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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_34 李延寿(唐)
  薛索儿度淮爲寇,山阳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与诸军破薛索儿,降天祚。后转太子步兵校尉、南鲁郡太守,侍太子于东宫。泰始四年,以本官兼游击将军,及辅国将军孟次阳与二卫参员直。次阳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位冠军将军卒。
  时佃夫及王道隆、杨运长并执权,亚于人主,巢、戴大明之世,方之蔑如也。尝正旦应合朔,尚书奏迁元会。佃夫曰:“元正庆会,国之大礼,何不迁合朔日邪?”其不稽古如此。大通货贿,凡事非重赂不行。人有饷绢二百疋,嫌少不答书。宅舍园池,诸王邸第莫及。女妓数十,艺貌冠绝当时。金玉锦绣之饰,宫掖不逮也。每制一衣,造一物,都下莫不法效焉。于宅内开渎东出十许里,塘岸整洁,泛轻舟,奏女乐。中书舍人刘休尝诣之,遇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就席便命施设,一时珍羞,莫不毕备。凡诸火剂,并皆始熟,如此者数十种。佃夫常作数十人馔以待宾客,故造次便办,类皆如此,虽晋世王、石不能过也。泰始初,军功既多,爵秩无序,佃夫仆从附隶皆受不次之位:捉车人武贲中郎将,傍马者员外郎。朝士贵贱,莫不自结,而矜傲无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吴兴沈勃、吴郡张澹数人而已。
  明帝晏驾,后废帝即位,佃夫权任转重,兼中书通事舍人,加给事中、辅国将军,余如故。欲用张澹爲武陵郡,卫将军袁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称敕施行。又庐江河恢有妓张耀华美而有宠,爲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之,频求。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户,曰: “惜指失掌邪?”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凡如此,粲等并不敢执。
  元徽三年,迁黄门侍郎,领右卫将军。明年,改领骁骑将军,迁南豫州刺史、历阳太守,犹管内任。时废帝倡狂,好出游走。始出宫,犹整羽仪队仗,俄而弃部伍,单骑与数人相随,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内外莫不忧惧。佃夫密与直合将军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宝谋共废帝,立安成王。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出,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弃之而去。佃夫欲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分人守石头、东府,遣人执帝废之,自爲扬州刺史辅政。与幼等已成谋,会帝不成向江乘,故事不行。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佃夫、幼等罪止一身,其馀无所问。
  幼泰始初爲外监配衣,诸军征讨,有济办之能,遂官陟三品,爲奉朝请、南高平太守,封安浦县侯。
  于天宝,其先胡人,豫竹林堂功,元徽中封鄂县子。发佃夫谋,以爲清河太守、右军将军。升明中,齐高帝以其反复赐死。
  寿寂之位太子屯骑校尉、南泰山太守,多纳货贿,请谒无穷。有一不从,便切齿骂詈,常云“利刀在手,何忧不办”。鞭尉吏,斫逻将,后爲有司所奏,徙送越州。至豫章谋叛,乃杀之。 姜産之位南济阳太守。后北侵魏,战败见杀。
  王道隆,吴兴乌程人。兄道迄涉学善书,形貌又美,吴兴太守王韶之谓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无所少。”道隆亦知书,泰始二年,兼中书通事舍人。道隆爲明帝所委,过于佃夫,而和谨自保,不妄毁伤人。执权既久,家产丰积,豪丽虽不及佃夫,而精整过之。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举兵,乃以讨佃夫、 道隆及杨运长爲名。休范奄至新亭见杀。
  杨运长,宣城怀安人。素善射,爲射师。性谨悫,爲明帝委信。及即位,亲遇甚厚。后废帝即位,与佃夫俱兼通事舍人。以平桂阳王休范功,封南城县子。运长质木廉正,修身甚清,不事园宅,不受饷遗。而凡鄙无识,唯与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动止施爲,必与二人量议。文盛爲奉朝请,预平桂阳王休范,封广晋县男。顺帝即位,运长爲宣城太守,寻还家。沈攸之反,运长有异志,齐高帝遣骠骑司马崔文仲诛之。
  纪僧真,丹阳建康人也。少随逐征西将军,萧思话及子惠开,皆被赏遇。惠开性苛,僧真以微过见罚,既而委任如旧。及罢益州还都,不得志,而僧真事之愈谨 。惠开临终叹曰 :“纪僧真方当富贵,我不见也。”以僧真托刘彦节、周顒 。
  初,惠开在益州,土反,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围寻解,檀越贵门后方大兴,无忧外贼也。”惠开密谓僧真曰:“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政是萧道成耳。”僧真忆其言,乃请事齐高帝,随从在淮阴。以闲书题,令答远近书疏。自寒官历至高帝冠军府参军主簿。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之。高帝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萧生断流,卿勿广言。”其见亲如此。后除南台御史、高帝领军功曹。
  上将废立,谋之袁粲、褚彦回。僧真啓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默己,坐受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高帝纳之。高帝欲度广陵起兵,僧真又曰:“主上虽复狂衅,而累代皇基,犹固磐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爲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窃谓此非万全策也。”上曰:“卿顾家,岂能逐我行邪?”僧真顿首称无贰。
  升明元年,除员外郎,带东武城令,寻除给事中。高帝坐 东府高楼望石头城,僧真在侧。上曰:“诸将劝我诛袁、刘,我意未愿便尔。”及沈攸之事起,从高帝入朝堂。石头反夜,高帝遣衆军掩讨。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声甚盛,人怀不测。僧真谓衆曰:“叫声不绝,是必官军所攻。火光起者,贼不容自烧其城,此必官军胜也。”寻而啓石头平。
  上出顿新亭,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初,上在领军府,令僧真学上手迹下名,至是报答书疏皆付僧真 。上观之笑曰 :“我亦不复能别也。”
  初,上在淮阴修理城,得古锡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识者。僧真省事独曰:“何须辩此文字,此自久远之物。锡而有九,九锡之征也。”高帝曰:“卿勿妄言。”及上将拜齐公,已克日,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僧真请上更选吉辰,寻而祖之事觉。上曰:“无卿言,亦当致小狼狈,此亦何异滹沱之冰。”转齐国中书舍人。建元初,带东燕令,封新阳县男。转羽林监,迁尚书主客郎,太尉中兵参军,兼中书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遗诏。永明元年,丁父丧。起爲建威将军,寻除南泰山太守,又爲舍人。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风,武帝尝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堂堂,贵人所不及也。”诸权要中最被眄遇。后除前军将军。遭母丧,开冢得五色两头蛇。武帝崩,僧真号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建武初,除游击将军,兼司农,待之如旧。欲令僧真临郡,僧真啓进其弟僧猛爲镇蛮护军、晋熙太守。永泰元年,除司农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爲庐陵内史。卒于官。僧猛后卒于晋熙太守。兄弟皆有风姿举止,并善隶书。僧猛又能飞白书,作飞白赋。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时道人杨法持与高帝有旧,元徽末,宣传密谋。升明中,以爲僧正。建元初,罢道,爲甯朔将军,封州陵男。二年,遣 法持爲军主,领支军救援朐山。永明四年,坐役使将客,夺其鲑禀,削封,卒。
  刘系宗,丹阳人也。少便书画,爲宋竟陵王诞子景粹侍书。诞举兵,广陵城内皆死,敕沈庆之赦系宗,以爲东宫侍书。泰始中,爲主书,以寒官累至勋品。元徽初,爲奉朝请,兼中书通事舍人、员外郎,封始兴南亭侯,带秣陵令。
  齐高帝废苍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欢喜奉敕。高帝曰:“今天地重开,是卿尽力之日。”使写诸处分敕令及四方书疏。使主书十人、书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称旨。高帝即位,除龙骧将军、建康令。永明初,爲右军将军、淮陵太守,兼中书通事舍人。母丧自解,起复本职。
  四年,白贼唐宇之起,宿卫兵东讨,遣系宗随军慰劳。遍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逼者,悉无所问,还复人伍。系宗还,上曰:“此段有征无战,以时平荡,百姓安怗,甚快也。”赐系宗钱帛。
  上欲修白下城,难于动役。系宗啓谪役在东人丁随宇之爲逆者,上从之。后车驾出讲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刘系宗爲国家得此一城。”永明中,魏使书常令系宗题答,秘书局皆隶之。再爲少府。郁林即位,除甯朔将军、宣城太守。
  系宗久在朝省,闲于职事,武帝常云:“学士辈不堪经国,唯大读书耳。经国,一刘系宗足矣。沈约、王融数百人,于事何用。”其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吴兴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爲小史。历斋干扶侍。孝武末年,鞭罚过度,校猎江右,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从至南州,得鞭者过半。法亮忧惧,因缘啓出家得爲道人。明帝初,罢道,结事阮佃夫,累至齐高帝冠军府行参军。及武帝镇盆城,须旧驱使人,法亮求留爲武帝江州典签, 除南台御史,带松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于承奉,稍见委信。建元初,度东宫主书,除奉朝请,补东宫通事舍人。武帝即位,仍爲中书通事舍人,除员外郎,带南济阴太守。与会稽吕文度、临海吕文显并以奸佞谄事武帝。文度爲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将军守虚位而已。天文寺常以上将星占文度吉凶。文度尤见委信,上尝云:“公卿中有忧国如文度者,复何忧天下不宁。”
  文度既见委用,大纳财贿,广开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树,皆聚其中,后房罗绮,王侯不能及。又啓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富阳人唐宇之因此聚党爲乱,鼓行而东,乃于钱唐县僭号,以新城戍爲僞宫,以钱唐县爲僞太子宫,置百官皆备。三吴却籍者奔之,衆至三万。窃称吴国,僞年号兴平。其源始于虞玩之,而成于文度,事见虞玩之传。
  法亮、文度并势倾天下,太尉王俭常谓人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永明二年,封望蔡县男。七年,除临淮太守,转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
  巴东王子响于荆州杀僚佐,上遣军西上,使法亮宣旨安抚子响。法亮至江津,子响呼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见传诏,法亮又不遣。故子响怒,遣兵破尹略军。事平,法亮至江陵,诛赏处分,皆称敕断决。军还,上悔诛子响,法亮被责,少时亲任如旧。广开宅宇,杉斋光丽,与延昌殿相埒。延昌殿,武帝中斋也。宅后爲鱼池钓台,土山楼馆,长廊将一里。竹林花药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郁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时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论荐,事无不允。内外要职及郡丞尉,皆论价而后施行。货贿交至,旬月之间,累至千金。帝给珍之宅,宅边又有空宅,从即并取,辄令材官营作,不关诏旨。材官将军细作丞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 人命。”珍之母随弟钦之作暨阳令,钦之罢县还,珍之迎母至湖熟,辄将青氅百人自随,鼓角横吹,都下富人追从者百数。钦之自行佐作县,还除庐陵王骠骑正将军,又诈宣敕使钦之领青氅。珍之有一铜镜,背有“三公”字,常语人云:“征祥如此,何患三公不至。”乃就蒋王庙乞愿得三公,封郡王。啓帝求封,朝议未许。又自陈曰:“珍之西州伏事,侍从入宫,契阔心膂,竭尽诚力。王融奸谋潜构,自非珍之翼卫扶持,事在不测。今惜千户侯,谁爲官使者。”又有牒自论于朝廷曰 :“当世祖晏驾之时,内外纷扰,珍之手抱至尊,口行处分,忠诚契阔,人谁不知。今希千户侯,于分非过。”乃许三百户。瞋恚形于言色,进爲五百户,又不肯受。明帝议诛之,乃许封汝南县。
  有杜文谦者,吴郡钱唐人。帝爲南郡王,文谦侍五经文句,历太学博士。出爲溧阳令,未之职。会明帝知权,萧谌用事,文谦乃谓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不早爲计,吾徒无类矣。”珍之曰:“计将安出?”答曰:“先帝故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近闻王洪范与赵越常、徐僧亮、万灵会共语,皆攘袂捶床。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会、魏僧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两都伯力耳。其次则遣荆轲、豫让之徒,因谘事,左手顿其胸,则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万世一时也。今举大事亦死,不举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若迟疑不断,复少日,录君称敕赐死,父母爲殉,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时徐龙驹亦当得封,珍之耻与龙驹共诏,因求别立。事未及行而事败。珍之在西州时有一手板,相者云“当贵”。每以此言动帝,又图黄门郎,帝尝问之曰:“西州时手板何在?”珍之曰:“此是黄门手板,官何须问?”帝大笑。珍之时爲左将军、南彭城 太守,领中书通事舍人。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蒋王庙祈福,因收送廷尉,与周奉叔、杜文谦同死。
  文谦有学行,善言吐。其父闻其死,曰:“吾所以忧者,恐其不得死地耳。今以忠义死,复何恨哉。王经母所以欣经之义也。”时人美其言。
  龙驹以奄人本给安陆侯,后度东宫爲斋帅。帝即位后,以便佞见宠。凡诸鄙黩杂事,皆所诱劝。位羽林监、后合舍人、黄门署令、淮陵太守。帝爲龙驹置嫔御妓乐。常住含章殿,着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内左右侍直,与帝不异。前代赵忠、张让之徒,莫之能比。封惠怀县男,事未行,明帝请诛之,恳至,乃见许。
  曹道刚,废帝之日直合省,萧谌先入,若欲论事,兵随后奄进,以刀刺之,洞胸死,因进宫内废帝。直后徐僧亮甚怒,大言于衆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又见杀。道刚字景昭,彭城人,性质直。帝虽与之狎而未尝敢詶。帝悦市里杂事,以爲欢乐。道刚辄避之。益州人韩护善骑马,帝尝呼入华林园令骑,大赏狎之。道刚出谓明帝:“主上犹是小儿,左右皆须正人,使日见礼则。近闻韩护与天子齐马并驰,此导人君于危地,道刚欲杀之。”既而遣人刺杀护。及道刚死,张融谓刘绘曰:“道刚似不爲谄,亦复不免也。”答曰:“夫径寸之珠,非不宝也,而蚌之所病,云何不疗之哉,此道刚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旧人鲜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见疑,位任如故。先是延昌殿爲武帝阴室,藏诸服御,二少帝并居西殿。及明帝居东斋,开阴室,出武帝白纱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涕。永泰元年,王敬则事平,法亮复受敕宣慰诸郡,无所纳受。东昏即位,出法亮爲大司农。中书权利之职,法亮不乐去,固辞不受。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吕文显,临海人也。升明初,爲齐高帝录尚书省事,累迁殿中侍御史。后爲秣陵令,封刘阳县男。永明元年,爲中书通事舍人。文显临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带南清河太守,与茹法亮等叠出入爲舍人,并见亲幸。多四方饷遗,并造大宅,聚山开池。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谓之四户。既总重权,势倾天下。晋、宋旧制,宰人之官,以六年爲限,近世以六年过久,又以三周爲期,谓之小满。而迁换去来,又不依三周之制,送故迎新,吏人疲于道路。四方守宰饷遗,一年咸数百万。舍人茹法亮于衆中语人曰:“何须觅外禄,此一户内年办百万。”盖约言之也。其后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礼 。王俭闻之,谓上曰:“天文乖忤,此祸由四户。”仍奏文显等专擅愆和,极言其事。上虽纳之而不能改也。文显累迁左中郎将,南东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爲七职。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爲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大明、泰始,长王临蕃,素族出镇,莫不皆出内教命,刺史不得专其任也。宗悫爲豫州,吴喜公爲典签。悫刑政所施,喜公每多违执。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十,爲国竭命,政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喜公稽颡流血乃止。自此以后,权寄弥隆,典签递互还都,一岁数反,时主辄与闲言,访以方事。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不及。于是威行州郡,权重蕃君。刘道济、柯孟孙等奸慝发露,虽即显戮,而权任之重不异。明帝辅政,深知之,始制诸州急事宜密有所论,不得遣典签还都,而典签之任轻矣。后以文显守少府,见任使,历建武、永元之世,至尚书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会稽人,梅虫儿,吴兴人,齐东昏时并爲制局监,俱见爱幸。自江祏、始安王遥光等诛后,及左右应敕捉刀之徒并专国命,人间谓之刀敕,权夺人主。都下爲之语曰:“欲求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豪事御刀。”
  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檦,尤见宠信,自殿内主帅爲直合骁骑将军。凡诸杀戮,皆世檦所劝。杀徐孝嗣后,封临汝县子。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虽用护军崔慧景爲都督,而兵权实在世檦,当时权势倾法珍、虫儿。又谓法珍、虫儿曰:“何世天子无要人,但阿侬货主恶耳。”法珍等与之争权,遂以白帝,帝稍恶其凶强。世檦窃欲生心,左右徐僧重密知之,发其事,收得千馀人仗及咒诅文,又画帝十馀形像,备爲刑斩刻射支解之状;而自作己像着通天冠衮服,题云徐氏皇帝。永元二年事发,乃族之。自是法珍、虫儿并爲外监,口称诏敕,中书舍人王咺之与相唇齿,专掌文翰。其馀二十馀人,皆有势力。崔慧景平后,法珍封馀干县男,虫儿封竟陵县男。
  崔慧景之平,曲赦都下及南兖州,本以宥贼党,而群凶用事,刑辟不依诏书。无罪家富者,不论赦令,莫不受戮,籍其家产;与慧景深相关爲尽力而家贫者,一无所问。始安、显达时亦已如此,至慧景平复然。或说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情大恶。”咺之曰:“政当复有赦耳。”复赦,群小诛戮亦复如先。
  帝自群公诛后,无复忌惮,无日不游走。所幸潘妃本姓俞名尼子,王敬则伎也。或云宋文帝有潘妃,在位三十年,于是改姓曰潘,其父宝庆亦从改焉。帝呼宝庆及法珍爲阿丈,虫儿及东冶营兵俞灵韵爲阿兄。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帝躬自汲水,助厨人作膳,爲市中杂语以爲谐谑。又帝轻骑戎服往诸刀敕家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爲伥子,最 有宠,参预朝政,虽王咺之、虫儿之徒亦下之。控制大臣,移易敕诏,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公卿见之,莫不慑息。其佐成昏乱者:法珍、虫儿及王咺之、俞宝庆、俞灵韵、祝灵勇、范亮之、徐僧重、时崇济、芮安泰、刘文泰、吕文庆、胡辉光、缪买养、章道之、杨敬子、李粲之、周管之、范昙济、石昙悦、张恶奴、王胜公、王怀藻、梅师济、邹伯儿、史元益、王灵范、席休文、解滂及太史令骆文叔、大巫朱光尚,凡三十一人。又有奄官王宝孙、王法昭、许朗之、许伯孙、方佛念、马僧猛、盛劭、王竺儿、随要、袁系世等十人。梁武平建邺,皆诛。又朱兴光爲茹法珍所疾,得罪被系,丰勇之与王珍国相知,行杀皆免。初,左右刀敕之徒悉号爲鬼,宫中讹云:“赵鬼食鸭歗,诸鬼尽着调。”当时莫解。梁武平建邺,东昏死,群小一时诛灭,故称爲诸鬼也。俗间以细锉肉糅以姜桂曰歗,意者以凶党皆当细锉而烹之也。
  周石珍,建康之冢隶也,世以贩绢爲业。梁天监中,稍迁至宣传左右。身长七尺,颇闲应对,后遂至制局监,带开阳令。历位直合将军。太清三年,封南丰县侯,犹领制局。台城未陷,已射书与侯景相结,门初开,石珍犹侍左右。时贼遣其徒入直殿内,或驱驴马出入殿庭。武帝方坐文德殿,怪问之,石珍曰:“皆丞相甲士。”上曰:“何物丞相 ?”对曰:“侯丞相。”上怒叱之曰:“是名侯景,何谓丞相!”石珍求媚于贼,乃养其党田迁以爲己子,迁亦父事之。景篡位,制度羽仪皆石珍自出。景平后,及中书舍人严亶等送于江陵。
  亶本爲斋监,居台省积久,多闲故实。在贼居要,亚于石珍。及简文见立,亶学北人着靴上殿,无肃恭之礼。有怪之者,亶曰:“吾岂畏刘禅乎。”从景围巴陵郡,叫曰:“荆州那不送降!”及至江陵,将刑于市,泣谓石珍曰:“吾等死亦是罪 盈。”石珍与其子升相抱哭。亶谓监刑人曰:“倩语湘东王,不有废也,君何以兴?”俱腰斩。自是更杀贼党,以板柙舌,钉钉之,不复得语。
  陆验、徐驎,并吴郡吴人。验少而贫苦,落魄无行。邑人郁吉卿者甚富,验倾身事之。吉卿贷以钱米,验藉以商贩,遂致千金。因出都下,散赀以事权贵。朱异,其邑子也,故尝有德,遂言于武帝拔之,与徐驎两人递爲少府丞、太市令。验本无艺业,而容貌特丑。先是,外国献生犀,其形甚陋,故闾里咸谓验爲生犀。验、驎并以苛刻爲务,百贾畏之,异尤与之昵,世人谓之三蠹。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国钧,荣宠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藉,若使圣主发悟,欲免得乎?”异曰:“外间谤讟,知之久矣,心苟无媿,何恤人言。”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天夺其鉴,其能久乎。”验竟以侵削爲能,数年遂登列棘,鸣佩珥貂,并肩英彦。仕至太子右卫率,卒,赠右卫将军。远近闻其死,莫不快之。
  驎素爲邵陵王纶所憾,太清二年,爲纶所杀。
  司马申字季和,河内温人也。祖慧远,梁都水使者。父玄通,梁尚书左户郎。
  申早有风鉴,十四便善弈棋。尝随父候吏部尚书到溉,时梁州刺史阴子春、领军朱异在焉,呼与棋。申每有妙思,异观而奇之,因引申游处。太清之难,父母俱没,因此自誓,担土菜食终身。
  梁元帝承制,累迁镇西外兵记室参军。及侯景寇郢州,申随都督王僧辩据巴陵,每进策,皆见行用。僧辩叹曰:“此生要鞬汗马,或非所长,若使抚衆守城,必有奇绩。”僧辩之讨陆纳也,于时贼衆奄至,左右披靡,申躬蔽僧辩,蒙楯而前, 会裴之横救至,贼乃退。僧辩顾而笑曰:“仁者必有勇,岂虚言哉。”
  陈太建中,除秣陵令,在职以清能见纪,有白雀集于县庭。复爲东宫通事舍人。叔陵之肆逆也,事既不捷,出据东府,申驰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帅兵先至,追斩之,后主深嘉焉。以功除太子左卫率,封文招县伯,兼中书通事舍人。迁右卫将军。历事三帝,内掌机密,颇作威福。性忍害,好飞书以谮毁,朝之端士,遍罹其殃。参预谋谟,乃于外宣说,以爲己力,省中秘事,往往泄漏。性又果敢,善应对,能候人主顔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附己者,因机进之。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靡。
  初,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朝廷议以毛喜代之。申虑喜预政,乃短喜于后主曰:“喜臣之妻兄,高帝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甯忘之邪!”喜由是废锢 。又与施文庆、李脱儿比周,谮杀傅縡,夺任忠部曲以配蔡征、孔范,是以文武解体,至于覆灭。申尝昼寝于尚书下省,有乌啄其口,流血及地,时论以爲谮贤之效也。
  后加散骑常侍,右卫、舍人如故。至德四年卒,后主嗟悼久之。赠侍中、护军将军,进爵爲侯,諡曰忠。及葬,后主自爲制志铭。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施文庆,不知何许人也。家本吏门,至文庆好学,颇涉书史。陈后主之在东宫,文庆事焉。及即位,擢爲中书舍人。仍属叔陵作乱,隋师临境,军国事务,多起仓卒,文庆聪敏强记,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又自太建以来,吏道疏简,百司弛纵,文庆尽其力用,无所纵舍,分官联事,莫不振惧。又引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吏能,后主信之。然并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王公大人,咸共疾之。后主益以文庆爲能,尤更亲重,内外衆事, 无不任委。累迁太子左卫率,舍人如故。
  祯明三年,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大得人和,后主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爲用,无所任者,乃擢文庆爲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居外,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
  时隋军大举,分道而进,尚书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及文武群臣共议,请于京口、采石各置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爲防备。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啓,即爲通奏。”宪等以爲然。二人齎啓入白后主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懃奏请,至于再三。文庆等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后主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爲不可。”又对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爲之游说,后主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又抑宪等,由是未决,而隋师济江。
  后主性怯懦,不达军事,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之。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等怏怏,素不服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凡有所啓请,经略之计,并皆不行。寻敕文庆领兵顿于乐游苑。陈亡,隋晋王广以文庆受委不忠,曲爲谄佞,以蔽耳目,比党数人,并于石阙前斩之,以谢百姓。
  沈客卿,吴兴武康人也。美风采,善谈论,博涉群书,与施文庆少相亲昵。仕陈,累迁至尚书仪曹郎。聪明有口辩,颇知故事。每朝廷体式,吉凶仪注,凡所疑议,客卿斟酌裁断, 理虽有不经,而衆莫能屈,事多施行。
  至德初,以爲中书舍人,兼步兵校尉,掌金帛局。以旧制军人士人,二品清官,并无关市之税。后主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每立异端,唯以刻削百姓爲事,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估,而又增重其旧。于是以阳惠朗爲太市令,暨慧景爲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豪厘不差,纠谪严急,百姓嗟怨。而客卿居舍人,总以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后主大悦。寻加客卿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舍人如故。惠朗、慧景奉朝请。祯明三年,客卿遂与文庆俱掌机密。隋师至,文庆出顿乐游苑,内外事客卿总焉。台城失守,隋晋王以客卿重赋厚敛,以悦于上,与文庆、暨慧景、阳惠朗等,俱斩于石阙前。徐哲,不知何许人,施文庆引爲制局监,掌刑法,亦与客卿同诛。
  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人也。曾祖景伟,齐散骑常侍。祖滔,梁海盐令。父岱,历职清显。
  范少好学,博涉书史。陈太建中,位宣惠江夏王长史。后主即位,爲都官尚书,与江总等并爲狎客。范容止都雅,文章赡丽,又善五言诗,尤见亲爱。后主性愚狠,恶闻过失,每有恶事,范必曲爲文饰,称扬赞美。时孔贵人绝爱幸,范与孔氏结爲兄妹,宠遇优渥,言听计从。朝廷公卿咸畏范,范因骄矜,以爲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后主曰:“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远虑,岂其所知。”后主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益以爲然。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
  隋师将济江,群官请爲备防,文庆沮坏之,后主未决。范奏曰:“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虏军岂能飞度?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自恨位卑,虏若能来,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 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因死去。”后主笑以爲然,故不深备。
  寻而隋将贺若弼陷南徐州,执城主庄元始,韩擒陷南豫州,败水军都督高文泰。范与中领军鲁广达顿于白塔寺。后主多出金帛,募人立功,范素于武士不接,莫有至者,唯负贩轻薄多从之,高丽、百济、昆仑诸夷并受督。时任蛮奴请不战,而己度江攻其大军。又司马消难言于后主曰:“弼若登高举烽,与韩擒相应,鼓声交震,人情必离。请急遣兵北据蒋山,南断淮水,质其妻子,重其赏赐。陛下以精兵万人,守城莫出。不过十日,食尽,二将之头可致阙下。”范冀欲立功,志在于战,乃曰:“司马消难狼子野心,任蛮奴淮南伧士,语并不可信。”事遂不行。
  隋军既逼,蛮奴又欲爲持久计,范又奏:“请作一决,当爲官勒石燕然。”后主从之。明日,范以其徒居中,以抗隋师,未阵而北,范脱身遁免。寻与后主俱入长安。
  初,晋王广所戮陈五佞人,范与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史中丞沈瓘,过恶未彰,故免。及至长安,事并露,隋文帝以其奸佞谄惑,并暴其过恶,名爲四罪人,流之远裔,以谢吴、越之人。瑳、仪并琅邪人。瑳刻薄贪鄙,忌害才能。仪候意承顔,倾巧侧媚,又献其二女,以求亲昵。瓘险惨苛酷,发言邪谄,故同罪焉。
  论曰:自宋中世以来,宰御朝政,万机碎密,不关外司。尚书八座五曹,各有恒任,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职。至于冠冕搢绅,任疏人贵,伏奏之务既寝,趋走之劳亦息。关宣所寄,属当事有所归。通驿内外,切自音旨。若夫竭忠尽节,仕子恒图,随方致用,明君盛典,旧非本旧,因新以成旧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涂一致,权归近狎, 异世同揆。故环缨敛笏,俯仰晨昏,瞻幄坐而竦躬,陪兰槛而高眄,探求恩色,习睹威顔,迁兰变鲍,久而弥信。因城社之固,执开壅之机。长主君世,振裘持领,赏罚事殷,能不踰漏,宫省咳唾,义必先知。故窥盈缩于望景,获骊珠于龙睡,坐归声势,卧震都鄙。贿赂日积,苞苴岁通,富拟公侯,威行州郡。制局小司,专典兵力,云陛天居,亘设兰绮,羽林精卒,重屯广卫。至于元戎啓辙,武候还麾,遮迾清道,神行按辔,督察往来,驰骛辇毂,驱役分部,亲承几案,领护所摄,示总成规。若徵兵动衆,大兴人役,优剧远近,断于外监之心,谴辱诋诃,恣于典事之口。抑符缓诏,奸僞非一,书死爲生,请谒成市,左臂挥金,右手刊字,纸爲铜落,笔由利染。故门同玉署,家号金穴,嫱媛侍女,燕、秦、蔡、郑之声,琁池碧梁,鱼龙雀马之翫,莫不充牣锦室,照彻青云,害政伤人,于斯爲切。况乎主幼时昏,谗慝亦何可胜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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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八
  列传第六十八夷貊上
  海南诸国
  海南诸国,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洲上,相去或四五千里,远者二三万里。其西与西域诸国接。汉元鼎中,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诸国,自武帝以来皆朝贡。后汉桓帝世,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贡献。及吴孙权时,遣宣化从事朱应、中郎康泰通焉。其所经过及传闻则有百数十国,因立记传。晋代通中国者盖鲜,故不载史官。及宋、齐至梁,其奉正朔、修贡职,航海往往至矣。今采其风俗粗着者列爲海南云。
  林邑国,本汉日南郡象林县,古越裳界也。伏波将军马援开南境,置此县。其地从广可六百里。城去海百二十里,去日南南界四百馀里,北接九德郡。其南界,水步道二百馀里,有西图夷亦称王,马援所植二铜柱,表汉家界处也。其国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金夜则出飞,状如萤火。又出瓄瑁、贝齿、古贝、沈木香。古贝者,树名也,其华成时如鹅毳,抽其绪纺之以作布,布与紵布不殊。亦染成五色,织爲斑布。沈木香者,土人斫断,积以岁年,朽烂而心节独在,置水中则沈, 故名曰沈香,次浮者栈香。
  汉末大乱,功曹区连杀县令,自立爲王。数世,其后王无嗣,外甥范熊代立,死,子逸嗣。晋成帝咸康三年,逸死,奴文篡立。文本日南西卷县夷帅范幼家奴,尝牧牛于山涧,得鳢鱼二化而爲铁,因以铸刀。刀成,文向石祝曰:“若斫石破者,文当王此国。”因斫石如断刍稿,文心异之。范幼尝使之商贾至林邑,因教林邑王作宫室及兵车器械,王宠任之。后乃谗言诸子,各奔余国。及王死无嗣,文僞于邻国迓王子,置毒于浆中杀之,遂胁国人自立。时交州刺史姜庄使所亲韩戢、谢幼前后监日南郡,并贪残,诸国患之。穆帝永和三年,台遣夏侯览爲太守,侵刻尤盛。林邑素无田土,贪日南地肥沃,常欲略有之。至是因人之怨,袭杀览,以其尸祭天。留日南三年,乃还林邑。交州刺史朱藩后遣督护刘雄戍日南,文复灭之,进寇九德郡,害吏人。遣使告藩,愿以日南北境横山爲界。藩不许。文归林邑,寻复屯日南。文死,子佛立,犹屯日南。征西将军桓温遣督护滕畯、九真太守灌邃讨之,追至林邑,佛乃请降。安帝隆安三年,佛孙须达复寇日南、九德诸郡,无岁不至,杀伤甚多,交州遂致虚弱。
  须达死,子敌真立,其弟敌铠携母出奔。敌真追恨不能容其母弟,舍国而之天竺,禅位于其甥。国相藏驎固谏不从。其甥立而杀藏驎,藏驎子又攻杀之,而立敌铠同母异父弟曰文敌。文敌复爲扶南王子当根纯所杀,大臣范诸农平其乱,自立爲王。诸农死,子阳迈立。阳迈初在孕,其母梦生儿,有人以金席藉之,其色光丽。夷人谓金之精者爲阳迈,若中国云紫磨者,因以爲名。宋永初二年,遣使贡献,以阳迈爲林邑王。阳迈死,子咄立,慕其父复曰阳迈。
  其国俗,居处爲阁,名曰干阑。门户皆北向。书树叶爲纸。 男女皆以横幅古贝绕腰以下,谓之干漫,亦曰都漫。穿耳贯小环。贵者着革屣,贱者跣行。自林邑、扶南以南诸国皆然也。其王者着法服,加璎珞,如佛像之饰。出则乘象,吹螺击鼓,罩古贝伞,以古贝爲幡旗。国不设刑法,有罪者使象蹋杀之。其大姓号婆罗门,嫁娶必用八月。女先求男,由贱男而贵女。同姓还相婚姻。使婆罗门引婿见妇,握手相付,祝曰“吉利吉利”爲成礼。死者焚之中野,谓之火葬。其寡妇孤居,散发至老。国王事尼干道,铸金银人像大十围。
  元嘉初,阳迈侵暴日南、九德诸郡,交州刺史杜弘文建牙欲讨之,闻有代乃止。八年,又寇九德郡,入四会浦口。交州刺史阮弥之遣队主相道生帅兵赴讨,攻区栗城不克,乃引还。十二年、十五年、十六年、十八年,每遣使贡献,献亦陋薄,而寇盗不已。文帝忿其违傲,二十三年,使交州刺史檀和之、振武将军宗悫伐之。和之遣司马萧景宪爲前锋,阳迈闻之惧,欲输金一万斤、银十万斤、铜三十万斤,还所略日南户。其大臣愺僧达谏止之。乃遣大帅范扶龙戍其北界区栗城。景宪攻城克之,乘胜即克林邑,阳迈父子并挺身逃奔。获其珍异,皆是未名之宝。又销其金人,得黄金数十万斤。
  和之,高平金乡人,檀凭之子也。以功封云杜县子。孝建三年,爲南兖州刺史,坐酣饮黩货,迎狱中女子入内,免官禁锢。后病死,见胡神爲祟。追赠左将军,諡曰襄子。
  孝武孝建二年,林邑又遣长史范龙跋奉使贡献,除龙跋扬武将军。大明二年,林邑王范神成又遣长史范流奉表献金银器、香、布诸物。明帝泰豫元年,又遣使献方物。齐永明中,范文赞累遣使贡献。梁天监九年,文赞子天凯奉献白猴,诏加持节、督缘海诸军事、威南将军、林邑王。死,子弼毳跋摩立,奉表贡献。普通七年,王高戍胜铠遣使献方物,诏以爲持节、督缘 海诸军事、绥南将军、林邑王。大通元年,又遣使贡献。大通二年,行林邑王高戍律陀罗跋摩遣使贡献,诏以爲持节、督缘海诸军事、绥南将军、林邑王。六年,又遣使献方物。
  广州诸山并狸獠,种类繁炽,前后屡爲侵暴,历世患之。宋孝武大明中,合浦大帅陈檀归顺,拜龙骧将军。檀乞官军征讨未附,乃以檀爲高兴太守,遣前朱提太守费沈、龙骧将军武期南伐,并通朱崖道,并无功,辄杀檀而反,沈下狱死。
  扶南国,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湾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馀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广十里,从西流东入海。其国广轮三千馀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气候风俗大较与林邑同。出金、银、铜、锡、沈木香、象、犀、孔翠、五色鹦鹉。
  其南界三千馀里有顿逊国,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并羁属扶南。顿逊之东界通交州诸贾人。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徼外诸国,往还交易。其市东西交会,日有万馀人。珍物宝货无不有,又有酒树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瓮中,数日成酒。
  顿逊之外大海洲中,又有毗骞国,去扶南八千里。传其王身长丈二,颈长三尺,自古不死,莫知其年。王神圣,国中人善恶及将来事,王皆知之,是以无敢欺者。南方号曰长颈王。国俗,有室屋衣服,噉粳米。其人言语小异扶南。有山出金,金露生石上,无央限也。国法,刑人并于王前噉其肉。国内不受估客,有往者亦杀而噉之,是以商旅不敢至。王常楼居,不血食,不事鬼神。其子孙生死如常人,唯王不死。扶南王数使与书相报答。常遗扶南王纯金五十人食器,形如圆盘,又如瓦塸,名爲多罗,受五升,又如碗者受一升。王亦能作天竺书,书可三千言,说其宿命所由,与佛经相似,并论善事。
  又传扶南东界即大涨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诸薄国,国东有马五洲。复东行涨海千馀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树生火中,洲左近人剥取其皮,纺绩作布,以爲手巾,与蕉麻无异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则投火中,复更精洁。或作灯炷,用之不知尽。
  扶南国俗本裸,文身被发,不制衣裳,以女人爲王,号曰柳叶。年少壮健,有似男子。其南有激国,有事鬼神者字混填。梦神赐之弓,乘贾人舶入海。混填晨起即诣庙,于神树下得弓,便依梦乘舶入海,遂至扶南外邑。柳叶人衆见舶至,欲劫取之。混填即张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侍者。柳叶大惧,举衆降混填,填乃教柳叶穿布贯头,形不复露,遂君其国,纳柳叶爲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后王混盘况以诈力间诸邑,令相疑阻,因举兵攻并之。乃选子孙中分居诸邑,号曰小王。盘况年九十馀乃死,立中子盘盘,以国事委其大将范蔓。盘盘立三年死,国人共举蔓爲王。蔓勇健有权略,复以兵威攻伐旁国,咸服属之,自号扶南大王。乃作大船穷涨海,开国十馀,辟地五六千里。次当伐金邻国,蔓遇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因篡蔓自立,遣人诈金生而杀之。蔓死时有乳下儿名长在人间,至年二十,乃结国中壮士,袭杀旃。旃大将范寻又攻杀长而代立。更缮国内,起观阁游戏之,朝旦中晡三四见客。百姓以蕉蔗龟鸟爲礼。
  国法,无牢狱,有讼者,先斋三日,乃烧斧极赤,令讼者捧行七步。又以金鐶、鸡卵投沸汤中,令探取之,若无实者手即烂,有理者则不。又于城沟中养鳄鱼,门外圈猛兽,有罪者辄以餧猛兽及鳄鱼,鱼兽不食爲无罪,三日乃放之。鳄大者长三丈馀,状似鼍,有四足,喙长六七尺,两边有齿利如刀剑,常食鱼,遇得獐鹿及人亦噉之,苍梧以南及外国皆有之。
  吴时,遣中郎康泰、宣化从事朱应使于寻国,国人犹裸,唯妇人着贯头。泰、应谓曰:“国中实佳,但人亵露可怪耳。”寻始令国内男子着横幅。横幅,今干漫也。大家乃截锦爲之,贫者乃用布。
  晋武帝太康中,寻始遣使贡献。穆帝升平元年,王竺旃檀奉表献驯象,诏以劳费停之。其后王憍陈如本天竺婆罗门也,有神语曰应王扶南。憍陈如心悦,南至盘盘。扶南人闻之,举国欣戴,迎而立焉。复改制度,用天竺法。憍陈如死,后王持灾陀跋摩,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十二年、十五年,奉表献方物。齐永明中,王憍陈如闍邪跋摩遣使贡献。梁天监二年,跋摩复遣使送珊瑚佛像,并献方物,诏授安南将军、扶南王。
  其国人皆丑黑拳发,所居不穿井,数十家共一池引汲之。俗事天神,天神以铜爲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儿,或鸟兽,或日月。其王出入乘象,嫔侍亦然。王坐则偏踞翘膝,垂左膝至地,以白叠敷前,设金盆香炉于其上。国俗,居丧则剃除须发。死者有四葬:水葬则投之江流,火葬则焚爲灰烬,土葬则瘗埋之,鸟葬则弃之中野。人性贪吝无礼义,男女恣其奔随。
  十年、十三年,跋摩累遣使贡献,其年死。庶子留陀跋摩杀其嫡弟自立。十六年,遣使竺当抱老奉表贡献。十八年,复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罗树叶;并献火齐珠,郁金、苏合等香。普通元年、中大通二年、大同元年,累遣使献方物。五年,复遣使献生犀。又言其国有佛发,长一丈二尺。诏遣沙门释云宝随使往迎之。
  先是,三年八月,武帝改造阿育王佛塔,出旧塔下舍利及佛爪发,发青绀色,衆僧以手伸之,随手长短,放之则旋屈爲蠡形。按僧伽经云:“佛发青而细,犹如藕茎丝。”佛三昧经 云:“我昔在宫沐头,以尺量发,长一丈二尺。放已右旋,还成蠡文。”则与帝所得同也。阿育王即铁轮王,王阎浮提一天下。佛灭度后,一日一夜,役鬼神造八万四千塔,此即其一。吴时有尼居其地爲小精舍,孙綝寻毁除之,塔亦同灭。吴平后,诸道人复于旧处建立焉。晋元帝初度江,更修饰之。至简文咸安中,使沙门安法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显继而修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轮及承露。
  其后,有西河离石县胡人刘萨何遇疾暴亡,而心犹暖,其家未敢便殡,经七日更苏。说云:“有两吏见录,向西北行,不测远近。至十八地狱,随报重轻,受诸楚毒。观世音语云:‘汝缘未尽,若得活可作沙门。洛下、齐城、丹阳、会稽并有阿育王塔,可往礼拜。若寿终则不堕地狱。’”语竟如坠高岩,忽然醒寤。因此出家名慧达。游行礼塔,次至丹阳,未知塔处,及登越城四望,见长干里有异气,因就礼拜,果是先阿育王塔所,屡放光明,由是定知必有舍利。乃集衆就掘入一丈,得三石碑,并长六尺。中一碑有铁函,函中有银函,函中又有金函,盛三舍利及发爪各一枚,发长数尺。即迁舍利近北对简文所造塔西造一层塔。十六年,又使沙门僧尚加爲三层。即是武帝所开者也。初穿土四尺,得龙窟及昔人所舍金银环钏钗镊等诸杂宝物。可深九尺许至石磉,磉下有石函,函内有铁壶以盛银坩,坩内有金镂罂盛三舍利如粟粒大,圆正光洁。函内有琉璃碗,碗内得四舍利及发爪。爪有四枚,并爲沈香色。至其月二十七日,帝又到寺礼拜,设无碍大会,大赦。是日以金钵盛水泛舍利,其最小者隐不出,帝礼数十拜,舍利乃于钵内放光,旋回久之,乃当中而止。帝问大僧正慧念曰:“见不可思议事不?“慧念答曰:“法身常住,湛然不动。”帝曰:“弟子欲请一舍利还台供养。”至九月五日,又于寺设无碍大会,遣皇太子 王侯朝贵等奉迎。是日风景明净,倾都观属。所设金银供具等物,并留寺供养,并施钱一千万爲寺基业。至四年九月十五日,帝又至寺设无碍大会,竖二刹,各以金罂,次玉罂,重盛舍利及爪发内七宝塔内。又以石函盛宝塔,分入两刹刹下,及王侯妃主百姓富室所舍金银环钏等珍宝充积。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寺僧又请帝于寺发般若经题。尔夕二塔俱放光明,敕镇东邵陵王纶制寺大功德碑文。先是,二年改造会稽鄮县塔,开旧塔中出舍利,遣光宅寺释敬脱等四僧及舍人孙照暂迎还台。帝礼拜竟,即送还县,入新塔下,此县塔亦是刘萨何所得也。
  晋咸和中,丹阳尹高悝行至张侯桥,见浦中五色光长数尺,不知何怪,乃令人于光处得金像,无有光趺。悝乃下车载像还至长干巷首,牛不肯进。悝乃令驭人任牛所之,牛径牵至寺,悝因留像付寺僧。每至夜中,常放光明,又闻空中有金石之响。经一岁,临海渔人张系世于海口忽见有铜花趺浮出,取送县,县人以送台,乃施像足,宛然合。会简文咸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采珠没水底,得佛光焰,交州送台,以施于像,又合焉。自咸和中得像,至咸安初,历三十馀年,光趺始具。
  初,高悝得像,后有西域胡僧五人来诣悝曰:“昔于天竺得阿育王造像,来至邺下,逢胡乱,埋于河边。今寻觅失所。”五人尝一夜俱梦见像曰:“已出江东,爲高悝所得。”悝乃送此五僧至寺,见像嘘欷涕泣,像便放光,照烛殿宇。又瓦官寺慧邃欲摸写像形,寺主僧尚虑损金色,谓邃曰:“若能令像放光,回身西向,乃可相许。”慧邃便恳拜请。其夜像即转坐放光,回身西向。明旦便许摸之。像趺先有外国书,莫有识者,后有三藏那跋摩识之,云是阿育王爲第四女所造也。
  及大同中,出旧塔舍利,敕市寺侧数百家宅地以广寺域,造诸堂殿并瑞像周回阁等,穷于轮奂焉。其图诸经变,并吴人 张繇运手。繇丹青之工,一时冠绝。
  西南夷诃罗陀国,宋元嘉七年,遣使奉表曰:“伏承圣主信重三宝,兴立塔寺,周满世界。今故遣使二人,表此微心。”
  呵罗单国都闍婆洲,元嘉七年,遣使献金刚指环、赤鹦鹉鸟、天竺国白叠、古贝、叶波国古贝等物。十年,呵罗单国王毗沙跋摩奉表曰:“常胜天子陛下,诸佛世尊,常乐安隐,三达六通,爲世间导,是名如来,是故至诚五体敬礼。”其后爲子所篡夺。十三年,又上表。二十六年,文帝诏曰:“呵罗单、婆皇、婆达三国,频越遐海,款化纳贡,远诚宜甄,可并加除授。”乃遣使策命之。二十九年,又遣长史婆和沙弥献方物。
  婆皇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婆罗跋摩遣使献方物四十一种,文帝策命之爲婆皇国王。二十八年,复遣使贡献。孝武孝建三年,又遣长史竺那婆智奉表献方物,以那婆智爲振威将军。大明三年,献赤白鹦鹉。大明八年、明帝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明帝以其长史竺须罗达、前长史振威将军竺那婆智并爲龙骧将军。
  婆达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不陵伽跋摩遣使献方物,文帝策命之爲婆达国王。二十六年、二十八年,复遣使献方物。
  闍婆达国,元嘉十二年,国王师黎婆达呵陀罗跋摩遣使奉表曰:“宋国大主大吉天子足下,教化一切,种智安隐,天人师降伏四魔,成等正觉,转尊法轮,度脱衆生。我虽在远,亦沾灵润。”
  盘盘国,元嘉、孝建、大明中,并遣使贡献。梁中大通元年、四年,其王使使奉表累送佛牙及画塔,并献沈檀等香数十种。六年八月,复遣使送菩提国舍利及画塔图,并菩提树叶、詹糖等香。
  丹丹国,中大通三年,其王遣使奉表送牙像及画塔二躯, 并献火齐珠、古贝、杂香药。大同元年,复遣使献金银、琉璃、杂宝、香药等物。
  干陀利国,在南海洲上,其俗与林邑、扶南略同,出斑布、古贝、槟榔。槟榔特精好,爲诸国之极,宋孝武世,王释婆罗那邻陀遣长史竺留陀献金银宝器。梁天监元年,其王瞿昙修跋陀罗以四月八日梦一僧谓曰:“中国今有圣主,十年之后,佛法大兴。汝若遣使贡奉礼敬,则土地丰乐,商旅百倍;若不信我,则境土不得自安。”初未之信,既而又梦此僧曰:“汝若不信我,当与汝往观。”乃于梦中至中国拜觐天子。既觉心异之,陀罗本工画,乃写梦中所见武帝容质,饰以丹青,仍遣使并画工奉表献玉盘等物。使人既至,摸写帝形以还其国,比本画则符同焉。因盛以宝函,日加敬礼。后跋陀死,子毗针邪跋摩立,十七年,遣长史毗员跋摩奉表献金芙蓉、杂香药等。普通元年,复遣使献方物。
  狼牙修国,在南海中。其界东西三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北去广州二万四千里。土气物産与扶南略同,偏多栈、沈、婆律香等。其俗,男女皆袒而被发,以古贝爲干漫,其王及贵臣乃加云霞布覆胛,以金绳爲络带,金环贯耳。女子则被布,以璎珞绕身。其国累砖爲城,重门楼阁。王出乘象,有幡旄旗鼓,罩白盖,兵卫甚严。国人说,立国以来四百馀年,后嗣衰弱,王族有贤者,国人归向之。王闻乃加囚执,其锁无故自断。王以爲神,因不敢害,乃逐出境,遂奔天竺。天竺妻以长女。俄而狼牙王死,大臣迎还爲王。二十馀年死,子婆伽达多立。天监十四年,遣使阿撤多奉表。
  婆利国,在广州东南海中洲上,去广州二月日行。国界东西五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一百三十六聚。土气暑热,如中国之盛夏。谷一岁再熟,草木常荣。海出文螺、紫贝。有石 名坩贝罗,初采之柔软,及刻削爲物暴干之,遂大硬。其国人披古贝如帊,及爲都缦。王乃用斑丝者,以璎珞绕身,头着金冠高尺馀,形如弁,缀以七宝之饰。带金装剑,偏坐金高坐,以银蹬支足。侍女皆爲金花杂宝之饰,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王出以象驾舆,舆以杂香爲之,上施羽盖、珠帘。其导从吹螺击鼓。王姓憍陈如,自古未通中国,问其先及年数不能记。自言白净王夫人即其国女。
  天监十六年,遣使奉表献金席等。普通三年,其王频伽复遣使珠智献白鹦鹉、青虫、兜鍪、琉璃器、古贝、螺杯、杂香药等数十种。
  中天竺国,在大月支东南数千里,地方三万里,一名身毒。汉世张骞使大夏,见邛竹杖、蜀布,国人云市之身毒,即天竺也。从月支、高附西,南至西海,东至盘越,列国数十,每国置王,其名虽异,皆身毒也。汉时羁属月支。其俗土着与月支同,而卑湿暑热,人畏战,弱于月支。国临大江,名新陶,源出昆仑。分爲五江,总名恒水。其水甘美,下有真盐,色正白如水精。土出犀、象、貂鼠、玳瑁、火齐、金银铜铁、金缕织成金罽、细靡白叠、好裘、毾憕。火齐状如云母,色如紫金,有光曜,别之则薄如蝉翼,积之则如纱縠之重遝也。西与大秦、安息交市海中。多大秦珍物,珊瑚、琥珀、金碧、珠玑、琅玕、郁金、苏合。苏合是合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也。又云大秦人采苏合,先笮其汁以爲香膏,乃卖其滓与诸国贾人,是以展转来达中国不大香也。郁金独出罽宾国,华色正黄而细,与芙蓉华里被莲者相似。国人先取以上佛寺,积日槁乃粪去之,贾人以转卖与他国也。
  汉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来献,汉世唯一通焉。其国人行贾往往至扶南、日南、交址。其南徼诸国 人少有到大秦者。孙权黄武五年,有大秦贾人字秦论来到交址,太守吴邈遣送诣权。权问论方土风俗,论具以事对。时诸葛恪讨丹阳,获黝、歙短人。论见之曰:“大秦希见此人。”权以男女各十人,差吏会稽刘咸送论,咸于道物故,乃径还本国也。
  汉和帝时,天竺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叛遂绝。至桓帝延熹三年、四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魏、晋世绝不复通。唯吴时扶南王范旃遣亲人苏勿使其国,从扶南发投拘利口,循海大湾中正西北入,历湾边数国,可一年余到天竺江口,逆水行七千里乃至焉。天竺王惊曰:“海滨极远,犹有此人乎!”即令观视国内,仍差陈、宋等二人以月支马四疋报旃,勿积四年方至。其时吴遣中郎康泰使扶南,及见陈、宋等,具问天竺土俗,云:“佛道所兴国也。人敦庞,土饶沃,其王号茂论。所都城郭,水泉分流,绕于渠堑,下注大江。其宫殿皆雕文镌刻。街曲市里,屋舍楼观,钟鼓音乐,服饰香华,水陆通流,百贾交会,器玩珍玮,恣心所欲。左右嘉维、舍卫、叶波等十六大国。去天竺或二三千里,共尊奉之,以爲在天地之中。”
  天监初,其王屈多遣长史竺罗达奉表献琉璃唾壶、杂香、古贝等物。
  天竺迦毗黎国,元嘉五年,国王月爱遣使奉表,献金刚指环、摩勒金环诸宝物,赤白鹦鹉各一头。明帝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以其使主竺扶大、竺阿珍并爲建威将军。元嘉十八年,苏摩黎国王那罗跋摩遣使献方物。孝武孝建二年,斤陀利国王释婆罗那邻陀遣长史竺留陀及多献金银宝器。后废帝元徽元年,婆黎国遣使贡献。凡此诸国皆事佛道。
  佛道自后汉明帝法始东流,自此以来,其教稍广,别爲一家之学。元嘉十二年,丹阳尹萧摹之奏曰:“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而自顷以来,更以奢竞爲重。请自今以后有欲铸铜 像者,悉诣台自闻;兴造塔寺精舍,皆先列言,须许报然后就功。”诏可。又沙汰沙门罢道者数百人。孝武大明二年,有昙标道人与羌人高闍谋反,上因是下诏,所在精加沙汰,后有违犯,严其诛坐。于是设诸条禁,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而诸寺尼出入宫掖,交关妃后,此制竟不能行。先是,晋世庾冰始创议欲使沙门敬王者,后桓玄复述其义,并不果行。大明六年,孝武使有司奏沙门接见皆尽敬,诏可。前废帝初复旧。
  孝武宠姬殷贵妃薨,爲之立寺,贵妃子子鸾封新安王,故以新安爲寺号。前废帝杀子鸾,乃毁废新安寺,驱斥僧徒,寻又毁中兴、天宝诸寺。明帝定乱,下令修复。
  宋世名僧有道生道人,彭城人,父爲广戚令。道生爲沙门法大弟子,幼而聪悟。年十五便能讲经,及长有异解,立顿悟义,时人推服。元嘉十一年,卒于庐山,沙门慧琳爲之诔。
  慧琳者,秦郡秦县人,姓刘氏。少出家,住冶城寺。有才章,兼内外之学,爲庐陵王义真所知。尝着均善论,颇贬裁佛法,云:“有白学先生,以爲中国圣人经纶百世,其德弘矣,智周万变,天人之理尽矣。道无隐旨,教罔遗筌,聪叡迪哲,何负于殊论哉。有黑学道士陋之,谓不照幽冥之涂,弗及来生之化,虽尚虚心,未能虚事,不逮西域之深也。”爲客主酬答,其归以爲“六度与五教并行,信顺与慈悲齐立”。论行于世。旧僧谓其败黜释氏,欲加摈斥。文帝见论赏之,元嘉中,遂参权要,朝廷大事皆与议焉。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势倾一时。方筵七八,座上恒满。琳着高屐,披貂裘,置通呈书佐,权侔宰辅。会稽孔觊尝诣之,遇宾客填咽,暄叙而已。觊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谓冠屦失所矣。”注孝经及庄子逍遥篇文论传于世。
  又有慧严、慧议道人,并住东安寺。学行精整,爲道俗所 推。时斗场寺多禅僧,都下爲之语曰:“斗场禅师窟,东安谈义林。”
  孝武大明四年,于中兴寺设斋,有一异僧,衆莫之识,问名,答言名明慧,从天安寺来。忽然不见。天下无此寺名,乃改中兴曰天安寺。大明中,外国沙门摩诃衍苦节有精理,于都下出新经胜鬘经,尤见重释学。
  师子国,天竺旁国也。其地和适,无冬夏之异。五谷随人种,不须时节。其国旧无人,止有鬼神及龙居之。诸国商估来共市易,鬼神不见其形,但出珍宝,显其所堪价。商人依价取之。诸国人闻其土乐,因此竞至,或有住者,遂成大国。
  晋义熙初,始遣使献玉像,经十载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洁润,形制殊特,殆非人工。此像历晋、宋在瓦官寺,先有征士戴安道手制佛像五躯,及顾长康维摩画图,世人号之三绝。至齐东昏遂毁玉像,前截臂,次取身,爲嬖妾潘贵妃作钗钏。
  宋元嘉五年,其王刹利摩诃遣使奉表贡献。十二年,又遣使奉献。梁大通元年,后王迦叶伽罗诃黎邪使使奉表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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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九
  列传第六十九夷貊下
  东夷 西戎 蛮 西域诸国 蠕蠕
  东夷之国,朝鲜爲大,得箕子之化,其器物犹有礼乐云。魏时,朝鲜以东马韩、辰韩之属,世通中国。自晋过江,泛海来使,有高句丽、百济,而宋、齐间常通职贡,梁兴又有加焉。扶桑国,在昔未闻也,梁普通中有道人称自彼而至,其言元本尤悉,故并录焉。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其先所出,事详北史。地方可二千里,中有辽山,辽水所出。汉、魏世,南与朝鲜獩貊、东与沃沮、北与夫馀接。其王都于丸都山下,地多大山深谷,无原泽,百姓依之以居,食涧水。虽土着,无良田,故其俗节食,好修宫室。于所居之左立大屋,祭鬼神,又祠零星、社稷。人性凶急,喜寇钞。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加、主簿、优台、使者、皁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言语诸事,多与夫馀同,其性气衣服有异。本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慎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消奴部爲王,微弱,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俗喜歌舞,国中邑落,男女每夜群聚歌戏。其人洁净自喜,善藏酿,跪拜申一脚,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大会。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 自饰,大加、主簿头所着似帻而无后,其小加着折风,形如弁。其国无牢狱,有罪者则会诸加评议,重者便杀之,没入其妻子。其俗好淫,男女多相奔诱。已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其死葬,有椁无棺。好厚葬,金银财币尽于送死。积石爲封,列植松柏。兄死妻嫂。其马皆小,便登山。国人尚气力,便弓矢刀矛,有铠甲,习战斗,沃沮、东濊皆属焉。
  晋安帝义熙九年,高丽王高琏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晋以琏爲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丽王、乐浪公。宋武帝践阼,加琏征东大将军,余官并如故。三年,加琏散骑常侍,增督平州诸军事。少帝景平二年,琏遣长史马娄等来献方物,遣谒者朱邵伯、王邵子等慰劳之。
  元嘉十五年,冯弘爲魏所攻,败奔高丽北丰城,表求迎接。文帝遣使王白驹、赵次兴迎之,并令高丽资遣。琏不欲弘南,乃遣将孙漱、高仇等袭杀之。白驹等率所领七千余人生禽漱,杀仇等二人。琏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白驹等下狱见原。
  琏每岁遣使。十六年,文帝欲侵魏,诏琏送马,献八百匹。
  孝武孝建二年,琏遣长史董腾奉表,慰国哀再周,并献方物。大明二年,又献肃慎氏楛矢石砮。七年,诏进琏爲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馀官并如故。明帝泰始、后废帝元徽中,贡献不绝,历齐并授爵位,百馀岁死。子云立,齐隆昌中,以爲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营平二州、征东大将军、高丽王、乐浪公。
  梁武帝即位,进云车骑大将军。天监七年,诏爲抚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常侍、都督、王并如故。十一年、十五年,累遣使贡献。十七年,云死,子安立。普通元年,诏安纂袭封爵,持节、督营平二州诸军事、甯东将军。七年,安 卒,子延立,遣使贡献。诏以延袭爵。中大通四年、六年,大同元年、七年,累奉表献方物。太清二年,延卒,诏其子成袭延爵位。
  百济者,其先东夷有三韩国: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弁韩、辰韩各十二国,马韩有五十四国。大国万馀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百济即其一也。后渐强大,兼诸小国。其国本与句丽俱在辽东之东千余里,晋世句丽既略有辽东,百济亦据有辽西、晋平二郡地矣,自置百济郡。
  晋义熙十二年,以百济王馀映爲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宋武帝践阼,进号镇东大将军。少帝景平二年,映遣长史张威诣阙贡献。元嘉二年,文帝诏兼谒者闾丘恩子、兼副谒者丁敬子等往宣旨慰劳,其后每岁遣使奉献方物。七年,百济王余毗复修贡职,以映爵号授之。二十七年,毗上书献方物,私假台使冯野夫西河太守,表求易林、式占、腰弩,文帝并与之。毗死,子庆代立。孝武大明元年,遣使求除授,诏许之。二年,庆遣上表,言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十一人忠勤,并求显进。于是诏并加优进。明帝泰始七年,又遣使贡献。庆死,立子牟都。都死,立子牟大。齐永明中,除大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百济王。梁天监元年,进大号征东将军。寻爲高句丽所破,衰弱累年,迁居南韩地。普通二年,王馀隆始复遣使奉表,称累破高丽,今始与通好,百济更爲强国。其年,梁武帝诏隆爲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甯东大将军、百济王。五年,隆死,诏复以其子明爲持节、督百济诸军事、绥东将军、百济王。
  号所都城曰固麻,谓邑曰檐鲁,如中国之言郡县也。其国土有二十二檐鲁,皆以子弟宗族分据之。其人形长,衣服洁净。其国近倭,颇有文身者。言语服章略与高丽同,呼帽曰冠,襦 曰复衫,裤曰褌。其言参诸夏,亦秦、韩之遗俗云。
  中大通六年、大同七年,累遣使献方物,并请涅盘等经义、毛诗博士并工匠画师等,并给之。太清三年,遣使贡献。及至,见城阙荒毁,并号恸涕泣。侯景怒,囚执之,景平乃得还国。
  新罗,其先事详北史,在百济东南五千馀里。其地东滨大海,南北与句丽、百济接。魏时曰新卢;宋时曰新罗,或曰斯罗。其国小,不能自通使聘。梁普通二年,王姓募名泰,始使使随百济奉献方物。
  其俗呼城曰健牟罗,其邑在内曰啄评,在外曰邑勒,亦中国之言郡县也。国有六啄评、五十二邑勒。土地肥美,宜植五谷,多桑麻,作缣布,服牛乘马,男女有别。其官名有子贲旱支、壹旱支、齐旱支、谒旱支、壹吉支、奇贝旱支。其冠曰遗子礼,襦曰尉解,裤曰柯半,靴曰洗。其拜及行与高丽相类。无文字,刻木爲信。语言待百济而后通焉。
  倭国,其先所出及所在,事详北史。其官有伊支马,次曰弥马获支,次曰奴往鞮。人种禾、稻、紵、麻,蚕桑织绩,有姜、桂、橘、椒、苏。出黑雉、真珠、青玉。有兽如牛名山鼠,又有大蛇吞此兽。蛇皮坚不可斫,其上有孔,乍开乍闭,时或有光,射中而蛇则死矣。物産略与儋耳、朱崖同。地气温暖,风俗不淫。男女皆露髫,富贵者以锦绣杂采爲帽,似中国胡公头。食饮用笾豆。其死有棺无椁,封土作冢。人性皆嗜酒。俗不知正岁,多寿考,或至八九十,或至百岁。其俗女多男少,贵者至四五妻,贱者犹至两三妻。妇人不媱妒,无盗窃,少诤讼。若犯法,轻者没其妻子,重则灭其宗族。
  晋安帝时,有倭王赞遣使朝贡。及宋武帝永初二年,诏曰:“倭赞远诚宜甄,可赐除授。”文帝元嘉二年,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赞死,弟珍立,遣使贡献,自称使持节、都 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表求除正。诏除安东将军、倭国王。珍又求除正倭洧等十三人平西、征虏、冠军、辅国将军等号,诏并听之。二十年,倭国王济遣使奉献,复以爲安东将军、倭国王。二十八年,加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将军如故;并除所上二十三人职。济死,世子兴遣使贡献。孝武大明六年,诏授兴安东将军、倭国王。兴死,弟武立,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七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顺帝升明二年,遣使上表,言“自昔祖禰,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衆夷六十六国,陵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愆于岁。道径百济,装饰船舫,而句丽无道,图欲见吞。臣亡考济方欲大举,奄丧父兄,使垂成之功,不获一篑。今欲练兵申父兄之志,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馀咸各假授,以劝忠节”。诏除武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王。齐建元中,除武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镇东大将军。梁武帝即位,进武号征东大将军。
  其南有侏儒国,人长四尺。又南有黑齿国、裸国,去倭四千馀里,船行可一年至。又西南万里有海人,身黑眼白,裸而丑,其肉美,行者或射而食之。
  文身国在倭东北七千馀里,人体有文如兽,其额上有三文,文直者贵,文小者贱。土俗欢乐,物丰而贱,行客不齎粮。有屋宇,无城郭。国王所居,饰以金银珍丽,绕屋爲堑,广一丈,实以水银,雨则流于水银之上。市用珍宝。犯轻罪者则鞭杖,犯死罪则置猛兽食之,有枉则兽避而不食,经宿则赦之。
  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馀里,无兵戈,不攻战,风俗并与 文身国同而言语异。
  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馀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爲名。扶桑叶似桐,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爲布,以爲衣,亦以爲锦。作板屋,无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爲纸。无兵甲,不攻战。其国法有南北狱,若有犯,轻罪者入南狱,重罪者入北狱。有赦则放南狱,不赦北狱。在北狱者男女相配,生男八岁爲奴,生女九岁爲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贵人有罪,国人大会,坐罪人于坑,对之宴饮分诀若死别焉。以灰绕之,其一重则一身屏退,二重则及子孙,三重者则及七世。名国王爲乙祁。贵人第一者爲对卢,第二者爲小对卢,第三者爲纳咄沙。国王行有鼓角导从。其衣色随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黄,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至胜二十斛。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以乳爲酪。有赤梨,经年不坏。多蒲桃。其地无铁有铜,不贵金银。市无租估。其昏姻法,则婿往女家门外作屋,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昏。昏礼大抵与中国同。亲丧七日不食,祖父母丧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设座爲神像,朝夕拜奠,不制衰絰。嗣王立,三年不亲国事。其俗旧无佛法。宋大明二年,罽宾国尝有比丘五人游行其国,流通佛法经像,教令出家,风俗遂改。”
  慧深又云:“扶桑东千馀里有女国,容貌端正,色甚洁白,身体有毛,发长委地。至二三月竞入水则任娠,六七月産子。女人胸前无乳,项后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百日能行,三四年则成人矣。见人惊避,偏畏丈夫。食咸草如禽兽。咸草叶似邪蒿,而气香味咸。梁天监六年,有晋安人度海,爲风所飘至一岛,登岸,有人居止,女则如中国,而言语不可晓。男 则人身而狗头,其声如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筑土爲墙,其形圆,其户如窦云。”
  河南、宕昌、邓至、武兴,其本并爲氐、羌之地。自晋南迁,九州分裂,此等诸国,地分西垂,提挈于魏,时通江左。今采其旧土,编于西戎云。
  河南王者,其先出自鲜卑慕容氏。初,慕容弈洛干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嫡曰廆洛干。卒,廆嗣位,吐谷浑避之,西徙上陇,度枹罕,出凉州西南,至赤水而居之。地在河南,故以爲号。事详北史。其界东至叠川,西邻于阗,北接高昌,东北通秦岭,方千余里,盖古之流沙地焉。乏草木,少水潦,四时恒有冰雪,唯六七月雨雹甚盛。若晴则风飘沙砾,常蔽光景。其地有麦无谷。有青海方数百里,放牝马其侧,辄生驹,土人谓之龙种,故其国多善马。有屋宇,杂以百子帐,即穹庐也。着小袖袍,小口裤,大头长裙帽。女子被发爲辫。
  其后吐谷浑孙叶延,颇识书记,自谓曾祖弈洛干始封昌黎公,吾盖公孙之子也。礼以王父字爲氏,因姓吐谷浑,亦爲国号。至其末孙阿豺,始通江左,受官爵。弟子慕延,宋元嘉末,又自号河南王。慕延死,从弟拾寅立,乃用书契,起城池,筑宫殿。其小王并立宅国中。有佛法。拾寅死,子度易侯立。易侯死,子休留代立。齐永明中,以代爲使持节、都督西秦河沙三州、镇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
  梁兴,进代爲征西将军。代死,子伏连筹袭爵位。天监十三年,遣使献金装马脑锺二口,又表于益州立九层佛寺,诏许焉。十五年,又遣使献赤舞龙驹及方物。其使或岁再三至,或再岁一至。其地与益州邻,常通商贾。普通元年,又奉表献方物。筹死,子呵罗真立。大通三年,诏以爲甯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真死,子佛辅袭爵位,其世子又遣使献 白龙驹于皇太子。
  宕昌国,在河南国之东、益州之西北陇西之地,西羌种也。宋孝武世,其王梁瑾忽始献方物。梁天监四年,王梁弥博来献甘草、当归。诏以爲使持节、都督河凉二州诸军事、安西将军、东羌校尉、河凉二州刺史、陇西公、宕昌王。佩以金章。弥博死,子弥泰立。大同七年,复策授以父爵位。其衣服风俗与河南略同。
  邓至国,居西凉州界,羌别种也。世号持节、平北将军、西凉州刺史。宋文帝时,王象屈耽遣使献马。梁天监元年,诏以邓至王象舒彭爲督西凉州诸军事,进号安北将军。五年,舒彭遣使献黄耆四百斤,马四匹。其俗呼帽曰突何。其衣服与宕昌同。
  武兴国,本仇池。杨难当自立爲秦王,宋文帝遣裴方明讨之,难当奔魏。其兄子文德又聚衆葭芦,宋因授以爵位。魏又攻之,文德奔汉中。从弟僧嗣又自立,复戍葭芦,卒。文德弟文度立,以弟文弘爲白水太守,屯武兴。宋世以爲武都王。武兴之国自于此矣。难当族弟广香又攻杀文度,自立爲阴平王、葭芦镇主。死,子炅立。炅死,子崇祖立。崇祖死,子孟孙立。齐永明中,魏南梁州刺史仇池公杨灵珍据泥功山归齐,齐武帝以灵珍爲北梁州刺史、仇池公。文洪死,以族人集始爲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梁天监初,以集始爲持节、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灵珍爲冠军将军。孟孙爲假节、督沙州诸军事、平羌校尉、沙州刺史、阴平王。集始死,子绍先袭爵位。二年,以灵珍爲持节、督陇右诸军事、左将军、北凉州刺史、仇池王。十年,孟孙死,诏赠安沙将军、北雍州刺史。子定袭封爵。绍先死,子智慧立。大同元年,克复汉中,智慧遣使上表,求率四千户归梁,诏许焉, 即以爲东益州。
  其国东连秦岭,西接宕昌。其大姓有苻氏、姜氏、梁氏。言语与中国同。着乌皁突骑帽,长身小袖袍,小口裤,皮裤。地植九谷。婚姻备六礼。知书疏。种桑麻。出紬绢布漆蜡椒等,山出铜铁。
  书云“蛮夷猾夏”,其作梗也已旧。及于宋之方盛,盖亦屡兴戍役,岂诗所谓“蠢尔蛮荆,大邦爲雠”者乎。今亦编录以备诸蛮云尔。
  荆、雍州蛮,盘瓠之后也,种落布在诸郡县。宋时因晋于荆州置南蛮、雍州置甯蛮校尉以领之。孝武初,罢南蛮并大府,而宁蛮如故。蛮之顺附者,一户输谷数斛,其馀无杂调。而宋人赋役严苦,贫者不复堪命,多逃亡入蛮。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郡,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爲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所在多深险。居武陵者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谓之五溪蛮。而宜都、天门、巴东、建平、江北诸郡蛮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焉。前世以来,屡爲人患。
  少帝景平二年,宜都蛮帅石宁等一百二十三人诣阙上献。文帝元嘉六年,建平蛮张维之等五十人,七年,宜都蛮田生等一百一十三人,并诣阙献见。其后,沔中蛮大动,行旅殆绝。天门漊中令宋矫之徭赋过重,蛮不堪命。十八年,蛮田向求等爲寇,破漊中,虏掠百姓。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曾孙念讨破之,免矫之官。二十年,南郡临沮、当阳蛮反,缚临沮令傅僧骥。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遣中兵参军王谌讨破之。
  先是,雍州刺史刘道産善抚诸蛮,前后不附者,皆引出平土,多缘沔爲居。及道産亡,蛮又反叛。至孝武出爲雍州,群蛮断道。台遣军主沈庆之连年讨蛮,所向皆平,事在庆之传。
  二十八年正月,龙山雉水蛮寇钞涅阳县,南阳太守朱韶遣军讨之,失利。韶又遣二千人系之,蛮乃散走。是岁,滍水诸蛮因险爲寇,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使说之,又遣军讨沔北诸蛮。袭浊山、如口、蜀松三柴,克之,又围斗钱、柏义诸柴。蛮悉力距战,军大破之。
  孝武大明中,建平蛮向光侯寇暴峡川,巴东太守王济、荆州刺史朱修之遣军讨之。光侯走清江,清江去巴东千馀里。时巴东、建平、宜都、天门四郡蛮爲寇,诸郡人户流散,百不存一。明帝、顺帝世尤甚,荆州爲之虚弊云。
  豫州蛮,禀君后也。盘瓠、禀君事,并具前史。西阳有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谓之五水蛮。所在并深岨,种落炽盛,历世爲盗贼。北接淮、汝,南极江、汉,地方数千里。
  宋元嘉二十八年,西阳蛮杀南川令刘台。二十九年,新蔡蛮破大雷戍,略公私船入湖。有亡命司马黑石逃在蛮中,共爲寇。文帝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讨之。孝武大明四年,又遣庆之讨西阳蛮,大克获而反。司马黑石徒党三人,其一名智,黑石号曰太公,以爲谋主。一人名安阳,号谯王,一人名续之,号梁王。蛮文山罗等讨禽续之,爲蛮世财所篡,山罗等相率斩世财父子六人。豫州刺史王玄谟遣殿中将军郭元封慰劳诸蛮,使缚送亡命。蛮乃执智、安阳二人,送诣玄谟。孝武使于寿阳斩之。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及南贼败于鹊尾,西阳蛮田益之、田义之、成邪财、田光兴等起义,攻郢州克之。以益之爲辅国将军,都统四山军事。又以蛮户立宋安、光城二郡。以义之爲宋安太守,光兴爲光城太守。封益之边城县王,成邪财阳城县王。成邪财死,子婆思袭爵云。
  玉门以西达于西海,考之汉史,通爲西域,高昌迄于波斯,则其所也。自晋、宋以还,虽有时而至,论其风土,甚未能详。今略备西域诸国,编之于次云。
  高昌国,初阚氏爲主,其后爲河西王沮渠茂虔弟无讳袭破之。其王阚爽奔于蠕蠕。无讳据之称王,一世而灭于魏。其国人又推曲氏爲王,名嘉,魏授爲车骑将军、司空公、都督秦州诸军事、秦州刺史、金城郡公。在位二十四年卒,国諡曰昭武王。子子坚,子坚嗣位,魏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散骑常侍、都督瓜州刺史、西平郡公、开府仪同三司、高昌王。
  其国盖车师之故地,南接河南,东近敦煌,西次龟兹,北邻敕勒。置四十六镇,交河田地高宁临川横截柳婆洿林新兴由甯始昌笃进白力等镇。官有四镇将军,及置杂号将军、长史、司马、门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舍人、通事令史、谘议、谏议、校尉、主簿。国人言语与华略同。有五经、历代史、诸子集。面貌类高丽,辫发垂之于背。着长身小袖袍、缦裆裤。女子头发,辫而不垂,着锦缬缨络环钏。昏姻有六礼。其地高燥,筑土爲城,架木爲屋,土覆其上。寒暑与益州相似,备植九谷,人多噉面及牛羊肉。出良马、蒲桃酒、石盐。多草木,有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曰白叠子,国人取织以爲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有朝乌者,旦旦集王殿前,爲行列,不畏人,日出然后散去。
  梁大同中,子坚遣使献鸣盐枕、蒲桃、良马、氍獀等物。
  滑国者,车师之别种也。汉永建元年,八滑从班勇击北虏有功,勇上八滑爲后部亲汉侯。自魏、晋以来,不通中国。至梁天监十五年,其王厌带夷栗陀始遣使献方物。普通元年,遣使献黄师子、白貂裘、波斯锦等物。七年,又奉表贡献。
  魏之居代都,滑犹爲小国,属蠕蠕。后稍强大,征其旁国 波斯、渴盘陀、罽宾、焉耆、龟兹、疏勒、姑墨、于阗、句般等国,开地千馀里。土地温暖,多山川,少树木,有五谷。国人以面及羊肉爲粮。其兽有师子、两脚骆驼,野驴有角。人皆善骑射,着小袖长身袍,用金玉爲带。女人被裘,头上刻木爲角,长六尺,以金银饰之。少女子,兄弟共妻。无城郭,毡屋爲居,东向开户。其王坐金床,随太岁转,与妻并坐接客。无文字,以木爲契。与旁国通,则使旁国胡爲胡书,羊皮爲纸。无职官。事天神、火神,每日则出户祀神而后食。其跪一拜而止。葬以木爲椁。父母死,其子截一耳,葬讫即吉。其言语待河南人译然后通。
  呵跋檀、周古柯、胡密丹等国,并滑旁小国也。凡滑旁之国,衣服容貌皆与滑同。普通元年,使使随滑使来贡献方物。
  白题国王姓支名史稽毅,其先盖匈奴之别种胡也。汉灌婴与匈奴战,斩白题骑一人是也。在滑国东,去滑六日行,西极波斯。土地出粟、麦、瓜果,食物略与滑同。普通三年,遣使献方物。
  龟兹者,西域之旧国也。自晋度江不通,至梁普通二年,王尼瑞摩珠那胜遣使奉表贡献。
  于阗者,西域之旧国也。梁天监九年,始通江左,遣使献方物。十三年,又献波罗婆步鄣。十八年,又献琉璃罂。大同七年,又献外国刻玉佛。
  渴盘陀国,于阗西小国也。西邻滑国,南接罽宾国,北连沙勒。国都在山谷中,城周回十馀里。国有十二城,风俗与于阗相类。衣古贝布,着长身小袖袍、小口裤。地宜小麦,资以爲粮。多牛马骆驼羊等。出好毡。王姓葛沙氏,梁中大同元年,始通江左,遣献方物。
  末国,汉世且末国也。胜兵万馀户。北与丁零、东与白题、 西与波斯接。土人剪发,着氊帽、小袖衣,爲衫则开颈而缝前。多牛羊骡驴。其王安末深盘,梁普通五年,始通江左,遣使来贡献。
  波斯国,其先有波斯匿王者,子孙以王父字爲氏,因爲国号。国有城周回三十二里,城高四丈,皆有楼观。城内屋宇数百千间,城外佛寺二三百所。西去城十五里有土山,山非过高,其势连接甚远。中有鹫鸟噉羊,土人极以爲患。国中有优钵昙花,鲜华可爱。出龙驹马。咸池生珊瑚树,长一二尺。亦有武魄、马脑、真珠、玫瑰等,国内不以爲珍。市买用金银。昏姻法,下娉财讫,女婿将数十人迎妇。婿着金线锦袍、师子锦裤,戴天冠。妇亦如之。妇兄弟便来捉手付度,夫妇之礼,于兹永毕。国东与滑国、西及南俱与娑罗门国、北与泛栗国接。梁中大通二年,始通江左,遣使献佛牙。
  北狄种类实繁,蠕蠕爲族,盖匈奴之别种也。魏自南迁,因擅其故地。无城郭,随水草畜牧,以穹庐居。辫发,衣锦小袖袍、小口裤、深雍韡。其地苦寒,七月流澌亘河。
  宋升明中,遣王洪范使焉,引之共谋魏。齐建元三年,洪范始至。是岁通使,求并力攻魏 。其相国刑基只罗回表,言“京房谶云:‘卯金卒,草肃应王。’历观图纬,代宋者齐。”又献师子皮裤褶。其国后稍侵弱,永明中,爲丁零所破,更爲小国而南移其居。梁天监十四年,遣使献马、貂裘。普通元年,又遣使献方物。是后数岁一至焉。大同七年,又献马一匹,金一斤。
  其国能以术祭天而致风雪,前对皎日,后则泥潦横流,故其战败莫能追及。或于中夏爲之,则不能雨,问其故,盖以暖云。
  论曰:自晋氏南度,介居江左,北荒西裔,隔碍莫通。至 于南徼东边。界壤所接,洎宋元嘉抚运,爰命干戈,象浦之捷,威震冥海。于是鞮译相系,无绝岁时。以洎齐、梁,职贡有序。及侯景之乱,边鄙日蹙。陈氏基命,衰微已甚,救首救尾,身其几何。故西赆南琛,无闻竹素,岂所谓有德则来,无道则去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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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
  列传第七十贼臣
  贼侯景 熊昙朗 周迪 留异 陈宝应
  侯景字万景,魏之怀朔镇人也。少而不羁,爲镇功曹史。魏末北方大乱,乃事边将尒朱荣,甚见器重。初学兵法于荣部将慕容绍宗,未几绍宗每询问焉。后以军功爲定州刺史。始魏相高欢微时,与景甚相友好,及欢诛尒朱氏,景以衆降,仍爲欢用。稍至吏部尚书,非其好也。每独曰:“何当离此反故纸邪。”寻封濮阳郡公。
  欢之败于沙苑,景谓欢曰:“宇文泰恃于战胜,今必致怠,请以数千劲骑至关中取之。”欢以告其妃娄氏,曰:“彼若得泰,亦将不归。得泰失景,于事奚益。”欢乃止。后爲河南道大行台,位司徒。又言于欢曰:“恨不得泰。请兵三万,横行天下;要须济江缚取萧衍老公,以作太平寺主。”欢壮其言,使拥兵十万,专制河南,仗任若己之半体。
  景右足短,弓马非其长,所在唯以智谋。时欢部将高昂、彭乐皆雄勇冠时,唯景常轻之,言“似豕突尔,势何所至”。及将镇河南,请于欢曰:“今握兵在远,奸人易生诈僞,大王若赐以书,请异于他者。”许之。每与景书,别加微点,虽子弟弗之知。
  及欢疾笃,其世子澄矫书召之。景知僞,惧祸,因用王伟计,乃乙太清元年二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上表求降。帝召群臣议之,尚书仆射谢举等皆议纳景非便,武帝不从。初,帝以是岁正月乙卯于善言殿读佛经,因谓左右黄慧弼曰:“我昨梦天下太平,尔其识之。”及和至,校景实以正月乙卯日定计,帝由是纳之。于是封景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董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
  高澄嗣事爲勃海王,遣其将慕容绍宗围景于长社。景急,乃求割鲁阳、长社、东荆、北兖请救于西魏,魏遣五城王元庆等率兵救之,绍宗乃退。景复请兵于司州刺史羊鸦仁,鸦仁遣长史邓鸿率兵至汝水,元庆军夜遁,鸦仁乃据悬瓠。
  时景将蔡道遵北归,言景有悔过志。高澄以爲信然,乃以书喻景,若还,许以豫州刺史终其身,所部文武更不追摄,阖门无恙,并还宠妻爱子。景报书不从。澄知景无归志,乃遣军相继讨景。
  帝闻鸦仁已据悬瓠,遂命群帅指授方略,大举攻东魏,以贞阳侯萧明爲都督。明军败见俘。绍宗攻潼州,刺史郭凤弃城走。景乃遣其行台左丞王伟、左户郎中王则诣阙献策,请元氏子弟立爲魏主。诏遣太子舍人元贞爲咸阳王,须度江许即位,以乘舆之副资给之。
  高澄又遣慕容绍宗追景,景退保涡阳,使谓绍宗曰:“欲送客邪?将定雄雌邪?”绍宗曰:“将决战。”遂顺风以阵。景闭垒,顷之乃出。绍宗曰:“景多诡,好乘人背。”使备之,果如其言。景命战士皆被短甲短刀,但低视斫人胫马足,遂败绍宗军。裨将斛律光尤之,绍宗曰:“吾战多矣,未见此贼之难也。尔其当之。”光被甲将出,绍宗戒之曰:“勿度涡水。”既而又爲景败 。绍宗谓曰:“定何如也。”相持连月,景食 尽,诳其衆以爲家口并见杀。衆皆信之。绍宗遥谓曰:“尔等家并完。”乃被发向北斗以誓之。景士卒并北人,不乐南度,其将暴显等各率所部降绍宗。景军溃散,丧甲士四万人,马四千匹,辎重万馀两。乃与腹心数骑自硖石济淮,稍收散卒,得马步八百人。南过小城,人登陴诟之曰:“跛脚奴何爲邪!”景怒,破城杀言者而去。昼夜兼行,追军不敢逼。使谓绍宗曰:“景若就禽,公复何用?”绍宗乃纵之。
  既而莫适所归,马头戍主刘神茂者,爲韦黯所不容,因是踣马乃驰谓景曰:“寿阳去此不远,城池险固,韦黯是监州耳。王若次近郊,必郊迎,因而执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后,徐以啓闻,朝廷喜王南归,必不责也。”景执其手曰:“天教也。”及至,而黯授甲登陴 。景谓神茂曰:“事不谐矣。”对曰:“黯懦而寡智,可说下也。”乃遣豫州司马徐思玉夜入说之,黯乃开门纳景。景执黯,数将斩之,久而见释。乃遣于子悦驰以败闻,自求贬削。优诏不许。复求资给,即授南豫州刺史,本官如故。
  帝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故以鄱阳王范爲合州刺史,即镇合肥。魏人攻悬瓠,悬瓠粮少,羊鸦仁去悬瓠归义阳。
  魏人入悬瓠,更求和亲,帝召公卿谋之。张绾、朱异咸请许之。景闻未之信,乃僞作邺人书,求以贞阳侯换景。帝将许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穷归义,弃之不祥。且百战之馀,宁肯束手受絷。”谢举、朱异曰:“景奔败之将,一使之力耳。”帝从之,复书曰:“贞阳旦至,侯景夕反。”景谓左右曰 :“我知吴儿老公薄心肠。”又请娶于王、谢,帝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景恚曰:“会将吴儿女以配奴。”王伟曰:“今坐听亦死,举大事亦死,王其图之。”于是遂怀反计。属城居人,悉占募爲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 百姓子女悉以配将士。又啓求锦万疋爲军人袍,中领军朱异议以御府锦署止充颁赏,不容以供边用,请送青布以给之。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啓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敕并给之。景自涡阳败后,多所徵求,朝廷含弘,未尝拒绝。
  是时贞阳侯明遣使还梁,述魏人请追前好,许放之还。武帝览之流涕,乃报明啓当别遣行人。帝亦欲息兵,乃与魏和通。景闻之惧,驰啓固谏,帝不从。尔后表疏跋扈,言辞不逊。又闻遣伏挺、徐陵使魏,不知所爲。
  元贞知景异志,累啓还朝。景谓曰:“将定江南,何不少忍。”贞益惧,奔还建邺,具以事闻。景又招司州刺史羊鸦仁同逆,鸦仁录送其使。时鄱阳王范镇合肥,及鸦仁俱累啓称景有异志。朱异曰:“侯景数百叛虏,何能爲役。”并抑不奏闻,景所以奸谋益果。乃上言曰:“高澄狡猾,宁可全信。陛下纳其诡语,求与连和,臣亦窃所笑也。臣行年四十有六,未闻江左有佞邪之臣,一旦入朝,乃致嚣讟,宁堪粉骨,投命雠门。请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许,即领甲临江,上向闽、越。非唯朝廷自耻,亦是三公旰食。”帝使朱异宣语答景使曰:“譬如贫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是朕之失也。”景又知临贺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结。正德许爲内啓。
  二年八月,景遂发兵反,于豫州城内集其将帅,登坛歃血。是日地大震。于是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左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爲辞,以爲奸臣乱政,请带甲入朝。先攻马头、木栅,执太守刘神茂、戍主曹璆等。武帝闻之,笑曰 :“是何能爲,吾以折棰笞之。”乃敕:斩景者不问南北人同赏封二千户兼一州刺史;其人主帅欲还北不须州者,赏以绢布二万,以礼发遣。于是诏合州刺史鄱阳王范爲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 封山侯正表爲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爲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爲东道都督,同讨景,济自历阳。又令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持节,董督衆军。
  景闻之,谋于王伟。伟曰:“莫若直掩扬都,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闻拙速,不闻工迟,令今便须进路,不然邵陵及人。”九月,景发寿春,声云游猎,人不觉也。留僞中军大都督王贵显守寿春城,出军僞向合肥,遂袭谯州。助防董绍先降之,执刺史丰城侯泰。武帝闻之,遣太子家令王质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进攻历阳太守庄铁,铁遣弟均夜斫景营,战没。铁母爱其子,劝铁降。景拜其母,铁乃劝景曰:“急则应机,缓必致祸。”景乃使铁爲导。
  是时镇戍相次啓闻,朱异尚曰:“景必无度江志。”萧正德先遣大船数十艘僞称载荻,实拟济景。景至江将度,虑王质爲梗,俄而质被追爲丹阳尹,无故自退。景闻未之信,乃密遣觇之,谓使者:“质若退,折江东树枝爲验。”觇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办矣。”乃自采石济,马数百匹,兵八千人,都下弗之觉。
  景出,分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遂至慈湖。南津校尉江子一奔还建邺。皇太子见事急,入面啓武帝曰:“请以事垂付,愿不劳圣心。”帝曰:“此自汝事,何更问爲。”太子仍停中书省指授,内外扰乱相劫不复通。于是诏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爲都督内外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爲军师将军以副焉。遣南浦侯推守东府城,西丰公大春守石头,轻车长史谢禧守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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