恻。居士不改,至破家产。昶年老,奉养
甚薄。其女时寡居,哀昶如此,每归宁于家,躬勤纺绩,以致其甘脆。有人告居士
与其徒游长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南向坐,前后列队,意有不逊,每相约曰:“当
为一死耳。”又时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当于京师应之。上谓昶曰:“今
日之事,当复如何?”昶犹恃旧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在于至尊。”上大
怒,下昶狱,捕居士党与,治之甚急。宪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
食者数日,每亲调饮食,手自捧持,诣大理饷其父。见狱卒,长跪以进,歔欷呜咽,
见者伤之。居士坐斩,昶竟赐死于家。诏百僚临视。时其女绝而复苏者数矣,公卿
慰谕之。其女言父无罪,坐子以及于祸。词情哀切,人皆不忍闻见。遂布衣蔬食以
终其身。上闻而叹曰:“吾闻衰门之女,兴门之男,固不虚也!”
钟士雄母
钟士雄母者,临贺蒋氏女也。士雄仕陈为伏波将军。陈主以士雄岭南酋帅,虑
其反覆,每质蒋氏于都下。及晋王广平江南,以士雄在岭表,欲以恩义致之,遣蒋
氏归临贺。既而同郡虞子茂、钟文华等作乱,举兵攻城,遣人召士雄,士雄将应之。
蒋氏谓士雄曰:“我前在扬都,备尝辛苦。今逢圣化,母子聚集,没身不能上报,
焉得为逆哉!汝若禽兽其心,背德忘义者,我当自杀于汝前。”士雄于是遂止。蒋
氏复为书与子茂等,谕以祸福。子茂不从,寻为官军所败。上闻蒋氏,甚异之,封
为安乐县君。
时尹州寡妇胡氏者,不知何氏妻也,甚有志节,为邦族所重。当江南之乱,讽
谕宗党,皆守险不从叛逆,封为密陵郡君。
孝妇覃氏
孝妇覃氏者,上郡钟氏妇也。与其夫相见未几而夫死,时年十八。事后姑以孝
闻。数年之间,姑及伯叔皆相继而死,覃氏家贫,无以葬。于是躬自节俭,昼夜纺
绩,蓄财十年,而葬八丧,为州里所敬,上闻而赐米百石,表其门闾。
元务光母
元务光母者,范阳卢氏女也。少好读书,造次以礼。盛年寡居,诸子幼弱,家
贫不能就学,卢氏每亲自教授,勖以义方,世以此称之。仁寿末,汉王谅举兵反,
遣将綦良往山东略地。良以务光为记室。及良败,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务光之家,
见卢氏,悦而逼之,卢氏以死自誓。政为人凶悍,怒甚,以烛烧其身。卢氏执志弥
固,竟不屈节。
裴伦妻
裴伦妻,河东柳氏女也,少有风训。大业末,伦为渭源令。属薛举之乱,县城
为贼所陷,伦遇害。柳时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妇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谓之曰:
“我辈遭逢祸乱,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门风有素,义不受辱于群贼,我
将与汝等同死,如何?”其女等皆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于井,其女
及妇相继而下,皆重死于井中。
赵元楷妻
赵元楷妻者,清河崔氏之女也。父儦,在《文学传》。家有素范,子女皆遵礼
度。元楷父为仆射,家富于财,重其门望,厚礼以聘之。元楷甚敬崔氏,虽在宴私,
不妄言笑,进止容服,动合礼仪。化及之反也,元楷随至河北,将归长安。至滏口,
遇盗攻掠,元楷仅以身免。崔氏为贼所拘,贼请以为妻,崔氏谓贼曰:“我士大夫
女,为仆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遣为贼妇,终必不能。”群贼毁裂其衣,
形体悉露,缚于床箦之上,将凌之。崔氏惧为所辱,诈之曰:“今力已屈,当听处
分,不敢相违,请解缚。”贼遽释之。崔因著衣,取贼佩刀,倚树而立曰:“欲杀
我,任加刀锯。若觅死,可来相逼!”贼大怒,乱射杀之。元楷后得杀妻者,支解
之,以祭崔氏之柩。
史臣曰:夫称妇人之德,皆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于
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兰陵主质
迈寒松,南阳主心逾匪石、洗媪孝女之忠壮,崔、冯二母之诚恳,足使义勇惭其志
烈,兰玉谢其贞芳。襄城、华阳之妃,裴伦、元楷之妇,时逢艰阻,事乖好合,甘
心同穴,颠沛靡它,志励冰霜,言逾皎日,虽《诗》咏共姜之自誓,《传》述伯姬
之守死,其将复何以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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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一 列传第四十六
东夷
高丽
高丽之先,出自夫余。夫余王尝得河伯女,因闭于室内,为日光随而照之,感
而遂孕,生一大卵,有一男子破壳而出,名曰硃蒙。夫余之臣以硃蒙非人所生,咸
请杀之,王不听。及壮,因从猎,所获居多,又请杀之。其母以告硃蒙,硃蒙弃夫
余东南走。遇一大水,深不可越。硃蒙曰:“我是河伯外孙,日之子也。今有难,
而追兵且及,如何得渡?”于是鱼鳖积而成桥,硃蒙遂渡,追骑不得济而还。硃蒙
建国,自号高句丽,以高为氏。硃蒙死,子闾达嗣。至其孙莫来兴兵,遂并夫余。
至裔孙位宫,以魏正始中入寇西安平,毌丘俭拒破之。位宫玄孙之子曰昭列帝,为
慕容氏所破,遂入丸都,焚其宫室,大掠而还。昭列帝后为百济所杀。其曾孙琏,
遣使后魏。琏六世孙汤,在周遣使朝贡,武帝拜汤上开府、辽东郡公、辽东王。高
祖受禅,汤复遣使诣阙,进授大将军,改封高丽王。岁遣使朝贡不绝。
其国东西二千里,南北千余里。都于平壤城,亦曰长安城,东西六里,随山屈
曲,南临浿水。复有国内城、汉城,并其都会之所,其国中呼为“三京”。与新罗
每相侵夺,战争不息。官有太大兄,次大兄,次小兄,次对卢,次意侯奢,次乌拙,
次太大使者,次大使者,次小使者,次褥奢,次翳属,次仙人,凡十二等。复有内
评、外评、五部褥萨。人皆皮冠,使人加插鸟羽。贵者冠用紫罗,饰以金银。服大
袖衫,大口袴,素皮带,黄革屦。妇人裙襦加襈。兵器与中国略同。每春秋校猎,
王亲临之。人税布五匹,谷五石。游人则三年一税,十人共细布一匹,租户一石,
次七斗,下五斗。反逆者缚之于柱,爇而斩之,籍没其家。盗则偿十倍。用刑既峻,
罕有犯者。乐有五弦、琴、筝、筚篥、横吹、箫、鼓之属,吹芦以和曲。每年初,
聚戏于浿水之上,王乘腰舆,列羽仪以观之。事毕,王以衣服入水,分左右为二部,
以水石相溅掷,喧呼驰逐,再三而止。俗好蹲踞。洁净自喜,以趋走为敬,拜则曳
一脚,立各反拱,行必摇手。性多诡伏。父子同川而浴,共室而寝。妇人淫奔,俗
多游女。有婚嫁者,取男女相悦,然即为之,男家送猪酒而已,无财聘之礼。或有
受财者,人共耻之。死者殡于屋内,经三年,择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之丧,服皆
三年,兄弟三月。初终哭泣,葬则鼓舞作乐以送之。埋讫,悉取死者生时服玩车马
置于墓侧,会葬者争取而去。敬鬼神,多淫祠。
开皇初,频有使入朝。及平陈之后,汤大惧,治兵积谷,为守拒之策。十七年,
上赐汤玺书曰:
朕受天命,爱育率土,委王海隅,宣扬朝化,欲使圆首方足,各遂其心。王每
遣使人,岁常朝贡,虽称籓附,诚节未尽。王既人臣,须同朕德,而乃驱逼靺鞨,
固禁契丹。诸籓顿颡,为我臣妾,忿善人之慕义,何毒害之情深乎?太府工人,其
数不少,王必须之,自可闻奏。昔年潜行财货,利动小人,私将弩手,逃窜下国。
岂非修理兵器,意欲不臧,恐有外闻,故为盗窃?时命使者,抚尉王籓,本欲问彼
人情,教彼政术。王乃坐之空馆,严加防守,使其闭目塞耳,永无闻见。有何阴恶,
弗欲人知,禁制官司,畏其访察?又数遣马骑,杀害边人,屡驰奸谋,动作邪说,
心在不宾。朕于苍生,悉如赤子,赐王土宇,授王官爵,深恩殊泽,彰著遐迩。王
专怀不信,恆自猜疑,常遣使人,密觇消息,纯臣之义,岂若是也?盖当由朕训导
不明,王之愆违,一已宽恕,今日以后,必须改革。守籓臣之节,奉朝正之典,自
化尔籓,勿忤他国,则长享富贵,实称朕心。彼之一方,虽地狭人少,然普天之下,
皆为朕臣。今若黜王,不可虚置,终须更选官属,就彼安抚。王若洒心易行,率由
宪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劳别遣才彦也?昔帝王作法,仁信为先,有善必赏,有恶
必罚,四海之内,具闻朕旨。王若无罪,朕忽加兵,自余籓国,谓朕何也!王必虚
心,纳朕此意,慎勿疑惑,更怀异图。往者陈叔宝代在江阴,残害人庶,惊动我烽
候,抄掠我边境。朕前后诫敕,经历十年,彼则恃长江之外,聚一隅之众,昏狂骄
傲,不从朕言。故命将出师,除彼凶逆,来往不盈旬月,兵骑不过数千,历代逋寇,
一朝清荡,遐迩乂安,人神胥悦。闻王叹恨,独致悲伤,黜陟幽明,有司是职,罪
王不为陈灭,赏王不为陈存,乐祸好乱,何为尔也?王谓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
丽之人,多少陈国?朕若不存含育,责王前愆,命一将军,何待多力!殷勤晓示,
许王自新耳。宜得朕怀,自求多福。
汤得书惶恐,将奉表陈谢,会病卒。子元嗣立。高祖使使拜元为上开府、仪同
三司,袭爵辽东郡公,赐衣一袭。元奉表谢恩,并贺祥瑞,因请封王。高祖优册元
为王。
明年,元率靺鞨之众万余骑寇辽西,营州总管韦冲击走之。高祖闻而大怒,命
汉王谅为元帅,总水陆讨之,下诏黜其爵位。时馈运不继,六军乏食,师出临渝关,
复遇疾疫,王师不振。及次辽水,元亦惶惧,遣使谢罪,上表称“辽东粪土臣元”
云云。上于是罢兵,待之如初,元亦岁遣朝贡。炀帝嗣位,天下全盛,高昌王、突
厥启人可汗并亲诣阙贡献,于是征元入朝。元惧籓礼颇阙。大业七年,帝将讨元之
罪,车驾渡辽水,上营于辽东城,分道出师,各顿兵于其城下。高丽率兵出拒,战
多不利,于是皆婴城固守。帝令诸军攻之,又敕诸将:“高丽若降者,即宜抚纳,
不得纵兵。”城将陷,贼辄言请降,诸将奉旨不敢赴机,先令驰奏。比报至,贼守
御亦备,随出拒战。如此者再三,帝不悟。由是食尽师老,转输不继,诸军多败绩,
于是班师。是行也,唯于辽水西拔贼武厉逻,置辽东郡及通定镇而还。九年,帝复
亲征之,乃敕诸军以便宜从事。诸将分道攻城,贼势日蹙。会杨玄感作乱,反书至,
帝大惧,即日六军并还。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高丽具知事实,悉锐来追,殿
军多败。十年,又发天下兵,会盗贼蜂起,人多流亡,所在阻绝,军多失期。至辽
水,高丽亦困弊,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以赎罪。帝许之,顿于怀远镇,受其降款。
仍以俘囚军实归。至京师,以高丽使者亲告于太庙,因拘留之。仍征元入朝,元竟
不至。帝敕诸军严装,更图后举,会天下大乱,遂不克复行。
百济
百济之先,出自高丽国。其国王有一侍婢,忽怀孕,王欲杀之,婢云:“有物
状如鸡子,来感于我,故有娠也。”王舍之。后遂生一男,弃之厕溷,久而不死,
以为神,命养之,名曰东明。及长,高丽王忌之,东明惧,逃至淹水,夫余人共奉
之。东明之后,有仇台者,笃于仁信,始立其国于带方故地。汉辽东太守公孙度以
女妻之,渐以昌盛,为东夷强国。初以百家济海,因号百济。历十余代,代臣中国,
前史载之详矣。开皇初,其王余昌遣使贡方物,拜昌为上开府、带方郡公、百济王。
其国东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余里,南接新罗,北拒高丽。其都曰居拔城。
官有十六品:长曰左平,次大率,次恩率,次德率,次杆率,次奈率,次将德,服
紫带;次施德,皁带;次固德,赤带;次李德,青带;次对德以下,皆黄带;次文
督,次武督,次佐军,次振武,次克虞,皆用白带。其冠制并同,唯奈率以上饰以
银花。长史三年一交代。畿内为五部,部有五巷,士人倨焉。五方各有方领一人,
方佐贰之。方有十郡,郡有将。其人杂有新罗、高丽、倭等,亦有中国人。其衣服
与高丽略同。妇人不加粉黛,女辫发垂后,已出嫁则分为两道,盘于头上。俗尚骑
射,读书史,能吏事,亦知医药、蓍龟、占相之术。以两手据地为敬。有僧尼,多
寺塔。有鼓角、箜篌、筝、竽、{虎}、笛之乐,投壶、围棋、樗蒲、握槊、弄珠
之戏。行宋《元嘉历》,以建寅月为岁首。国中大姓有八族,沙氏、燕氏、刀氏、
解氏、贞氏、国氏、木氏、苗氏。婚娶之礼,略同于华。丧制如高丽。有五谷、牛、
猪、鸡,多不火食。厥田下湿,人皆山居。有巨栗。每以四仲之月,王祭天及五帝
之神。立其始祖仇台庙于国城,岁四祠之。国西南人岛居者十五所,皆有城邑。
平陈之岁,有一战船漂至海东牟罗国,其船得还,经于百济,昌资送之甚厚,
并遣使奉表贺平陈。高祖善之,下诏曰:“百济王既闻平陈,远令奉表,往复至难,
若逢风浪,便致伤损。百济王心迹淳至,朕已委知。相去虽远,事同言面,何必数
遣使来相体悉。自今以后,不须年别入贡,朕亦不遣使往,王宜知之。”使者舞蹈
而去。开皇十八年,昌使其长史王辩那来献方物,属兴辽东之役,遣使奉表,请为
军导。帝下诏曰:“往岁为高丽不供职贡,无人臣礼,故命将讨之。高元君臣恐惧,
畏服归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丽颇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昌死,子余宣立,死,子余璋立。大业三年,璋遣使者燕文进朝贡。其年,又
遣使者王孝邻入献,请讨高丽。炀帝许之,令觇高丽动静。然璋内与高丽通和,挟
诈以窥中国。七年,帝亲征高丽,璋使其臣国智牟来请军期。帝大悦,厚加赏锡,
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与相知。明年,六军渡辽,璋亦严兵于境,声言助军,
实持两端。寻与新罗有隙,每相战争。十年,复遣使朝贡。后天下乱,使命遂绝。
其南海行三月,有牟罗国,南北千余里,东西数百里,土多麞鹿,附庸于百济。
百济自西行三日,至貊国云。
新罗
新罗国,在高丽东南,居汉时乐浪之地,或称斯罗。魏将毌丘俭讨高丽,破之,
奔沃沮。其后复归故国,留者遂为新罗焉。故其人杂有华夏、高丽、百济之属,兼
有沃沮、不耐、韩獩之地。其王本百济人,自海逃入新罗,遂王其国。传祚至金真
平,开皇十四年,遣使贡方物。高祖拜真平为上开府、乐浪郡公、新罗王。其先附
庸于百济,后因百济征高丽,高丽人不堪戎役,相率归之,遂致强盛,因袭百济,
附庸于迦罗国。
其官有十七等:其一曰伊罚干,贵如相国;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弥干,次
大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大奈摩干,次奈摩,次
大舍,次小舍,次吉土,次大乌,次小乌,次造位。外有郡县。其文字、甲兵同于
中国。选人壮健者悉入军,烽、戍、逻俱有屯管部伍。风俗、刑政、衣服,略与高
丽、百济同。每正月旦相贺,王设宴会,班赉群官。其日拜日月神。至八月十五日,
设乐,令官人射,赏以马布。其有大事,则聚群官详议而定之。服色尚素。妇人辫
发绕头,以杂彩及珠为饰。婚嫁之礼,唯酒食而已,轻重随贫富。新婚之夕,女先
拜舅姑,次即拜夫。死有棺敛,葬起坟陵。王及父母妻子丧,持服一年。田甚良沃,
水陆兼种。其五谷、果菜、鸟兽物产,略与华同。大业以来,岁遣朝贡。新罗地多
山险,虽与百济构隙,百济亦不能图之。
靺鞨
靺鞨,在高丽之北,邑落俱有酋长,不相总一。凡有七种:其一号粟末部,与
高丽相接,胜兵数千,多骁武,每寇高丽中。其二曰伯咄部,在粟末之北,胜兵七
千。其三曰安车骨部,在伯咄东北。其四曰拂涅部,在伯咄东。其五曰号室部,在
拂涅东。其六曰黑水部,在安车骨西北。其七曰白山部,在粟末东南。胜兵并不过
三千,而黑水部尤为劲健。自拂涅以东,矢皆石镞,即古之肃慎氏也。所居多依山
水,渠帅曰大莫弗瞒咄,东夷中为强国。有徒太山者,俗甚敬畏,上有熊罴豹狼,
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杀。地卑湿,筑土如堤,凿穴以居,开口向上,以梯出入。相
与偶耕,土多粟麦穄。水气咸,生盐于木皮之上。其畜多猪。嚼米为酒,饮之亦醉。
妇人服布,男子衣猪狗皮。俗以溺洗手面,于诸夷最为不洁。其俗淫而妒,其妻外
淫,人有告其夫者,夫辄杀妻,杀而后悔,必杀告者,由是奸淫之事终不发扬。人
皆射猎为业,角弓长三尺,箭长尺有二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药,傅矢以射禽兽,中
者立死。
开皇初,相率遣使贡献。高祖诏其使曰:“朕闻彼土人庶多能勇捷,今来相见,
实副朕怀。朕视尔等如子,尔等宜敬朕如父。”对曰:“臣等僻处一方,道路悠远,
闻内国有圣人,故来朝拜。既蒙劳赐,亲奉圣颜,下情不胜欢喜,愿得长为奴仆也。”
其国西北与契丹相接,每相劫掠。后因其使来,高祖诫之曰:“我怜念契丹与尔无
异,宜各守土境,岂不安乐?何为辄相攻击,甚乖我意!”使者谢罪。高祖因厚劳
之,令宴饮于前。使者与其徒皆起舞,其曲折多战斗之容。上顾谓侍臣曰:“天地
间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何其甚也!”然其国与隋悬隔,唯粟末、白山为近。
炀帝初与高丽战,频败其众,渠帅度地稽率其部来降。拜为右光禄大夫,居之
柳城,与边人来往。悦中国风俗,请被冠带,帝嘉之,赐以锦绮而褒宠之。及辽东
之役,度地稽率其徒以从,每有战功,赏赐优厚。十三年,从帝幸江都,寻放归柳
城。在途遇李密之乱,密遣兵邀之,前后十余战,仅而得免。至高阳,复没于王须
拔。未几,遁归罗艺。
流求国
流求国,居海岛之中,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欢斯氏,
名渴剌兜,不知其由来有国代数也。彼土人呼之为可老羊,妻曰多拔荼。所居曰波
罗檀洞,堑栅三重,环以流水,树棘为籓。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间,雕刻禽兽。
多斗镂树,似橘而叶密,条纤如发然下垂。国有四五帅,统诸洞,洞有小王。往往
有村,村有鸟了帅,并以善战者为之,自相树立,理一村之事。男女皆以白纟宁绳
缠发,从项后般绕至额。其男子用鸟羽为冠,装以珠贝,饰以赤毛,形制不同。妇
人以罗纹白布为帽,其形正方。织斗镂皮并杂色纟宁及杂毛以为衣,制裁不一。缀
毛垂螺为饰,杂色相间,下垂小贝,其声如佩,缀珰施钏,悬珠于颈。织藤为笠,
饰以毛羽。有刀、槊、弓、箭、剑、铍之属。其处少铁,刃皆薄小,多以骨角辅助
之。编纟宁为甲,或用熊豹皮。王乘木兽,令左右舆之而行,导从不过数十人。小
王乘机,镂为兽形。国人好相攻击,人皆骁健善走,难死而耐创。诸洞各为部队,
不相救助。两阵相当,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交言相骂,因相击射。如其不胜,一
军皆走,遣人致谢,即共和解。收取斗死者,共聚而食之,仍以髑髅将向王所。王
则赐之以冠,使为队帅。无赋敛,有事则均税。用刑亦无常准,皆临事科决。犯罪
皆断于鸟了帅;不伏,则上请于王,王令臣下共议定之。狱无枷锁,唯用绳缚。决
死刑以铁锥,大如箸,长尺余,钻顶而杀之。轻罪用杖。俗无文字,望月亏盈以纪
时节,候草药枯以为年岁。
人深目长鼻,颇类于胡,亦有小慧。无君臣上下之节、拜伏之礼。父子同床而
寝。男子拔去髭鬓,身上有毛之处皆亦除去。妇人以墨黥手,为虫蛇之文。嫁娶以
酒肴珠贝为娉,或男女相悦,便相匹偶。妇人产乳,必食子衣,产后以火自炙,令
汗出,五日便平复。以木槽中暴海水为盐,木汁为酢,酿米麦为酒,其味甚薄。食
皆用手。偶得异味,先进尊者。凡有宴会,执酒者必待呼名而后饮。上王酒者,亦
呼王名。衔杯共饮,颇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从皆和,音颇哀怨。扶女子上
膊,摇手而舞。其死者气将绝,举至庭,亲宾哭泣相吊。浴其尸,以布帛缠之,裹
以苇草,亲土而殡,上不起坟。子为父者,数月不食肉。南境风俗少异,人有死者,
邑里共食之。
有熊罴豺狼,尤多猪鸡,无牛羊驴马。厥田良沃,先以火烧而引水灌之。持一
插,以石为刃,长尺余,阔数寸,而垦之。土宜稻、梁、沄、黍、麻、豆、赤豆、
胡豆、黑豆等,木有枫、栝、樟、松、楩、楠、杉、梓、竹、藤、果、药,同于江
表,风土气候与岭南相类。
俗事山海之神,祭以酒肴,斗战杀人,便将所杀人祭其神。或依茂树起小屋,
或悬髑髅于树上,以箭射之,或累石系幡以为神主。王之所居,壁下多聚髑髅以为
佳。人间门户上必安兽头骨角。
大业元年,海师何蛮等,每春秋二时,天清风静,东望依希,似有烟雾之气,
亦不知几千里。三年,炀帝令羽骑尉硃宽入海求访异俗,何蛮言之,遂与蛮俱往,
因到流求国。言不相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复令宽慰抚之,流求不从,宽取其
布甲而还。时倭国使来朝,见之曰:“此夷邪久国人所用也。”帝遣武贲郎将陈棱、
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击之。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至郤鼊屿,又一日便
至流求。初,棱将南方诸国人从军,有昆仑人颇解其语,遣人慰谕之,流求不从,
拒逆官军。棱击走之,进至其都,频战皆败,焚其宫室,虏其男女数千人,载军实
而还。自尔遂绝。
倭国
倭国,在百济、新罗东南,水陆三千里,于大海之中依山岛而居。魏时译通中
国。三十余国,皆自称王。夷人不知里数,但计以日。其国境东西五月行,南北三
月行,各至于海。其地势东高西下。都于邪靡堆,则《魏志》所谓邪马台者也。古
云去乐浪郡境及带方郡并一万二千里,在会稽之东,与儋耳相近。汉光武时,遣使
入朝,自称大夫。安帝时,又遣使朝贡,谓之倭奴国。桓、灵之间,其国大乱,递
相攻伐,历年无主。有女子名卑弥呼,能以鬼道惑众,于是国人共立为王。有男弟,
佐卑弥理国。其王有侍婢千人,罕有见其面者,唯有男子二人给王饮食,通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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