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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_15 李延寿(唐)
  唐虞象刑,夏禹立辟,盖淳薄既异,致化不同。书曰“世轻世重”,言随时也。夫三代风纯而事简,故罕蹈刑辟,季末俗巧而务殷,故动陷宪网。若三千行于叔世,必有踊贵之尤,此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复者也。汉文发仁恻之意,伤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创制,号称刑厝;然名轻而实重,反更伤人。故孝景嗣位,轻之以缓,缓而人慢,又不禁邪。期于刑罚之中,所以见美于昔,历代详论而未获厥中者也。兵荒已后,罹法更多,弃市之刑,本斩右趾,汉文一谬,承而弗革,所以前贤怅恨,议之而未辩。锺繇、陈群之意虽小有不同,欲以右趾代弃市。若从其言,则所活者衆矣。降死之生,诚爲轻法,可以全其性命,蕃其産育,仁既济物,功亦益衆。又今之所患,逋逃爲先,屡叛不革,宜令逃身靡所,亦以肃戒未犯,永绝恶原。至于馀条,宜且依旧。玄好人附悦,而琳之不能顺旨,是以不见知。累迁尚书左丞,扬州中从事史,所居着绩。
  时责衆官献便宜,议者以爲宜修庠序,恤典刑,审官方,明黜陟,举逸拔才,务农简调。琳之于衆议之外,别建言曰:
  夫玺印者,所以辨章官爵,立契符信。官莫大于皇帝,爵莫尊于公侯,而传国之玺,历代递用,袭封之印,弈世相传。贵在仍旧,无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职独用一印,至于内外群官,每迁悉改,讨寻其义,私所未达。若谓官各异姓,与传袭不同,则未若异代之爲殊也;若论其名器,虽有公卿之贵,未若帝王之重;若以或有诛夷之臣,忌其凶秽,则汉用秦玺,廷祚四百,未闻以子婴身戮国亡而弃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于传玺,人臣衆僚之卑,何嫌于即印?载籍未闻其说,推例自乖其准,而终年刻铸,丧功消实,金银铜炭之费,不可称言,非所以因循旧贯,易简之道。愚请衆官即用一印,无烦改作,若新置官,又官多印少,文或零失,然后乃铸,则仰裨天府,非唯小益。
  又曰:
  凶门柏装,不出礼典,起自末代,积习生常,遂成旧俗,爰自天子达于庶人。诚行之有由,卒革必骇;然苟无关于情,而有愆礼度,存之未有所明,去之未有所失,固当式遵先典,厘革后谬,况复兼以游费,实爲人患者乎。凡人士丧仪,多出闾里,每有此须,动十数万,损人财力,而义无所取。至于寒庶,则人思自竭,虽复室如悬罄,莫不倾産单财,所谓“葬之以礼”,其若此乎?谓宜一罢凶门之式。迁尚书吏部郎。义熙十一年,除宋武帝平北、征西长史,迁侍中。宋台初建,除宋国侍中。永初二年,爲御史中丞,明宪直法,无所屈桡,奏劾尚书令徐羡之亏违宪典。时羡之领扬州刺史,琳之弟璩之爲中从事,羡之使璩之解释琳之,使停寝其事。琳之不许,曰:“我触忤宰相,政当罪止一身。汝必不应从坐,何须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肃,莫敢犯禁。武帝甚嘉之,行经兰台,亲加临幸。迁祠部尚书,不事産业,家尤贫素。景平元年卒,追赠太常。
  子邈有父风,官至扬州中从事。邈子觊。
  觊字思远,少骨鲠有风力,以是非爲己任。口吃,好读书,早知名。历位中书黄门侍郎。初,晋安帝时,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选,于是吏部尚书顔竣奏以觊及司徒左长史王景文应举。帝不欲威权在下,其后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轻其任。侍中蔡兴宗谓人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爲轻重,人心岂可变邪?”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
  大明元年,徙太子中庶子,领翊军校尉,历秘书监,廷尉卿,爲御史中丞。鞭令史,爲有司所纠,原不问。
  六年,除安陆王子绥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性使酒仗气,每醉辄弥日不醒,僚类间多所陵忽,尤不能曲意权幸,莫不畏而疾之。居常贫罄,无有丰约,未尝关怀。爲府长史,典签谘事,不呼前不敢前,不令去不敢去。虽醉日居多,而明晓政事,醒时判决,未尝有壅。衆咸曰:“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胜世人二十九日醒也。”孝武每欲引见,先遣人觇其醉醒。
  性真素,不尚矫饰,遇得宝玩,服用不疑,而他物粗败,终不改易。时吴郡顾觊之亦尚俭素,衣裘器服皆择其陋者。宋世清俭,称此二人。
  觊弟道存、从弟徽,颇营産业,二弟请假东还,觊出渚迎之,辎重十馀船,皆是绵绢纸席之属。觊见之僞喜,谓曰 :“我比乏,得此甚要。”因命置岸侧,既而正色谓曰:“汝辈忝预士流,何至还东作贾客邪?”命烧尽乃去。
  先是,庾徽之爲御史中丞,性豪丽,服玩甚华,觊代之,衣冠器用莫不粗率。兰台令史并三吴富人,咸有轻之之意。觊蓬首缓带,风貌清严,皆重迹屏气,莫敢欺犯。庾徽之字景猷,潁川鄢陵人也,后卒于南东海太守。
  觊后爲司徒左长史,道存代觊爲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时东土大旱,都邑米贵,一斗将百钱。道存虑觊甚乏,遣吏载五百斛米饷之。觊呼吏谓之曰:“我在彼三载,去官之日,不办有路粮。郎至彼未几,那能得此米邪?可载米还彼。”吏曰:“自古以来无有载米上水者,都下米贵,乞于此货之。”不听,吏乃载米而去。
  永光元年,迁侍中,后爲寻阳王右军长史、行会稽郡事。明帝即位,召爲太子詹事,遣故佐平西司马庾业爲右军司马,代觊行会稽郡事。时上流反叛,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璪至,说觊以废帝侈费,仓储耗尽,都下罄匮,资用已竭;今南北并起,远近离叛,若拥五郡之锐,招动三吴,事无不克。觊然其言,遂发兵驰檄。觊子长公,璪二子淹、玄并在都,驰信密报,泰始二年正月,并逃叛东归。遣书要吴郡太守顾琛,琛以母年笃老,又密迩建邺,与长子宝素谋议未判。少子宝先时爲山阴令,驰书报琛,以南师已近,朝廷孤弱,不时顺从,必有覆灭之祸。觊前锋军已度浙江,琛遂据郡同反。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一时回应。
  庾业既东,明帝即以代延熙爲义兴,以延熙爲巴陵王休若镇东长史。业至长塘湖,即与延熙合。明帝遣建威将军沈怀明东讨,尚书张永系进。巴陵王休若董统东讨诸军。时觊所遣孙昙瓘等军顿晋陵九里,部阵甚盛。怀明至奔牛,所领寡弱,张永至曲阿,未知怀明安否,退还延陵就休若。诸将帅咸劝退破冈,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斩,衆小定。军主刘亮又继至,兵力转集,人情乃安。
  时齐高帝率军东讨,与张永等于晋陵九里曲结营,与东军相持。上遣积射将军江方兴、南台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贼形势,贼帅孙昙瓘、程扞宗、陈景远凡有五城,互相连带。扞宗城犹未固,道隆率所领急攻之,俄顷城陷,斩扞宗首。刘亮果劲,便刀楯,乃负楯而进,直入重栅,衆军因之,即皆摧破。齐高帝与永等乘胜驰击之,又大破之。昙瓘因此败走,孔璪与昙生焚仓库,奔钱唐。
  会稽闻西军稍近,将士多奔亡,觊不能复制。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觊忧遽不知所爲。其夕率千人声云东讨,实趋石赐。遇潮涸不得去,衆叛都尽,门生载以小船,窜于山脊村。村人缚以送晏,晏调曰:“此事孔璪所爲,无豫卿事,可作首辞,当相爲申上。”觊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晏乃斩之东合外。临死求酒,曰:“此是平生所好。”顾琛、王昙生、袁标等并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阵斩十七人,余皆原宥。
  觊之起兵也,梦行宣阳门道上,顾望皆丘陵。觊寤,私告人曰:“丘陵者弗平,建康其殆难克。”
  觊弟道存,位黄门吏部郎、南郡太守。晋安王子勋建僞号,以爲侍中,行雍州事,事败见杀。
  殷景仁,陈郡长平人也。曾祖融,晋太常。祖茂之,特进、左光禄大夫。父道裕,早亡。
  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谧见而以女妻之。爲宋武帝太尉行参军,历位中书侍郎。景仁不爲文而敏有思致,不谈义而深达理,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也。
  尝建议请百官举才,以所荐能否黜陟,武帝甚知之。少帝即位,补侍中,累表辞让。优诏申其请,以爲黄门侍郎,历左卫将军。文帝即位,委遇弥厚。俄迁侍中,左卫如故。时与王华、王昙首、刘湛四人并爲侍中,以风力局干,冠冕一时,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车驾征谢晦,司徒王弘入居中书下省,景仁长直,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彦之爲中领军,侍中如故。
  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六年,苏氏卒,车驾亲往临哭,诏欲遵二汉推恩之典。景仁议以爲“汉氏推恩加爵,于时承秦之弊,儒术蔑如,惧非盛明所宜轨蹈。晋监二代,朝政之所因,君举必书,哲王之所慎。体至公者悬爵赏于无私,奉天统者每屈情以申制,所以作孚万国,贻则后昆”。上从之。
  丁母忧,葬竟,起爲领军将军,固辞。上使纲纪代拜,遣中书舍人周赳舆载诣府。服阕,迁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代爲领军,湛与景仁素善,皆被遇于武帝,俱以宰相许之。湛常居外任。会王弘、王华、王昙首相系亡,景仁引湛还朝,共参朝政。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踰己,一旦居前,意甚愤愤。知文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夺,乃深结司徒彭城王义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倾之。十二年,景仁迁中书令、护军将军,仆射如故,寻复加领吏部。湛愈怒,义康纳湛言,毁景仁于文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密陈相王权重,非社稷计,上以爲然。景仁对亲旧叹曰:“引之令入,便噬人。”乃称疾请解,不见许,使停家养病。湛议欲遣人若劫盗者于外杀之,以爲文帝虽知,当不能伤至亲之爱。上微闻之,徙景仁于西掖门外晋鄱阳主第,以爲护军府。密迩宫禁,故其计不行。
  景仁卧疾者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中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问焉。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及将收湛之日,景仁便拂拭衣冠。寝疾既久,左右皆不悟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之,景仁犹称脚疾,小床舆以就坐,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代义康爲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绶,主簿代拜毕,便觉疾甚,情理乖错。性本宽厚,而忽更苛暴,问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大雪,景仁乘舆出厅事观望,忽惊曰:“当阁何得有大树?”既而曰:“我误耳。”疾笃,文帝谓不利在州,使还住仆射下省。爲州凡月馀日卒,或云见刘湛爲祟。追赠侍中、司空,諡曰文成公。大明五年,孝武行经景仁墓,诏遣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位太中大夫。道矜子恒,明帝时,位侍中、度支尚书。属父疾积久,爲有司所奏。诏曰:“道矜生便有病,更无横疾;恒因愚习惰,久妨清序,可除散骑常侍。”淳字粹远,景仁从祖弟也。祖允,晋太常。父穆,以和谨致称,自五兵尚书爲宋武帝相国左长史。元嘉中,位特进、右光禄大夫,领始兴王师。卒官,諡曰元子。
  淳少好学,有美名,历中书黄门侍郎。黄门清切,直下应留下省,以父老特听还家。高简寡言,早有清尚,爱好文义,未尝违舍。在秘书阁撰四部书大目,凡四十卷,行于世。元嘉十一年卒,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风。尝与侍中何勖共食,孚羹尽,勖云:“益殷蓴羹。”勖司空无忌子也,孚徐辍箸曰:“何无忌讳。”孚位吏部郎,爲顺帝抚军长史。
  子臻字后同,幼有名行,袁粲、褚彦回并赏异之。每造二公之席,辄清言毕景。王俭爲丹阳尹,引爲郡丞。袁昂先拜秘书丞,求臻爲到省表。臻答曰:“何不见倩拜,而见倩作表。”遂不爲作。历位太子洗马。
  淳弟冲字希远,位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称。再迁度支尚书。元凶妃即淳女,而冲在东宫爲劭所知遇。劭弑立,以爲司隶校尉。冲有学义文辞,劭使爲尚书符,罪状孝武,亦爲劭尽力。建邺平,赐死。
  冲弟淡字夷远,亦历黄门吏部郎,太子中庶子。大明中,又以文章见知。
  论曰:季恭命偶兴王,恩深惟旧,及位致崇宠,而每存谦挹。观夫持满之戒,足以追踪古人。琇之贞素之风,不践无义之地。易曰:“王臣蹇蹇,其动也直。”休文行己之度,可谓近之。琳之二议,深达变通之道。觊持身之节,亦曰一时之良,而听言则悖,晚致覆没,痛矣哉!景仁远大之情,着于初筮,元嘉之盛,卒致宗臣,言听计从,于斯爲重,美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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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八
  列传第十八
  褚裕之
  长兄秀之字长倩,历大司马琅邪王从事中郎,黄门侍郎,宋武帝镇西长史。秀之妹,晋恭帝后也。秀之虽晋氏姻戚,而尽心于武帝。迁侍中,出补大司马右司马。晋恭帝即位,爲祠部尚书。宋受命,徙太常。元嘉初,卒于官。
  秀之弟淡之字仲原,亦历显官,爲宋武帝车骑从事中郎,尚书吏部郎,廷尉卿,左卫将军。宋受命,爲侍中。
  淡之兄弟并尽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或诱赂内人,或密加毒害,前后如此非一。及恭帝逊位居秣陵宫,常惧见祸,与褚后共止一室,虑有酖毒,自煮食于前。武帝将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后。褚后出别室相见,兵人乃踰垣而入,进药于恭帝。帝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得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
  后会稽郡缺,朝议欲用蔡廓,武帝曰:“彼自是蔡家佳儿,何关人事。可用褚佛。”佛,淡之小字也。乃用淡之爲会稽太守。
  景平元年,富阳孙氏聚合门宗谋逆,其支党在永兴县潜相影响。永兴令羊恂觉其谋,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诬人之罪收县职局。于是孙法先自号冠军大将军,与孙道庆等攻没县邑,更相树置,遥以鄮令司马文宣爲征西大将军,建旗鸣鼓,直攻山阴。
  淡之自假陵江将军,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加振武将军,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之爲长史,前国子博士孔欣、前员外散骑常侍谢苓之并参军事,召行参军七十馀人。前镇西谘议参军孔甯子、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并在艰中,皆起爲将军。遣队主陈愿、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愿等战败,贼遂推锋而前,去城二十馀里。淡之遣陆邵水军御之,而身率所领出次近郊。邵与行参军漏恭期合力,大败贼于柯亭。淡之寻卒,諡曰质子。
  裕之名与武帝同,故行字焉。初爲太宰琅邪王行参军,武帝车骑参军,司徒左西属,中军谘议参军,署中兵,加建威将军。从征鲜卑,尽其诚力。卢循攻查浦,叔度力战有功。循南走,武帝板行广州刺史,加督,建威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在任四年,广营赀货,资财丰积,坐免官,禁锢终身。还至都,凡诸亲旧及一面之款,无不厚加赠遗。寻除太尉谘议参军、相国右司马。武帝受命,爲右卫将军。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尽心力,甚嘉之,封番禺县男。寻加散骑常侍。永初三年,出爲雍州刺史,领甯蛮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简致称。景平二年,卒。
  子恬之嗣。恬之弟寂之,着作佐郎,早卒。寂之子暧尚宋文帝第六女琅邪贞长公主,位太宰参军,亦早卒。暧子缋位太子舍人,亦尚宋公主。
  缋子球字仲宝,少孤贫,笃志好学,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诛灭,唯有一女存,故吏何昌寓、王思远闻球清立,以此女妻之。
  仕齐爲溧阳令,在县清白,资公奉而已。仕梁历都官尚书,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着作,司徒右长史,常侍、着作如故。自魏孙礼、晋荀组以后,台佐加貂,始自球也。后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加给事中。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驸马都尉、着作佐郎。哀公主薨,复尚武帝第五女吴郡宣公主。诸尚主者,并因世胄,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谨实有意干,故爲文帝所知。历显位,爲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侍中,左卫将军,左户尚书,丹阳尹。
  元凶弑逆,以爲吏部尚书,复出爲丹阳尹,统石头戍事。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垒,使湛之率水师俱进,湛之因携二息彦回、澄,登轻舟南奔。彦回始生一男,爲劭所杀。孝武即位,以爲尚书右仆射。孝建元年,爲中书令、丹阳尹。后拜尚书左仆射,以南奔赐爵都乡侯。大明四年卒,諡敬侯。子彦回。彦回幼有清誉。宋元嘉末,魏军逼瓜步,百姓咸负担而立。时父湛之爲丹阳尹,使其子弟并着芒屩,于斋前习行。或讥之,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彦回时年十馀,甚有惭色。湛之有一牛,至所爱,无故堕听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营救之,郡中喧扰,彦回下帘不视也。又有门生盗其衣,彦回遇见,谓曰:“可密藏之,勿使人见。”此门生惭而去,不敢复还,后贵乃归罪,待之如初。
  尚宋文帝女南郡献公主,拜驸马都尉,除着作佐郎,累迁秘书丞。湛之卒,彦回悉推财与弟澄,唯取书数千卷。湛之有两厨宝物,在彦回所生郭氏间,嫡母吴郡主求之,郭欲不与,彦回曰:“但令彦回在,何患无物。”犹不许,彦回流涕固请,乃从之。袭爵都乡侯,历位尚书吏部郎。
  景和中,山阴公主淫恣,窥见彦回悦之,以白帝。帝召彦回西上合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彦回整身而立,从夕至晓,不爲移志。公主谓曰:“君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意?“彦回曰:“回虽不敏,何敢首爲乱阶。”
  宋明帝即位,累迁吏部尚书。有人求官,密袖中将一饼金,因求请间,出金示之,曰:“人无知者。”彦回曰:“卿自应得官,无假此物。若必见与,不得不相啓。”此人大惧,收金而去。彦回叙其事,而不言其名,时人莫之知也。
  帝之在蕃,与彦回以风素相善,至是深相委仗,陈事皆见从。改封雩都伯,历侍中,领尚书,右卫将军。
  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每朝会,百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尝叹曰:“褚彦回能迟行缓步,便得宰相矣。”时人以方何平叔。尝聚袁粲舍,初秋凉夕,风月甚美,彦回援琴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王彧、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
  时伧人常珍奇与薛安都爲逆,降叛非一。后又求降,明帝加以重位。彦回谓全其首领,于事已弘,不足大加宠异。帝不从。珍奇寻又叛。
  彦回后爲吴兴太守,帝寝疾危殆,驰使召之,欲托后事。及至召入,帝坐帐中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着黄罗裸。”指床头大函曰:“文书皆函内置,此函不得复开。”彦回亦悲不自胜。黄罗裸,乳母服也。帝虽小间,犹怀身后虑。建安王休仁,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与彦回谋诛之,彦回以爲不可。帝怒曰:“卿痴不足与议事。”彦回惧而奉旨。复爲吏部尚书,卫尉卿,尚书右仆射。以母老疾,晨昏须养,辞卫尉,不许。
  明帝崩,遗诏以爲中书令、护军将军,与尚书令袁粲受顾命,辅幼主。粲等虽同见托,而意在彦回。彦回同心理事,务弘俭约,百姓赖之。既而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奸赂公行,彦回不能禁也。
  遭所生丧,毁顿不复可识,期年不盥栉,唯泣泪处乃见其本质焉。诏断哭,禁吊客。葬毕,起爲中军将军,本官如故。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反,彦回与卫将军袁粲入卫宫省,镇集衆心。彦回初爲丹阳,与从弟照同载,道逢齐高帝,彦回举手指高帝车谓照曰:“此非常人也。”出爲吴兴,高帝饷物别,彦回又语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将来不可测也。”及顾命之际,引高帝豫焉。
  高帝既平桂阳,迁中领军,领南兖州,高帝固让,与彦回及卫军袁粲书陈情,彦回、粲答书不从,高帝乃受命。其年加彦回尚书令、侍中,给班剑二十人,固让令。三年,进爵爲侯。服阕,改授中书监,侍中、护军如故,给鼓吹一部。
  时淮北属,江南无复鳆鱼,或有间关得至者,一枚直数千钱。人有饷彦回鳆鱼三十枚,彦回时虽贵,而贫薄过甚,门生有献计卖之,云可得十万钱。彦回变色曰:“我谓此是食物,非曰财货,且不知堪卖钱,聊尔受之。虽复俭乏,宁可卖饷取钱也。”悉与亲游噉之,少日便尽。
  明年,嫡母吴郡公主薨,毁瘠骨立。葬毕,诏摄职,固辞,又以期祭礼及,表解职,并不许。
  苍梧暴虐稍甚,齐高帝与彦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彦回默然,归心高帝。及废苍梧,群公集议,袁粲、刘彦节既不受任,彦回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事授高帝。高帝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事乃定。顺帝立,改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
  及袁粲怀贰,曰:“褚公眼睛多白,所谓白虹贯日,亡宋者终此人也。”他日,粲谓彦回曰:“国家所倚,唯公与刘丹阳及粲耳,愿各自勉,无使竹帛所笑。”彦回曰:“愿以鄙心寄公之腹则可矣。”然竟不能贞固。
  及高帝辅政,王俭议加黄钺,任遐曰:“此大事,应报褚公。”帝曰:“褚脱不与,卿将何计?”遐曰:“彦回保妻子,爱性命,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果无违异。
  及沈攸之事起,高帝召彦回谋议,彦回曰:“西夏衅难,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高帝密爲其备。事平,进中书监、司空。
  齐台建,彦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爲晋丞相,求爲齐官。高帝谦而不许。建元元年,进位司徒,侍中、中书监如故,改封南康郡公。彦回让司徒,乃与仆射王俭书,欲依蔡谟事例。俭以非所宜言,劝彦回受命。终不就。寻加尚书令。二年,重申前命爲司徒,又固让。
  魏军动,高帝欲发王公以下无官者从军,彦回谏以爲无益实用,空致扰动,上乃止。
  三年七月,帝亲尝酎,盛暑欲夜出,彦回与左仆射王俭谏,以爲“自汉宣帝以来,不夜入庙,所以诫非常。人君之重,所宜克慎”。从之。
  时朝廷机事,彦回多与议谋,每见从纳,礼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后谓朝臣曰:“卿等并宋时公卿,亦当不言我应得天子。”王俭等未及答,彦回敛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识龙顔。”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爲朱佑久矣。”
  彦回善弹琵琶,齐武帝在东宫宴集,赐以金镂柄银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举动。宅尝失火,烟爓甚逼,左右惊扰,彦回神色怡然,索舆徐去。然世颇以名节讥之,于时百姓语曰:“可怜石头城,甯爲袁粲死,不作彦回生。”
  高帝崩,遗诏以爲录尚书事。江左以来,无单拜录者,有司疑立优策。尚书令王俭议,以爲“见居本官,别拜录,应有策书,而旧事不载。中朝以来,三公王侯,则优策并设;官品第二,策而不优。优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书职居天官,政化之本,故尚书令品虽第三,拜必有策。录尚书品秩不见,而总任弥重,前代多与本官同拜,故不别有策。即事缘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书,用申隆寄。既异王侯,不假优文”。从之。寻增彦回班剑三十人,五日一朝。
  顷之寝疾。彦回少时尝笃病,梦人以卜蓍一具与之,遂差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岁初便寝疾。而太白荧惑相系犯上将,彦回虑不起,表逊位。武帝不许,乃改授司空、骠骑将军,侍中、录尚书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无馀财,负责数十万,诏给东园秘器。
  时司空掾属以彦回未拜,疑应爲吏敬以不?王俭议:“依礼,妇在涂,闻夫家丧,改服而入。今掾属虽未服勤,而吏节禀于天朝,宜申礼敬。”司徒府史又以彦回既解职,而未恭后授,府应上服以不?俭又议:“依中朝士孙德祖从乐陵迁爲陈留,未入境,卒,乐陵郡吏依见君之礼,陈留迎吏依‘聚女有吉日,齎衰吊 ’。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诏赠太宰,侍中、录尚书、公如故,增班剑爲六十人,葬送礼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諡曰文简。先是庶姓三公,车需车未有定格,王俭议官品第一,皆加幢络,自彦回始也。又诏彦回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暂啓,宜赠南康郡公夫人。
  长子贲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贲深执不同,终身愧恨之,有栖退之志。位侍中。彦回薨,服阕,见武帝,贲流涕不自胜。上甚嘉之,以爲侍中、领步兵校尉、左户尚书。常谢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讽令辞爵,让与弟蓁,仍居墓下。及王俭薨,乃骑水牛出吊,以系门外柱,入哭尽哀而退,家人不知也。会疾笃,其子霁载以归。疾小间,知非故处,大怒,不肯复饮食,内外合悉钉塞之,不与人相闻,数日裁馀气息。谢伷闻其弊,往候之,排合不可开,以杵捶破,进见贲曰 :“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与身俱灭者君也,岂不全之哉!”贲曰:“吾少无人间心,岂身名之可慕。但愿啓手归全,必在旧陇。儿辈不才,未达馀趣,移尸徙殡,失吾素心,更以此爲恨耳。”永明七年卒。
  蓁字茂绪,位义兴太守。八年,改封巴东郡公。明年,表让封还贲子霁,诏许之。建武末,蓁位太子詹事、度支尚书,领前军将军。永元元年卒,赠太常,諡穆子。
  蓁子向字景政,年数岁,父母相继亡没,哀毁若成人,亲表异之。及长,淹雅有器量,位长兼侍中。向风仪端丽,眉目如画,每公庭就列,爲衆所瞻望焉。仕梁,卒于北中郎庐陵王长史。子翔。
  翔字世举,起家秘书郎,累迁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梁武帝宴群臣乐游苑,别诏翔与王训爲二十韵诗,限三刻成。翔于坐立奏,帝异焉,即日补宣城王文学,俄迁友。时宣城友、文学加正王二等,翔超爲之,时论美焉。
  出爲义兴太守,在政洁己,省繁苛,去游费,百姓安之。郡西亭有古树,积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叶,咸以爲善政所感。以秩满,吏人诣阙请之,敕许焉。寻征爲吏部郎,去郡,百姓无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辞。翔居小选公清,不爲请属易意,号爲平允。迁侍中。
  太清二年,守吏部尚书,丁母忧,以毁卒。翔少有孝行,爲侍中时,母病笃,请沙门祈福,中夜忽见户外有异光,又闻空中弹指。及旦,疾遂愈,咸以爲精诚所致云。
  澄字彦道,彦回弟也。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纳侧室郭氏,生彦回。后尚吴郡主,生澄。彦回事主孝谨,主爱之。湛之亡,主表彦回爲嫡。澄尚宋文帝女庐江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官清显,善医术。
  建元中,爲吴郡太守,百姓李道念以公事到郡,澄见谓曰:“汝有重疾。”答曰:“旧有冷疾,至今五年,衆医不差。”澄爲诊脉,谓曰:“汝病非冷非热,当是食白瀹鸡子过多所致。”令取苏一升煮服之。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之动,开看是鸡雏,羽翅爪距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尽。”更服所馀药,又吐得如向者鸡十三头,而病都差,当时称妙。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爲疗,立愈。寻迁左户尚书。
  彦回薨,澄以钱一万一千就招提寺赎高帝所赐彦回白貂坐褥,坏作裘及缨,又赎彦回介帻犀导及彦回常所乘黄牛。永明元年,爲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锢,见原。迁侍中,领右军将军,以勤谨见知。澄女爲东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照字彦宣,彦回从父弟也。父法显,鄱阳太守。
  照少有高节,王俭尝称才堪保傅。爲安成郡还,以一目眇,召爲国子博士,不拜。
  常非彦回身事二代。彦回子贲往问讯照,照问曰:“司空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绂,在齐大司马门。”照正色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彦回拜司徒,宾客满坐,照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邪?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
  彦回性好戏,以轺车给之,照大怒曰:“着此辱门户,那可令人见。”索火烧之,驭人奔车乃免。照弟炫。
  炫字彦绪,少清简,爲从舅王景文所知。从兄彦回谓人曰:“从弟廉胜独立,乃十倍于我。”
  爲正员郎。从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无所得,甚猜羞,召问侍臣曰:“吾旦来如臯,遂空行可笑。”坐者莫答,炫独曰:“今节候虽适,而云雾尚凝,故斯翬之禽,骄心未警。但得神驾游豫,群情便可载驩。”帝意解,乃于雉场置酒。迁中书侍郎、司徒右长史。
  升明初,炫以清尚,与彭城刘俣、陈郡谢朏、济阳江斅入殿侍文义,号爲四友。齐台建,爲侍中,领步兵校尉。以家贫,建元初,出补东阳太守。前后三爲侍中,与从兄彦回操行不同,故彦回之世,不至大官。
  永明元年,爲吏部尚书。炫居身清立,非吊问不杂交游,论者以爲美。及在选部,门庭萧索,宾客罕至。出行,左右常捧一黄纸帽箱,风吹纸剥殆尽。罢江夏郡还,得钱十七万,于石头并分与亲族。病无以市药,以冠剑爲质。表自陈解,改授散骑常侍,领安成王师。国学建,以本官领博士。未拜卒,无以殡敛,时年四十一。赠太常,諡贞子。子澐。
  澐字士洋。仕梁爲曲阿令。历晋安王中录事,正员郎,乌程令。兄游亡,弃县还,爲太尉属,延陵令,中书侍郎,太子率更令,御史中丞,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卒。
  澐之爲县令,清慎可纪。好学,解音律,重宾客,雅爲湘东王所亲爱。
  澐子蒙位太子舍人。蒙子玠。
  玠字温理,九岁而孤,爲叔父骠骑从事中郎随所养。早有令誉,先达多以才器许之。及长,美风仪,善占对,博学能属文,词义典实,不尚淫靡。
  陈天嘉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迁中书侍郎。
  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皆以赃汙免,宣帝谓中书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试思其人。”景历进玠,帝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山阴令。县人张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隐没。玠锁次的等,具状啓台,宣帝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军人八百余户。时舍人曹义达爲宣帝所宠,县人陈信家富,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一百,于是吏人股栗。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馀,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给。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输课最,不后列城,除残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爲不达从政,吾未服也。”时人以爲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
  后累迁御史中丞。玠刚毅有胆决,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都于徐州出猎,遇猛兽,玠射之,载发皆中口入腹,俄而兽毙。及爲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卒于官,皇太子亲制志铭,以表惟旧。至德二年,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馀篇,皆切事理,由是见重于世。
  子亮,位尚书殿中侍郎。
  论曰:褚氏自至江左,人焉不坠。彦回以此世资,时誉早集,及于逢迎兴运,谤议沸腾,既以人望见推,亦以人望而责也。照贞劲之性,炫廉胜之风,求之古人,亦何以加此。玠公平谅直,文武兼资,可谓世业无陨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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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九
  列传第十九
  蔡廓
  廓博涉群书,言行以礼,起家着作佐郎。后爲宋武帝太尉参军、中书黄门郎,以方鲠闲素,爲武帝所知。载迁太尉从事中郎,未拜,遭母忧。性至孝,三年不栉沐,殆不胜丧。
  宋台建,爲侍中,建议以爲“鞫狱不宜令子孙下辞,明言父祖之罪。亏教伤情,莫此爲大。自今但令家人与囚相见,无乞鞫之诉,便足以明伏罪,不须责家人下辞”。朝议从之。
  世子左卫率谢灵运辄杀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纠免官。武帝以廓刚直,补御史中丞。多所纠奏,百僚震肃。时中书令傅亮任寄隆重,学冠当时,朝廷仪典,皆取定于亮。亮每事谘廓然后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终不爲屈。迁司徒左长史,出爲豫章太守。
  征爲吏部尚书。廓因北地傅隆问亮:“选事若悉以见付,不论;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 :“黄门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厝怀,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廓曰:“我不能爲徐干木署纸尾。”遂不拜。干木,羡之小字也。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故廓言署纸尾也。羡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权要,徙爲祠部尚书。
  不可;但杀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爲难也。”
  廓年位并轻,而爲时流所推重,每至岁时,皆束带诣门。奉兄轨如父,家事大小,皆谘而后行,公禄赏赐,一皆入轨,有所资须,悉就典者请焉。从武帝在彭城,妻郗氏书求夏服。廓答书曰:“知须夏服,计给事自应相供,无容别寄。”时轨爲给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武帝常云:“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少子兴宗。
  兴宗字兴宗,幼爲父廓所重,谓有己风 。与亲故书曰 :“小儿四岁,神气似可,不入非类室,不与小人游。”故以兴宗爲之名,以兴宗爲之字。
  年十岁丧父,哀毁有异凡童。廓罢豫章郡还,起二宅,先成东宅以与兄轨。轨罢长沙郡还,送钱五十万以裨宅直。兴宗年十一,白母曰:“一家由来丰俭必共,今日宅直不宜受也。”母悦而从焉 。轨深有愧色,谓其子淡曰:“我年六十,行事不及十岁小儿。”寻又丧母。
  少好学,以业尚素立见称,爲中书侍郎。中书令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绰并与之厚善。元凶弑立,僧绰被诛,凶威方盛,亲故莫敢往,兴宗独临哭尽哀。
  孝武践阼,累迁尚书吏部郎。时尚书何偃疾患,上谓兴宗曰:“卿详练清浊,今以选事相付,便可开门当之,无所让也。”
  后拜侍中,每正言得失,无所顾惮。孝武新年拜陵,兴宗负玺陪乘。及还,上欲因以射雉,兴宗正色曰:“今致虔园陵,情敬兼重,从禽犹有馀日,请待他辰。”上大怒,遣令下车,由是失旨。竟陵王诞据广陵爲逆,事平,孝武舆驾出宣阳门,敕左右文武叫称万岁。兴宗时陪辇,帝顾曰:“卿独不叫?”兴宗从容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政应涕泣行诛,岂得军中皆称 万岁。”帝不悦。
  兴宗奉旨慰劳广陵,州别驾范义与兴宗素善,在城内同诛。兴宗至,躬自收殡,致丧还豫章旧墓。上闻谓曰:“卿何敢故尔触网?”兴宗抗言答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周旋,既犯严制,政当甘于斧钺耳。”帝有惭色。又庐陵内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锁付甯州,亲戚故人无敢瞻送,兴宗时在直,请急,诣朗别。上知尤怒。坐属疾多日,白衣领职。
  后爲廷尉卿,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与丞相义宣同谋。时坦已死,子令孙作山阳郡,自系廷尉。兴宗议曰:“若坦昔爲戎首,身今尚存,累经肆眚,犹应蒙宥。令孙天属,理相爲隐。况人亡事远,追相诬讦,断以礼律,义不合关。”见从。
  出爲东阳太守,后爲左户尚书,转掌吏部。时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义恭以下咸加秽辱;唯兴宗以方直见惮,不被侵媟。尚书仆射顔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每至官赌,常在胜朋。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大明末,前废帝即位,兴宗告太宰江夏王义恭应须策文。义恭曰:“建立储副,本爲今日,复安用此?”兴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营阳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书,可检视也。”不从。
  时义恭录尚书,受遗辅政,阿衡幼主,而引身避事,政归近习。越骑校尉戴法兴、中书舍人巢尚之专制朝权,威行近远。兴宗职管九流,铨衡所寄,每至上朝,辄与令录以下陈欲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素性恇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每闻兴宗言,辄战惧无计。
  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烦严,征役过苦, 至是发诏悉皆削除。由此紫极殿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无或存者。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顔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
  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存者。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及师伯曰:“主上谅闇,不亲万机,选举密事,多被删改,非复公笔迹,不知是何天子意。”王景文、谢庄等迁授失序,兴宗又欲改爲美选。时薛安都爲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太子率殷恒爲中庶子。兴宗先选安都爲左卫将军,常侍如故;殷恒爲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爲多,欲单爲左卫。兴宗曰:“率、卫相去,几何之间。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常侍,则顿爲降贬。若谓安都晚过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轻,宜有选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若宫官宜加越授者,殷恒便应侍中,那得爲黄门而已 ?”兴宗又曰 :“中庶、侍中,相去实远。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领校,不爲少也。”使选令史顔禕之、薛庆先等往复论执,义恭然后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爲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义恭及法兴等。出兴宗爲吴郡太守,固辞;又转南东海太守,又不拜,苦求益州。义恭于是大怒,上表言兴宗之失。诏付外详议,义恭因使尚书令柳元景奏兴宗及尚书袁湣孙私相许与,自相选署,乱群害政,混秽大猷。于是除兴宗新昌太守,郡属交州。朝廷喧然,莫不嗟骇。先是,兴宗纳何后寺尼智妃爲妾,姿貌甚美。迎车已去,而师伯密遣人诱之,潜往载取,兴宗迎人不得。及兴宗被徙,论者并言由师伯,师伯甚病之。法兴等既不欲以徙大臣爲名,师伯又欲止息物议,由此停行。
  顷之,法兴见杀,尚之被系,义恭、师伯并诛,复起兴宗爲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不行。时前废帝凶暴,兴宗外甥袁顗爲雍州刺史,固劝兴宗行,曰:“朝廷形势,人情所见,在内大臣,朝夕难保。舅今出居陕西,爲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通便。若一朝有事,可共立桓、文之功,岂与受制凶狂,祸难不测,同年而语乎。”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宫省内外既人不自保,比者会应有变。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内免祸,各行所见,不亦善乎。”时士庶危惧,衣冠咸欲远徙,后皆流离外难,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书。太尉沈庆之深虑危祸,闭门不通宾客,尝遣左右范羡诣兴宗属事。兴宗谓羡曰:“公关门绝客,以避悠悠之请谒耳,身非有求,何爲见拒?”羡复命,庆之使要兴宗。兴宗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今所忌惮,唯在于公。公威名素着,天下所服,今举朝惶惶,人怀危怖,指撝之日,谁不影从?如其不断,旦暮祸及。仆昔佐贵府,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思其计。”庆之曰:“仆比日前虑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正当委天任命耳。加老罢私门,兵力顿阙,虽有其意,事亦无从。”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非复要富贵,期功赏,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内将帅,正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况公威风先着,统戎累朝,诸旧部曲,布在宫省,谁敢不从?仆在尚书中,自当唱率百僚,案前世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诸所行造,人间皆言公悉豫之,今若沈疑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恶之祸也。且车驾屡幸贵第,酣醉弥留。又闻斥屏左右,独入合内。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仆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宜详其祸福。”庆之曰:“此事大,非仆所能行。事至,政当 抱忠以没耳。”顿之,庆之果以见忌致祸。
  时领军将军王玄谟大将有威名,邑里讹言玄谟当建大事,或言已见诛。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兴宗故郡人也,爲玄谟所信,使至兴宗间。兴宗谓曰:“领军比日殊当忧惧。”法荣曰;“顷者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已在门,不保俄顷。”兴宗因法荣劝玄谟举事 。玄谟又使法荣报曰:“此亦未易可行,其当不泄君语。”右卫将军刘道隆爲帝所宠信,专统禁兵,乘舆当夜幸着作佐郎江斅宅,兴宗乘马车从。道隆从车后过,兴宗谓曰:“刘公,比日思一闲写。”道隆深达此旨,掐兴宗手曰:“蔡公勿言。”
  时帝每因朝宴,棰殴群臣,自骠骑大将军建安王休仁以下,侍中袁湣孙等咸见陵曳,唯兴宗得免。
  顷之,明帝定大事。玄谟责所亲故吏郭季産、女婿韦希真等曰:“当艰难时,周旋辈无一言相扣发者。”季産曰:“蔡尚书令包法荣所道,非不会机,但大事难行耳。季産言亦何益。”玄谟有惭色。
  当明帝起事之夜,废帝横尸太医合口。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景文曰:“此虽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
  时诸方并举兵反,朝廷所保丹阳、淮南数郡,其间诸县或已应贼。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上集群臣以谋成败。兴宗曰:“宜镇之以静,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上从之。
  迁尚书右仆射,寻领卫尉。明帝谓兴宗曰:“顷日人情言何?事当济不?”兴宗曰:“今米甚丰贱,而人情更安,以此算之,清荡可必。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方当劳圣虑耳。”尚书褚彦回以手板筑兴宗,兴宗言之不已。 上曰:“如卿言。”
  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从登南掖门楼以观之。兴宗潸然流涕,上不悦。事平,封兴宗始昌县伯,固让,不许,改封乐安县伯,国秩吏力,终以不受。
  时殷琰据寿阳爲逆,遣辅国将军刘勉攻围之。四方既平,琰婴城固守。上使中书爲诏譬琰,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顺之日,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今直使中书爲诏,彼必疑非真。”不从。琰得诏,谓刘勉诈造,果不敢降,久乃归顺。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反,后遣使归款,泰始二年冬,遣镇军将军张永率军迎之。兴宗曰:“安都遣使归顺,此诚不虚,今不过须单使一人,咫尺书耳。若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或能招引北虏,爲患不测。”时张永已行,不见信。安都闻大军过淮,果引魏军。永战大败,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见如此。初,永败问至,上在干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召兴宗 。谓休仁曰:“吾惭蔡仆射。”以败书示兴宗,曰 :“我愧卿。”
  三年,出爲郢州刺史。初,吴兴丘珍孙言论常侵兴宗。珍孙子景先人才甚美,兴宗与之周旋。及景先爲鄱阳郡,会晋安王子勋爲逆,转在竟陵,爲吴喜所杀。母老女幼,流离夏口。兴宗至郢州,亲自临哭,致其丧柩,家累皆得东还。
  迁会稽太守,领兵置佐,加都督。会稽多诸豪右,不遵王宪,幸臣近习,参半宫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兴宗皆以法绳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长,督责无穷,啓罢省之,并陈原诸逋负,解遣杂役,并见从。三吴旧有乡射礼,元嘉中,羊玄保爲吴郡行之,久不复修。兴宗行之,礼仪甚整。
  明帝崩,兴宗与尚书令袁粲、右仆射褚彦回、中领军刘勉、镇军将军沈攸之同被顾命。以兴宗爲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都督、荆州刺史,加班剑二十人,被征还都。时右军将军王道隆任参国政,权重一时,蹑履到兴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竟不呼坐。元嘉初,中书舍人秋当诣太子詹事王昙首,不敢坐。其后中书舍人弘兴宗爲文帝所爱遇,上谓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当判耳,殷、刘并杂,无所益也。若往诣球,可称旨就席。”及至,球举扇曰:“君不得尔。”弘还,依事啓闻。帝曰:“我便无如此何。”至是,兴宗复尔。
  道隆等以兴宗强正,不欲使拥兵上流,改爲中书监、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辞不拜。
  兴宗行己恭恪,光禄大夫北地傅隆与父廓善,兴宗常修父友之敬。又太原孙敬玉尝通兴宗侍儿,被禽反接,兴宗命与杖,敬玉了无怍容。兴宗奇其言对,命释缚,试以伎能,高其笔劄,因以侍儿赐之,爲立室宇,位至尚书右丞。其遏恶扬善若此。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
  兴宗家行尤谨,奉归宗姑,事寡嫂,养孤兄子,有闻于世。太子左率王锡妻范,聪明妇人也,有才学。书让锡弟僧达曰:“昔谢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兴宗亦有恭和之称。”其爲世所重如此。
  妻刘氏早卒,一女甚幼,外甥袁觊始生子彖,而妻刘氏亦亡,兴宗姊即觊母也。一孙一侄,躬自抚养,年齿相比,欲爲婚姻,每见兴宗,辄言此意。大明初,诏兴宗女与南平王敬猷婚。兴宗以姊生平之怀,屡经陈啓。帝答曰:“卿诸人欲各行己意,则国家何由得婚。且姊言岂是不可违之处邪?”旧意既乖,彖亦他娶。甚后彖家好不终,顗又祸败,彖亦沦废当时,孤微理尽。敬猷遇害,兴宗女无子嫠居,名门高胄,多欲结姻。明帝亦敕适谢氏,兴宗并不许,以女适彖。
  泰豫元年卒,年五十八。遗命薄葬,奉还封爵。追赠后授, 子顺固辞不受,又奉表疏十馀上。诏特申其请,以旌克让之风。
  初,兴宗爲郢州,府参军彭城顔敬以式卜曰:“亥年当作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开府之授,而太岁在亥,果薨于光禄大夫云。文集传于世。
  子顺字景玄,方雅有父风,位太尉从事中郎。升明末卒。弟约。 约字景撝,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驸马都尉。仕齐,累迁太子中庶子、领屯骑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约脱武冠解剑,于省眠至下鼓不起,爲有司所奏,赎论。
  出爲宜都王冠军长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武帝谓曰:“今用卿爲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约曰:“南豫密迩京师,不化自理,臣亦何人,爝火不息。”时诸王行事,多相裁割,约居右任,主佐之间穆如也。
  迁司徒左长史。齐明帝爲录尚书辅政,百僚脱屐到席,约蹑屐不改。帝谓江祏曰:“蔡氏是礼度之门,故自可悦。”祏曰:“大将军有揖客,复见于今。”
  约好饮酒,夷淡不与世杂。永元二年,卒于太子詹事,年四十四,赠太常。弟撙。
  撙字景节,少方雅退默,与第四兄寅俱知名。仕齐位给事黄门侍郎。丁母忧,庐于墓侧。齐末多难,服阕,因居墓所。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长史,并不就。
  梁台建,爲侍中,迁临海太守。公事左迁太子中庶子,复爲侍中,吴兴太守。初,撙在临海,百姓杨元孙以婢采兰贴与同里黄权,约生子,酬乳哺直。权死后,元孙就权妻吴赎婢母子五人,吴背约不还。元孙诉,撙判还本主。吴能爲巫,出入撙内,以金钏赂撙妾,遂改判与吴。元孙挝登闻鼓讼之,爲有司劾。时撙已去郡,虽不坐,而常以爲耻。口不言钱,及在吴 兴,不饮郡井,斋前自种白苋紫茄,以爲常饵,诏褒其清。加信武将军。
  时帝将爲昭明太子纳妃,意在谢氏。袁昂曰:“当今贞素简胜,唯有蔡撙。”乃遣吏部尚书徐勉诣之,停车三通不报。勉笑曰:“当须我召也。”遂投刺乃入。
  天监九年,宣城郡吏吴承伯挟祅道聚衆攻宣城,杀太守朱僧勇,转寇吴兴,吏人并请避之。撙坚守不动,命衆出战,摧破斩承伯,馀党悉平。
  累迁吏部尚书,在选弘简有名称。又爲侍中,领秘书监。武帝尝谓曰:“卿门旧尚有堪事者多少 ?”撙曰:“臣门客沈约、范岫各已被升擢,此外无人。”约时爲太子少傅,岫爲右卫将军。
  撙风骨鲠正,气调英嶷,当朝无所屈让。尝奏用琅邪王筠爲殿中郎,武帝嫌不取参掌通署,乃推白牒于香橙地下,曰:“卿殊不了事。”撙正色俯身拾牒起,曰:“臣谓举尔所知,许允已有前事;既是所知而用,无烦参掌署名。臣撙少而仕宦,未尝有不了事之目。”因捧牒直出,便命驾而去,仍欲抗表自解。帝寻悔,取事爲画。
  帝尝设大臣饼,撙在坐。帝频呼姓名,撙竟不答,食饼如故。帝觉其负气,乃改唤蔡尚书,撙始放箸执笏曰:“尔。”帝曰:“卿向何聋,今何聪?”对曰:“臣预爲右戚,且职在纳言,陛下不应以名垂唤。”帝有惭色。
  性甚凝厉,善自居适。女爲昭明太子妃,自詹事以下咸来造谒,往往称疾相闻,间遣之。及其引进,但暄寒而已,此外无复馀言。
  后爲中书令,卒于吴郡太守,諡曰康子。司空袁昂尝谓诸宾曰:“自蔡侯卒,不复更见此人。”其爲名辈所知如此。 子彦深,宣城内史。彦深弟彦高,给事黄门侍郎。彦高子凝。
  凝字子居,美容止。及长,博涉经传,有文词,尤工草隶。陈太建元年,累迁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选尚信义公主,拜驸马都尉、中书侍郎,迁晋陵太守。及将之郡,更令左右修中书廨宇,谓宾友曰:“庶来者无劳。”
  寻授吏部侍郎。凝年位未高,而才地爲时所重,常端坐西斋,自非素贵名流,罕所交接,趣时者多讥焉。宣帝尝谓凝曰:“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爲黄门侍郎,卿意如何?”凝正色曰:“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 。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帝默然而止。肃闻而不平,义兴公主日谮之,寻免官,迁交趾。顷之追还。
  后主嗣位,爲给事黄门侍郎。后主尝置酒,欢甚,将移宴弘范宫,衆人咸从,唯凝与袁宪不行。后主曰:“何爲?”凝曰:“长乐尊严,非酒后所过,臣不敢奉诏。”衆人失色。后主曰:“卿醉矣。”令引出。他日,后主谓吏部尚书蔡征曰:“蔡凝负地矜才,无所用也。”寻迁信威晋熙王府长史,郁郁不得志。乃喟然叹曰:“天道有废兴,夫子云‘乐天知命’,斯理庶几可达。”因着小室赋以见志。陈亡入隋,道病卒,年四十七。子君知,颇知名。
  论曰:蔡廓体业弘正,风格峻举。兴宗出内所践,不陨家声。位在具臣,而情怀伊、霍,仁者有勇,验在斯乎。然自廓及凝,年移四代,高风素气,无乏于时,其所以取贵,不徒然矣。至于矜倨之失,盖其风俗所通,格以正道,故亦名教之深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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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
  列传第二十
  何尚之
  尚之少颇轻薄,好摴蒱,及长,折节蹈道,以操立见称。爲陈郡谢混所知,与之游处。家贫,初爲临津令。宋武帝领征西将军,补主簿。从征长安,以公事免,还都。因患劳病积年,饮妇人乳乃得差。以从征之劳,赐爵都乡侯。
  少帝即位,爲庐陵王义真车骑谘议参军。义真与司徒徐羡之、尚书令傅亮等不协,每有不平之言。尚之谏戒不纳。义真被废,入爲中书侍郎,迁吏部郎。告休定省,倾朝送别于冶渚。及至郡,叔度谓曰:“闻汝来此,倾朝相送,可有几客?”答曰:“殆数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郎耳,非关何彦德也。昔殷浩亦尝作豫章定省,送别者甚衆,及废徙东阳,船泊征虏亭积日,乃至亲旧无复相窥者。”
  后拜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尚之雅好文义,从容赏会,甚爲文帝所知。元嘉十三年,彭城王义康欲以司徒长史刘斌爲丹阳尹,上不许,乃以尚之爲之。立宅南郭外,立学聚生徒。东海徐秀,庐江何昙、黄回,潁川荀子华,太原孙宗昌、王延秀,鲁郡孔惠宣并慕道来游,谓之南学。王球常云:“尚之西河之风不坠。”尚之亦云:“球正始之风尚在。”
  尚之女适刘湛子黯,而湛与尚之意好不笃。湛欲领丹阳,乃徙尚之爲祠部尚书,领国子祭酒。尚之甚不平。湛诛,迁吏部尚书。
  时左卫将军范晔任参机密,尚之察其意趣异常,白文帝:“宜出爲广州,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以鈇钺。屡诛大臣,有亏皇化。”上曰:“始诛刘湛等,方欲引升后进。晔事迹未彰,便豫相黜斥,万姓将谓卿等不能容才,以我爲信受谗说。但使共知如此,不忧致大变也。”晔后谋反伏诛,上嘉其先见。
  二十二年,爲尚书左仆射。是岁造玄武湖,上欲于湖中立方丈、蓬莱、瀛洲三神山,尚之固谏乃止。时又造华林园,并盛暑役人。尚之又谏,上不许,曰:“小人常日曝背,此不足爲劳。”时上行幸,还多侵夜,尚之又表谏,上优诏纳之。
  先是患货少,铸四铢钱,人间颇盗铸,多翦凿古钱以取铜,上患之。二十四年,录尚书江夏王义恭议,以一大钱当两,以防翦凿,议者多同。尚之议曰:“凡创制改法,宜顺人情,未有违衆矫物而可久也。泉布废兴,未容骤议。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罢息,六货愦乱,人泣于市。良由事不画一,难用遵行。自非急病权时,宜守长世之业。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赀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欲均之意。”中领军沈演之以爲若以大钱当两,则国传难朽之宝,家赢一倍之利,不俟加宪,巧源自绝。上从演之议,遂以一钱当两。行之经时,公私非便,乃罢。
  二十八年,爲尚书令、太子詹事。二十九年致仕,于方山着退居赋以明所守,而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文帝与江夏王义恭诏曰:“羊、孟尚不得告谢,尚之任遇有殊,便当未宜申许。”尚之还摄职。羊即羊玄保,孟即孟顗。
  尚之既任事,上待之愈隆,于是袁淑乃录古来隐士有迹无 名者,爲真隐传以嗤焉。时或遣军北侵,资给戎旅,悉以委之。
  元凶弑立,进位司空、尚书令。时三方兴义,将佐家在都者,劭悉欲诛之。尚之诱说百端,并得全免。
  孝武即位,复爲尚书令。丞相南郡王义宣、车骑将军臧质反,义宣司马竺超、质长史陆展兄弟并应从诛,尚之上言于法爲重,超从坐者由是得原。
  时欲分荆州置郢州,议其所居。江夏王义恭、萧思话以爲宜在巴陵。尚之议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寔爲津要,于事爲允。”上从其议。荆、扬二州户口居江南之半,江左以来,扬州爲根本,委荆州以阃外,至是并分,欲以削臣下之权。而荆、扬并因此虚耗。尚之建言宜复合二州,上不许。
  大明二年,以爲左光禄、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尚之在家,常着鹿皮帽。及拜开府,天子临轩,百僚陪位,沈庆之于殿庭戏之曰:“今日何不着鹿皮冠?”庆之累辞爵命,朝廷敦劝甚苦。尚之谓曰:“主上虚怀侧席,讵宜固辞。”庆之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复还也。”尚之有愧色。
  尚之爱尚文义,老而不休。与太常顔延之少相好狎,二人并短小,尚之常谓延之爲沐,延之目尚之爲猴。同游太子西池,延之问路人云:“吾二人谁似猴?”路人指尚之爲似。延之喜笑,路人曰:“彼似猴耳,君乃真猴。”
  有人尝求爲吏部郎,尚之叹曰:“此败风俗也。官当图人,人安得图官。”延之大笑曰:“我闻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势,彼势之所求,子何疑焉。”所与延之论议往反,并传于世。
  尚之立身简约,车服率素,妻亡不娶,又无姬妾。执衡当朝,畏远权柄,亲故一无荐举。既以此致怨,亦以此见称。复以本官领中书令。薨年七十九,赠司空,諡曰简穆公。子偃。
  偃字仲弘,元嘉中,位太子中庶子。元凶弑立,以偃爲侍中,掌诏诰。时尚之爲司空、尚书令,偃居门下。父子并处权要,时爲寒心;而尚之及偃善摄机宜,曲得时誉。
  会孝武即位,任遇无改。历位侍中,领太子中庶子。时求谠言,偃以爲“宜重农恤本,并官省事,考课以知能否,增奉以除吏奸。责成良守,久于其职;都督刺史,宜别其任”。
  改领骁骑将军,亲遇隆密,有加旧臣。转吏部尚书。尚之去选未五载,偃复袭其迹,世以爲荣。侍中顔竣至是始贵,与偃俱在门下,以文义赏会,相得甚欢。竣既任遇隆密,谓宜居重大,而位次与偃等未殊,意稍不悦。及偃代竣领选,竣逾愤懑,与偃遂隙。竣时权倾朝野,偃不自安,遂发悸病,意虑乖僻。上表解职,告灵不仕。孝武遇偃既深,备加医疗乃得差。
  偃素好谈玄,注庄子逍遥篇传于时。卒官,孝武与顔竣诏,甚伤惜之。諡曰靖。子戢。
  戢字慧景,选尚宋孝武长女山阴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中书郎。景和世,山阴主就帝求吏部郎褚彦回侍己,彦回虽拘逼,终不肯从。与戢同居止月馀日,由是特申情好。元徽初,彦回参朝政,引戢爲侍中,时年二十九。戢以年未三十,苦辞内侍,改授司徒左长史。
  齐高帝爲领军,与戢来往,数申欢宴。高帝好水引饼,戢每设上焉。久之,复爲侍中。累迁高帝相国左长史。建元元年,迁散骑常侍、太子詹事。寻改侍中,詹事如故。上欲转戢领选,问尚书令褚彦回,以戢资重,欲加散骑常侍。彦回曰:“宋时王球从侍中、中书令单作吏部尚书,资与戢相似,领选职方昔小轻,不容顿加常侍。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臣与王俭既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便有三蝉,若帖以骁、游,亦不爲少。”乃以戢爲吏部尚书,加骁骑将军。
  戢美容仪,动止与褚彦回相慕,时人号爲“小褚公”。家业富盛,性又华侈,衣被服饰,极爲奢丽。出爲吴兴太守。上颇好画扇,宋孝武赐戢蝉雀扇,善画者顾景秀所画。时吴郡陆探微、顾宝先皆能画,叹其巧绝。戢因王晏献之,上令晏厚酬其意。卒年三十六,諡懿子。女爲郁林王后。又追赠侍中、右光禄大夫。
  求字子有,偃弟子也。父铄,仕宋位宜都太守。求元嘉末爲文帝挽郎。历位太子洗马,丹阳郡丞,清退无嗜欲。后爲太子中舍人。泰始中,妻亡,还吴葬旧墓。除中书郎,不拜。仍住吴,隐居波若寺,足不踰户,人莫见其面。
  宋明帝崩,出奔国哀,除永嘉太守。求时寄住南涧寺,不肯诣台,乞于野外拜受,见许。一夜忽乘小船逃归吴,隐武丘山。齐永明四年,拜太中大夫,不就,卒。
  初,求父铄素有风疾,无故害求母王氏,坐法死,求兄弟以此无宦情。求弟点。
  点字子皙,年十一,居父母忧,几至灭性。及长,感家祸,欲绝昏宦,尚之强爲娶琅邪王氏。礼毕,将亲迎,点累涕泣,求执本志,遂得罢。
  点明目秀眉,容貌方雅,真素通美,不以门户自矜。博通群书,善谈论。家本素族,亲姻多贵仕。点虽不入城府,性率到,好狎人物。遨游人间,不簪不带,以人地并高,无所与屈,大言踑踞公卿,敬下。或乘柴车,蹑草屩,恣心所适,致醉而归。故世论以点爲孝隐士,弟胤爲小隐士,大夫多慕从之。时人称重其通,号曰“游侠处士”。兄求亦隐吴郡武丘山。求卒,点菜食不饮酒,讫于三年,腰带减半。
  宋泰始末,征爲太子洗马。齐初,累征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并不就。与陈郡谢伷、吴国张融、会稽孔德璋爲莫逆友。 点门世信佛,从弟遁以东篱门园居之,德璋爲筑室焉。园有卞忠贞冢,点植花于冢侧,每饮必举酒酹之。招携胜侣,乃名德桑门,清言赋咏,优游自得。
  初,褚彦回、王俭爲宰相,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回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王俭闻之,欲候点,知不可见,乃止。豫章王嶷命驾造点,点从后门遁去。司徒竟陵王子良闻之,曰:“豫章王尚望尘不及,吾当望岫息心。”后点在法轮寺,子良就见之,点角巾登席,子良欣悦无已,遗点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枪。
  点少时尝患渴利,积岁不愈。后在吴中石佛寺建讲,于讲所昼寝,梦一道人,形貌非常,授丸一掬,梦中服之,自此而差,时人以爲淳德所感。
  性通侻好施,远近致遗,一无所逆,随复散焉。尝行经朱雀门街,有自车后盗点衣者,见而不言,旁人禽盗与之,点乃以衣施盗。盗不敢受,点令告有司,盗惧乃受之。
  点雅有人伦鉴,多所甄拔。知吴兴丘迟于幼童,称济阳江淹于寒素,悉如其言。哀乐过人。尝行逢葬者,叹曰:“此哭者之怀,岂可思邪。”于是悲恸不能禁。
  老又娶鲁国孔嗣女,嗣亦隐者。点虽昏,亦不与妻相见,筑别室以处之,人莫谕其意。吴国张融少时免官,而爲诗有高言,点答诗曰:“昔闻东都日,不在简书前。”虽戏而融久病之。及点后昏,融始爲诗赠点曰:“惜哉何居士,薄暮遘荒淫。”点亦病之。
  永元中,崔慧景围城,人间无薪,点悉伐园树以赡亲党。慧景性好佛义,先慕交点,点不顾之。至是乃逼召点,点裂裙爲裤,往赴其军,终日谈说,不及军事。其语默之迹如此。慧景平后,东昏大怒,欲诛之。王莹爲之惧,求计于萧畅。畅谓 茹法珍曰:“点若不诱贼共讲,未必可量,以此言之,乃应得封。”东昏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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