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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后宫叫德妃

_78 阿琐(当代)
玄烨一怔,看看自己,竟立时就下来,吩咐左右:“去换轿子来。”
温宪笑着腻上来说:“儿臣说笑话的,您不怕在奴才面前显得您怕额娘呀?”
玄烨道:“他们敢笑话什么,笑话了也不怕,阿玛最怕你额娘担心,她要是见我这么风里来回一趟,该等上好几天看看阿玛会不会染了风寒发烧发热,夜里睡不好,身子怎么能好。”
温宪看得到父亲眼底的温情,她是自小看着阿玛额娘恩恩爱爱长大的,以为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样一心同体,可是她和舜安颜不是这样的,纵然额娘身为妃子少不得和其他女人分享丈夫,可她还是完完整整被皇阿玛爱护着,为什么她和舜安颜就不是这样,就连纯禧姐姐端静姐姐脸上洋溢的幸福,在她看来都十分奢侈,每每和舜安颜拥抱时,甚至是床笫之间,她都觉得哪儿不得劲,昨晚那一闹,她更加糊涂了。
“发什么呆?”玄烨见女儿好好的眼神发怔,笑道,“仔细瞧,下巴也尖了,怎么就瘦了呢,你就不怕额娘为你担心?”
“这些天胃口不大好。”
“厨子若不好,让内务府给你另选人,菜蔬若不新鲜,让他们换更好的给你送去。”玄烨口中满是对女儿的溺爱,笑着道,“小小年纪没精神,还要阿玛额娘搂着你喂饭吃?”
温宪笑了,和父亲撒娇岔开话题,不久皇帝的轿子匆匆而来,侍奉父亲上轿后,想着这条路并不忘永和宫走,刚刚自己的话有些没道理,顺口问:“皇阿玛这是要去哪儿?”
玄烨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自然是去你额娘身边,不过顺道去储秀宫看一看和嫔,她身子不大好。”
温宪笑着称是,侍立一侧恭送父亲,待圣驾走远她也要继续离宫,父亲方才眼底的温情,其实丈夫也有,舜安颜明明是爱她疼她的,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永和宫里,岚琪因关注着女儿的事,便知道她在离宫的路上遇见了皇帝,听说玄烨半途中换了轿子,去过储秀宫后就要来永和宫歇着,一面吩咐环春准备皇帝喜欢的膳食,又在炕上铺上一层新棉花打的褥子,大半个时辰后皇帝悠悠而至,疲倦的身子在温暖的家里瞬间放松下来,便懒懒地歪在炕上再也不肯动了。
岚琪拿来一床毯子盖在他膝头,见他神情困倦,轻声问:“要歇一会儿再用膳,还是先吃了,夜里早点歇着?”
玄烨摇摇头,含糊地说:“打个瞌睡,夜里还等两封八百里加急。”朝岚琪伸手,“过来一道歇会儿,回头要陪我熬夜了。”
岚琪顺势靠在他身边,嗔怪道:“偏偏来找人家熬夜,熬半夜,我眼睛旁就多一道细纹,吃多少燕窝扑多少珍珠粉都补不回来。”
玄烨的脸便往她脖子里钻,暧昧地问:“温存一夜,是不是能补回来?”
岚琪把他往枕上一推,笑骂:“还不赶紧老实歇着。”
两人说说笑笑,玄烨很快睡过去,不多久环春悄然而至,俯身凑在主子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公主已经回到府里,夫妻俩在宫门外没说话,眼下看着还好好的,回头乳母会再送消息进来,请娘娘不要担心。”
却是此刻,第一封八百里加急提前到了,由不得她们继续说这些琐事,又见天色暗了,岚琪让宫人把屋子里照得通亮,看到玄烨坐在书案前眉头紧皱,她带着环春捧着衣裳,预备他随时回乾清宫去。
但玄烨终究没有走,撂下那封折子后,喊来梁总管吩咐:“好好候着,另一封折子送到后,立刻交来永和宫。”
等玄烨神情安定时,两人已在膳桌前坐下,简单几样下饭的小菜,哄得他能吃下两碗掺杂了五谷的米饭,饭菜下去人也精神了,瞧见他红光满面,岚琪才安心。可是她胃口不好,玄烨都看在眼里,不免担心,“朕想多吃点,好哄你也多吃点,结果你还是这样。你们母女俩是怎么了,朕遇见温宪,见她瘦了不少,也说是没胃口吃饭。”
岚琪一愣,忙问:“丫头还说什么了?”
玄烨见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免笑:“到底怎么了?你们母女俩今日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朕方才见你不提,就不想追问。”
“家常琐事,哪儿比得上国家大事,臣妾不到万不得已,不想麻烦您。”岚琪坦率地说,“皇上且等等,臣妾还应付的过来。”
玄烨信她,含笑答应:“真有什么事,随时都要来告诉朕。”他说着,唇边掠过冷笑,心思竟突然就飞到朝政上去,毫不顾忌地对岚琪说,“反正现在朕不用做什么,他们也老实得很,大笔大笔的欠银往国库里送,朕真是后悔没早些收拾他们。”
  ☆、725还的什么愿(三更到
皇帝这些话,却把岚琪的心思勾到了良嫔的身上,她至今没有来向自己解释突然主动去长春宫的缘故,她担心良嫔太激进,心思深如惠妃那样的人,又岂会轻易往别人的圈套里钻。而岚琪更有私心,深知良嫔是为了爱情能抛弃一切的人,她终究会担心某一天,连自己也被她抛弃。
玄烨见她出神,轻叹:“朕与温宪说话时,她也出神,这会儿你也是,你们母女赶紧把麻烦事儿解决了,别叫朕看着心烦。”
岚琪却笑:“明明扛着天下的人,这点小事就不耐烦了?”
“江山社稷可容不得朕不耐烦,倒是你们。”玄烨并未生气,反是笑,“朕的妻儿们若没有烦恼,该多好。”
话音才落,外头匆匆脚步声,果然是第二封八百里加急被送来。岚琪亲自掌蜡烛为玄烨照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益发灿烂,心想只要江山安定,家里那点小事总能应付,至于阿哥之间的纷争,这历朝历代不可避免的事,对皇帝来说本没什么值得稀奇,不论将来发展到哪一步,她只要坚定地站在玄烨背后就好了。
夜渐深,皇帝因那两封八百里加急,让梁总管从乾清宫连夜搬来许多折子和书籍,整晚不知在忙什么,岚琪端茶递水陪在一边,待去茶房煮参汤,从廊下走回来时,一阵风卷过冰凉的东西扑在脸上,她停下脚步往了眼黑漆漆的夜空,身后宫女道:“娘娘,像是飘雪了,今年的雪可有些早。”
岚琪笑:“每年都要来,或早或晚。”便吩咐明日就让内务府给各宫送炭取暖,再进门,则听见皇帝在对梁总管说,“明日朕恢复听朝,你去毓庆宫知会一声,太子也继续跟着朕听朝,往后就站在朕的下手,百官上首。”
梁公公领命而去,岚琪端来参茶,笑道:“还说要休养过了年的,这就恢复朝政了。”
玄烨苦笑:“赈灾的银两有了,朕也有脸面面对天下百姓,不然这个年,怕是要过得不安生。”
岚琪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玄烨见她笑意狡黠,不禁问:“你这声佛,还的什么愿?”但见岚琪眼角飞扬,信手收拾桌上翻乱的书籍折子,得意洋洋地说,“皇上有了钱,臣妾那点体己,可算是保住了。”
一句话引得玄烨心痒痒,两人正要暧昧时,突然听得外头嬷嬷喊:“小祖宗,当心着凉……”
皇帝不禁皱眉,却见岚琪站在那里,娴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微微抬着下巴,烛光里的侧脸美得不可方物,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说着:“下雪了。”
初雪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京城,纵然年年下雪,初雪还是会勾起人们对季节变化的兴奋,而冬天的降临意味着春天也将紧跟而来,待得冬去春来,人们又是托上天赐福,平平安安度过了一年。
公主府里,温宪孤零零拥着棉被在床榻上,眼圈红红的正忍着泪。本以为再怎么生气,在宫门前看到舜安颜的一瞬她会消气会高兴,可一出门,眼见舜安颜当众向他行礼,那一份由心而来的怒意,让她整个人发懵。更因为舜安颜没有做错,照着规矩该是如此,更让她无可奈何。
一言不发地回到家中,温宪径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而没有公主传召额驸不能随意进入内房,原本温宪公主府里这些规矩都被废除了,可最近小夫妻关系紧张,弄得下人们也不知怎么好,舜安颜不想看下人的脸色,也就没像平日那样随意跟进来,这样两人进门就分开了,连晚膳都是分着吃的。
乳母和其他人都担心的要命,再这样僵持下去,保不准府里有嘴碎的人往外宣扬,回头全京城都来看公主的笑话,她是最最娇贵的金枝玉叶,皇室里有的是嫉妒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这样下去实在不妙。
这会儿因下雪了,乳母带着宫女掌灯进来,怕公主屋子里太冷,想给她加一床被子,冷不丁瞧见小主子还坐在床上,心疼地问怎么还不睡,提及说下雪了,温宪却只单单应了声:“知道。”
众人见主子这般模样,不敢再纠缠惹她生气,很快就熄灯退了出来,乳母关上门正摇头叹气时,听得边上有人说:“额驸您来了?”乳母心下一喜,迎上来,见额驸披着氅衣,手里掌一盏灯笼,她欢喜地说,“奴婢这就给您开门。”但刚转身,舜安颜却叫住她,“你们都退下去,院子里也不要留人。”
乳母有些犹豫,可想他们小夫妻若是想做什么,有他们碍手碍脚地在,的确放不开,心想规矩再大也敌不过夫妻和睦,德妃娘娘早就叮嘱她别拿宫里规矩压人,反正出门体体面面就好,家里过日子要紧。忙欠身道:“奴婢这就带人下去。”
不消片刻功夫,院子里所有值夜的人都离开了,舜安颜将灯笼放在门前的地上,一手推门进来,藏在氅衣里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就着昏暗的烛光走到床边,榻上的人惊异地望着熟悉的身影,他微微笑:“下雪了,咱们说好住进公主府第一场雪要一起看,虽然这势头积不起来,咱们应个景也好。”
温宪身上只有寝衣,拥着棉被不置可否,心里又期待又别扭,舜安颜却伸手过来扯开她的被子,抖开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突然背过身去说:“摸黑找不到你的鞋子了,我背你,咱们就在门前看看。”
温宪呆呆地望着丈夫的背影,自小一起长大,她是无法无天的公主,小时候爬树摘果子,无数次站在他的背上,如今他们却再也不能做那种事,本以为从此一辈子在一起了,他们会永远相亲相爱,可不知怎么,原本亲密的关系,反而越来越疏远尴尬,她每天都在反省是不是自己要求的太多,是不是自己不惜福,可她到底要求些什么刁钻刻薄的事了?
“一会儿要是雪停了,可别怪我。”舜安颜坐在床沿上,笑着说,“雪花稀疏得很,可小气了。”才说罢,软软的身子就伏在了背上,他反手托住了温宪的身子,温宪双手绕过他的脖子紧紧抱着,舜安颜艰难地喘息干呕,“松……些,我要被你勒死了。”
“你在说我小气是不是?”温宪不肯松手,可一开口就再也忍不住,大半夜里哭出声来,竟伏在丈夫的肩头哭得伤心至极,舜安颜不知怎么才好,缓过神来,转身把温宪抱在怀里,温宪哭不停,舜安颜急道,“你再哭下去,他们可要忍不住冲进来了,冲进来看到我们这样,你不害羞吗?”
温宪却重重一拳打在他胸口,舜安颜咳嗽了一声,到底是男人是丈夫,一把扯开了自己的氅衣,也解下了温宪的斗篷,入寝的人身上薄薄一层绸衣,稍稍扯动便露出雪白的肩胛胸脯。
温宪的哭泣戛然而止,涨红了脸,可一点儿也不想推开身上的人,稍稍别过脸,很轻地说:“只要你陪着我,哪怕初雪还是残雪,我都不在乎,傻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炙热的吻落在肌肤上,温宪浑身一颤,不知怎么又啜泣起来,舜安颜凑到她脸庞,轻轻抹去泪水,笑道:“这样子他们再冲进来,咱们就什么脸皮都没有了。”
公主却霸道地说:“怕什么,他们若是敢看,我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了。”说着却腾起身子,整个儿勾在丈夫的脖子上,两个人一道重重跌下来,舜安颜的手不由自主从她腰里滑进去,就听得温宪在耳边啜泣,“我是你的妻子呀,你还不明白吗……”
那一晚的雪星星点点,晨曦微露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皇帝突然重新临朝听政,唬得一众大臣比平日更早赶到乾清门,舜安颜自然也不敢怠慢,年轻人今日神清气爽,果然家和万事兴,终于哄得妻子芳容露笑,他也安心了。
可今日临朝,索额图因疾未至,皇帝一如寻常问政,直到最后要散时,才突然对太子说:“今日赋闲时,出宫去看看你的叔姥爷,昨夜天气突变,怕是他年迈吃不消,就当是替朕去慰问。”
太子领命,匆匆退回毓庆宫准备,太子妃亲自侍奉一路将他送出门,站在门前叹口气时,侧福晋李氏上前道:“娘娘,妾身有话要对您说。”
太子妃转身,按捺心中烦闷,想到最近太子时常在侧福晋屋子里,淡淡扫了眼便问:“你有身子了?”
侧福晋一愣,苦涩地笑着摇头,却是请太子妃借一步说话,待到无人处,才忧心忡忡道:“太子爷昨晚在妾身屋子里,妾身听见他吩咐小太监,要他们去打听启祥宫密嫔的事。”
“密嫔?”太子妃眉头紧蹙,怎么又是密嫔,她已不是一次看到太子对密嫔发怔了。
侧福晋道:“妾身很不安,密嫔终究是皇上的宠妃,哪怕不是宠妃,也轮不到太子关心啊。宫里的妃嫔年纪越来越小,往后……”
太子妃抬手示意她噤声,沉沉地说:“我知道了。”
  ☆、726密嫔的秘密(还有更新
侧福晋见太子妃神情凝重,自认话说到点子上了,不必再多嘴,便等太子妃回屋子去,自己才离开。
要说自从太子妃进宫后,侧福晋从毓庆宫一把手的位置退下来,这些年冷眼旁观所有的事,心里明白,暂且别惦记争不争什么主位了,太子将来能不能顺利继位尚不可知,她们女人之间若先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一场空,还不如眼前富贵的日子好好过着,尽量给自己留条后路。
然而这样的事,连毓庆宫侧福晋都隐隐能察觉,何况朝堂上天底下那么多聪明的人,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可他们都不急着松开,太子一做近三十年,这么多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们明白,皇帝若是错了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待得松口气的日子,新君人选也就该板上钉钉了。
此刻,太子的车马匆匆从皇城驶出,前呼后拥声势不小,至索额图府上,家中男眷女眷已列立相迎,唯独不见索额图。不等太子询问叔姥爷何在,家人已禀告:“老爷染病不宜落地行走,正在卧室安养,知道太子驾临,命家人出来相迎。又说他有疾不宜见驾,请太子不必前往探视。”
说着话,太子已径直往门里去,外祖家里他只来过几次,不熟悉也不陌生,晓得叔姥爷住在何处,一路往宅子深处走,听得家人絮絮叨叨的话,忽至一处院落前,瞧见门外放了几大口箱子,便问:“这是什么亲戚搬来住了?”
家人面色一凛,低声道:“太子还是问老爷吧。”
太子深深皱眉,匆匆到了内院,却见叔姥爷坐在垫了兽皮褥子的藤椅上,一手端着紫砂壶就着壶口饮茶,另一手指间转着一串蜜蜡,那日子悠哉悠哉好不闲适,哪里像是重病之人。
但毕竟有了年纪,家仆上前将老爷搀扶起来,索额图装模作样要来给太子行礼,太子虚扶一把道:“叔姥爷不必多礼,我们坐着说话。”
索额图大手一挥示意仆从退下,自己与太子在太阳底下对坐,笑悠悠道:“万岁爷宅心仁厚,还遣太子来探望老臣。”
太子冷笑一声:“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便毫不客气地问方才那些箱子做什么用。
“这宅子角角落落都是值钱的东西,和朝廷相干的不相干的,多得数不过来。”索额图举目将院落望一眼,雕梁画栋金雕玉砌,实在不比皇宫里差多少,却又不屑地一笑,“可大厦将倾,再深的根基也支撑不住。”
太子皱眉,沉甸甸地说:“还是头一回听见叔姥爷说这种话,从来你都是要我敢拼敢争。”
索额图笑:“这一次万岁爷必然是要办了老臣,太子啊,老臣不过一条命,可这一家老小是赫舍里一族的血脉,还有皇后娘娘的尊贵不容亵渎。至于那几口箱子,里头都是金银玉器,正预备往祖宅老家送去。”
太子连连摇头,叹息道:“叔姥爷到底是不是病了,你病糊涂了吗?现在多少人盯着我们,你还打算大大方方把金银玉器搬离京城。”
索额图却道:“老臣自然有法子名正言顺地带着家人和金银一道走,乞骸骨的折子已经写好,等我再瞧瞧皇帝还给不给我这个老家伙生路,若是还给得,我便呈上折子,带着妻儿老小回老家去。”
“你们走了……”太子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叔姥爷的身上,可骨子里还留有一口气在,竟没把那半句没出息的话说出口,反而顿了顿道,“这宅子我会派人打理,毕竟皇额娘从这里嫁出去。”
索额图笑道:“以皇上如今闹出的动静来看,太子的地位尚不至于动摇,老臣退下后,您独自面对皇上,要比从前更加谨慎,朝堂内会留有我的人,可树倒猢狲散,他们不牢靠。高士奇那畜生,就已经不知道猫在什么角落里了。”
太子终究忍不住,问:“往后我的事,赫舍里一族的事,叔姥爷都不管了。”
索额图的眼底却满是狡猾算计,冲太子意味深长地一笑:“留得青山在,太子何愁将来。”
“内务府的人,是你派人杀的?”
索额图摇头:“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怎么能做自乱阵脚惹人瞩目的事?什么人最希望我们处在风口浪尖,那必然就是谁推了一把。”
“明珠?”
“这朝廷里,何止他一人呢?”
太子离宫不能久留,与索额图不过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匆匆回宫了,他自然是对父亲说叔姥爷病重。玄烨没有质疑他,反而要为索额图宣太医,太子说他会去安排,想必索额图也不敢叨扰皇上,玄烨便都应了。
待将这些事交付给太子,皇帝顺便另交给他一件差事说:“民间祭奠河伯,花样百出甚至损人性命,这样的迷信要不得,你想想有什么法子规正这些事。水患连年,怨不得百姓向天祈求,但不能由着他们草菅人命,若有进退得宜的法子,呈上来。”
听得这些话,太子呆了一瞬,稍后立刻就答应,可等他走出乾清宫外,看到不远处威武英姿的侍卫阔步走过,不禁毫不顾忌地在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心中想,皇阿玛还不如派他带几百个萨满嬷嬷去给那些百姓跳神,堂堂太子,竟然管这种事,这些侍卫还比他看起来像个男人。
如此一来,太子心中怨怼,回到毓庆宫必然没有好脸色,太子妃和侧福晋们都小心翼翼陪侍左右,至于太子吩咐下去要查密嫔的事,虽然他可能一时半会儿忘记了,底下奴才却尽心去办。太子妃也问到了是谁在为太子办这件事,冷眼留心瞧着,生怕闹出什么笑话害了太子。
然而数日后,毓庆宫的动静,却传到了永和宫,那日启祥宫僖嫔派人来禀告德妃娘娘,说最近有人在启祥宫附近鬼鬼祟祟,启祥宫里本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探究的事,但密嫔在成为贵人前后天差地别的存在,又的确一直是宫里人好奇的地方,可是一晃这么多年了,本该是淡了的。
岚琪不愿宫里为了这种事横生枝节,派人秘密查探是什么人近来留心启祥宫的动静,这一查委实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是最最不该靠近密嫔的太子。
细细思量后,怕问梁总管会惊动玄烨,便让环春私下在乾清宫随便找人问问,果然是太子几次进出乾清宫时与密嫔擦肩而过,虽然相关的人做得十分周到,可难免不望见那么一两眼,对于太子来说,密嫔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人生曾经的劣迹,他怎么会忘记王氏那张脸,若是真的见到“密嫔”,怎会不发现其中的秘密。
可是这件事,上头瞒着太后,下头几乎瞒着宫里所有的人,不跟皇帝商量,岚琪只有自己想法子,和环春絮絮叨叨地说起来,环春则是说:“哪怕密嫔娘娘与这一切不相干,太子也不能对宫里任何一位娘娘做这种事,皇上要是知道太子在查他的妃嫔,该气成什么样?知道的人,晓得太子是有怀疑的事要弄清楚,可不知道的只会以为太子……”
岚琪匆匆堵住了环春的嘴,沉声道:“说不得,越往后这样的事越敏感,太皇太后吩咐我的事里,就说过绝不能让皇上的后宫出这种丑事,连传闻都不能有。”
环春叹道:“眼门前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岚琪阖目沉思,好半天才喃喃自语:“太子如今,还能信谁的话?若出那种事,又有谁最为太子着急呢?”
环春皱眉想着,忽然一个激灵道:“太子妃?”
岚琪颔首,心里虽然仍纠结犹豫,口中却道:“世上最有说服力的,就是真相和事实,要让太子妃遏制太子生出这种念头,就必须让太子妃知道真相。”
“主子,合适吗?”环春忧心忡忡,“不如您和万岁爷商量商量吧。”
岚琪却苦笑:“密嫔的秘密就算被全天下人知道,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当初会有这么一件事,更欺瞒至今,都是为了保全太子的名声,不想他的人生背负杀人的罪孽,说到底都是为了他,这种事让太子妃知道,反而能让她明白皇上的苦心。”
环春再劝:“奴婢觉得,您还是和皇上商量才好。”
岚琪犹豫再三,答应了。
而那之后,玄烨的震怒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可皇帝的震怒已趋近于麻木,对于太子的一次次失望,几乎让他习以为常。虽然太子好奇密嫔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事出有因,但对于自己曾经犯过的罪孽,太子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要弄清楚这些事做什么,玄烨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这是可以翻篇的事,他大可以用这些精力去做更多意义的事,所以,玄烨只会觉得,太子的人生里,就剩下“荒唐”了。
“如你所说,让太子妃想法子遏制他继续调查这件事。”那一日皇帝冷静后,吩咐岚琪,“朕眼下还不想他做出荒唐事或被揭出荒唐事来动摇他的地位,毓庆宫眼下不能出一点纰漏。”
  ☆、727让太子妃替他走下去(还有更新
岚琪轻轻应了声是,两人静了须臾,玄烨却问:“会不会叫你难做,朕方才是气糊涂了。”
“臣妾不会难做,当初想这个法子瞒天过海的就是臣妾,纸包不住火,臣妾一直预备着会有这么一天。”岚琪道,“只是臣妾没想到,会是太子去探究这其中的秘密。”
“当初那种情形下,没有比你的法子更好的办法,朕可以不让外人知道王氏死在了太子手里,可朕无法面对知道自己杀了人的太子。他不知道,那就算没心没肺毫无悔过之意也罢了,若是知道他杀了人还这样浑浑噩噩,朕该如何自处?”玄烨长叹,冷笑道,“从皇祖母的事之后,朕对他再无信任可言,又怎会奢望他从那件事后反省悔过,结果一点不错。”
岚琪心头发紧,记得自己早早叮嘱过胤禛的话,信任是何其珍贵和脆弱,要他千万不要轻易拿信任做赌注,果然应验了。
“太子妃稳重谨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玄烨又道,“朕不希望太子再做出傻事,将来连一条退路都没有,再牵连了身边这么好的女人,他的路走不下去了,让太子妃替他走吧。”
岚琪一一答应下,不宜在乾清宫久留,而也不便立刻就着手这件事,眼瞧着入了腊月,宫里多得是女眷相聚的机会,她可以找最好的时机,而启祥宫也加派了人手,皇帝亲自到启祥宫与密嫔说明一些事后,密嫔那段日子没再出门,对外则有着最好的说辞,僖嫔的病身边离不开人照顾。
腊八那一日,妃嫔们聚在宁寿宫讨太后赏的粥吃,热闹一阵后,太后对岚琪说:“我这一次寿宴开销巨大,我这个富贵闲人养在深宫,宁寿宫里到底是攒下不少东西的,你们若有困难之处,只管对我说。”
岚琪且笑:“咱们大清国若是连太后的寿宴也办不起,还怎么引得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来给您贺寿,如今可是四海臣服八方来朝的康熙盛世,太后实在多虑了。”
太后则说道:“我是想,过两年玄烨就要五十岁,他从前敬着太皇太后和我,总是不肯过万寿节,天命之年是上天赐福,总不能再轻慢了。这两年你和荣妃留心些,预备着到那一年为玄烨办寿宴。”老人家一面感慨,“能遇上如此盛世,我到底是有福气的。”
待离了宁寿宫,岚琪带着太后赏赐的腊八粥来阿哥所探望苏麻喇嬷嬷,年事渐高,嬷嬷的身体和精神已大不如前,白天多半是躺在榻上晒太阳,尽可能地延缓生命的流逝,岚琪来时她正在打盹,边上宫女轻声说:“今天盼着一早给太皇太后上香,起得早了,已经睡了大半个时辰了。”
岚琪则问:“嬷嬷夜里睡得可安好?”便与宫女悉悉索索说些话,老人家睡得浅,听得都赶紧警醒过来,瞧见是岚琪到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宫女拿来大枕头给嬷嬷靠着,她眯着眼睛打量岚琪,笑呵呵说:“好些日子不见娘娘了,瞧着瘦了些,有了年纪,丰盈些才好看。”
岚琪笑道:“这阵子忙,正月里闲下来到处玩耍吃酒,自然就养回去了。”
两人起先都是说这家长里短的话,可渐渐的话题就带到了阿哥公主的身上,三阿哥和八阿哥如今闭门思过,连腊八都没被允许进宫向太后贺节,嬷嬷捧着粥碗,无奈地说:“阿哥们大了,各自有了主意,皇上早晚管束不了他们。皇上和先帝们不一样,他的福气大过天,膝下十几个儿子,担得起这份福气,自然也要担得起这份责任了。”
岚琪颔首称是,淡淡地说:“可不是吗,从前不敢想的事,到了眼门前也不过如此,将来如何,到了那一步,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嬷嬷夸赞她看得通透,之后则与岚琪道:“奴婢在阿哥所这么些年,把十二阿哥抚养长大,年瞧着十五六岁了,奴婢就盼着等到十二阿哥成婚后,好安心寻主子去。”
“嬷嬷……”
“娘娘不必劝,奴婢是到时候了,这把年纪还活着,已经足够了。”苏麻喇嬷嬷安逸地笑着,又恳求岚琪,“荣妃娘娘为了三阿哥的事不顺气,定贵人必然不敢为十二阿哥多求什么,还请娘娘就看在奴婢的面子上,多多为十二阿哥的婚事周全。”
岚琪满口答应:“嬷嬷只管放心,不说我必然周全,就是皇上,也从未在这上头对皇子厚此薄彼。”
说着话,环春匆匆赶来,与岚琪附耳低语:“太子妃娘娘去启祥宫探望僖嫔娘娘,您看她会不会?”
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去,是太子授意,还是她自己想去一探究竟,又或者是真的不经意凑巧去的?反正在这里乱猜是不会有结果,捡日不如撞日,便决定跟着往启祥宫去一趟。苏麻喇嬷嬷见娘娘神情凝重,轻声问:“娘娘有要紧的事吗?”
岚琪点头,安抚嬷嬷道:“我不能多陪您说话,等眼下这件事解决了,再来和嬷嬷说明缘故。”
如此匆匆离了阿哥所,岚琪紧赶慢赶地往启祥宫来,果然见毓庆宫的轿子停在门前,而启祥宫从未勒令六宫不得探视,反是大多数人看颜色懂得避嫌,之前那个袁答应就跑来几次闹腾过,所以要进出启祥宫不难,太子妃来探望生病的僖嫔也不奇怪,只是时机不对一切都太巧合,岚琪自己生了怀疑的心。
僖嫔的寝殿内,太子妃正温柔地与僖嫔说话,平日里一年也不见几次面的人,各自端着体面倒是看着很亲热的模样,这宫里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往来,背过人大概连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德妃的突然到来,僖嫔和太子妃都十分惊讶,僖嫔想一想就能明白德妃来做什么,但太子妃一脸尴尬,好像要被坏了什么事似的。
起先还是三人坐着说家常话,正好僖嫔该吃药,岚琪便建议太子妃离开,好让僖嫔歇着,彼此客气几句便出了正殿,太子妃刚想开口说让外头先把德妃娘娘的轿子抬到门前,却听德妃道:“密嫔今日没去宁寿宫领赏,带了粥来便想送给她吃一口,太子妃是否得闲,咱们一道去密嫔屋子里坐坐?”
太子妃惊讶不已,宫里这些年有不成文的规矩,从前的密贵人,现在的密嫔,是除了皇上之外不多让旁人看一眼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行踪隐秘,但皇帝既然喜欢,旁人怎敢说三道四。怎么今天德妃娘娘突然邀请自己去看密嫔,难道毓庆宫里的事,她也察觉了?
岚琪这里则是想,太子妃进宫时,王氏还在世,即便见过那么几次,过了这么多年,太子妃一定不记得密嫔什么模样,一会儿见她瞧见密嫔时的神情,便能猜一猜毓庆宫里到底打什么主意。
两人各怀心事到了密嫔的殿阁,面对突如其来的客人,小王氏显然有些不安,但德妃娘娘在跟前她就知道错不了,平复心情请二位上座,岚琪喝茶的空儿偷眼看太子妃,见她定定地望着密嫔,那眼神果然不是在奇怪密嫔变了张脸,仿佛只是在好奇和探究,这个漂亮的女人身上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地方,女人之间这点心思,最容易猜。
密嫔自觉一直被太子妃盯着看,心里突突直跳,可见德妃娘娘气定神闲,好歹她不害怕,娘娘说话她便应答几句,等自己慢慢吃下一小碗宁寿宫赏下的腊八粥,客人也说要走了。
太子妃本来有很多话想问问密嫔,甚至想劝她往后在阿哥们面前要小心些,但那种话她自知是说不出口的,反而现在有德妃杵在眼前,让她不至于那么冲动和纠结,静静地来静静地去,不论如何也算明白,密嫔娘娘的确是个美人,难怪皇帝喜欢,难怪太子他……
可德妃娘娘突然对她说:“太子妃,我胃里有些堵,两处屋子里地龙更烧得闷热,想在外头走走,一个人怪无聊的,咱们结伴可好?”
岚琪含笑看着太子妃,年轻女子的脸上满是纠结的神情,她似乎总是想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从容,可难保一些不愿流露的神情从眼底跑出来,一面克制一面挣扎,那看人的模样,便可奇怪了。
两人一道出门,岚琪选了从咸福宫往外绕的路,咸福宫许久无人居住,宫门前路上的积雪都无人清扫,两人搀扶着宫女小心翼翼地走过,到底是沾湿了鞋袜,岚琪便无奈地笑着说:“咱们太自不量力,还是让奴才们抬轿子来吧。”
永和宫的人,很自然地带走了毓庆宫的人去把轿子引过来,太子妃身边就剩下贴身的宫女,她低头撩着衣袍看有没有被沾湿,耳听得德妃娘娘说:“太子近来留心密嫔,让你操心了吧。”
太子妃浑身一震,倏然抬头说:“娘娘何出此言,这可是了不得的话,密嫔娘娘没病没灾,太子关心她做什么。倒是僖嫔这里,还是太子让臣妾来探望的。”
  ☆、728十年之约(三更到
眼前人的慌张,显然易见,正如她所说,这是了不得的话。岚琪主动牵起太子妃的手,与她一起挪到向阳的地方,身后环春立时笑着上前拦住了要跟过去的毓庆宫宫女,她们避开了耳目,岚琪便又问:“密嫔的位份还是常在那会儿,与太子妃见过面的吧。”
太子妃点头,又摇头,道:“见没见过,已经不大记得了,这些年密嫔不见外人,方才相见,宛若陌生人一般。”她顿一顿,问,“娘娘何故这样问?”
岚琪微微一笑,慢慢将往事说起,一句一句看着太子妃脸上阴晴变化,说到后来,她竟开始心疼眼前这个孩子,正如玄烨说说,太子妃这样贤惠能干,虽然成为了天下数一数二尊贵的女人,却让她无辜地背负起丈夫所有的罪孽,看不到将来。
待得岚琪话音落,两人之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一处又幽静冷清,周遭的气氛不免有些瘆人,太子妃脸上渐渐露出凄绝的神情,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嗓音干哑地问道:“娘娘……我该怎么办?”
岚琪握住孩子的手说:“这是皇阿玛对太子和你的苦心,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翻出来,太子他好奇本没有过错,毕竟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可眼下没必要旧事重提,你明白吗?”
太子妃怔怔地点头,岚琪温柔地说道:“皇上和我都相信你能好好解决这件事,用你的法子让太子放下这个念头,大概除了皇上,太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娘娘,万一太子再起疑心呢?”太子妃这一刻彷徨无助,对于德妃的忌惮也少了很多,从上次她企图请求德妃为太子在皇帝面前说几句话起,她就真心想要靠拢永和宫,可是太子不容许,在太子眼里,德妃是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的人,面对德妃,他有一口莫名其妙的骨气和怨气。
“若是你也不能说服太子,就只有让太子直面真相,可那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局面,太子一旦背负了杀人的罪孽,也会很痛苦。”岚琪心里有主意,想要教给太子妃,可才说了让她自己去处理,且自己的主意再好,也抵不过他们夫妻间的默契,到底还是忍耐下。
不远处,德妃和太子妃的轿子缓缓而来,太子妃道:“臣妾今日和您相见还一起散步的事,太子一定会知道,他会不会怀疑臣妾?”
岚琪悠悠笑:“就看你怎么把这些事串起来,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皇上都看在眼里,他会理解你。”
太子妃眼神飘忽不定,心里没有主意,但事已至此她没得选择,虽然就算让丈夫知道真相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要紧的是,这会让皇帝龙颜大怒。太子的境遇早就如履薄冰,哪里经得起雪上加霜,为了这种不该提起的往事触怒龙颜,实在太不值当。
在岚琪的要求下,太子妃先坐上轿子离开,环春见毓庆宫的人逶迤而去,便上前来搀扶娘娘,笑道:“主子的鞋袜也湿了,咱们赶紧上轿子,别冻着。”可她家娘娘却望着远处,淡淡含笑问:“环春,你还记的我的十年之约吗?”
“十年?”环春一时想不起来。
“太皇太后故世之后,我开始接手六宫的事,那一阵子的迷茫和彷徨,至今想来仍旧记忆犹新,当初我对自己说,再给我十年够不够。”岚琪扶着环春的手,稳稳地踩着积雪朝轿子走去,口中慢慢说,“十年有余,我果然有所长进,这人的心肠终究是能硬起来的,从前的无奈,不过是因为我心太软。”
且说关于密嫔,本是太子所在乎的事,太子妃堂而皇之闯去启祥宫,又与德妃相遇更一起散步,消息很快就传入太子的耳朵,他火急火燎地跑回毓庆宫,可一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不咸不淡地问:“你去启祥宫做什么?”
太子妃心里扑扑直跳,她还没想好呢,太子果然很在乎,这么急地就冲来问了。
胤礽又问:“你去探望生病的僖嫔?”
太子妃努力镇定下来,轻声道:“原是去探望僖嫔,后来德妃娘娘也到了,僖嫔用药休息后,我们就一起在密嫔的屋子里坐了坐。”
这话惊得胤礽脸色发白,冲口而出就责备妻子:“你去看她做什么,你闲着没事可做吗?”
太子妃心里一片寒凉,话赶话的,顺着丈夫的情绪便说:“如果不是你,我当然不会去看他。”眼见胤礽苍白的脸又憋得发红,她定神继续道,“你在毓庆宫看中什么宫女,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不能鬼迷心窍地看上皇阿玛的妃嫔啊,她们可都是你的庶母。”
胤礽微微皱眉,不知妻子到底在想什么,但似乎与他担心的事不一样。
太子妃见他脸色缓和,暗暗舒口气,继续说:“几次三番撞见你看着密嫔娘娘出神,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侧福晋说你又派底下人在打听密嫔的行踪,我们都怕你一时糊涂酿下大错,我今天本有心去会会密嫔,但去了启祥宫也不知能不能见,那么好运气遇见了德妃娘娘,才有了见面的机会。是啊,密嫔娘娘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江南美人就跟画片里走出来似的,可胤礽,她再如何貌若天仙都是你的庶母,宫里那些年纪比你小的,也是你的庶母,将来还会有更年轻的妃嫔进宫,通通都是你的庶母,你可不能错了半点主意。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妻子絮絮叨叨一堆话里,胤礽只抓到了一句,妻子说密嫔像从前一样美丽。而他和太子妃成婚在前,他差点掐死王氏在后,那段日子王常在得宠,常在宫内走动,太子妃该和他一样认得王氏,妻子既然这么说,看来是他多心了。
再想想这么多年了,年轻的密嫔容貌稍稍有些变化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应该是他心虚看错了,而皇阿玛之所以限制密嫔的行踪,大概就是不愿他们相见勾起往事,对皇阿玛来说,他的过错也是奇耻大辱。
“胤礽。”太子妃见丈夫发呆的眼神是渐渐平静下来的,不免暗喜自己的话有了作用,乘胜追击再劝道,“你要多少美人我都不会干涉,可是你答应我,绝不要做傻事,不要再多看后宫妃嫔一眼,好不好?”
胤礽有些不耐烦,但悬在心里的事有了答案,很是松了口气,妻子纠缠不休也不显得那么讨厌,反而能应付她:“你的话我怎么不懂,什么密嫔不密嫔的,我几时瞧过后宫的女人,我不要脑袋了吗?”说到这里,便想起叔姥爷已经准备暂时从朝堂退出,保留一线生机期待东山再起,不免又心烦意乱,埋怨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了女人与我纠缠不清。”
两日后,太子妃辗转把消息送到永和宫,告知德妃娘娘太子似乎是信了,她毫无准备地情况下被太子先追问,说着说着话就连了起来,但眼下太子是信了,保不定日后还会遇见,太子妃请求德妃娘娘能再约束一下密嫔,别再横生枝节。
岚琪一面答应太子妃,对密嫔自然另有一番说辞,只要皇上还想她在身边伺候,凡事小心些就好,没必要把她困在启祥宫里一生一世,她不是什么罪人。
可是,就在这件事告一段落,岚琪稍稍松口气的当口,宫外头传来坏消息,新婚不足一年温宪竟然小产了,更难以启齿的是,两个年轻人都不知道,在房事之中见了血,才晓得温宪有了身孕,急着再请大夫,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事若说出去,公主府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岚琪听说缘故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心疼又恼怒,隔着宫墙使不上劲儿,玄烨几次三番派人让她出宫去照顾女儿,岚琪都拒绝了。女儿和额驸的关系本就有些微妙,现在为了这种事,自己兴师动众地跑去,舜安颜的脸必然无处放,这事虽然荒唐,可他们太年轻又热情似火,只要将来别再糊涂,这一回就让温宪受些委屈。
而岚琪人虽不到,妹妹岚瑛和毓溪都先后去过,毓溪不知小姑子是在房事中出的事,毕竟姑嫂间还要些颜面,只有瑛福晋从宫里听了这话,再把姐姐的意思原原本本带给外甥女,看望温宪时,搂着她哄道:“下回小心些就好,娘娘说了,不怪你们。”
温宪自己,虽然羞得不知日后怎么对额娘解释,但并没有太悲伤,失去了孩子固然可惜,可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做一个母亲的准备和责任,而且她更舍不得责怪舜安颜,就想着事儿赶紧过去才好。
可事与愿违,舜安颜没有照顾好公主,以至于公主小产,偏偏在国舅府看来是天大的事、他们明明不知缘故,佟国维却亲自领着孙子进宫向太后告罪。
这样一来反而两处尴尬,舜安颜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挫折,跪在宁寿宫向太后请罪时,直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屈辱。
  ☆、729蠢妇(还有更新
在太后看来,温宪失子虽让她心疼,可也不至于要国舅府如此大动干戈,何况小夫妻是为了那样的事闯祸,谁追究都怕尴尬。他们突然闯来宁寿宫请罪磕头,老人家有些猝不及防,便暗中派人去把岚琪叫来,觉得她脑筋聪明会说话,对付佟国维刚刚好,更觉得眼下的额驸有些可怜,血气方刚最年轻气盛的时候,竟为了这种事屈膝下跪。
岚琪在永和宫听说佟国维带着她的女婿进宫请罪,也是直叹老国舅糊涂,匆匆往宁寿宫来时,没想到佟国维已经告辞要退下,领着舜安颜出来了。舜安颜是极孝顺的孩子,自幼由祖父抚养教导,对祖父的话无一不从,即便看得出来这孩子不高兴,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了一旁。
祖孙俩见德妃娘娘来,佟国维立时要舜安颜向娘娘请罪,说是正要请旨到永和宫拜见德妃娘娘,岚琪苦笑:“不必你们跑一趟,我来了便是。”对舜安颜却道,“孩子,今日若是不当差的,就出宫回府去吧,宫里头能有你什么事儿?”
舜安颜愣了愣,岳母又催促:“温宪嘴硬胆子小,别把她一个人撂在家里,你可是一家男主人,额娘把她交给你了。”
“是。”这几句话,舜安颜听得心里略舒畅,见祖父不言语,便行礼后匆匆走开。而佟国维是何等狡猾的人,见德妃这个架势,知道娘娘应该是另有话要对他说,正合乎了他的心意,上一次算不欢而散,眼下的局势,兴许这一次能把话说到一起。
眼瞧着女婿渐行渐远,年轻人英姿勃发步履生风,这才是他如今这年纪该有的朝气,跟在老祖父身后谨慎孝顺的模样,反而让岚琪看得很恼火。
此时佟国维躬身道:“娘娘。”
岚琪蓦然转身,却不听他说什么,便道,“往后公主府里的事,国舅爷就别插手了。舜安颜是个好孩子,他不会欺负了公主,就算公主府里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还有太后和本宫在,还有皇上在,不必您来操心。您是万岁爷的股肱之臣,朝廷上的事都怕您忙不过来为万岁爷操心,这儿女家家的小事,何须劳动您。”
佟国维微微皱眉,躬身道:“老臣教导无方,才让舜安颜让公主受了委屈,公主是金枝玉叶,舜安颜他……”
“国舅爷,朝廷大事上,您的聪明才智是万岁爷和国家之福,可家长里短的琐事,却不是您能懂的。”岚琪渐渐显露怒意,毫不客气地说,“本宫希望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插手公主府里任何事,舜安颜是你的孙子,可他如今为皇上当差,做本宫的女婿,是公主的丈夫,这一切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当差不好当不好,皇上会教他,女婿不听话本宫会教他,至于他是不是个孝顺的孙子,我想二十年来国舅府的人都看在眼里,不必你再多教什么了。”
“娘娘,您的意思,老臣有些不明白。”佟国维明知故问,心想德妃几时,成了这般张扬的个性,却不知护犊的母亲,都有压人一等的气势。
岚琪冷笑:“国舅爷听不懂吗?本宫已经说的很明白,从今往后公主府里任何事,不要你大惊小怪,劳烦国舅爷记住了,便是公主和额驸打起来打破头,自然有皇上和太后为他们主持公道,不用你们家的人来插手。”
佟国维眉头紧蹙,德妃更挑明了对他说:“别再让本宫看到你带着额驸进宫请罪,这种事做出来,您老也不怕人笑话?”
碍着孝懿皇后,宫里宫外的人对佟家都多一分客气,太后亦如是,刚才再怎么尴尬也默默对付过去了。谁想到突然碰上德妃,佟国维就遭这么一顿抢白,朝野皆知低调沉稳的德妃娘娘,竟有如此慑人的气势,说得他一句话也接不上,即便有话反驳,深宫之中他一个外臣,怎么好对皇帝的妃嫔无礼。
到底也有些年纪了,佟国维气得有些顺不过来,把自己原本要对德妃说的话都忘了,还是岚琪说要分别的时候,才醒过神,忙不迭地喊住德妃娘娘道:“眼瞧着如今朝廷和宫里的局势,还请德妃娘娘为了四阿哥多多考虑,从前老臣对您说的话虽有几分不妥的地方,可您看这一件件事下来,四阿哥不仅没得到什么好处,还时常吃亏。娘娘难道还不觉得,您在宫里的一言一行,会对四阿哥有所影响。”
岚琪怎么会不知道,也明白佟国维着急什么,可她不能让自己的态度在外人眼里变得暧昧不清,她一旦动摇了,他们就该伸手来控制和利用自己,几位皇后都曾经为此困扰,她本事干干净净无所牵挂的,不能上赶着步后尘。此刻仍旧是将心一定,含笑道:“您看您又不明白了,舜安颜和公主若打架争吵,才是本宫该管的事,可您现在说了这么多,本宫连话都听糊涂了,还怎么费心呢?”
佟国维不免恼怒,一腔好意被辜负,可他是不懂德妃的立场,只觉得这妇人终究见识短浅,而德妃更是对他说:“同样的话,下回您还是不要再提起的好,四阿哥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想孝懿皇后若还在,也不会束缚她最疼爱的孩子。”
岚琪言罢,径直往宁寿宫门里走,佟国维立定在外头,等德妃一行离开,才转身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宫外去,心中越想越气愤,恨不得骂了声“蠢妇”,可他却是真的不明白妃嫔在宫里的立场,在他眼里,德妃不过是个可以对皇帝吹枕边风的女人,是他们可以利用的棋子,根本没想过,人家也有自己的立场和抱负。
宁寿宫里,太后一早知道岚琪来了,听说她在门外和佟国维讲话,见了面就道:“这个佟国维,越来越糊涂,他们男人家就是自以为是,这种事有什么可请罪的。”
岚琪道:“兴许不晓得夫妻俩为了什么出的事,舜安颜未必敢老实说,毕竟丢人的很。您和臣妾若非是乳母禀告的,只怕也不能知道真相。”
太后叹息:“原想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就好,那些繁文缛节不遵守也罢了,可是你看,偏偏就出事了。”又劝岚琪,“丫头娇贵的很,现在一定想你我去疼她,我是不好兴师动众地出宫去看她,你去一趟吧。”
岚琪便将自己的顾虑向太后禀明,说到底没有比让他们夫妻和睦更重要的事,更道:“舜安颜这孩子,有些实心眼儿,他从小是高人一等的世家公子哥,现在做了额驸,反而低人一等,您知道那些嘴碎的,会说他们靠女人上位。国舅府里先后出了太后、皇后,如今又娶了公主,是皇家一等一的外戚,少年意气想凭自己的本事有一番作为,哪里听得进这种话。”
太后念佛道:“得亏还有你冷静。”
岚琪却笑:“臣妾不过是多为孩子们想了想。”
这一边佟国维气呼呼地离了宫,本想孙子还会在外头等他,出来连人影都不见,家里下人说额驸已经回公主府去了,更是恼怒不已,可刚要开口让人去把孙子叫回去,突然又想起德妃那不容人忤逆的气势,唯有作罢,只带着一肚子怨气回家里去。
他刚进家门,就见隆科多在门口徘徊,一脸玩世不恭的狡猾模样,见到自己立刻迎上来打千行礼,这小子近来不知是缺钱花想谋个差事,还是开智长进了,竟天天追着自己想有件正经事做,此刻猴上来笑眯眯说:“叔叔,我的事儿您还记着吗?”
佟国维虽然厌恶,可没说太过分的话,只沉声道:“一直记着呢,你且再等两日,这阵子那几家很不太平,还不晓得万岁爷是什么态度,等事态明朗,自然会有位置空出来。你安生过个年,过了年再当差去吧。”
隆科多大喜,连连给佟国维磕头致谢,他看得心里厌恶,撂下就往自己住的院子去,但进门见正厅里摆了几提食盒,家人伺候着他更衣洗手,一面禀告,说是四阿哥送来的年货,佟国维想了想,叹息一声吩咐下人:“给诸位阿哥的年礼,准备好了吗?”
这一日,毓溪又到公主府探望了温宪,胤禛心疼妹妹吃了这样的苦头,她为了丈夫为了婆婆,来回奔波也不算什么。此刻刚回到家里,听说丈夫早早就回来了,倒是难得的事,可听说去了李侧福晋的屋子,毓溪心里不免膈应,但她坐下不久,胤禛就从西苑过来了。
毓溪为了他的妹妹辛苦半天,他却在家里和妾室温存,不免要酸涩,忍不住在脸上表露:“我要是在公主府留到晚饭就好了,是不是?”
胤禛先是不懂,等回过神,忙哄道:“你想什么了,不是那样的。我去西苑,是听听她们江南有没有祭奠河伯的事。”
毓溪不懂,问什么河伯,胤禛便道太子请他帮忙,说皇阿玛交代了差事,各地水患连年,这几年又兴起了拿活人祭奠河伯。皇阿玛要太子想法子规正这些事,不能让老百姓反感,又要彰显朝廷威严,但治水多年老百姓仍旧年年遭灾,朝廷本就没立场说话,再强制他们的愿望,只怕要起冲突。
毓溪则劝道:“要帮,就堂堂正正帮太子,别再弄出之前的事了。”
  ☆、730小姑姑的秘密(还有更新
胤禛苦笑:“瞒着皇阿玛是不好,可有些事到底怎么才是对的,怎么才是错的?只要他不应允,做得再好也没用,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与其一味地顺着他的意思摸着他的脾气来,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额娘一直教导我要坦荡荡,只要坦荡荡就能把腰杆挺直到最后,我算是懂这个理了。”
毓溪见他明白,自己放心,叹额娘虽是深宫女子,却看得到大世界,每日处理着六宫柴米油盐的琐事,却不必那些朝堂上自命不凡的大臣差,胤禛见她说得满目憧憬,笑道:“额娘总是以小见大,这天底下的事变化再多,也是万变不离其宗,额娘长叹自己不如太祖母,可她却在你眼中伟大耀眼,将来的你,也会在孩子们眼中拥有这样的光芒。”
毓溪听得心潮澎湃,想得则是更遥远的未来,她会成为那个光芒万丈母仪天下的女人吗,孝懿皇后对她说的话,会实现吗?
夫妻俩各怀心事,忽听得孩子啼哭声,不多久弘晖哭着喊额娘跑进来,钻进毓溪的怀里撒娇,乳母领着念佟从后头进来,念佟站在门前怯怯的不敢动,弘晖一见姐姐则嚷嚷:“额娘,姐姐打我……”
胤禛示意女儿到跟前,搂着她问怎么了,弘晖则在毓溪怀里撒泼打滚地闹,话也不好好说,吵得胤禛突然恼怒,呵斥道:“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只知道哭?”
毓溪自然不乐意丈夫责骂儿子,但弘晖总是闹,怪不得胤禛发脾气,抬眼见念佟低头乖巧地站在那儿,又怕自己厚此薄彼让人说亏待庶出的女儿,便问她:“弘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念佟伏在阿玛怀里,怯怯地说:“弘晖把我的兔娃娃耳朵绞了,我就说了他几声,没有打他。”
毓溪听得,就知道胤禛要开口训儿子了,而弘晖又是个不知轻重的傻小子,见姐姐说实话更着急,抱着自己的脖子嚎啕大哭,果然惹得胤禛不耐烦,一把将儿子拎起来,提着衣领一路拎到门外丢在门廊里,训斥道:“你在外头哭够了再进来。”
冰天雪地的,把热乎乎的孩子扔出去,亏胤禛做得出来,毓溪急得不行,又不敢在他面前护犊子,先让小和子赶紧把贝勒爷带去书房,自己这才把哭着的儿子抱回来,幸好不过片刻功夫,总算不会冻着。
青莲怕四贝勒和福晋为此争吵,赶紧进来劝福晋别动气,毓溪倒是拍哄着自己的儿子,等弘晖平静后说:“他做阿玛的教训儿子不是不能,可念佟大了有心事了,刚才他这么一闹,念佟往后还敢对我说吗?念佟是好孩子,明明越好的孩子越为别人着想,却让她背负起这种尴尬的事。”
“福晋这么明白,郡主知道额娘疼她,更要体贴您了。”青莲笑着,顺口道,“您不是说德妃娘娘念叨着孙儿们吗,正巧公主才失了孩子,不如咱们把郡主送到宫里去,阿哥们太小了,怕给娘娘添乱,郡主那么乖巧,只会哄得祖母高兴。”
毓溪已是颔首:“让念佟去陪陪额娘也好,宫里有小姑姑们陪着一道玩耍,和女孩子在一起才有意思。”一面又让下人去把念佟被弟弟弄坏的娃娃拿来,领着她亲自缝补好,问她愿不愿意去陪祖母,见她欣然向往,便教导在宫里要听话懂规矩。
隔天,念佟被送入永和宫,岚琪自然是百般疼爱,这隔代亲的说法果然像魔咒一般,看着小孙女时,就想怎么都依着她才好,也不怪太后把温宪宠成那样,原来做了祖母都会如此。
如今在家中,弘晖和弘昀是家人仆人围绕的中心,嫡母这边弘晖爱吃醋会争宠,轮不到念佟再想从前那样和嫡母撒娇,亲娘那里,弘昀还那么小,李氏眼里只有儿子,也顾不得上她了。反而是进了宫,变成了祖母心头肉,被小姑姑们宠爱着,偶尔还能见到皇爷爷,成了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小郡主才又像从前那样活泼起来。
腊月里连天的雪,御花园里白皑皑一片,这日温宸、温恪领着念佟和敦恪公主,带着启祥宫的十六阿哥,钟粹宫的十七阿哥,还有阿哥所里王官女子生的小公主,兄弟姐妹被一群乳母嬷嬷拥簇着往御花园来打雪仗,孩子们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玩得乐不思蜀,吓得嬷嬷们捉了这个又跑了那个,这会儿绿珠抓了小郡主过来,摸摸身上衣服有没有湿了,念佟却四处张望着问:“宸儿姑姑哪里去了?”
绿珠一愣,忙四处张望,只见宫女太监追着公主阿哥跑,满地的身影窜来窜去,却不见温宸公主的踪影,突然听得郡主嚷嚷,小孩子眼尖,指着远处说:“姑姑在那里。”说着撒腿就跑开,绿珠想追过去结果一脚踩在雪泥里,摔了个大马趴。
小孩子却比大人灵活许多,念佟一口气就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小姑姑”,温宸听见了赶紧迎过来,捂着她的嘴说,轻声道:“小点声儿。”念佟还小,一见姑姑这样紧张,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双手捂着嘴紧张兮兮地跟在姑姑身后,温宸则提醒她:“一会儿别出声啊。”
此时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温宪拉着念佟躲到大树后头,便见一般侍卫从边上走过,可忽然有人说:“树后面有人鬼鬼祟祟。”那人话音才落,侍卫们倏地围过来,刷刷拉出了佩刀,刀光闪闪还有严厉地呵斥“什么人在这里?”,顿时把念佟吓到了,她忍不住抱着姑姑哭了起来。
众侍卫见是公主,忙屈膝行礼,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也赶了过来,温宸尴尬极了,拉着哭泣的小侄女便走开,只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可惜还是庆幸,今天那个人没有出现。
念佟受了惊吓哭了一场,绿珠怕孩子在雪地里着凉,而阿哥公主们都玩疯了衣裳差不多都湿了,便赶着一群小祖宗回去。
因额娘在与内务府的人说话,小宸儿便自己带着念佟洗漱换衣裳,吃了点心陪她玩一阵子,小丫头就窝在姑姑怀里迷糊过去了。此刻岚琪撂下了手里的事,因听说女儿惊动了侍卫,便要过来问怎么回事,进门时看到小宸儿正在拍哄念佟,女儿眼底那慈爱的目光,比起已家人的温宪,更有几分大人的模样。
见额娘来了,小宸儿甜甜一笑,到了母亲面前自己也是小孩子,将念佟放进被窝里,自己便依偎着母亲,给她捏捏肩膀。岚琪问女儿怎么惊动了侍卫,背后的孩子脸上一阵尴尬,胡乱说是带着念佟躲猫猫,在大树后鬼鬼祟祟的让侍卫起疑,岚琪信以为真,笑道:“额娘不怪你顽皮,是怕他们急了不小心伤了你们可怎么办,侍卫们都是很警惕的。”
女儿软软地伏在背上说:“额娘放心,下回我会当心的。”
岚琪奇怪道:“下回,还有下回呢?”
小宸儿忙撒娇:“没有了。”
岚琪搂着女儿,摸摸她漂亮的脸颊,轻声说:“你最最让额娘放心了,往后离了宫嫁了额驸,也不要像姐姐那样,总叫额娘操心。”
小宸儿眼神微微一晃,忙钻入母亲怀里应:“我最乖了。”
风雪匆匆,转眼过了腊月,除夕元旦宫里的节庆顺顺当当,可谁想到皇帝开年头一天临朝,就收到索额图乞骸骨的折子,正月里各种乐子还没开始,朝廷就陷入一片沉甸甸的气氛。
好在皇帝本就有准备,没过几天就恩准了索额图的请求,一代权臣就这样从朝堂上全身而退,而随着他不再理政,朝中局势会有很大的改变,就连女眷们来来往往吃酒玩笑,也时不时会带上几句这件事。
而皇帝则下旨,要在元宵宴请群臣,自然这些事又落在后宫几位娘娘身上,不过都是做惯了的,不难应付,比起元宵摆宴,那天更惹人瞩目的,是启祥宫随着皇帝的旨意传出的好消息,密嫔又有身孕了。
岚琪亲自到启祥宫来,问过太医密嫔的身子如何,知道一切平安才放心,病弱的僖嫔由宫女搀扶着坐在一旁,对岚琪和密嫔笑道:“娘娘还是早些让妹妹她搬出去吧,不然她在这里,总想着照顾臣妾。”
密嫔急道:“臣妾哪儿也不想去。”
岚琪笑:“你们倒是像亲姐妹了。”对密嫔则道,“你为了皇上承担下这件事,亲生女儿一直不得见,却把两个小阿哥养得那么好,现在你又有了身子,我心里才觉得安慰些,不论如何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这些话,岚琪出自肺腑,就如当初她不愿亏欠杏儿一样,这是她心里的自私和弱处,总不愿亏欠任何一个人。
但毕竟是自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理智和情意分两边,她到底还是酸的。这日回到永和宫,抬眼瞧见那两副还靠在墙边的西洋油画,就没好气地吩咐环春:“送回乾清宫去,搁在这里做什么?”
  ☆、731朕是顺她的心意(三更到
环春笑得暧昧,轻声道:“万岁爷吩咐奴婢就这么放着,说几时想看了很方便,免得再折腾翻出来,反正娘娘屋子里地方大,靠在墙边不妨碍走路。”
岚琪瞪了环春,旋即竟是跑过去踹了一脚说:“赶紧给我搬走了,听见没有?”
环春连忙上来扶着主子,心疼道:“娘娘小心把脚踹疼了,娘娘……您可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岚琪不由自主朝外看,生怕小家伙们瞧见,可对着环春早就习惯了,年轻那会儿的脾气没少折腾她,不免笑着自嘲:“念佟都这么大了,我这是在计较什么,想想十几二十岁那会儿,我还能在屋子里撒泼发脾气跟你们闹,现在是做不出这种事了,年轻实在是好。”
环春笑着给主子换下衣裳,主仆俩忆往昔,想起好些过去的趣事,想想从前那个娇憨的小常在,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德妃娘娘,环春笑说:“要说五公主的性子脾气,好些还是随了娘娘的,娘娘若是也像公主那样被万千宠爱地长大,指不定母女俩就一模一样了。”
岚琪不服气道:“小宸儿就不像她姐姐,那么乖巧懂事,反正在你们眼里,好的都是随皇上,不好的都是随了我。”
说话功夫,太医院送来德妃娘娘让他们为公主准备的补药,温宪就要出月子,等她进宫请安时要让她带回去。小产最伤身,但温宪胜在年轻底子好,太医说已经恢复元气,太后才恩准她足月就能出门,岚琪自己也记挂了一整个月,盼着早些见到女儿。
至于女儿女婿的关系,乳母送来的消息说是瞧着挺好,岚琪一直担心舜安颜那日进宫请罪的事,会成为他们之间又一个隔阂,家里人虽说好,可她半信半疑,一切还要等过几日见了温宪才能安心。
但这日傍晚,储秀宫传来消息,说和嫔胎像不稳,岚琪刚穿戴齐整要过去瞧瞧,乾清宫的暖轿悠哉悠哉来了。眼下最得宠的和嫔、密嫔都有了身孕不能伺候圣驾,皇帝理所当然就来了永和宫,虽然岚琪知道玄烨来或不来绝不会为了这种原因,可今日心里有些酸,竟眼瞧着乾清宫轿子过来,带着人就从另一处走开,皇帝到门前时,只听底下小太监吓得半死对梁公公说:“娘、娘娘她朝那儿走了。”
玄烨兀自下了轿子,早有圣驾到的消息传进门,念佟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娇滴滴地喊着“皇爷爷”,玄烨将小孙女抱满怀,一路往门里走,问她祖母哪儿去了,念佟说:“去看和嫔娘娘了。”
留守在宫内的环春前来迎驾,禀告说和嫔娘娘胎像不稳,皇上只应了一声,待进了门身边人少了,才问环春:“她生气了没有?”
环春心里笑,面上不敢表露,恭敬地回答:“娘娘和平日一样,没什么事。”
可玄烨往屋子里看了眼,那两副原本叠着靠在墙边的西洋油画被搬走了,他指了指,环春终于忍不住笑了,但还是道:“娘娘说小郡主来了,怕她好奇到处翻东西看,就让奴婢收到库房里。”
玄烨想想也是,就没再计较,哄着女儿和孙女玩耍,那么忙碌的他像是突然闲了下来,只管耐心地等待岚琪归来。
要说岚琪故意跑开,所谓负气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和嫔的身子才是她担心的,佟贵妃经不起这样的事,她不早些过去贵妃就该吓坏了,果然是一进门就被佟贵妃拉着说:“你好歹来了,太医说怕是保不住,我真是要急死了,难道是我这里出了纰漏,叫谁害了她?”
岚琪进门看和嫔,孕妇气色极差,太医伏地说和嫔娘娘是得了孕中妇人常见的消渴症,若是不适当控制,母体和胎儿都会有危险,或是早些引产把孩子生下来,总之和嫔这样熬下去,对母体伤害极大,孩子生下来也未必能保得住。
佟贵妃眼中含泪,她与和嫔相处那么久,早已是情同姐妹,只因和皇帝一直都是类似兄妹的情分,佟贵妃对于和嫔的得宠看得很淡,她一直孤零零地住在储秀宫,加之从前平贵人带给她的阴影,能有和嫔这样体贴温柔的姐妹相伴,宫里的日子再寂寞也不觉得难熬了,如今听太医说弄不好就要一尸两命,急得什么似的,拉了岚琪到一边说:“跟万岁爷说说,别要这个孩子了。”
岚琪则问:“皇上来过几次,她精神也不好吧。”
佟贵妃点头:“皇上与她说话时,我是不在跟前的,和嫔很在乎这个孩子,你也知道,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在乎自己的骨肉。”
岚琪为难,想了想再折回到榻边,看着气息微弱的和嫔道:“这孩子不好,拖下去恐怕会害了你的性命,引产的话对你有好处,可孩子不足月必然保不住,妹妹你自己怎么想?”
和嫔神情恹恹的,摇头说:“臣妾不想放弃,臣妾和皇上说好了,要给皇上生个小阿哥。”
岚琪与佟贵妃对视一眼,果然他们是有了约定的,皇帝和和嫔之间的情分,岚琪与贵妃都是局外人,也许她们看来和嫔先保住身体留得青山在最要紧,可多少年前岚琪一度危险时,她也选择要继续保着孩子,不论和嫔是出于做母亲的心还是和玄烨约定了什么,这件事怕是没得商量了。
“她若是死了,我这储秀宫又要清冷了。”岚琪要走时,佟贵妃凄凉地说,“她何必呢,宫里那么多阿哥公主,若是喜欢我做主给她抱养就是了,拼了命生下孩子自己撒手人寰,又有什么意思?”
岚琪静静地听着,唯有安抚贵妃道:“这事儿也由不得她,臣妾再问问皇上的意思,要紧时刻总归是保大人才好,娘娘不要太忧虑,您这样着急,和嫔也会害怕的。”
佟贵妃算是应了,问起密嫔来,听说密嫔身子极好,不免叹气:“真是同人不同命,老天爷一样一样都分派好了的。”
待岚琪回到永和宫,还未进门就听见念佟的笑声,一声声“皇爷爷”叫的软糯甜蜜,岚琪也不禁唇角微扬,心里的不悦散了些许。有宫女送消息进去说娘娘回来了,念佟便跑出来跟祖母撒娇,说皇爷爷和小姑姑下棋耍赖,要岚琪帮她一起对付他们。
孩子在跟前不好说话,岚琪眼下没心思陪她们玩耍,乳母将孩子带下去后,玄烨便没了帝王架势,将桌上的茶端给岚琪,巴结似的说着:“来来回回辛苦了,赶紧喝口茶暖一暖。”
“又心血来潮胡闹了,人家没心思。”岚琪把茶推开,等宫女来为她换下雪靴,才盘腿坐上来,见玄烨面前一碗普洱,不禁嗔怪,“既是闲着来的,又喝浓茶,夜里该睡不着了。”
玄烨却道:“于成龙正往京城赶,朕夜里还要回乾清宫见他的。”
岚琪哦了一声,便说起和嫔的事,见皇帝神情淡漠,不免心里更难过,忍不住说:“皇上便是不在乎,也别让人心寒呐。”
玄烨颔首,示意岚琪平静些,他慢慢道:“朕如今还会强求什么子嗣,不过是随缘的,可她一心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之前胎像不稳朕就劝过她,可她心里有她的抱负,朕竟也无从拒绝。没想到她那么温柔安静的人,也会有那么深的心思,只是她一切取之有道,对朕有个交代,不让人那么反感罢了。如今朕是顺着她的心意,并不是不再理会,或是要她寒心。”
岚琪听得怔怔地,好奇和嫔心里念着什么,才听玄烨说,瓜尔佳氏自鳌拜之后一落千丈,和嫔知道自己是不足以撑起一家门楣的,但是若能有所荣耀给家族带去荫庇,她就知足了。
她不敢向皇帝索求什么,就想好好做个帝王妃嫔,说自身有的尊贵摆在那里,自然会给家族带去福气。如今好容易有了身孕,更希望能留得血脉,即便将来她走了,孩子在,还能让家族继续沾皇亲国戚的福气。
岚琪唏嘘道:“这些话,是和嫔对您说的?”
玄烨点头:“她说的很坦率,这些年来也从未做过任何不妥当的事,她和你挺像的,珍惜已拥有的,而非去谋求不该属于自己的,只是眼下这孩子,到底有些勉强了。”
和嫔的性子,宫里的人有目共睹,比起早年两位江南来的,初见时温柔谦卑,到后来却野心膨胀歹毒刻薄,瓜尔佳氏真正是表里如一的好女子。岚琪甚至想过,若是瓜尔佳氏与她同年,更早些进宫的话,也许就没有她乌雅岚琪什么事了。
可若那样的话,彼时的瓜尔佳氏族人还受鳌拜牵连,和嫔怕是连走到皇帝跟前的机会都没有,兴许还是会轮到她进入皇帝的视线,很多事,真就是冥冥中注定了的。
那之后带着女儿们和念佟一道用了晚膳,夜未深,两人立在窗下说话消食,外头来人禀告说大阿哥、四阿哥几位已经在乾清宫等候,玄烨听了只是吩咐:“等于成龙到了,再叫朕。”
岚琪提醒:“天冷得很,让儿子们等在乾清门外吹风吗?”
玄烨却哼笑:“正月里酒肉不断,一个个都吃迷了心,是该吹吹风冷静一下。”可说着话,立刻就把话题岔开,指着空荡荡的墙角说,“画儿呢?”
  ☆、732红梅真好看(还有更新
岚琪故作惊讶,走到空荡荡的墙角边说:“是呀,油画上哪儿去了?”回身见玄烨看着她,嘴角一扬笑道,“臣妾想起来了,是知道密嫔也有了身孕,这下子她与和嫔都不能伺候皇上,宫里要另选几个年轻漂亮的来才好,所以臣妾就把画儿包好了,预备看皇上中意哪一个,回头就送到人家殿阁里去,皇上赏画拥美人,实在是人生快意之事。”
说着话走向玄烨,她满心得意就想看玄烨被自己膈应的模样,想看他咬牙切齿又气又好笑的模样,可皇帝却悠悠一笑,大步上前把她拦腰搂住,岚琪才一慌,皇帝凑到脸颊下就是深深一吻,不偏不倚吻在她的左边下巴,那一阵劲儿几乎把她人都要吸进去了,等自己挣扎着把玄烨推开,只觉得下巴一片火热,恰好外头又有人匆匆来报:“万岁爷,于大人到宫门口了。”
“摆驾。”玄烨大手一扬,转身朝门外走去,门前帘子掀起,宫女太监一拥而上给皇帝穿戴氅衣雪帽,他侧身朝捂着脸的岚琪看了看,促狭地指了指自己左侧的下巴,眼底笑意深深,不消片刻收拾齐整,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外头的人一路送到门外,永和宫的人不见自家主子出来,若非见皇帝春风得意心情甚好,直担心是帝妃二人吵架了,等环春跑回来看,只见娘娘坐在镜台前左右照着,岚琪一见她来,忙招呼到跟前,指着下巴上一朵还带了淡淡齿痕的红印子,皱眉头说:“这明天能褪下吗?”
环春却促狭地问:“娘娘,这是怎么弄的?”
被岚琪重重拍了一巴掌,骂道:“明知故问。”一面着急地照着镜子,急得不行,“我这几日天天要见人的,难道我说是让蚊子咬的吗?大正月里,谁信呐。”
环春笑道:“您不必解释,假装没事儿才行,哪个不是一看就知道,这不就是吻出来的嘛。”
岚琪大怒:“环春!”
永和宫里笑声不断,皇帝亦是带着浓浓笑意往乾清宫去,可不知是风雪太寒冷,还是不愿在儿子们面前露出笑容,暖轿慢慢近了乾清宫,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了。
众阿哥都穿着氅衣等在风雪里,暖轿到时侍立两侧行礼,半程中到的太子则立在轿子下搀扶父亲下来,玄烨只是搭了把手就放开了,不远处一盏灯笼急行而来,到跟前,便见人影扑通跪在雪地里,说话声儿带着粗重的气息,正是日夜兼程赶来的于成龙。
“给于大人准备参汤驱寒,一刻后到书房说话。”玄烨吩咐下去,往宫门里走,顺便示意众阿哥,“你们随朕来。”
今日众阿哥齐聚,太子和大阿哥之外,四阿哥五阿哥不必说,被禁足反省,连除夕元旦都没见踪影的三阿哥八阿哥也来了,到十阿哥为止,九位皇子将书房站得满满当当,一个个都冻得脸色发白,这会儿一进温暖的书房,像是要化开似的神情都显得疲惫倦怠,皇帝不经意望一眼,冷声问:“要是困了,再到外头吹吹风?”
众阿哥精神一振不敢再造次,太子则问:“皇阿玛连夜召见儿臣等,可是有大事要商议?”
玄烨点头,扔出几本折子叫他们传阅,而于成龙是河工重臣,不用猜也该知道与治水有关,等他们看罢于成龙也收拾体面过来了,君臣皇子一道商议河工之治,说起正经事来,阿哥们各抒己见,渐渐缓解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待说罢这几件事,皇帝让于成龙先退下,将诸子细细看过一遍,在温暖的书房待了一阵子了,烛光下已是个个面色红润,从前的小不点儿们都长大成人了,大阿哥都三十岁了。
玄烨突然道:“胤祉胤禩,你们反省好了没有?”
三阿哥和八阿哥都是一怔,慌忙站出来跪地叩首,自称有罪,三阿哥更是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好不伤心。
皇帝倒没有动气,只是一叹:“堂堂的大男人,哭什么呢。”
三阿哥呜咽道:“儿臣每日反省自身,念及皇阿玛幼年教导,更恨自己荒唐愚昧,辜负了皇阿玛一片苦心。”八阿哥跪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三阿哥磕头他也跟着磕头,脸上绷得紧紧的,一脸的正气。
皇帝将他们看了看,又将立在一旁的儿子看一眼,幸好还不至于有人在此刻幸灾乐祸,大阿哥和太子面无表情,四阿哥一脸嫌恶兄长痛哭流涕的模样,倒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分焦急地望着他们的八哥,玄烨心内一笑,便道:“起来吧。”顺手将自己腕子上的青金石珠串递给胤祉,“听说最近每日诵经?拿去吧。”
三阿哥战战兢兢上前双手捧过,又伏地磕头谢恩,玄烨则没再多看一眼,眼神仿佛透过站得城墙似的一排儿子,望向门外深沉的黑夜,口中道:“大臣们贪污受贿,朕管不过来,江山那么大,朕这辈子连每一寸土地都不能走到,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人?可你们是朕的儿子,就在皇城根下待着,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我若连你们都管不好,文武百官凭什么臣服于朕?”
太子率先跪了下来,众人纷纷相随,难为三阿哥才爬起来又趴下了,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玄烨再看不到他们的脸色,可每一个人身上蒸腾出的气势,还真是不大一样的。
“恭维的话,哄人的话,信誓旦旦的话,朕都听腻了。”玄烨的声音深沉冰冷,已几乎将父子之情完全抽离,“你们听好了,往后年月还长,你们经手的差事会越来越多,对朕而言没有比儿子更信得过的臣子。可那些龌龊的事你们若有胆子去做,有本事别让朕发现,不然有一个捉一个,有两个办一双,你们是朕这颗大树上结的果子,朕不需要烂了的果子。就算有本事烂在心里不让朕发现,可也别忘了,但凡有一天烂到面上来,那颗果子可就全烂了。”
书房里的气氛冷凝到了极点,皇帝撂下这句话,直觉得浑身疲倦,终是抬手道:“退下吧。”
太子为首,众阿哥伏地行礼后,纷纷从书房退下,出门外头寒风一刮,个个儿身子都打颤,咬牙一直走到宫门外,才有各自的奴才捧着氅衣迎上来,众阿哥又恭送太子回毓庆宫去,这才一起往皇城外走,夜阑人静时分,说话声儿稍大些就传得周遭皆听得清,只听九阿哥嘀咕着:“皇阿玛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来这么一出,也不说清楚是什么事儿,要说贪,那奴才们孝敬的到底怎么算。”
胤禩就在边上,示意他闭嘴,可却没拦住十阿哥,他竟走到四阿哥面前道:“皇阿玛都是德妃娘娘在照顾,刚也是从永和宫来的,四哥倒是得空儿和娘娘说一声,天冷进补要仔细,您看皇阿玛今晚这火气大的,德妃娘娘到底给皇阿玛吃什么了?”
胤禛眉头紧蹙,也不知怎么应这话好,若是以兄长之尊呵斥十阿哥也不是不可以,可这大半夜的,他真不想开口讲话,便冷着脸避开他径直走了,好在八阿哥及时拉住了弟弟,虎着脸低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众皇子匆匆离了皇城,乾清宫再次备下了暖轿,玄烨还是漏夜回到了永和宫,永和宫寝殿里的床榻,才能让他高枕无忧,只是先头走之前把岚琪惹毛了,哄了好半天人家才肯让自己搭手搂半身,可这样他就心满意足,对儿子们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从今往后可以完完全全把他们当臣工来看待,心里头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他反而觉得轻松了。
乾清宫里的事,岚琪听他说了几句,她没多问人家也懒得提,一夜相安隔天早晨送他出门时,人家摸着她的下巴笑悠悠地说:“这一朵红梅真好看。”
恰好小宸儿过来给皇阿玛请安,她比妹妹和念佟都起得早,遇上阿玛要早朝的时辰,就过来问安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皇阿玛捏着额娘的下巴,她禁不住哎呀了一声。
岚琪见被女儿看到这光景,不禁满面通红,可玄烨是把女儿捧在心尖上疼的,哪里在乎这些,佯装无视地搂过小宸儿,父女俩说说笑笑往门外去。到门前,小丫头踮起脚尖给皇阿玛将氅衣领口的带子系好,玄烨一脸幸福地笑着,之后看也不看岚琪一眼,就上轿走了。
温宸看着圣驾远离,转身要找额娘说话,忽然见远处一队人走过,心里一阵发热,本来要对额娘说的话全忘了,却变成了来央求:“皇祖母说想屋子里插两瓶梅花赏一赏,等吃了早膳,儿臣领妹妹去园子里折梅可好?”
岚琪见闺女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故意嘲笑玄烨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就答应了。
早膳时,念佟也起了,她成天黏着姑姑们,吃饭时听说姑姑要去折梅,撒娇也要一道跟着,娇滴滴地念叨个不停,冷不丁地问道:“姑姑,我们今天还去大树底下等吗?”
岚琪听着奇怪,就问温宸:“你们等什么?”
  ☆、733公主出事了(二更到
小宸儿明显被唬了一跳,可额娘说罢就低头喝粥,问的并不是十分在意,她立时定下心,笑着说:“没等什么,是念佟傻乎乎的,我们捉迷藏躲在那里,她就以为在等人。”
念佟正吞了一大口点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不能说话,虽然不太明白姑姑的意思,但是大人们不再讲,她也就不惦记了。
用罢了早膳,怕孩子们立时出去疯跑等下闹肚子疼,便让她们到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陪祖母说会儿话再去折梅,可没想到孩子们走没多久,外头就狂风大作。但见天气乌沉沉,大雪密得睁不开眼睛,岚琪知道不用她吩咐,太后也不会让孩子们再出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她难得清静半天,不知不觉就把这事儿忘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元宵,温宪公主养好了身子进宫请安过节,风风火火地从宁寿宫到永和宫,岚琪见她的宝贝女儿全须全尾站在眼前,身量比从前丰盈几分,气色也更好了,便劝道:“不要以为年轻就不爱惜身子,要从年轻时就打好底子,别的事都能有人替你,只有身子是自己的。”
额娘的话,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年,温宪早就听腻歪了,可总算还有耐心愿意哄母亲高兴,但说着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时不时往四周望一圈,果然是妹妹不在跟前,忙问:“小宸儿呢?”
岚琪笑道:“你才想起来妹妹不见了?”稍稍压低了声音讲,“妹妹初潮了,身子不大舒服,在屋子里歇着,今天的节庆她都不参加。”
温宪欣喜道:“小宸儿也长大了呀。”
岚琪感慨不已:“可不是,额娘多希望你们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叽叽喳喳跑前跑后的。”
温宪凑上来腻歪着母亲说:“您回头又嫌我们吵闹。”
岚琪轻叹:“可那会儿,额娘年轻呐。”
“额娘永远都年轻。”温宪软软地跟母亲撒娇,哄得额娘高兴了,才终于敢开口说要去看妹妹,岚琪知道她坏主意多,连声嘱咐,“妹妹有些害臊,你别闹她。”
可是姐妹俩哪儿有不闹腾的,小宸儿拥着厚毯子半躺在热炕上,知道姐姐回宫了,本就盼着姐姐过来看她一眼,可姐姐真的咋咋呼呼闯进来,她又害怕了。温宪已嫁做人妇,早无年幼时的青涩,一上来就把妹妹抱得紧紧的,逗着她说:“我的小姑娘长大了?让我瞧瞧,身上可有什么不一样?”
小宸儿羞赧不已,急得几乎泪珠子都打转,哀求姐姐别挠她痒痒,姐妹俩亲亲热热滚做一团,反是乳母上前来,说小公主不大舒服,求温宪公主别欺负妹妹了,却被温宪一顿责备:“你们着急什么,你们瞎紧张她才越害怕,这不是每个女人都该有的事儿么?”
妹妹央求着:“姐姐身子才好些呢,咱们好好坐着说话。”
温宪这才作罢,与妹妹一人一个大枕头靠着,时不时低下头来细细地看小宸儿,笑眯眯地说:“这下眼眉更加要长开些成大姑娘了,可瞧瞧你这小鼻子小眼睛,比我差远了,看样子长不成大美人的。”
妹妹知道姐姐故意逗她的,不会真的生气,可过了会儿却还惦记着,忍不住轻声问:“姐姐,我是不是真的不好看?”更摸着脸颊上还未褪干净的昔日生死一场留下的痕迹,自卑地说,“皇阿玛总要我跟他一样,脸上留麻点儿,我才不乐意呢,可好像真的要像皇阿玛了。”
见妹妹竟然哽咽要哭了,温宪又好笑又心疼,搂着妹妹哄道:“姐姐逗你玩的,你可是额娘的女儿,咱们永和宫的公主,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姐姐不骗你,姐姐是嫉妒你就要比我还好看了。”说着在妹妹鼻子上戳了戳,恶作剧般说,“谁允许你鼻子那么挺了,快塌一些。”
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到底是长大了,越来越在乎自己的容貌,和姐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也总问她能不能像姐姐一样好看。
至于温宪,自小脸皮厚,此番小产的事儿兴许在别人眼里是笑话,可她觉得只要是自己和舜安颜能和睦恩爱,这点儿小事不足为奇,而且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什么孩子,所以宫里人本以为公主进宫会尴尬,可五公主依旧如从前那般张扬,大大方方地来去,半点儿不让人看笑话。
逗着妹妹的时候,说她既然初潮了是大姑娘,理出嫁也就不远了,而自己既然嫁在京城,没道理让小宸儿嫁到远方去,可是小宸儿不像她有个舜安颜自小青梅竹马,妹妹接触的外臣男子,几乎只有她姐夫一个人,将来许配给什么人家,倒是要很谨慎挑选。温宪自以为是地嘀咕着:“到时候不管选了谁,姐姐都先替你去看看,要是歪瓜裂枣的,或是脾气性子不好的,都别想高攀你。我的妹妹,可要嫁得最风光。”
倒是小宸儿自顾自地说:“公主出嫁哪儿有不风光的,反正嫁给谁地位都在我们之下,那嫁给谁都一样喽。”
温宪自鸣得意地拍拍妹妹的脑袋说:“底下没有比你姐夫更好的男人了,可惜姐姐什么都能让给你,唯独这个可不成。”
哄得妹妹咯咯直笑,说:“我才不稀罕呢。”
夜里,皇帝在太和殿宴请群臣,索额图虽然乞骸骨退下了,可皇帝说他是朝廷重臣,还是把他叫来一道享宴。索额图自然不敢违背皇命,但却没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皇帝虽不至于要他的性命,却是当众宣布,说索额图劳苦功高,回乡养老他不放心,让索额图继续住在京城的宅子里,即便他不再参政,也给他原有的俸禄。
这是上上等的恩惠,几朝元老才能有的荣耀,索额图谦辞不得,只能叩首谢恩,难为他家里早就打点好行装,预备元宵一过就离京,这下一家老小都走不成了。宴会上的气氛徒然有了变化,谁也不敢再轻慢,小心翼翼伺候皇帝享宴。
六宫妃嫔随太后也在列,虽然离得远,也能看到大臣们脸上紧张起来的神情,一个个都正襟危坐不敢像昔日那样热闹,还是酒过中旬时九阿哥找来的变戏法的班子,一套套神奇的戏法惹得看客眼花缭乱,这才渐渐散去了先头的尴尬。
此时此刻,东西六宫静悄悄毫无声息,热闹都在前头,连太监宫女都偷懒等着看烟花,永和宫里的人也围在一起煮奶茶取暖说话,不经意听得外头有动静,可出来瞧瞧又没人影,都没当一回事。
他们的一时疏忽,却把温宸公主放了出去,其实小宸儿没想偷跑,正巧眼前什么人都没有,她裹着斗篷很自然地走了出来,谁也没有撞见。永和宫门前正好有灯笼放在门边,她拿了一盏引路用,沿着熟悉的道路一直往御花园来,看着天上月亮的位置辨别时辰,紧赶慢赶地到了园子里,又在那棵大树底下等候,不多久隐隐听得脚步声,立刻就把灯笼吹灭了。
夜里侍卫巡逻,只有最前头有灯笼引路,光线蔓延到后面人的脸上,就变得模糊不清,比起白天来更难看清他们的脸,小宸儿趴在树干上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突然脚下一滑踩到积雪摔了下去,失声一喊,那边的人听见动静就围过来,可是不等他们质问谁躲在这里,压在枝头的积雪被震动滑落,一大块积雪砸在了温宸的额头上,她只觉得额角热乎乎的有东西冒出来,眼前一黑就厥过去了。
宴会上,宜妃因见九阿哥把殿内气氛变热闹了,正得意洋洋把他叫来在太后跟前邀功,太后听说九阿哥时常和洋人往来,便要他多寻一些新鲜稀奇的东西送进宫给弟弟妹妹开开眼界,祖孙几个说笑,岚琪在一旁静静含笑望着,突然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身子,回身见环春眉头紧蹙,她把身子往后靠,便听到环春说:“小公主被砸晕了,主子快回去看看吧。”
永和宫里如今虽养着敦恪公主,阿哥所里还有更小的妹妹,但她们嘴里的小公主,就是指温宸,岚琪听说小宸儿出事,立刻唬得不行,又不敢让太后扫兴,佯装不舒服,和身边荣妃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应付,就悄然离席了。
玄烨端坐上首,因时不时就会去看一眼岚琪,此刻见她匆匆离去,便给梁总管递了眼色,梁公公打听到说是娘娘不舒服,玄烨便更担心,吩咐他:“散了席摆驾永和宫。”
而岚琪已经坐上暖轿迅速赶回家里,小宸儿早就被送了回来,太医也到了,正在给公主处理伤口,伺候公主的奴才见娘娘回来,吓得跪了一地,是巡逻的侍卫把公主送回来的,她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晓得。
太医很快退下来,告诉娘娘公主的伤口不算太严重,天寒地冻也不怕感染,这几天不要碰水,结痂就好。至于为什么会晕过去,一者公主身上正不方便,再有大概就是被吓着了。
岚琪将女儿心疼地抱在怀里,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额娘呓语了几声,又睡过去了,不知怎么,岚琪突然想起那天早晨念佟说,她们要去大树底下等着。
  ☆、734奇怪的念头(还有更新
元宵夜宴散后,皇帝侍奉了太后回宫,便取道往永和宫走,玄烨此刻也大概知道不是岚琪身子不适而是温宸出了事,进门后就匆匆到闺女的屋子里来,昏睡一觉的小宸儿已经苏醒,正由额娘喂着喝药。
“怎么吃药了,摔得很严重?”玄烨心疼极了,他一向疼爱女儿,更宠溺温宪温宸姐妹,见闺女额头上缠着纱布,不禁急了训斥,“你要去哪里不成,偷偷跑出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带着宫女嬷嬷一道去,这要是摔坏了怎么办?”
小姑娘撅着嘴,晶莹透彻的双眼泪光盈盈,玄烨骂过就心软了,搂在怀里说:“阿玛不凶你,可下不为例。”
岚琪含笑在一旁看着,玄烨对着闺女时,真真毫无帝王气息,他面对儿子们总是皱着眉头,可姑娘们再怎么顽皮也总是一笑了之,这里头固然有不可避免的原因在,但女儿们,的确成全了他对天伦之乐的向往。
“皇上放心,太医说在雪地里受了惊,怕回头着凉发烧,吃的是暖身驱寒的药,额头上的伤口也止血了,日后小心养护别留下疤痕就好。”岚琪说着,上来轻轻掐了女儿的脸颊一把,“天天说不要像阿玛那样脸上留麻点儿,你还不珍惜,脑袋上落个疤,多丑?”
小宸儿咕哝了几声,玄烨却笑悠悠拿大手往她额头上一遮,哄着闺女道:“便是留下疤痕了,往后蓄着刘海就是了,朕的闺女怎么会丑。”
岚琪由着他们父女俩腻歪,但是等女儿睡下,皇帝要随她去歇着时,才露出担忧的神情,玄烨看在眼里的,无人时便问她:“好好的,宸儿跑去那里做什么?”
岚琪摇头轻叹:“她说是贪玩儿,臣妾就没再追问。皇上,温宪从不让人放心,可那孩子的事臣妾反而大多都了解,偏是宸儿太乖太叫人省心,方才臣妾抱着她,竟然完全想不出这孩子平时会想些什么,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把她给疏忽了。”
玄烨颔首,他有这样的体会,是之前从八阿哥身上来。胤禩那孩子从小懂事听话,而玄烨除了对大阿哥和太子之外,其他阿哥他几乎没有亲自教养过可因为他们总偶尔会有状况,皇帝多少还知道各个孩子的性子哪里不同,只有八阿哥,有天他想在意那孩子时,竟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才慢慢开始留心,就越觉得那孩子心思很深。
“宸儿懂事,不论是为了什么让她深夜跑去那里,她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臣妾若再三追问,她会更害怕,让她再好好想一想要不要说,自然臣妾也会多多留心,不能因为她乖就不管她。”岚琪无奈地说,“孩子终究是孩子,该是为娘的操心,是臣妾疏忽了。。”
玄烨心疼她:“没想到公主也会让人头疼,朕总是高兴了才来哄哄孩子,从不操心这些事。你们为朕生儿育女,教的不好世人怪你们无能,教的好就是应该的,对你们不公平。”
岚琪笑:“怎么就说起大道理来了,没事的,小孩子家家的总要有点心事,皇上放心,等臣妾弄明白了就告诉您。”她说着要侍奉皇帝洗漱安寝,玄烨却说,“让环春烫一壶酒,我们再喝两杯。”
“夜宴上您喝了不少,臣妾可是数着的,臣妾走了后还不知道喝了几杯,现在可不成了。”岚琪不答应。
玄烨笑悠悠道:“朕今天高兴,就喝一两杯,上回你说额娘从家里给你带的酒,还没让朕尝尝,让他们取来。”
这话听得岚琪心头一惊,皇帝这声“额娘”叫得太随性,舜安颜跟着温宪头一回喊自己额娘时,还是一脸的紧张腼腆,这阵子在人前见了也都是喊的德妃娘娘,真正的女婿都还不能习惯,玄烨这突然一声“额娘”,她心里虽暖,可也觉得不妥当,毕竟皇帝是做不得人家女婿的。
况且岚琪的阿玛额娘,为了让她在宫里不被人背后议论,约束了家里人多少事,乌雅家的人低调得几乎要不存在似的,个中的辛苦和委屈,岚琪心疼,家人却甘之如饴,他们如此用心,玄烨的好意她实在不敢轻易接受。
便只当做没听到,吩咐小厨房送火锅来,煮上用山珍野鸡吊的汤头,再切两盘菜蔬和一碟腐竹,酒自然是自家送来的,家里酿的酒很浑浊,但入口甘绵,岚琪之前是偶尔馋了和岚瑛提起几句,她就传到家里去,难为年迈的母亲亲自为她酿酒。
高汤一热香气四溢,屋子里香喷喷的直叫人食指大动,可玄烨并不在乎吃什么,捏着酒杯一口一口品尝,岚琪在一旁劝:“说好就喝一两杯,皇上若是牛饮,一会儿就没了,还容易上头。”
玄烨双眼已泛红,兴奋地笑着:“朕今天看到他们一张张脸上惊恐的神情,真是大快人心。”但话锋一转,却又道,“你可知道这些人,都是曾经帮朕铲除鳌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还有扫清沙俄来犯的功臣,他们都为朕为天下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曾经我们君臣一心,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可世易时移,如今的他们一个一个都黑了心肠。”
岚琪默默地为玄烨再斟一杯酒,玄烨问她:“是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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