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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的假面

_18 (当代)
安西娅疑惑地问了一句,但她所见的又不得不使她相信这一事实——年轻特工恭恭敬敬地将信封从匣中取出,用双手捧到她面前,宛如新雪般洁白美丽的纸张无玷无染,只在正中写有她的名字,笔迹优雅而无懈。“确实是给您的,夫人。”
她接过来,它由混入了亚麻纤维的高级纸张制成,有着布料般的坚韧挺括。她还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它看起来宽大厚重,好似有无数信纸在里面支撑着它,仿佛什么人苍白空茫,却又千言万语的一生。
“放到床上拆,安西娅。”海辛格副局长把手套递给她。
她戴上手套,走到床前,将信封平稳地放回到白色床单上,她将它翻过来,褪出袖刀,拆开红色火漆封缄。她闻到了松节油的气味。
信封里装着一张被浅浅折叠的油画画布,安西娅按住信封下端,慢慢地将它从信封里拿出,层层展开——那是一幅刚完成不久的油画,小心谨慎的折叠手法与颜料中添加的非干性油,使得画面如同刚从画架上拆下般完整无损。她用年轻特工递来的工具固定了四角,整幅绘画挺括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仅仅勾勒了壁炉的幽暗背景下,火光映照出她和麦克罗夫特栩栩如生的全身肖像,她身着长裙,如旧时淑女般典雅地端坐在一把维多利亚式扶手椅中,神情温柔安静,而麦克罗夫特站在她背后,大半身体都被阴影吞没,只有他戴着结婚戒指的左手微微前伸,如守护般轻轻覆在她肩膀之上。
“我能把画带回去么?”许久之后,安西娅才出声说道。
“......我们还需要对它进一步检查,夫人。”年轻特工在边上小声插嘴。
“只是暂时性的。”她转向海辛格副局长,“我认为有必要让Lord M看一眼原画,鉴于——它出自莫里亚蒂的手笔。”
“莫里亚蒂?”他惊讶地向她确认,“‘教授’——吉姆.莫里亚蒂?”
“我没有确切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是这样的。”
“不不不。”他做了一个强调性的否决手势,“我首先的意思是,他没死?”
“哦。”安西娅反应过来,“是的,某些可靠的消息来源和证据指向这一结果。”
“Lord M怎么看?”
“他认为结果是合理可信的。”
“好吧。”副局长转过身去,拉开门,向外面说了句什么,几秒钟后他手里多了一个大号透明证物袋,“我还以为终于能在退休前舒坦点儿呢。”他认真谨慎地把画布装进证物袋,慢慢卷起,“记得早些送回来,现在实验室里那帮小兔崽子,可比我当年不好惹多了。”
“谢谢你,海辛格。”她接过画,“一旦有所进展,我会第一时间与你分享结果。”
他送她来到寓所门口,“但愿是个好结果。”他说,伸手为她打开车门。
“希望如此。”她坐进车里,听电控锁啪嗒一声锁上。防弹挡板缓缓在她面前升起,斯考特启动了引擎。“回头见。”
二十分钟后,这幅画被再次摊平在伦迪尼姆大学医院的病房里,麦克罗夫特沉默地注视着它。空气里寂静得像能凝起霜来。
“这次莫里亚蒂又涂了什么玩意儿出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寂静很快就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声音打碎,他躺在床上,艰难地想要抬起头来。
“别动,Sherly。”麦克罗夫特开口制止他道,“如果你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就头疼的话。”
“谁让你没有公平游戏?”他不甘心地停止了动作,像只烦躁委屈的暹罗猫般小声抗议道,“你看画,我却只能闻闻松节油。”
“总比你再收拾一遍他带着唾沫的苹果好。”麦克罗夫特头也不回。
空气里恢复了霜雪般的寂静,而且长久得像是不会再走到尽头,安西娅注意到这段时间里夏洛克.福尔摩斯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静静的看着坐在椅中的,麦克罗夫特的背影。
几分钟后麦克罗夫特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在看我,我亲爱的男孩儿。”
“不然呢?看你亲爱的助理兼未婚妻?”
“Sherly。”
“……Brother?”
“不要用这种伎俩来掩饰你的无礼,Sherly。”麦克罗夫特严肃地说道,但这样的严肃仅仅只坚持了不到一秒,随后他认输般地叹了口气。“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性急是你最大的缺陷。”他回过头去看着他,“为什么不等一等呢?我会帮你省掉许多琐碎工作。”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琐碎工作’和‘乐趣’成了同义词。”
安西娅看着夏洛克.福尔摩斯微微皱起的眉头,很明显他在忍耐思考和情绪起伏带来的头疼,“行行好,诺顿先生。”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劝道,“如果不想让彼得洛维奇医生把你扣留到老死,就留点力气休息吧。”
“哦,说到这个——”麦克罗夫特忽然加入了他们,“安西娅。”他对她说道,“去让等在门外的彼得洛维奇医生进来吧,只要我还坐在这里,他是不敢抬手主动敲门的。”
“他的懦弱个性和他在医学上的成就简直就是两个人。”安西娅微笑着回应,走过去开门,“你好,阿廖沙。”
“你好,安西娅。”彼得洛维奇医生站在门口,依旧抱着病历本,一脸踌躇犹疑,“如果现在……你们有事。”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我是说如果……不方便我在场,我可以待会儿…….待会儿再来……”
“没有关系,进来吧。”她让开身体,好使他走进房间。“还是跟我之前说的一样,不必感到拘束。”
麦克罗夫特抬起头,“我的意见和安西娅一样,医生,请坐吧。”他用极为温和的语调安抚道,“正好有一件事还想请你帮忙。”
“我?”彼得洛维奇医生的眼里闪过明显惊诧。
“只是一个小忙,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我不知道我居然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他羞怯地回答,“请说吧。”
“正如你所见,我刚刚收到了一幅画。”麦克罗夫特向油画方向略微抬了抬手,“它很有可能和我手头上正在处理的某个事件有关。我相信它并不如它表面绘制的那样简单。”
“所以......您想分析它?”
“正是如此。”
“恐怕医院的设备条件......”他迟疑几秒,“但我可以为您联系大学实验室,教授今天一整天都会在那儿,相信结果可以很快出来。”
麦克罗夫特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笑了,“这倒不必。”他说,“详细分析会交给专门人员去做——眼下我只是想借用X光机,对它进行一个粗浅的透视。”他回头瞥了眼夏洛克.福尔摩斯,“谁让我们有一个性急的小家伙呢?”
床上人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没问题。”彼得洛维奇医生从白大褂中摸出一串钥匙,站起身,“请跟我来。”
随后他们跟着医生去了位于地下的小型实验室,走进电梯前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同事兼恋人——安德烈.斯特拉霍夫医生,他请求他在这段空隙里能帮忙照看一下夏洛克.福尔摩斯,以防出现什么突如其来的并发症或是其他状况——而这个微小却谨慎的请求几乎立即获得了应允。这使得安西娅对他的评价又暗暗增加一分。电梯快速下降时她发了条短信给斯考特,让他也去病房守一会儿,尽管她觉得他们不会在实验室里耽搁很久,但有斯考特和医生一起呆在那里,会令她感到更为安心。
与大学中时刻不得空闲的景象不同,在伦迪尼姆医院,很少会有医生在上班时间过来,使用实验室进行研究工作,所以当电梯的双层金属门再次缓缓沿轨道缓缓滑开时,他们看见里面每盏灯都尽忠职守地亮着,却空无一人。
“很好。”麦克罗夫特跨出电梯,“这有利于工作的进行。”
“这边走,先生。”彼得洛维奇医生走到前面去为他们引路,然后在第五个房间前停下了,门上贴着一个醒目的黑黄色辐射标志。他用钥匙打开门,安西娅陪着麦克罗夫特走了进去。
“我看画的尺寸有些大,普通X光机恐怕不能显示全貌。”他领着他们向前走,“这里更方便些,防护措施也更好。”
由特殊混凝土封闭的空间【注6】让安西娅感到轻微耳鸣,他们的脚步声在宽敞走廊里空寂而缓慢地回响,医生用工作卡滑过墙上安装的卡槽,“嘀”声轻响之后,厚重铅门沿着轨道缓缓滑开——那是一个宽敞到近乎奢侈的房间,完全纯白的内面减弱了恒温环境【注7】所为人带来的暖适感觉,它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别的,只有一台巨大的X光机被安置在房间正中,仿佛一头壮硕而华美的兽。
安西娅把画交给彼得洛维奇医生,他却没有立即接过来,“一定有谁用过,之后忘记把位置调整回来。”他解释道,快步走进房间里面,按下机器侧面控制板上的某个按钮,原本倾斜的工作台呜呜响着恢复了水平位置。“这下行了。”他从她手中接过画,以非常稳重谨慎的手法将它在工作台上固定,然后打开了通往观察室的门,“请进。”
他们走进去,门在身后严实地关上了。
彼得洛维奇医生打开了工作电脑,键入密码,花几分钟时间等待机器准备完成,为使之后能更清晰地读到图像,他关掉了观察室里的一些照明,只留下桌上台灯充作光源。整个观察室被幽暗笼罩了。
“唐多里亚教授早上嘱咐我,让我给您开些药。”等待的短暂时间里,医生忽然开口说道。
麦克罗夫特转过头来,“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尽职得近乎婆婆妈妈了。”
“我觉得您会需要它们。”他低头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张小心折叠起来的处方。麦克罗夫特接过去扫了一眼内容,“毫无作用。”他评价道。
“确实不能缓解您的主要状况。”医生迟钝的神经和对本职工作的坚持在此刻再次发挥了作用,“但它们会让您在其他方面感到好受些——长期的失眠和幻听症状,是会影响您的决策能力的。”
“好吧。”麦克罗夫特将它重新折好,收进西服口袋,“既然是‘医生的命令’的话。”
电脑短促的提示闪烁打断了谈话,彼得洛维奇医生转回桌前,透过镶嵌了宽大透明玻璃的视窗观察机器情况,“可以了。”他说。
“那就开始吧。”
医生按下了透视按钮,经由机器释放出的射线瞬间均匀散布并穿过画布,然后影像被传输回来,显示在电脑屏幕之上。
安西娅呆住了。
正如麦克罗夫特所预料的,莫里亚蒂的“作品”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X光透视让它的秘密显露无遗——重重颜料涂覆下,还有另一幅画的存在。
依旧是幽暗炉火勾勒而出的背景,维多利亚式扶手椅中她安静而寂然地坐着,怀抱羔羊,一身丧装,同色面纱掩盖了她的小半侧脸,她不再温柔地看着前方,而是转过头去,用难以形容的哀婉神情望向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原本站在椅后的麦克罗夫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样身着正装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他站在椅子的另一侧,伸出右手,扶在椅背之上。
“……原来的画……他涂掉了它……”彼得洛维奇医生震惊地向她喃喃说道。
“……不……”
安西娅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莫里亚蒂不会有如此低级的行为,他如果不喜欢先前的画,他完全有能力在新的布面上完成另一幅——他完全是故意而为之,他非常清楚他们将分析它,在X线的透视下观察它,所有改动都精心而巧妙,没有一处疏漏败笔,与其认为他是在原先画作上又覆盖了一幅,倒不如说,这才是他“作品”最完整最真实的模样。
她再次将视线转向电脑屏幕,两幅完美重合的画像上,她怀抱羔羊,坐在椅中,掩盖容貌的面纱与丧装令她看向炉火的神情有着无限的哀婉与寂然,而大英帝国最为聪明的一对兄弟并肩站在她身后,视线向前,以毫无差别的冷漠姿态藐视着人间疾苦。
“Lord M……”她窒息般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声音。
麦克罗夫特没有动,他同样久久注视着画面,“把影像打印出来,医生。”他冷冷地命令道。
“……是,先生。”彼得洛维奇医生走向放置胶片打印机的另一个房间,他暂时离开了他们。
“你怎么看,安西娅。”直到医生身影消失在厚重铅门之后,麦克罗夫特才再次开口,“对这幅画,你怎么看。”
“……恐怕莫里亚蒂已经猜到了谜底。”
他点点头,神情阴沉,“我很担心Sherly在得知结果后的态度,这恐怕会对他起到负面推动。”
“他会接受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只是没有准备好,就和您先前说的一样。”
“但愿如此。”麦克罗夫特又转过头去看着画作,“安西娅。”他又叫了她一声,语调浅浅拖延,仿佛若有所思,“你不觉得……这次莫里亚蒂的谜题,似乎过于简单了么?”
“我同意。”她望着他沉思的侧脸,回答道,“我仍然觉得它有奇怪之处,但我不能将它用语言指出……我无法指出它的具体所在。”
“如果说我和Sherly代表着他对谜题的炫耀……那么你呢?”他久久地注视着画作中神情哀婉的她,“莫里亚蒂为何要改变你呢?”
“……或许是羔羊……”彼得洛维奇医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他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X光胶片,怯怯插话,“它让我想起了《沉默的羔羊》,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所以一直记得。”
“那么它便是线索了。”麦克罗夫特点点头,“而我们还需要寻找莫里亚蒂隐藏起来的结果,他绝不会只用羔羊作为一个肤浅的……”
似乎有什么在瞬间触动了他,他停住话头,推开门快步走向工作台上固定的画作,他拿起画,将它微微侧转——“安西娅。”他再次叫道。
“Lord M。”
她走过去。“沿着你画中的视线去看炉火。”他说道。“是anamorph。【注8】”
安西娅照做了,她向边上走了一步,来到麦克罗夫特的身侧,这个角度正是他想要的,然后她俯低身体,和画作中所描绘的自己一样望向壁炉中熊熊燃烧的炉火,火焰美丽的橙橘红色映入眼中,仿佛起舞般摇曳变幻,飘摇不定。
随后它们疯狂的舞蹈在她眼瞳中固定下来,她看见了莫里亚蒂隐藏起来的谜题,一个深沉而悲哀的隐喻——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一只鹞鸽收起了它那惯于飞翔的灰色翅膀,垂下它一向高傲而不肯低垂的头颅,久久地哀悼着身边早已死去的同伴。
“我想我们也猜到了谜底。”她直起身,看着麦克罗夫特的双眼,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鹞鸽的故事【注9】。”她缓缓说道。
【注1】即英国联合情报委员会。
【注2】紫檀木是世界珍贵木材之一,主要产自东南亚,年岁越久,品质越好的紫檀木,颜色越暗沉美丽。起初大量流行于中国明代,极受推崇,到清朝,南洋紫檀木几乎已被砍伐殆尽,从官到民几乎皆用明朝制品。当时欧洲上流社会虽然也视紫檀木材如宝,但来源甚少,只做小型器物加工(以雕刻件居多,有些奢侈的贵族家庭会用来做“遗物箱”,下面会有另行注释)。到清末八国联军进入中国,带回大量紫檀工艺制品(一般都以雕花门板,屏风,柱头,家具等具有装饰性的物品为主。),才知道紫檀几乎尽在中国。目前欧洲各国博物馆所收藏展出的紫檀器件,几乎均来自中国明清时期。
【注3】一度流行于欧洲贵族家庭间的传统,长子出生时,父母将为其制作遗物匣,随着他的成长,逐渐在其中放置标志其人生的纪念之物,当他死去时,物品才会停止放入,葬礼之后,遗物匣将与棺木一同放入墓穴埋葬。
【注4】坦桑蓝,一种酷似蓝钻的宝石,非常美丽。著名的坦桑蓝宝石实物可以参照电影《泰坦尼克》里面那条著名的“海洋之心”宝石(项链实物真的不是蓝钻)。
【注5】欧洲风俗,女性会在少女时代收到一枚刻有圣经文句的银质戒指(其实不太限制款式和材料)戴在尾指上,以示在婚前贞洁无暇。但通常是由长辈赠送,霍斯汀把戒指给安西娅的戴法就是贞洁戒指的象征,所以会有点“不合规矩”。
【注6】安置有相关辐射仪器的房间(尤其是医院)都会按照放射防护标准,用加厚混凝土,预埋铅板和厚重的铅门来封闭房间(一些国家可能在铅板方面稍有不同,但墙体肯定都是加厚而完全封闭的。)
【注7】大型放射仪器都属于精密仪器,安装和运行时有严格的技术要求,需要在电压稳定,地面平整,清洁少尘,温湿度恒定的环境中工作。
【注8】原意为“失真的,变形的” ,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种绘画技术,它的目的就是要从一幅画上来展现两种图案(即从不同角度的视觉所看到的内容不同)。一度为当时的艺术家所推崇,又称之为“渐变主义”。
【注9】鹞鸽的故事:又称为“鹞鸽理论”,来源于电影《沉默的羔羊2 汉尼拔》,是莱克特医生在谈到遗传和内心深处的行为时(记得卷福也曾在苏格兰场对安西娅说过类似的话题么?),形容克拉丽丝的一段话,“你知道鹞鸽是什么吗,巴尼?鹞鸽喜欢飞得很高很快,然后翻着筋斗快速冲向地面,鹞鸽又分为肤浅和深沉两种,但是当两只深沉的鹞鸽结合后,他们的后代,往往会俯冲撞地而死——史黛琳探员是只深沉的鹞鸽,只希望她的父母中,有一个是肤浅的鹞鸽。”
— Chapter 47 The Song of Tanatos —
他们回到病房时安德烈.斯特拉霍夫医生已经走了,取代他坐在夏洛克.福尔摩斯床边的,是原本应该呆在大学里的唐多里亚教授。看见他们回来,斯考特也立即掩上门,退出了房间。
“你好,教授。”安西娅察觉到房间里沉默到异样的气氛,她知道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愿去想象,鉴于两人既往脾性——以及作为见证人至始至终在场的斯考特,刚才逃也似的模样——肯定不是好事就对了。
“蜗牛般的速度。”夏洛克.福尔摩斯首先抱怨道,“你们是去下面吃了那个啰哩八嗦的小俄国佬么?”
“彼得洛维奇医生应紧急呼叫去急诊室了。”她说。“一个因车祸重度颅脑外伤的患者。”
“安德烈也是。”唐多里亚教授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他端着茶碟,里面是因为加了十三颗方糖而呈现出泥浆状的红茶,“就为这么点小事把我从学院叫回来。”他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大口,“看来之后实在有必要纠正一下,现在年轻人目无尊长,以及对感情极端盲目的态度。”
“你自己心甘情愿当走狗的条件成立在先,怨不得别人。”夏洛克.福尔摩斯一脸不屑。
“在教育小兔崽子们之前我会先让他们把你前额叶【注1】切下来。”教授不甘示弱地回击,“或许你有兴趣尝尝我香煎嫩脑片的手艺?”
“我只吃无礼之人。”
安西娅在心里默默扶额,现在她不用想也明白之前到底在病房里发生过什么。“得了得了,两位,别在这儿吃来吃去上演《沉默的羔羊》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画卷和X光胶片,“有一个‘鲜货’【注2】教授还不够倒胃口么?”
“把它给我。”躺在床上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伸直手臂,像个颐指气使的贵族老爷般对她招了招,“现在是我的回合。”
“你可以先看这个。”她走过去,把X光胶片递给他。
“莫里亚蒂的典型趣味。”他举着胶片,仔细打量着上面所投映出来的黑白色图像,思考之初所带来的头痛使他轻微闭了闭眼睛忍耐,但很快,他强大的理智和思考带来的强烈兴奋就切断了这条痛觉通路。“幸亏他没死。”他说道,“在世人了解他所有才能之前就死掉,多么可惜。”
“多么令你的约翰倍感威胁。”麦克罗夫特冷冷地提醒。
“给我看看原画。”似乎意识到自己评价的不妥,夏洛克.福尔摩斯没再继续,唐多里亚教授起身为她让位,安西娅在床边慢慢展开了画布。“有一个anamorph。”她说,看他艰难地侧过头来看,“照我在画里的视线角度去看炉火。”
“鹞鸽理论。”他很快得出了结论。“真优雅——莫里亚蒂总有一些地方叫人惊奇。”
“令我惊奇的是你在电影方面的知识居然不为零。”
他苦笑似的扬了扬嘴角,“以后也会有人陪你消磨时间的。”他说,像猫一样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又变成一种懊恼的神情,“拿近些,安西娅。”他命令道,“这该死的手术简直就是为了加深我的近视而做!”
安西娅把画拿到他认为合适的距离才停手,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画面阴暗的背景里,有几个黑点在缓缓移动。“什......什么东西?”
“蚂蚁。”夏洛克.福尔摩斯面无表情,“谢谢你把画拿得这么近。”
“蚂蚁?!”她震惊地低头去看,手一抖,黑点掉落在白色羊绒毯上。唐多里亚教授走过来,用手捻起其中之一,“确实是蚂蚁。”他确认道。
“为什么会有蚂蚁?”她扫了眼教授搁在一旁的茶杯,“如果它们在茶碟里我还好理解,但为什么画上也会.....”
“显然画里也有它们感兴趣的东西。”
“糖?”
“仔细闻的话这画里是有股甜味儿。”教授不以为然地答道。
安西娅和麦克罗夫特面面相觑,夏洛克.福尔摩斯也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除了唐多里亚教授,以及蚂蚁,谁也没有觉察到画布浓重松节油味里还有其他气味。“你的意思是......颜料里混了糖?”
“而且像是蜜糖。”他一口把杯中剩余红茶喝完后,又补充道,“蜜糖和蔗糖在很多方面都有显著差异。”
“......你是属蚂蚁的么,教授?”
“我出生在弗兰迪斯【注3】,欧洲最大的糖类制品加工城市。”唐多里亚教授脸上闪现出一丝骄傲,“它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连空气中都飘着糖的甜香。”
“这似乎能印证我的一种想法。”夏洛克.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关于莫里亚蒂——他送这幅画来绝不仅仅是嘲笑或者示威这么简单,他在和我们玩游戏,而线索就藏在画里。”
“藏在糖里的......线索?”
“没错。就像‘最后一案’中他用巧克力来暗示我如何找到那对兄妹,莫里亚蒂有时候就喜欢玩故伎重演的把戏。”他闭起眼睛忍耐了几秒头痛,才转过他漂亮的灰蓝色眼睛看着安西娅,“我想他大概以为我们只有把画送到实验室,刮下颜料,送进谱相分析仪解析成分,才能发现他的这一点小伎俩。”他满意地伸手掸掉一只快爬上他手臂的蚂蚁,“结果却被这群嗅觉灵敏的小东西提前识破——看来我们有节余时间了。”
“我还可以帮你们节余更多时间。”唐多里亚教授说道,“在糖的解析方面,送实验室去搞那么一大套繁琐步骤,根本就是浪费。”他转向她,“来点水,安西娅,你的刀也得借我用。”
“教授,你不会是想……”她很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万一里面还有其他成分呢?我们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我还没见过有什么毒药的致死量能低于我对糖分判断的敏感阈。”他拿过一个杯子递给她,“去凉水壶里倒点儿水。”
她褪出固定在前臂上的木柄掷刀,“瓶装水不行么?”
“医院里大部分瓶装水都是标准5%葡萄糖口服溶液。”唐多里亚教授拎过一瓶印有伦迪尼姆大学医院徽标的瓶装水颠了颠,又放回原位,“除外医学理由,还能很好地避免账单你们在账单上看见以下收费项目——“他妈的一升纯水:二十镑!”
安西娅笑着放下玻璃凉水壶,“好吧,给你水,教授。”
随后唐多里亚教授俯身嗅了嗅画布,用刀在甜味最重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颜料,融进水里,她紧张地看着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闭上双眼,让液体与舌尖充分接触。
“是‘歌利亚’【注4】。 产于以色列的稀有蜂蜜。”像整个世纪那样长的半分钟过去,教授睁开眼睛。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断定道。“那种干燥热烈的甜香令人印象深刻。”
“现在我不得不同意诺顿先生的看法。”安西娅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你可真是属蚂蚁的,教授。”
“弗兰迪斯人从娘胎里就会认糖了。”唐多里亚教授掏出手帕擦拭刀尖,“我很喜欢吃蜂蜜之类的动物糖,对它们的甜味很敏感。但就算换成蔗类糖,让我含一点1:1000的稀释溶液,我也能说出它的产地来。”他自豪地把刀递还给她,“别看我现在,成天不是和血就是和消毒水打交道。我以前的志愿可是当一位糖类检验员,那样就可以用舌头尝到甜味丰富万千的变化。”
“为什么那些腓力士人不了解你?因为你并不出谜题,你就是参孙之谜,是狮子里的蜜糖——吃的从吃者出来,甜的从强者出来,还有什么能比狮子更强,还有什么能比蜜糖更甜的呢?【注5】”夏洛克.福尔摩斯缓缓用低沉的语调说道,“它和这幅画相互关联,看来这就是莫里亚蒂想说的话——Quid pro quo。【注6】”
“还能提供更详细的东西吗,教授?”麦克罗夫特在一边低声问道,安西娅忽然注意到他并不是像往常一样慵懒地在沙发上坐着,而是几乎倚靠在沙发里支撑身体,他脸色灰冷,额头一层薄薄虚汗。
她极为担心地走到他身边,“……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Lord M。”
“我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他向她抬抬手,示意她坐回去,又继续转向教授,“这些不够,以色列的范围太大了。”
“把床头柜上口服药杯里的白色药片挑出来,让麦克罗夫特吃掉,这能临时缓解一下他的症状。”唐多里亚教授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向她发布命令,“之后记得按照彼得洛维奇医生给你的处方把药买回来。”
“好的。”安西娅走过去倒出了药片,并盯着麦克罗夫特和水吞下。
“你可以在我这儿睡到自然醒,亲爱的哥哥。”夏洛克.福尔摩斯也把注意力从画像上移开,“反正你可爱的助理总有办法替你推掉日程。”
“我很高兴听到你关心我,Sherly。”麦克罗夫特仰头靠着沙发靠背,闭上眼睛,“教授。”
唐多里亚教授思索了一下,然后确定无疑地点点头,“我在里面尝到了加利利紫堇【注7】的味道。”他说。
“它最近一次被发现的报道是在哈尼塔森林地区。那附近的蜂农可不多,能从蜂农手里收到这种歌利亚蜂蜜的经销商就更少了。”
“是今年酿制的新蜜糖。”教授又补充道。
“安西娅。”夏洛克.福尔摩斯用一种和麦克罗夫特极为相似的官僚口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向她下达命令“去查查英国境所有有资格进口与销售它们的经销商名称。”他几乎笑了一下,“相信就算加上灰色渠道,名单也不会很长。”
“我这就安排。”
【注1】即额叶切除术,由Moniz和Freeman在20世纪30年代发明此手术方式,切除额叶后受术者将丧失大部分性格与其他部分功能,几乎不具有任何作为人类的社会意义。广泛应用于治疗不听从管理,或其他治疗无效的精神病人,尽管在现代,这种术式被认为极不符合医学伦理和人道主义,但Moniz却因此获得了1949年的诺贝尔奖。《沉默的羔羊2 汉尼拔》里出现了这项手术的变形表达——莱克特医生活生生切下了对克拉丽丝无理的政客保罗的额叶,并当着他和克拉丽丝的面,煎给保罗本人吃掉。
【注2】“鲜货”(Fresh)除“新鲜”之意外,在某些地方的俚语中也泛指未经烹饪的食材,以及日本式鱼生(很多欧洲人吃不惯,认为它“倒胃口”。),这里是个小小双关,安西娅一方面在针对唐多里亚教授和卷福在上面讨论的“香煎嫩脑片”(卷福的话也出自《沉默的羔羊 汉尼拔》电影台词,他在这里指唐多里亚教授。),一方面指莫里亚蒂“重生”之后,正行动活跃。
【注3】这是个捏造的地名,取自江南《蝴蝶风暴》中同样虚构的法国城市“弗兰迪斯”(在法语中就是糖果的意思),在江大书中,它在被氢弹抹平前是一个以糖类加工为主要产业的地方,“连空气中都飘着糖的香气。”
【注4】歌利亚的品牌是我纯粹伪造的,实际上歌利亚(又被称为迦特的歌利亚)是腓力士将军,力大无穷,后在进攻以色列的一次对阵中,被还是牧童的大卫王用投石杀死。迦特是腓力士人的五个城邦之一,大概被认定在现今以色列境内。
【注5】故事取自《旧约.士师记》,力士参孙在与爱人相会路上杀死一头狮子,第二次再去时发现狮子肚子里有一群蜂和蜜,他吃了一些蜜,其余的带给父母但是没有说蜜从何而来,婚宴上他给三十个腓利士人出谜语:吃的从吃者出来,甜的从强者出来,没有人猜到。后来他妻子(即著名的背叛者,妖妇黛利拉)泄密给他们,方知道答案“还有什么比蜜更甜,还有什么比狮子更强”?其中一段改引自《汉尼拔》中医生给克拉丽丝的明信片。
【注6】“Quid pro quo”是一句拉丁文,意即等价交换,公平交易。同样来自《沉默的羔羊 汉尼拔》这里指的是莫教授告诉卷福他也已经知道他活着,两人算是扯平了。(暂时这么设定,以后可能会改。)
【注7】加利利紫堇是产于以色列的一种极为罕见的珍惜花卉,存世仅百株左右,我不知道蜜蜂采不采这玩意儿的蜜,在这里仅为标示产地,切勿考据。
— Chapter 48 The Invisible Setting —
在警务部实验室给出绘画的进一步分析数据之后,雷斯垂德探长也将详细确切的蜂蜜进口商名单拿到了手——正如夏洛克.福尔摩斯所预料的,它的列表长度只寥寥占据了一页纸,大部分又都集中在伦敦市内,少得简直可怜。
“我可以接手后续调查,有什么跑腿活儿也一并交给我。”探长一边说一边重新戴上针织手套,那是他小女儿几年前送给他的圣诞礼物,”我今天休假,有的是自由时间。”
“谢谢你,格雷格。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很多了。”安西娅逐行扫过纸页上那些进口商的名字,早上又下雪了,寒冷使得她说话时总带着一团一团模糊不清的白雾,”只是有个私人请求——如果你不介意占用一些你的休假时间。”
“尽管说。”
“你能买些Lord M喜欢的那种芝士曲奇烤饼吗?出发前他嘱咐我买的——但问题在于,我既不知道哪种好吃,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买。”她把这个准备好的借口扔给他,耸耸肩,”你比我更清楚他在甜食方面的挑剔性,我不想见到他皱着眉头勉强吃不合口味的东西,或是干脆将它们直接扔进垃圾箱。”
而小伎俩并不高明,探长的神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他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为你画一张简单路线指示图,并把店名告诉你。”他说着便要去口袋中摸便笺和笔,”谢谢你的好意,安西娅。”
她伸手阻止了他,”可惜我没有时间,如果你能替我去开会的话。”
“开会?”
“Lord M工作以来的首次身体不适。”安西娅故作轻松地抬抬眉毛,向白厅入口指了指,”我得替他去旁听,再把会议纪要打出来给他——天知道在那帮啰啰嗦嗦的政客手底下得花多长时间才能结束。你就当行行好吧,格雷格。”
探长停住手,”情况严重吗?”他担心地看着她,”麦克罗夫特一向擅于不动声色。”
“小问题而已。斯考特已经按唐多里亚教授的吩咐,送他回公寓休息。”她回答道,像只知更鸟般歪歪头。”但我想Lord M会需要你的。”
“我说......”
“相信我,格雷格,他看见你病就好一半,而我得抓紧时间了。”她抬腕看一眼手表,转身沿着白厅石阶拾级而上,不再回头去看怔在原地的探长,”如果你还带着他最喜欢的点心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我去完公寓之后再来接手剩下工作。”探长在她身后大声说道,”谢谢你,安西娅。”
她微笑着在侍者迎接下走进了大门。
在对蜂蜜进口商的调查上获得明确进展,是三天后的早晨,这段时间里雷斯垂德探长几乎马不停蹄地走访了所有在初步筛选中被留下的客户,然后对他们进行再次排除——最终目标指向住在帕森斯.格林【注1】的古董珠宝商让妮.拉辛,资料显示她是个寡居超过三十年的独居老太太。
“派两个人去守住后门,衬衫里加穿防弹背心,但不要制服,前面也一样——我和沃辛厄姆小姐先去敲门,你们等我指示再行动,免得把老太太吓坏。我不想见到之后苏格兰场因为这事儿上头版,大家知道伟大的不列颠媒体们可是什么都说得出来的。”
此刻安西娅就坐在刷有”威尼斯鲜花快递”的伪装厢式车里,车停在离住宅不远处的街口,探长正向一干警员布置行动,她矮身和这队肌肉壮汉挤在一起,感觉自己就像只误入熊群的羊羔。
“就是说,只许‘巡官登门’,不许‘侦探注目’【注2】咯,头儿?”一个换好衣服的警员插嘴。
“啊,说得好,特雷斯,看来你那乱七八糟的生活爱好在关键时刻倒也能派点用场。”探长豪迈地夸奖道,”不过其他时候也得转转脑子,规章测试里可就你不及格了。”
车厢里顿时发出一阵笑声。
“好了,废话到此为止,各位都准备完毕了?”探长环视车厢,得到的是众人整齐划一的点头,他拉开车厢门,第一个跳下去,”那么各就各位。”
训练有素的各位警官很快在事先指定的位置就位,安西娅跟着探长走向正门,探长礼貌地扣了扣门环,里面隐约听见小猎犬唁唁吠声。
随后是老太太柔软的法国调英语,天鹅绒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悦耳声响,”就来,就来——”她应着门,拖鞋声沓沓地近了。
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但精神还算矍铄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她披着一件雀绿色丝绸晨袍,小猎犬从底下钻出来向他们狂吠,被她轻轻用脚拨到一边,”要懂礼貌,吉米,去玩你最喜欢的玩具去。”她向里面扔了个乳胶弹球,它立刻兴致勃勃地跟着球跑远了。
随后她非常有礼貌的向他们微笑,”一大早就有访客,是个生意兴隆的好兆头。”
“让妮.拉辛女士?”
“是我。”她答道,”你们又是谁呢?”
“我是苏格兰场警官格雷格.雷斯垂德。”探长摸出证件,”这位是安西娅.沃辛厄姆小姐,白厅助理。我们想就您订购的歌利亚蜂蜜……”
“哦,看来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和蔼地打断他,”你们一定就是那份委托物的领取人。”
安西娅和探长面面相觑,”委托物?”
“还是进来再说吧。”老太太让开身体,示意他们进来,探长把手背到后面向警员们做了个”保持戒备”的手势,跟在老太太后面走进屋子。
她把他们引到客厅,向舒适的布艺沙发一指,”坐,咖啡刚刚煮好,请自取,不用客气。”她笑眯眯地转身,”我去楼上把东西拿下来。”
天鹅绒拖鞋的踢踏声渐渐远了,沿楼梯拾级而上,最终像被吞没般消失在二楼,雷斯垂德没有去取咖啡,他警惕地将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里面佩枪已经打开保险——作为一位垂垂老矣的古董珠宝商,让妮.拉辛女士似乎没什么好怀疑的,但万事总还是小心些为妙。他就亲眼见过和她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用木工气枪把粗钢钉打进丈夫脑袋谋杀的案子【注3】。
十几分钟后老太太重新出现在楼梯口,她怀里很小心地抱着一个丝绒盒子,蹒跚的模样好像大家庭里笨拙的老祖母。”就是这个。”她弯腰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到不远处的厨房里沏了壶咖啡出来,”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除了确实售卖古董珠宝以外,也做些寄存生意——可不是像典当行那样的抵押,也不做估价,只是单单将它们放入保险柜,保存它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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