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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

_65 魏徵(唐)
客馆令。隋遣魏澹聘于陈,陈人使徽接对之。澹将返命,为启于陈主曰:“敬奉弘
慈,曲垂饯送。”徽以为“伏奉”为重,“敬奉”为轻,却其启而不奏。澹立议曰:
“《曲礼》注曰:‘礼主于敬。’《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孝经》
曰:‘宗庙致高。’又云:‘不敬其亲,谓之悖礼。’孔子敬天之怒,成汤圣敬日
跻。宗庙极重,上天极高,父极尊,君极贵,四者咸同一敬,五经未有异文,不知
以敬为轻,竟何所据?”徽难之曰:“向所论敬字,本不全以为轻,但施用处殊,
义成通别。《礼》主于敬,此是通言,犹如男子‘冠而字之’,注云‘成人敬其名
也’。《春秋》有冀缺,夫妻亦云‘相敬’。既于子则有敬名之义,在夫亦有敬妻
之说,此可复并谓极重乎?至若‘敬谢诸公’,固非尊地,‘公子敬爱’,止施宾
友,‘敬问’‘敬报’,弥见雷同,‘敬听’‘敬酬’,何关贵隔!当知敬之为义,
虽是不轻,但敬之于语,则有时混漫。今云‘敬奉’,所以成疑。聊举一隅,未为
深据。”澹不能对,遂从而改焉。及陈灭,为州博士,秦孝王俊闻其名,召为学士。
尝从俊朝京师,在途,令徽于马上为赋,行一驿而成,名曰《述恩赋》。俊览而善
之。复令为《万字文》,并遣撰集字书,名为《韵篡》。徽为序曰:
文字之来尚矣。初则羲皇出震,观象纬以法天,次则史颉佐轩,察蹄迹而取地。
于是八卦爰始,爻文斯作,绳用既息,坟籍生焉。至如龙策授河,龟威出洛,绿绨
白检,述勋、华之运,金绳玉字,表殷、夏之符,衔甲示于姬坛,吐卷徵于孔室,
莫不理包远迩,迹会幽明,仰协神功,俯照人事。其制作也如彼,其祥瑞也如此,
故能宣流万代,正名百物,为生民之耳目,作后王之模范,颂美形容,垂芬篆素。
暨大隋之受命也,追从三五,并曜参辰,外振武功,内修文德。飞英声而勒嵩岱,
彰大定而铭钟鼎。春干秋羽,盛礼乐于胶庠,省俗观风,采歌谣于唐卫。我秦王殿
下,降灵霄极,禀秀天机,质润珪璋,文兼黼黻。楚诗早习,颇属怀于言志,沛
《易》先通,每留神于索隐。尊儒好古,三雍之对已遒,博物多能,百家之工弥洽。
遨游必名教,渔猎唯图史。加以降情引汲,择善刍微,筑馆招贤,攀枝伫异。剖连
城于井里,贲束帛于丘园,薄技无遗,片言便赏。所以人加脂粉,物竞琢磨,俱报
稻粱,各施鸣吠。于时岁次鹑火,月躔夷则,骖驾务隙,灵光意静。前临竹沼,却
倚桂岩,泉石莹仁智之心,烟霞发文彩之致,宾僚雾集,教义风靡。乃讨论群艺,
商略众书,以为小学之家,尤多舛杂,虽复周礼汉律,务在贯通,而巧说邪辞,递
生同异。且文讹篆隶,音谬楚夏,《三苍》、《急就》之流,微存章句,《说文》、
《字林》之属,唯别体形。至于寻声推韵,良为疑混,酌古会今,未臻功要。末有
李登《声类》、吕静《韵集》,始判清浊,才分宫羽,而全无引据,过伤浅局,诗
赋所须,卒难为用。遂躬纡睿旨,摽摘是非,撮举宏纲,裁断篇部,总会旧辙,创
立新意,声别相从,即随注释。详之诂训,证以经史,备包《骚》《雅》,博牵子
集,汗简云毕,题为《韵篡》,凡三十卷,勒成一家。方可藏彼名山,副诸石室,
见群玉之为浅,鄙悬金之不定。爰命末学,制其都序。徽业术已寡,思理弥殚,心
若死灰,文惭生气。徒以犬马识养,飞走怀仁,敢执颠沛之辞,遂操狂简之笔。而
齐鲁富经学,楚郑多良士,西河之彦,幸不诮于索居,东里之才,请能加于润色。
未几,俊薨,晋王广复引为扬州博士,令与诸儒撰《江都集礼》一部。复令徽
作序曰:
礼之为用至矣。大与天地同节,明与日月齐照,源开三本,体合四端。巢居穴
处之前,即萌其理,龟文鸟迹以后,稍显其事。虽情存简易,意非玉帛,而夏造殷
因,可得知也。至如秩宗三礼之职,司徒五礼之官,邦国以和,人神惟敬,道德仁
义,非此莫成,进退俯仰,去兹安适!若玺印涂,犹防止水,岂直譬彼耕耨,均斯
粉泽而已哉!自世属坑焚,时移汉、魏,叔孙通之硕解,高堂隆之博识,专门者雾
集,制作者风驰,节文颇备,枝条互起。皇帝负扆垂旒,辨方正位,纂勋华之历象,
缀文武之宪章。车书之所会通,触境斯应,云雨之所沾润,无思不韪。东探石篑之
符,西蠹羽陵之策,鸣銮太室,偃伯灵台,乐备五常,礼兼八代。上柱国、太尉、
扬州总管、晋王握珪璋之宝,履神明之德,隆化赞杰,藏用显仁。地居周邵,业冠
河楚,允文允武,多才多艺。戎衣而笼关塞,朝服而扫江湖,收杞梓之才,辟康庄
之馆。加以佃渔六学,网罗百氏,继稷下之绝轨,弘泗上之沦风,赜无隐而不探,
事有难而必综。至于采标绿错,华垂丹篆,刑名长短,儒墨是非,书圃翰林之域,
理窟谈丛之内,谒者所求之余,侍医所校之逸,莫不澄泾辨渭,拾珠弃蚌。以为质
文递改,损益不同,《明堂》、《曲台》之记,南宫、东观之说,郑、王、徐、贺
之答,崔、谯、何、瘐之论,简牒虽盈,菁华盖鲜。乃以宣条暇日,听讼余晨,娱
情窥宝之乡,凝相观涛之岸,总括油素,躬披缃缥,芟芜刈楚,振领提纲,去其繁
杂,撮其指要,勒成一家,名曰《江都集礼》。凡十二帙,一百二十卷,取方月数,
用比星周,军国之义存焉,人伦之纪备矣。昔者龟、蒙令后,睢、涣名籓,诚复出
警入跸,拟乘舆之制度,建韣载旂,用天子之礼乐。求诸述作,未闻兹典。方可韬
之P水,副彼名山,见刻石之非工,嗤悬金之已陋。是知《沛王通论》,不独擅于
前修,《宁朔新书》,更追惭于往册。徽幸楼仁岳,忝游圣海,谬承恩奖,敢叙该
博之致云。
炀帝嗣位,诏徽与著作佐郎陆从典、太常博士褚亮、欧阳询等助越公杨素撰
《魏书》,会素薨而止。授京兆郡博士。杨玄感兄弟甚重之,数相来往。及玄感败,
凡交关多罹其患。徽以玄感故人,为帝所不悦,有司希旨,出徽为西海郡威定县主
簿。意甚不平,行至陇西,发病卒。
杜正玄弟正藏
杜正玄,字慎徽,其先本京兆人,八世祖曼,为石赵从事中郎,因家于鄴。自
曼至正玄,世以文学相授。正玄尤聪敏,博涉多通。兄弟数人,俱未弱冠,并以文
章才辨籍甚三河之间。开皇末,举秀才,尚书试方略,正玄应对如响,下笔成章。
仆射杨素负才傲物,正玄抗辞酬对,无所屈挠,素甚不悦。久之,会林邑献白鹦鹉,
素促召正玄,使者相望。及至,即令作赋。正玄仓卒之际,援笔立成。素见文不加
点,始异之。因令更拟诸杂文笔十余条,又皆立成,而辞理华赡,素乃叹曰:“此
真秀才,吾不及也!”授晋王行参军,转豫章王记室,卒官。弟正藏。
正藏字为善,尤好学,善属文。弱冠举秀才,授纯州行参军,历下邑正。大业
中,学业该通,应诏举秀才,兄弟三人俱以文章一时诣阙,论者荣之。著碑诔铭颂
诗赋百余篇。又著《文章体式》,大为后进所宝,时人号为文轨,乃至海外高丽、
百济,亦共传习,称为《杜家新书》。
常得志
京兆常得志,博学善属文,官至秦王记室。及王薨,过故宫,为五言诗,辞理
悲壮,甚为时人所重。复为《兄弟论》,义理可称。
尹式
河间尹式,博学解属文,少有令问。仁寿中,官至汉王记室,王甚重之,及汉
王败,式自杀。其族人正卿、彦卿俱有俊才,名显于世
刘善经
河间刘善经,博物洽闻,尤善词笔。历仕著作佐郎、太子舍人。著《酬德传》
三十卷,《诸刘谱》三十卷,《四声指归》一卷,行于世。
祖君彦
范阳祖君彦,齐尚书仆射孝徵之子也。容貌短小,言辞讷涩,有才学。大业末,
官至东平郡书佐。郡陷于翟让,因为李密所得。密甚礼之,署为记室,军书羽檄,
皆成于其手。及密败,为王世充所杀。
孔德绍
会稽孔德绍,有清才,官至景城县丞。窦建德称王,署为中书令,专典书檄。
及建德败,伏诛。
刘斌
南阳刘斌,颇有词藻,官至信都郡司功书佐。窦建德署为中书舍人。建德败,
复为刘闼中书侍郎,与刘闼亡归突厥,不知所终。
史臣曰:魏文有言“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信矣!王胄、
虞绰之辈,崔儦、孝逸之伦,或矜气负才,遗落世事,或学优命薄,调高位下,心
郁抑而孤愤,志盘桓而不定,啸傲当世,脱略公卿。是知跅弛见遗,嫉邪忤物,不
独汉阳赵壹、平原祢衡而已。故多离咎悔,鲜克有终。然其学涉稽古,文词辨丽,
并邓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矣。有隋总一寰宇,得人为盛,秀异之贡,不过十数。
正玄昆季三人预焉,华萼相耀,亦为难兄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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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七 列传第四十二
隐逸
自肇有书契,绵历百王,虽时有盛衰,未尝无隐逸之士。故《易》称“遁世无
闷”,又曰“不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礼》云“儒有上
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语曰“举逸民,天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语默
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四皓
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苦节,
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鱼鸟,左
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石泉而廕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之中,然皆
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而受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蒲轮结辙,
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楫之功,终有贤
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之风,与夫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谓无用
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者也。故叙其人,列其行,以备《隐逸篇》云。
李士谦
李士谦,字子约,赵郡平棘人也。髫龀丧父,事母以孝闻。母曾呕吐,疑为中
毒,因跪而尝之。伯父魏岐州刺史瑒,深所嗟尚,每称曰:“此兒吾家之颜子也。”
年十二,魏广平王赞辟开府参军事。后丁母忧,居丧骨立。有姊适宋氏,不胜哀而
死。士谦服阕,舍宅为伽蓝,脱身而出。诣学请业,研精不倦,遂博览群籍,兼善
天文术数。齐吏部尚书辛术召署员外郎,赵郡王睿举德行,皆称疾不就。和士开亦
重其名,将讽朝廷,擢为国子祭酒。士谦知而固辞,得免。隋有天下,毕志不仕。
自以少孤,未尝饮酒食肉,口无杀害之言。至于亲宾来萃,辄陈樽俎,对之危坐,
终日不倦。李氏宗党豪盛,每至春秋二社,必高会极欢,无不沉醉喧乱。尝集士谦
所,盛馔盈前,而先为设黍,谓群从曰:“孔子称黍为五谷之长,荀卿亦云食先黍
稷,古人所尚,容可违乎?”少长肃然,不敢驰惰,退而相谓曰:“既见君子,方
觉吾徒之不德也。”士谦闻而自责曰:“何乃为人所疏,顿至于此!”家富于财,
躬处节俭,每以振施为务。州里有丧事不办者,士谦辄奔走赴之,随乏供济。有兄
弟分财不均,至相阋讼,士谦闻而出财,补其少者,令与多者相埒。兄弟愧惧,更
相推让,卒为善士。有牛犯其田者,士谦牵置凉处饲之,过于本主。望见盗刈其禾
黍者,默而避之。其家僮尝执盗粟者,士谦慰谕之曰:“穷困所致,义无相责。”
遽令放之。其奴尝与乡人董震因醉角力,震扼其喉,毙于手下。震惶惧请罪,士谦
谓之曰:“卿本无杀心,何为相谢!然可远去,无为吏之所拘。”性宽厚,皆此类
也。其后出粟数千石,以贷乡人,值年谷不登,债家无以偿,皆来致谢。士谦曰:
“吾家余粟,本图振赡,岂求利哉!”于是悉召债家,为设酒食,对之燔契,曰:
“债了矣,幸勿为念也。”各令罢去。明年大熟,债家争来偿谦,谦拒之,一无所
受。他年又大饥,多有死者,士谦罄竭家资,为之糜粥,赖以全活者将万计。收埋
骸骨,所见无遗。至春,又出粮种,分给贫乏。赵郡农民德之,抚其子孙曰:“此
乃李参军遗惠也。”或谓士谦曰:“子多阴德。”士谦曰:“所谓阴德者何?犹耳
鸣,已独闻之,人无知者。今吾所作,吾子皆知,何阴德之有!”
士谦善谈玄理,尝有一客在坐,不信佛家应报之义,以为外典无闻焉。士谦喻
之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高门待封,扫墓望丧,岂非休咎之应邪?佛经云轮
转五道,无复穷已,此则贾谊所言,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之谓也。佛道
未东,而贤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鲧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褒君为龙,牛哀为兽,君
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鳖,邓艾为牛,徐伯
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变受异形之谓邪?”
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此不类之谈
也。变化皆由心而作,木岂有心乎?”客又问三教优劣,士谦曰:“佛,日也;道,
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难而止。
士谦平生喜为咏怀诗,辄毁弃其本,不以示人。又尝论刑罚,遗文不具,其略
曰:“帝王制法,沿革不同,自可损益,无为顿改。今之赃重者死,是酷而不惩也。
语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谓此罪宜从肉刑,刖其一趾,再犯者断其
右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盗宜黥,又犯则落其所用三指,又不
悛下其腕,无不止也。无赖之人,窜之边裔,职为乱阶,适所以召戎矣,非求治之
道也。博弈淫游,盗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则可。”有识者颇以为得治体。
开皇八年,终于家,时年六十六。赵郡士女闻之,莫不流涕曰:“我曹不死,
而令李参军死乎!”会葬者万余人。乡人李景伯等以士谦道著丘园,条其行状,诣
尚书省请先生之谥,事寝不行,遂相与树碑于墓。
其妻范阳卢氏,亦有妇德,及夫终后,所有赙赠,一无所受,谓州里父老曰:
“参军平生好施,今虽殒殁,安可夺其志哉!”于是散粟五百石以赈穷乏。
崔廓子赜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而母贱,由是
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所通
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里,不应辟命。与郡李士谦为忘言之友,每相往来,
时称崔、李。及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居,每有
家事,辄令人谘廓取定。郭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大业中,
终于家,时年八十。有子曰赜。
赜字祖浚,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才。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高第,
诏与诸儒定礼乐,授校书郎。寻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性至孝,
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及河南为晋
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
农之守。每览史传,尝切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籓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
彼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涉蒙山,对梁
相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
今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大启南阳,
方开东閤。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
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有怀德祖,才谢
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答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恆,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不
解,事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龙章
莫之比。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堪赴节!伏惟令王
殿下,禀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贵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萧望,晋
则裴楷、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祖浚燕南赘客,河朔
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头刺股,读《论》唯取一
篇,披《庄》不过盈尺。复况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无成,穿杨尽弃。但以燕
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皁。挟太山而超北海,比报德而非难,堙昆
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忽属周桐锡瑞,康水承家,门有将相,树宜桃李。真龙
将下,谁好有名,滥吹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益下,江海所以称王,
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预闻高论,则不陨令名,杨修若切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
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闻。
豫章得书,赉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除
太子斋帅,俄迁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授起居舍人。大业四年,
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尺四寸,著大领衣,
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按汉文已前,未有冠帻,即是文
帝以来所制作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人,以玉为形,
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民,定鼎嵩洛,岳神自见,
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从驾登太行山,诏问赜
曰:“何处有羊肠坂?”赜对曰:“臣按《汉书·地理志》,上党壶关县有羊肠坂。”
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按皇甫士安撰《地书》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
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二。”五年,受诏与诸儒撰
《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许善心衍为六百卷。以
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县名,皆赜之议也。奉
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帝令抚慰高阳、襄国,
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
在路发疾,卒于彭城,时年六十九。
赜与洛阳元善、河东柳抃、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邪诸葛颍、信都刘焯、河
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七卷,
《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议论,声
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
后学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时,应召来憩于
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谷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洹寒,不服
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
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晋王广镇扬州,知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
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
深明义味,晓达法门。悦性冲玄,怡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
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
素道,久积虚襟,侧席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
悆。昔商山四皓,轻举汉庭,淮南八公,来仪籓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
隐,前贤已说,导凡述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束带,贲然
来思,不待蒲轮,去彼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
一,王来召我,徐君之旨,信而有徵。”于是遂诣扬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
时日不便。其后夕中,命侍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
如生,停留数旬,颜色无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
玄成德,齐物处外,检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术,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
仙才,飘然胜气,千寻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
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式建良缘。至此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
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
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
垄!但杖为犹存,示同俗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是时自江都至于天台,
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分遗弟子,仍令净扫一房,
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知所之。须臾,尸柩至,方
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工图其状貌,令柳抃为
之赞曰:“可道非道,常道无名。上德不德,至德无盈。玄风扇矣,而有先生。夙
炼金液,怡神玉清。石髓方软,云丹欲成。言追葛稚,将侣茅嬴。我王遥属,爰感
灵诚。柱下暂启,河上沉精。留符告信,化杖飞声。永思灵迹,曷用摅情?时披素
绘,如临赤城。”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以松水自给,皆为
炀帝所重。
张文诩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有书数千卷,教训子
侄,皆以明经自达。文诩博览文籍,特精《三礼》,其《周易》、《诗》、《书》
及《春秋三传》,并皆通习。每好郑玄注解,以为通博,其诸儒异说,亦皆详究焉。
高祖引致天下名儒硕学之士,其房晖远、张仲让、孔笼之徒,并延之于博士之位。
文诩时游太学,晖远等莫不推伏之,学内翕然,咸共宗仰。其门生多诣文诩,请质
凝滞,文诩辄博引证据,辨说无穷,唯其所择。治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恆执
弟子之礼。适至南台,遽饰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每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以自
致也。右仆射苏威闻其名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意不在仕,固辞焉。
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闻。每
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弃麦而
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近所悉。
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尝有腰疾,会医者自言善禁,文
诩令禁之,遂为刃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为其隐,
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之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将
加振恤,辄辞不受。每闲居无事,从容长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
以如意击几,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年四十。乡人为立碑颂,
号曰张先生。
史臣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
而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曒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士谦等忘怀缨冕,
毕志丘园,隐不违亲,贞不绝俗,不教而劝,虚往实归,爱之如父母,怀之如亲戚,
非有自然之纯德,其孰能至于斯乎?然士谦闻誉不喜,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沉
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抱朴之士矣。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
籍之美,足以克隆先构,父子虽动静殊方,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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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八 列传第四十三
艺术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御
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辩贵贱,明分理者也;
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民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
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然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韦;晓
音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司马季主;
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则文挚、扁鹊、季咸、华佗;
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者,仰观俯察,探赜索隐,咸
诣幽微,思侔造化,通灵入妙,殊才绝技。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以利物,深不可
测,固无得而称焉。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存夫贞一,多肆其淫僻,厚诬天道。或
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怪,荧惑民心。遂令时俗妖讹,不获返其真性,身
罹灾毒,莫得寿终而死。艺成而下,意在兹乎?历观经史百家之言,无不存夫艺术,
或叙其玄妙,或记其迂诞,非徒用广异闻,将以明乎劝戒。是以后来作者,或相祖
述,故今亦采其尤著者,列为《艺术篇》云。
庾季才子质 卢太翼 耿询
庾季才,字叔奕,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散骑常侍,封遂
昌侯,因家于南郡江陵县。祖诜,梁处士,与宗人易齐名。父曼倩,光禄卿。季才
幼颖悟,八岁诵《尚书》,十二通《周易》,好占玄象。居丧以孝闻。梁庐陵王绩
辟荆州主簿,湘东王绎重其术艺,引授外兵参军。西台建,累迁中书郎,领太史,
封宜昌县伯。季才固辞太史,元帝曰:“汉司马迁历世尸掌,魏高堂隆犹领此职,
不无前例,卿何惮焉。”帝亦颇明星历,因共仰观,从容谓季才曰:“朕犹虑祸起
萧墙,何方可息?”季才曰:“顷天象告变,秦将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镇荆陕,
整旆还都,以避其患。假令羯寇侵蹙,止失荆湘,在于社稷,可得无虑。必久停留,
恐非天意也。”帝初然之,后与吏部尚书宗懔等议,乃止。俄而江陵陷灭,竟如其
言。
周太祖一见季才,深加优礼,令参掌太史。每有征讨,恆预侍从。赐宅一区,
水田十顷,并奴婢牛羊什物等,谓季才曰:“卿是南人,未安北土,故有此赐者,
欲绝卿南望之心。宜尽诚事我,当以富贵相答。”初,郢都之陷也,衣冠士人多没
为贱。季才散所赐物,购求亲故。文帝问:“何能若此?”季才曰:“仆闻魏克襄
阳,先昭异度,晋平建业,喜得士衡。伐国求贤,古之道也。今郢都覆败,君信有
罪,晋绅何咎,皆为贱隶!鄙人羁旅,不敢献言,诚切哀之,故赎购耳。”太祖乃
悟曰:“吾之过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为奴婢者数千口。
武成二年,与王褒、庾信同补麟趾学士。累迁稍伯大夫、车骑大将军、仪同三
司。其后大冢宰宇文护执政,谓季才曰:“比日天道,有何徵祥?”季才对曰:
“荷恩深厚,若不尽言,便同木石。顷上台有变,不利宰辅,公宜归政天子,请老
私门。此则自享期颐,而受旦、奭之美,子孙籓屏,终保维城之固。不然者,非复
所知。”护沈吟久之,谓季才曰:“吾本意如此,但辞未获免耳。公既王官,可依
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自是渐疏,不复别见。及护灭之后,阅其书记,武帝亲
自临检,有假托符命,妄造异端者,皆致诛戮。唯得季才书两纸,盛言纬候灾祥,
宜反政归权。帝谓少宗伯斛斯徵曰:“庾季才至诚谨悫,甚得人臣之礼。”因赐粟
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史中大夫,诏撰《灵台秘苑》,加上仪同,封临颍伯,邑
六百户。宣帝嗣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增邑三百户。
及高祖为丞相,尝夜召季才而问曰:“吾以庸虚,受兹顾命,天时人事,卿以
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察,切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
不可,公岂复得为箕、颍之事乎?”高祖默然久之,因举首曰:“吾今譬犹骑兽,
诚不得下矣。”因赐杂彩五十匹,绢二百段,曰:“愧公此意,宜善为思之。”大
定元年正月,季才言曰:“今月戊戌平旦,青气如楼阙,见于国城之上,俄而变紫,
逆风西行。《气经》云:‘天不能无云而雨,皇王不能无气而立。’今王气已见,
须即应之。二月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谓之二八之门。日者,人君之象,人君
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三日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辰之初,甲数九,子
数又九,九为天数。其日即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
享年八百,汉高帝以二月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为得天数。今二
月甲子,宜应天受命。”上从之。
开皇元年,授通直散骑常侍。高祖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季才旦
而奏曰:“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尧都平阳,舜都冀土,
是知帝王居止,世代不同。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愿
陛下协天人之心,为迁徙之计。”高祖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
行,购绢三百段,马两匹,进爵为公。谓季才曰:“朕自今已后,信有天道矣。”
于是令季才与其子质撰《垂象》、《地形》等志。上谓季才曰:“天地秘奥,推测
多途,执见不同,或致差舛。朕不欲外人干预此事,故使公父子共为之也。”及书
成奏之,赐米千石,绢六百段。九年,出为均州刺史。策书始降,将就籓,时议以
季才术艺精通,有诏还委旧任。季才以年老,频表去职,每降优旨不许。会张胄玄
历行,及袁充言日影长。上以问季才,季才因言充谬。上大怒,由是免职,给半禄
归第。所有祥异,常使人就家访焉。仁寿三年卒,时年八十八。
季才局量宽弘,术业优博,笃于信义,志好宾游。常吉日良辰,与琅琊王褒、
彭城刘、河东裴政及宗人信等,为文酒之会。次有刘臻、明克让、柳抃之徒,虽
为后进,亦申游款。撰《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
形志》八十七卷,并行于世。
瘐质,字行修,少而明敏,早有志尚。八岁诵梁世祖《玄览》、《言志》等十
赋,拜童子郎。仕周齐炀王记室。开皇元年,除奉朝请,历鄢陵令,迁陇州司马。
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悫,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面陈。而炀帝性多忌
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
事齐王,何向背如此邪?”质曰:“臣事陛下,子事齐王,实是一心,不敢有二。”
帝怒不解,由是出为合水令。八年,帝亲伐辽东,征诣行在所。至临渝谒见,帝谓
质曰:“朕承先旨,亲事高丽,度其土地人民,才当我一郡,卿以为克不?”质对
曰:“以臣管窥,伐之可克,切有愚见,不愿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总兵
至此,岂可未见贼而自退也?”质又曰:“陛下若行,虑损军威。臣犹愿安驾住此,
命骁将勇士指授规模,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事宜在速,缓必无功。”帝不悦曰:
“汝既难行,可住此也。”及师还,授太史令。九年,复征高丽,又问质曰:“今
段复何如?”对曰:“臣实愚迷,犹执前见。陛下若亲动万乘,糜费实多。”帝怒
曰:“我自行尚不能克,直遣人去,岂有成功也!”帝遂行。既而礼部尚书杨玄感
据黎阳反,兵部侍郎斛斯政奔高丽,帝大惧,遽而西还,谓质曰:“卿前不许我行,
当为此耳。今者玄感其成事乎?”质曰:“玄感地势虽隆,德望非素,因百姓之劳
苦,冀侥幸而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帝曰:“荧惑入斗如何?”对曰:
“斗,楚之分,玄感之所封也。今火色衰谢,终必无成。”十年,帝自西京将往东
都,质谏曰:“比岁伐辽,民实劳敝,陛下宜镇抚关内,使百姓毕力归农。三五年
间,令四海少得丰实,然后巡省,于事为宜。陛下思之。”帝不悦,质辞疾不从。
帝闻之,怒,遣使驰传,锁质诣行在所。至东都,诏令下狱,竟死狱中。
子俭,亦传父业,兼有学识。仕历襄武令、元德太子学士、齐王属。义宁初,
为太史令,时有卢太翼、耿询,并以星历知名。
卢太翼,字协昭,河间人也,本姓章仇氏。七岁诣学,日诵数千言,州里号曰
神童。及长,闲居味道,不求荣利。博综群书,爰及佛道,皆得其精微。尤善占候
算历之术。隐于白鹿山,数年徙居林虑山茱萸涧。请业者自远而至,初无所拒,后
惮其烦,逃于五台山。地多药物,与弟子数人庐于岩下,萧然绝世,以为神仙可致。
皇太子勇闻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为嗣,谓所亲曰:“吾拘逼而来,不知所税驾
也!”及太子废,坐法当死,高祖惜其才而不害,配为官奴。久之,乃释。其后目
盲,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仁寿末,高祖将避暑仁寿宫,太翼固谏不纳,至于再三。
太翼曰:“臣愚岂敢饰词,但恐是行銮舆不反。”高祖大怒,系之长安狱,期还而
斩之。高祖至宫寝疾,临崩,谓皇太子曰:“章仇翼,非常人也,前后言事,未尝
不中。吾来日道当不反,今果至此,尔宜释之。”及炀帝即位,汉王谅反,帝以问
之。答曰:“上稽玄象,下参人事,何所能为?”未几,谅果败。帝常从容言及天
下氏族,谓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与卢同源。”于是赐姓为卢氏。大业
九年,从驾至辽东,太翼言于帝曰:“黎阳有兵气。”后数日而玄感反书闻,帝甚
异之,数加赏赐。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称数,关诸秘密,世莫得闻。后数载,
卒于洛阳。
耿询,字敦信,丹阳人也。滑稽辩给,伎巧绝人。陈后主之世,以客从东衡州
刺史王勇于岭南。勇卒,询不归,遂与诸越相结,皆得其欢心。会郡俚反叛,推询
为主。柱国王世积讨擒之,罪当诛。自言有巧思,世积释之,以为家奴。久之,见
其故人高智宝以玄象直太史,询从之受天文算术。询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
水转之,施于暗室中,使智宝外候天时,合如符契。世积知而奏之,高祖配询为官
奴,给使太史局。后赐蜀王秀,从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废,复当诛,何稠言于
高祖曰:“耿询之巧,思若有神,臣诚为朝廷惜之。”上于是特原其罪。询作马上
刻漏,世称其妙。炀帝即位,进欹器,帝善之,放为良民。岁余,授右尚方署监事。
七年,车驾东征,询上书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帝大怒,命左右斩之,
何稠苦谏得免。及平壤之败,帝以询言为中,以询守太史丞。宇文化及弑逆之后,
从至黎阳,谓其妻曰:“近观人事,远察天文,宇文必败,李氏当王,吾知所归矣。”
询欲去之,为化及所杀。著《鸟情占》一卷,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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