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连连点头:“你这样想就好,就是那些话传得不好听,可这宫里宫外几时能有消停的时候,你若与毓溪说得上,劝她看开些,我就不多嘴了。”
说话间荣妃从外头进来,一脸尴尬地说三福晋不大舒服,提前离宫回府去了,她对着岚琪也是笑得很勉强,今天三福晋这话若非她们姐妹俩一道亲耳听见的,不然岚琪生气,荣妃指不定还觉得她大惊小怪。
待离了太后跟前,荣妃连声向岚琪道歉,岚琪也不客气,与荣姐姐道:“说不生气才是哄骗你的,咱们二十几年姐妹情分,不要为了孩子们生分。三福晋脾气性子那样,我不怪她,但是姐姐也该多多教导规劝,我这里看在姐姐面上什么都能不在乎,可那孩子若冲撞了旁人,姐姐难道往后一直跟在她身后给人赔不是。”
荣妃却是苦叹:“从前就说不听,现下仗着肚子里有孩子,更不把我放在眼里。其实我根本不想管他们了,你不要觉得我这些话矫情,我比你在这宫里更多十几年,有些事早就看透了。”
岚琪也知道荣妃无奈,才宽下心来说:“既然姐姐心意已决,就让他们去吧,咱们好好在宫里待着,咱们是和皇上一辈子的,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福气。”
这些事,岚琪除了对布姐姐私下说几句,或岚瑛进宫时与她絮叨外,对玄烨只字未提,而皇帝这几个月看似不再盯紧噶尔丹,实则一日不歇地部署着新的战事。五月初夏带着阿哥们去城郊阅兵,又比试骑射,更领着儿子们一道在南苑住了几日,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就没见在紫禁城里安心住上些日子,直到六月酷暑来临,才算消停下。
除了在永和宫休息外,皇帝大多时候都在乾清宫里,几位年轻宫嫔伺候着,陈常在自然是近来日益有势头替代密贵人承宠的红人。
只是陈氏低调内敛,往来乾清宫与钟粹宫之外,除非跟着端嫔串门做客,平日里几乎不在宫内出现,也因如此,连太后都看重几分。相形之下密贵人越发不得人心,宫内曾有一阵子谣传密贵人当初受伤毁了容貌,但之后皇帝不仅在乾清宫招幸过密贵人,还偶尔亲自到启祥宫去,谣言又不攻自破,不过密贵人得宠之势大不如前,也是事实。
可这些女人之间的纠葛,岚琪无心在意,至于密贵人的秘密,玄烨那儿把守着,也不需要她担心什么,相反岚琪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做婆婆做祖母的架势,这阵子没事儿惦记的,就是胤禛家里。
那一天青莲派人传话来,说四福晋最近每天夜里都吃好些井水湃过的西瓜,听得岚琪心惊肉跳,她身子那么弱,如此寒凉的东西吃下去,那孩子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而四福晋这样的举动,除了会传到永和宫外,自己娘家也会有所知晓,那日皇帝又领着阿哥们去校场,之后要辗转去畅春园住两天,觉罗氏因丈夫随驾知道这些动静,便趁机来阿哥府探望女儿。
傍晚时分进的门,本该是用完膳的时辰,她却看到女儿独坐在屋子里,桌上切了一盘又一盘的瓜果,她正呆呆坐在那儿吃。
“毓溪,你怎么就吃这个?”觉罗氏心中忐忑,又不敢太过严厉吓着女儿,在她身旁坐下,笑着问孩子,“是不是天热胃口不好,可也不能光吃这些,这些东西寒凉,身子越吃越冷更加没胃口了。”
毓溪却对母亲说:“额娘,我好几年没吃过一口瓜了。”
觉罗氏一时语塞,可是看到女儿继续低头吃手里的瓜,一面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滑下,做娘的心都碎了。她知道毓溪为了求子,这些年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当饭那样吃,寒凉的瓜果菜蔬一口都不碰,她有多不容易,自己都知道。
“德妃娘娘没怪过你,四阿哥更没怨过你,你为什么要自己逼自己,孩子总会有的。”觉罗氏直接对女儿道,“你这样折腾自己做什么呢?”
毓溪凄楚地看着母亲说:“就是不想折腾了,所以馋了好些年的瓜想吃个饱,这可是贡到宫里的瓜果,可甜了,额娘您尝尝吗?我好些年没吃过这些东西,都不记得它们什么味儿了,还是不折腾的好,不然做人都没意思了。”
“毓溪,你再别吃了。”觉罗氏拉开女儿的手,用帕子擦拭她手上黏腻的汁液,可是女儿却还伸手要去拿,觉罗氏紧紧抱住她说,“傻丫头,你何苦呢?大夫说了你不会有孩子的,额娘不忍心告诉你啊,你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的,你不会有的。咱们死心了好不好,好不好?”
这样的话,即便母亲不说,毓溪也认命了,胤禛对她再好再呵护,吃再多的药也没有用,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失望,她真的没有耐心了。
毓溪终于崩溃,扑在母亲怀里嚎啕:“额娘,我想要自己的孩子……”
哭声从门内传出,风尘仆仆从畅春园赶回来的四阿哥正立在门外,他和岳母前后脚进的门,虽然不是特意回来看望毓溪,只是回府来拿东西后立刻要回畅春园,但见岳母来了,就想来道一声安,却没想到在门外听见母女这番对话。毓溪的哭声戳在他心里,胤禛无奈极了。
☆、607玄烨邀功
待哭泣的毓溪平静时,胤禛已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觉罗氏让阿哥府的下人打水来伺候他们福晋洗脸,听得几句话,才知道四阿哥回来过了。毓溪呆呆地听着也不关心问一声,倒是觉罗氏问丫头们:“四阿哥到门前了?”
一直伺候在福晋跟前的丫鬟尴尬地点头道:“四阿哥在门前站了会儿,走时脸上绷得很紧,奴婢们都没敢问什么事。”
觉罗氏听得心中不安,打发她们下去,将已收拾清爽的女儿搀扶到床上,好声劝她:“底下总有嘴巴不严的人,若把你这模样传出去,府里那两位该怎么看你,外头的人又要如何看你?”
毓溪眼神凝滞,靠下去后也怔怔没有反应,母亲那些规劝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觉罗氏说了半天,无奈地叹:“你是容不得外头的闲言碎语,还是掌不住府里的人?前两年还好好的,是这阵子众阿哥府里都有好消息,你才受不了了是不是?”
“额娘。”毓溪终于孱弱地发出声响,可言语却十分强硬,“皇后娘娘眼中,我是与胤禛最般配的人,我有家世有样貌,性子脾气好,琴棋书画也都不赖,即便没有天赋,也好过寻常人,我没有一点不够资格做四阿哥的福晋,可皇后娘娘对我的期许,何止是做一个福晋?额娘,我……”
觉罗氏急忙伸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下去,眉头紧蹙地说:“毓溪你若还听额娘的话,把皇后娘娘曾经说的那些话忘记了吧。”
毓溪眼中一片迷茫,口中呢喃:“怎么忘,忘不掉。”
觉罗氏语重心长道:“你背着这样的包袱,最后会把四阿哥越逼越紧,你看你现在,已经失了本性。年头上你还对我说,不要学得太子妃那样,可现在你这样折腾自己,和太子妃又有什么区别。你以为嘴里不说那些烦人刻薄的话,就不是对丈夫步步相逼,现在你这模样,比起太子妃言语的相逼更严重十分,你要四阿哥如何面对?”
毓溪翻身进去捂着脸,才清爽的脸颊又一次被眼泪淹没,这些年连哭泣都变成了奢侈的事,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真正具备那些受人称赞的美好品格,还是每一天都在扮演体面的角色。己不是尊贵的阿哥福晋吗,为什么可以随意被人羞辱挖苦,为什么她还要一次又一次笑脸相迎?
毓溪不再哭泣,可无助的模样叫人心碎,觉罗氏想再劝劝她,女儿却说:“额娘,我好累。”
这一晚,因不愿被府里的人闲话,觉罗氏还是连夜离开了女儿的家,走时哄得女儿睡着了,可半夜电闪雷鸣下雨,她知道毓溪一定会被吵醒,隔天若再去阿哥府,实在有些扎眼,纵然担心女儿能否安好,她还是忍耐住了。
畅春园这边,因下了雨,园中各处更加凉爽,次日清晨玄烨在雨声中醒来,觉着气候宜人,本要吩咐下头与儿子们一道再住几日,梁公公来伺候洗漱时,却带来德妃娘娘的话说,皇帝最近没事儿到处晃悠,一会儿南苑一会儿畅春园,前头瀛台也去住过几天,若是一处住下也罢了,偏偏跑来跑去,各处地方都要开张花销,宫里宫外重复花银子,白白浪费了。今天一早就派人来问皇帝,若无心在畅春园久住,不如今天就回去,再不然就住久些,入了秋回去也不迟。
玄烨骂梁总管:“这些话你们跟她说清楚就好,非传到朕面前来吗?”
梁公公笑嘻嘻说:“奴才怎敢做主,自然万岁爷您怎么说,奴才们才好传给娘娘。”
玄烨心情不坏,竟是玩笑道:“别急着回复她,看看她着急了会怎么办。”
之后穿戴衣裳,立在窗前看外头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还有一场大雨要落下,今天断然不能回宫,便吩咐梁公公:“让他们过来,与朕一道讲讲学问解闷也好。”
皇帝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随驾而来的诸位阿哥,梁总管应下,才要走开又折回来,禀告皇帝:“奴才昨夜不当差,一早来时,底下小太监告诉奴才说,昨天半夜里四阿哥来过清溪书屋,只是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子,大概知道您已经歇下,之后就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玄烨点头:“朕昨夜也睡得早。”
自去年冬天到现在,玄烨听岚琪的话,起居饮食皆有定数,他想着自己还有更远大的理想抱负,还想继续做这江山天下的主,没有强健的身子骨不成,这半年多来颇有成效,已过四十反而日渐觉得精力旺盛,便更加信服岚琪那些啰啰嗦嗦的话,但凡不遇大事,都坚持着有规律的起居习惯。
此刻则问梁公公:“朕记得胤禛昨天请旨回了家里一趟,半夜里回来要见朕,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梁总管自责道:“奴才还不曾去打听,万岁爷您要不先用早膳,奴才这就去问。”
玄烨原想把胤禛叫来一道用膳顺便问问他,又恐其他兄弟眼巴巴看着,便作罢了只让梁总管去打听,可梁公公无功而返,并没听说四阿哥府里有什么事,回禀道:“就听说昨晚费扬古夫人去了一趟四阿哥府里,不知是不是四福晋身子不适,四阿哥说是回府去拿东西,未必不是探望四福晋。”
玄烨且笑:“若是如此,他何不大大方方与朕说明?”但心中则想,这些日子岚琪一直愁眉不展,虽然不亲口对自己提起,可他知道岚琪在愁什么,本来到年末又将添许多皇孙是高兴的事,偏偏成了压在他们母子几人身上的包袱。
之后一整天,并没什么机会与胤禛单独说话,玄烨索性在傍晚把儿子们一个一个单独叫去说几句,避免了突然单独找四阿哥说话叫人好奇的事,与其他儿子说的大多无关紧要,等见胤禛时,儿子本还预备等父亲问朝政或是学问,不想皇阿玛开门见山问他:“家里可有什么事,昨晚你来这里是有话要对朕说?”
四阿哥怔住,玄烨又道:“有话就说,这里不是紫禁城更不是乾清宫,来就是散心的。”
胤禛这才开口,垂首回答父亲:“昨晚是想向皇阿玛请旨,让儿臣再回家里去,毓溪身子不大好,儿臣不放心。”
“果然是毓溪。”玄烨道。
“不是,也不是……”胤禛唯恐父亲对妻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反而结巴了。
玄烨道:“你如今倒是让家务事缠上了。”
胤禛惶恐不已,屈膝禀告:“请皇阿玛不要误会,毓溪身子一向孱弱,她从不纠缠儿臣,只是儿臣不放心。”
“宫里宫外的人,都在传说她膝下无所出的事,你以为朕就听不到?”玄烨面色严肃,但并没见怎么生气,只是很认真地说,“她身为妻子,对此耿耿于怀在所难免,可你是她的丈夫,为何不好好安抚她,反而连你额娘都跟着一道担心?”
胤禛不知怎么才好,唯有说:“请皇阿玛恕罪。”
玄烨则道:“朕恕罪何用,安定家室,是你自己一人的事。”
胤禛抿着唇,犹豫须臾后才开口:“皇阿玛,儿臣实在不知怎么做才好,儿臣不想给额娘添麻烦,安抚毓溪的话也都说尽了,可是儿臣堵不住悠悠之口,毓溪再如何明理懂事,还是会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压力,儿臣并非为自己和妻子开解,但这真不是毓溪的错。”
玄烨且笑:“那是谁的错?”
胤禛愣住,见阿玛示意他站起来,更走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负手而立,严肃地说:“要怎么哄你的妻子,朕不会管,但别让你额娘不高兴,让她不高兴跟着你们犯愁,朕就要来找你算账。”
“可是……”
“外头雨停了,你回去吧,住在这里也不能安心,明日朕也要回宫,你额娘一早就来催了。”玄烨微微笑着,不耐烦地说儿子,“连自己妻子都哄不好,朝廷大事你要如何去担当?”
胤禛脸颊微红,垂着脑袋说不出话,又被父亲再三催促,只有大大方方地走了。
儿子回到家中如何安抚妻子,玄烨不知道,但隔天回到紫禁城,午后忙完乾清宫里的事,立马就来岚琪面前邀功。
岚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儿子家里的烦恼,不自觉护起犊子,怪玄烨不正经,埋怨道:“皇上好歹开解儿子几句,您就这么把他打发了,他回去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玄烨却笑:“可朕只知道怎么哄你。”
岚琪无语,原想绷着脸,到底无奈地笑了,靠在玄烨身旁说:“太皇太后从前总是唠叨,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臣妾总忍不住好奇惦记他们好不好,但只要不真正插手,还是能守住分寸。皇上不必担心孩子们,也不必担心臣妾会太过忧虑,我一早就心里有准备,毓溪若是扶不起来,为她操碎了心也没用。”
☆、608众阿哥领旗出征(还有更新
“从前总是朕与你说,不知如何做好一个父亲,如今朕渐渐摸透了门道已经不再迷茫,倒是换你为了做婆婆做额娘烦恼。”玄烨笑,“可见你是离不了朕的,往后还要靠朕多多开解你才好。”
岚琪则一脸自信,不服气地说:“臣妾这个婆婆,可是连太后都夸赞的,反正皇上一辈子也做不了婆婆,您和臣妾比什么?”
玄烨笑着揉她的脸颊:“只有顶嘴的功夫,最最厉害。”
两人说玩笑的话,把这些烦恼一笔带过,岚琪知道玄烨来她身边就是寻一刻安逸,虽然一直是自己照顾伺候着他,可她但凡有什么事,玄烨都是放在心尖上,甚至往往不用她操心,一切就会顺利妥帖,所以更加舍不得拿烦心的事打扰他,见得他舒心一笑,自己就满足了。
但背过玄烨,背过外人,岚琪还是会忧心这些眼门前的烦恼,毓溪若是普通儿媳妇也罢了,偏偏是孝懿皇后看着长大,潜移默化在她心里种下抱负的孩子,可远大的抱负如今却成了包袱,她心里猜想,毓溪之所以如此执着于子嗣,必然是她心里隐藏着皇后灌输给她的意志。可眼下这一切,说不得提不得,就算猜中她的心思,岚琪也不能说出口,这样一来就无从劝慰,说再多的话也说不到点子上。
之后几日,胤禛进宫请安一两回,母子俩说说闲话,岚琪不问他家里的事,儿子也不说,算是母子间的默契。温宪和温宸被接去四阿哥府里玩过一回,俩丫头回来叽叽喳喳说小侄女如何如何,不见提起哥哥府里有什么奇怪的事,加之近来青莲送进来的消息也是一切太平,岚琪叮嘱她们不要在福晋面前多嘴多事,渐渐就把心放下了。
眨眼功夫,已是过了七月半,本又该操心今年中秋怎么过,突然一道圣旨下来,惊坏了所有人。谁能想到自春上太平至今,酷暑才过,皇帝就突然宣布要再征噶尔丹。此番不仅要御驾亲征,更将带几位成年皇子一道出征,除了太子留京监国,从大阿哥到八阿哥,凡已成年离宫的皇子此番皆领旗出征。那日圣旨下,四阿哥将领正红旗大营,儿子来永和宫向母亲禀告时,只见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岚琪望着长大成人的孩子,想想过去的十几年,满腹感慨不知从何说起,只拉着儿子的手道了声:“一切小心。”
诸位皇子都要领旗出征,他们的额娘们自然是最最激动的,宫内好一阵子热闹,都纷纷去宁寿宫给太后道喜,说孙儿们都长大出息了。如此光景下,唯有毓庆宫内气氛沉闷,眼瞧着兄弟们都随父出征上战场,太子却要独自留在京城,正是二十郎当血气方刚的时候,自幼骑射不曾偷懒,兵书兵法也看了无数,可却无一处施展之地,太子的头衔,给予二阿哥荣光的同时,也束缚了他的一切。
同是这日,索额图从乾清宫退下后来求见太子,恰好见太子妃带着一对皇孙要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在门前遇见,太子妃神情高傲不予理睬,索额图面上没有计较,心中却暗惊,皇帝指派这一门婚事,莫不是要遏制太子羽翼的膨胀。外来的敌对已经让他应接不暇,如今又多了一方太子妃外戚的势力,对外尚且立场不同矛盾分明,这内里若起了争执,竟是辨不出立场对错,要如何处置才好?
待于书房见到太子,果然神情郁闷,索额图宽慰道:“您是一国储君,当初明珠党羽矫诏将您骗到前线大营,皇上大怒,为的就是您的安危,皇上远征离京,若在外有个万一,好歹有您在京中稳住朝纲,万不得已时也可当即继位,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重中之重。”
太子却冷笑:“等兄弟们领得战功归来,我作为太子却身无长处,叔姥爷,您可知这些年我都做些什么?就说今年,我出门数次,可每一次每到一处,所做的无非是带着一众官员焚香礼拜,社稷、太庙、神佛、先祖,甚至于古今圣人,我这个太子最会做的事,就是拈一炷香嘴里神神叨叨,其他一无是处,您说我这样和宫里的萨满法师有什么区别?”
索额图一脸阴沉,太子的话他明白,他也看在眼里,历朝历代的太子,因各自的父亲和国情朝政的不同,他们的境遇都不一样,但有一点相同,就是身为储君的尴尬。他们做得太好,会被疑心觊觎皇位,他们做得平淡,又会被诟病庸碌无能,在能与不能之间不断寻找合适的位置,越找越迷茫,太子在位年份越长,心胸眼界就越狭小,胤礽他,已经做了二十几年太子了。
索额图定一定心道:“臣愚见,众阿哥初涉朝政,朝堂之上,功高年长的文武大臣不少,而阿哥们不过因皇子身份,小小年纪便与他们平起平坐,皇上如今把阿哥们都带出去打仗,也不过是想给他们增加阅历每人身上镀一层金,说起来,就是领过战功的皇子,在朝臣们面前也更挺得起腰杆更硬气。至于这仗到底怎么打,没去过的人看不到,去了的人回来也不会乱说,皇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臣年初从漠北走一趟归来,知道得清清楚楚,皇上此番带众阿哥一道出征,说不好听的,杀鸡焉用牛刀。”
“杀鸡焉用牛刀?”胤礽皱眉。
“不错,此番出征,根本不需要如此阵仗,如今的噶尔丹已是苟延残喘不足畏惧。”索额图阴冷一笑,“大不了皇上是去漠北漠西扬我国威,策妄阿拉布坦也是一患,眼下恭顺朝廷,皇上不便发难,但难保他将来野心勃勃,皇上下棋,从来每一步都为全局算计。”
太子却越听越郁闷:“说到底还是给他们功劳,那我呢?眼下还能说是镀金,将来可就是实干,一年一年积累,眼瞧着他们长成大树,我却还要躲在皇阿玛羽翼之下吗?”
索额图道:“无论如何,太子地位崇高,众阿哥只是臣子,再多的功劳也无法与您相比。”
胤礽却眼含深意地望着叔姥爷:“现在我只是不平,将来我就该畏惧他们,难道要落到太子之位朝不保夕的地步?”
索额图轻笑:“真到那一日,他们的气数也就尽了。”
此刻宫外,不等四阿哥回到府中,他要领旗出征的事已经传回家里,毓溪穿戴齐整等在门内,因宋格格赶着要来贺喜四阿哥,毓溪便将李侧福晋也一道找来,胤禛进门见到妻妾等着自己,心中自然欢喜,只是妻妾都在,有些话不好说开。待李侧福晋和宋格格离去,他才与毓溪道:“你瞧这天还是来了,那会子与你说,后来皇阿玛没亲征,你还笑我多想。”
毓溪欢喜地冲他福一福身子说:“四阿哥英明,妾身愚钝,还请四阿哥早日凯旋归来,妾身一定备好酒菜为您庆功洗尘。”
“这是自然,届时宫里庆功,你也要去喝一杯酒。”胤禛拥着毓溪道,“安心在家等我回来,额娘那里不必你太操心,你自己保重就好。”
毓溪点头答应,但想到之前讲好的那件事一时办不成了,此刻又不宜提起来让胤禛心里添堵,便按下心思,且等他凯旋归来时再提不迟,到那时候就不能再推脱,胤禛是答应了她的。
之后毓溪为胤禛准备行装,他出征的铠甲也要赶得及制出来,直到出征前的日子都十分忙碌,其他的琐事就都搁下了。
八月初,皇帝率领众皇子与八旗将领出征讨伐噶尔丹,浩浩荡荡的队伍将京城的土地踩得直晃荡,宫内妃嫔和宫外皇子福晋们,无不悬着心,期盼他们早日归来。她们并不如大臣们能洞悉此次战役的轻重,在她们看来,打仗就是极恐怖的事,旧年被噶尔丹一路打到乌兰布通的阴影,至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但不可否认,皇帝和阿哥们离开后,整个紫禁城内外就像空了大半似的,平日里昼夜紧张担心的事都突然不必操心,岚琪便松了弦,想借此机会安神休养,宫里的事能不管的都撂下了,便是八月半的中秋,也在宁寿宫太后那儿贺一贺就好。
可这样安逸清静的日子才过了三两天,就有麻烦的事儿捅到跟前,那日僖嫔带着小阿哥们去敬嫔那里串门,加之皇帝离京数日,启祥宫一时门户不严,袁答应不知是不是逮着这个机会,硬是撺掇了几个好事的答应常在一道去启祥宫给密贵人请安。
由于密贵人拒不见客,她们在启祥宫内与密贵人的宫女发生了冲突,等僖嫔赶回去处理,已经闹得很难看。虽然她们不会怎么样,可往后话就会传出去,毕竟密贵人总不见人是很奇怪的事,这一年来宫里大小节庆她也不参加,那些好奇心重的女人们能忍到现在,也算不容易了。
消息传到岚琪跟前时,荣妃和端嫔、布贵人几位都在一道摸牌说笑,好好的气氛被破坏,这几位固然也好奇密贵人如今的境遇,可她们不会做违逆皇帝的事,这会儿袁答应闹出这种事,荣妃只是冷笑:“把她打发回长春宫,惠妃会处置她的。”
☆、609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有更新
“袁答应做得虽然难看了些,可宫里好奇启祥宫里那位到底怎么了的,何止她一个人。”端嫔坐在边上手里一面洗牌,一面说道,“若是真如宫里传说的那样毁了容,真是怪可惜的,不过皇上好像对她还不错,总算是有福气的人。”
岚琪淡淡地不言语,她担心自己表现得太激动惹人怀疑,倒是荣妃在一旁说:“当日她撞见宁寿宫里的人行苟且之事,又被打伤了,虽说没人敢指摘太后娘娘治下不严,总归还是太后哪里的事。我估摸着,皇上怕太后看到密贵人不高兴,再有之前她那么嚣张霸道,太后一向厌恶,那到底是皇上让她待着别出来,还是太后对皇上说往后都不想见到她,咱们就不知道了。但这一年她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不是挺好的吗,袁答应好奇心重,非要闹出点什么,有她苦头吃的。”
端嫔笑道:“袁答应的心思不难猜,从前有密贵人压着她,密贵人不得意了,我们钟粹宫又出了陈常在,怪不得她受不了了,可是再往后还有新人呢,她难道要活不下去?”
岚琪这才开口说:“许是生了个闺女,心气儿就高些吧,反正她是惠妃屋子里的人,咱们就别管了。”
但岚琪只是嘴上这样说,不能真的不管,心里已想着几时去启祥宫看一看密贵人才好。
至于袁答应,被送回长春宫后遭惠妃一顿斥责,眼下惠妃的大阿哥正是春风得意建功立业的时候,皇上越来越喜欢他的长子,惠妃连明珠交代的一些事都不敢擅动,就怕弄巧成拙害了儿子,却不想叫屋子里一个小答应闹出是非,说起来总是她惠妃管教无方,丢的是她的脸面,这个小答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那日后便不许袁答应再出门。
而袁答应在启祥宫闹了一场,也没发现什么新鲜的地方,最多就是启祥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换了新人,但是早些时候就说为了惩罚那些奴才没保护好王常在而打发了一批,这一年下来,慢慢的把人都换了,也不奇怪。何况启祥宫一直是可以进出的,并没有变成禁地,不见得那里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密贵人一直不见人,才让她好奇得按耐不住。
惠妃对此心里是有数的,一个汉家女子怎么也闹不出大动静,就算太子此刻死了,皇帝把她宠上天,也轮不到她的儿子来争东宫之位,自己和大阿哥的对手怎么也不会是她们母子,真正值得畏惧的,是永和宫,譬如永和宫再如何风光,也让人捉不到一点短处,这就是德妃厉害之处。
两日后,岚琪借故太后要看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亲自去启祥宫接孩子,等候阿哥们穿戴的功夫,不知不觉到了东配殿,那会儿密贵人已经等在门前张望了,瞧见德妃娘娘来,赶紧行礼让座,岚琪则笑:“一会儿就要走的,我呆久了人家该奇怪了,就想看看你好不好。”
密贵人气色极好,一年下来,早将当日生养小公主后的虚弱都恢复了。她本来就是安居在自己屋子里不出门的人,如今在启祥宫待着,并不会觉得闷,况且这里人更多还有两个孩子作伴,平日大多没客人的时候,都和孩子们在庭院里玩耍,僖嫔也与她和和气气,日子过得很滋润。
岚琪见她如此好,更加安心,说等小公主再长大些能跑利索了,带她来玩耍也不难,密贵人却说:“臣妾生完就昏睡过去,孩子一眼也没看过,反而不惦记,知道是苏麻喇嬷嬷照顾更加放心,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很可爱,臣妾把思念都放在他们身上了。”
“就是你如此好,我更觉得为难你了,可惜没法子,你是在帮皇上周全,你放心,皇上不会亏待你。”岚琪说着,外头十五阿哥已经嚷嚷了,她便与密贵人别过,出来带两个孩子,僖嫔跟在一旁轻声问,“娘娘,袁答应那样还会来吗?臣妾往后是不是不出门好些,之前您关照过,让臣妾别到处走,可是有些事儿臣妾推脱不掉。”
“没什么要紧的,你和敬嫔一向亲昵,若是不走动反而奇怪,这一年你做得很好了,皇上都向我夸赞你。”岚琪温和地给僖嫔吃下定心药,但也叮嘱,“但不能安生了就松懈下来,启祥宫的门户还是要看好,大家都安心不是?”
说这些话,岚琪知道自己残忍,可没法子,这是必须残忍的事,而她早是手中染过人血的,虽然仍有一颗柔软的心,但该冷硬的时候,已经不会太犹豫。
日子一天一天过,前方捷报频传,中秋时女眷们在宁寿宫小聚一番,虽没有铺张热闹,但因前线总传来好消息,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几位阿哥福晋又都挺起了圆滚滚的肚子浑身喜气,真真国运昌盛皇室兴荣的好年头。
中秋那日散后离宫,因太后喜欢,念佟被留在了宁寿宫,过几日才让她去接回来,毓溪倒是落得几日清闲,回来后派人告知了侧福晋一声,就在自己屋子里歇下。想着之后几日没事情,就想回娘家一趟,但睡前洗漱时,近身的丫鬟提醒她:“福晋快两个月没有来月信了,要不要请大夫瞧一瞧,会不会是有喜了?”
毓溪自己压根儿没在意这事,她月信一向不准,也因此之前总是兴冲冲找大夫瞧,结果屡屡空欢喜一场,那样的失落尴尬十分戳心窝子,而夏日以来她连坐胎药都不吃了,加之那几天吃了好些生冷的东西,这些日子也丝毫没见身子有什么不适,自己不禁苦笑:“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左不过和从前一样乱了吧,等入了冬我在吃药调理,你们别多嘴多舌。”
打发了下人,毓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抵不住心寒酸涩,额娘都坦白说她不会有孩子,大夫也断言她是不能坐胎的身体,月信两个月不来又如何,往后一辈子不来也不稀奇。想着这些,一面伤心难过,又想起另一件事。她已经和胤禛说好,之后要他一段日子常住在李侧福晋的西苑里,一定要让侧福晋再怀上一个孩子,哪怕是为了成全她自私的念头,她也顾不得了,无论如何,四阿哥不能没有儿子。
中秋一过,天气越来越冷,前方传来的消息,说皇帝带兵从鄂尔多斯一路追到宁夏,噶尔丹终于不战而降,皇帝才停止了追杀,宣布不日班师回朝,估摸着九月中旬就能返京。
女眷们说起这些话时,关起门来也装模作样讨论几句,不明白皇帝为何不杀了噶尔丹,这样一次次放他走,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事,皇上之前为了裕亲王放跑噶尔丹而龙颜大怒,现在却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明明都追那么远了,却又半途折回来。岚琪听她们叽叽喳喳讲,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等后来去看望苏麻喇嬷嬷,嬷嬷告诉她草原如今的形势,皇帝不杀噶尔丹,应该就是想膈应着策妄阿拉布坦,再者有噶尔丹的存在,漠北漠南也会有所提防,就会对清廷更加依赖,如此种种牵制关系,确实是皇帝一贯以来的手腕。
说这些话时,嬷嬷笑岚琪:“娘娘如今不忌讳朝政了?”
岚琪不好意思,但也坦然说:“从前端着规矩尊重,总是小心翼翼,如今看来也不至于矫情,可孩子长大了,偶尔与胤禛说说话,跟不上他的话也罢了,若是连听也听不懂,他不嫌弃我,我自己都觉得难受。那样和儿子,就越来越疏远,我可舍不得。”
嬷嬷也道:“娘娘知道一些并没什么错,太皇太后昔日不也是对前朝洞若观火,只要不僭越失了分寸,真跑去插手指点江山就是了。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好像上一回宜妃娘娘惹得笑话,在宫里得意了那么久,结果皇上派大部队送亲,其实是找噶尔丹麻烦,叫她很尴尬。”
岚琪笑:“尴尬也是咱们说的,她自己还是很得意,宜妃这些年比早些时候好多了,其实如今宫里的妃嫔们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惹麻烦,可我心里偶尔还是会生出不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明明眼前的一切平静安宁。”
嬷嬷意味深长地看着岚琪,半晌只是道一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娘娘并没什么错。”
九月中旬,皇帝二次御驾亲征噶尔丹,大捷而归,八旗将士浩浩荡荡入城后,诸位阿哥随皇帝向太后报捷,便散了去各自生母那里请安,永和宫里毓溪早早随岚琪等候,岚琪知道他们两口子小别胜新婚,不耽误儿子说话,早早就打发他们回府去。
看到丈夫平安归来,毓溪当然满心喜悦,可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夫妻俩一进家门,她就停下脚步,推了胤禛道:“说好的,往后你要住到西苑去,我已经吩咐了妹妹,她会照顾你,一路风尘辛苦了,好好歇息。”
胤禛茫然地看着妻子,毓溪温和地笑着:“你答应我的。”
“可一定要急在……”胤禛想推却,他兴冲冲回来,有太多的话相对毓溪说,可妻子却把自己推开了。
“快去吧。”毓溪何尝不心酸,脸上却挂着温柔的笑,催促丈夫,“你这样,妹妹她该为难了。”
胤禛无奈,毕竟他亲口答应过毓溪,沉沉一叹后转身往西苑走,心中郁闷至极又不好发作,手里紧紧握了拳,可才走出十几步远,忽听得后头一阵慌乱,他转身就看到站在原地的毓溪身子跌下去,惊得他立刻跑来,还没近妻子的身,已听得丫鬟大叫:“福晋流血了。”
☆、610宜妃截宠(三更到
西苑中,一身华服的李侧福晋徘徊于门前,早就听说丈夫和福晋回来了,福晋之前与她说过,等四阿哥回来,进门就住进西苑,之后的日子都要她好生照顾。这是李氏想也不敢想的大好事,昨晚激动得一夜没睡,一早起来等到这一刻,却迟迟不见胤禛过来。
心急了,便打发近身丫鬟巧珠去问,巧珠好半天才回来,李侧福晋着急地问:“四阿哥和福晋还没进门?”
巧珠却皱眉说:“奴婢过去的时候,门前一团乱,就看到四阿哥从地下抱起福晋往正院跑,奴婢问了边上的人,才知道四阿哥本来已经往我们西苑来了,可福晋好端端地突然晕过去,还有人说流血了,这也没伤着哪儿,流什么血呀,奴婢也没见地上有血迹。”
可李侧福晋是过来人,听得这些话,怔怔地坐到椅子上,嘴里嘀咕:“福晋难不成是有了?”
深宫里,皇帝自向太后请安后,就直接回乾清宫去了,离宫那么久,不论是朝廷上的事,还是漠北战后的事,都急赶着处理,在回京路上他就开始一项一项督办,一刻都不曾闲着。妃嫔们见皇帝毫无到后宫来的心思,就没什么热闹可看,那晓得宫外却传进来消息,即便永和宫的人低调,旁人也够新鲜稀奇,等岚琪这边听闻喜讯还没缓过神,宫里就已经传开了。
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身子孱弱的儿媳妇,竟然怀孕了。
夏日里听青莲说毓溪自暴自弃,后来经亲娘劝解又有胤禛安抚后,即便不折腾了,也不再服用调理身体益于坐胎的汤药,对此岚琪并没有不高兴,她也希望毓溪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但也因此更不会期待毓溪有身孕,没想到却是在那样的时候,上天终于把孩子赐给了他们。
太后得知消息,立刻派太医前往为四福晋诊脉,又将岚琪叫去宁寿宫,怪她不小心,明明最期待那孩子有身孕,反而这样糊涂,岚琪对着太后当然自责,一直在宁寿宫等到派去的太医折返,听说毓溪虽然见红,但没有大碍,之后的日子好生保养,胎儿能保得住。且四福晋孕初的日子没有任何不适反应,也是份福气。推算日子,该是明年三月末四月初的光景临盆。
“这下好了,孩子们高兴,你也不用操心,我说他们小两口是福相的,果然不假。”太后很欢喜,吩咐岚琪之后要多关心孙媳妇,又让身边嬷嬷准备了好些赏赐,赶着送去四阿哥府里。
这日晚些时候,青莲进宫来,说四阿哥想陪在福晋身边,暂时不亲自来向娘娘道喜,派她来禀告一些事,岚琪再听青莲说毓溪一切安好,只是虚惊一场后,飘忽不定的心才真正安宁下来。
但听得他们进门后的细节,岚琪不禁问:“胤禛原打算去西苑?”
青莲点头,无奈地说:“奴婢瞧着,像是四阿哥答应了福晋,要和李侧福晋多多亲近,福晋这么安排一定是为了能让李侧福晋为四阿哥再生个孩子,毕竟平日里,四阿哥几乎不去西苑也很少见宋格格。”
“实在难为那孩子了。”岚琪叹息,想起李氏和宋氏之前的纠葛,便叮嘱青莲,“这些日子好生看紧她们,别叫她们惹是生非,绝不能伤了毓溪。”
此时乾清宫来人,说皇帝一会儿到永和宫歇着,请德妃娘娘稍作准备,岚琪便让青莲早些回去,安排下十三十四阿哥的晚膳,敦促他们好生温习功课,温宸本就在宁寿宫和姐姐一起,她不必担心。
那之后正坐在镜台前稍作打扮,绿珠却气呼呼地跑进来说:“娘娘别等了,万岁爷去翊坤宫了。”
环春手里还拿着簪花,一时气愤:“怎么就去翊坤宫了?”
绿珠恨道:“让宜妃娘娘半路上截的,宜妃娘娘她可真做得出来啊,领着温恪公主等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要是她自己也罢了,温恪公主在,皇上总不能当着公主的面甩脸色吧,小公主娇滴滴求几声,皇上能不答应么?”
岚琪坐在镜前,望着镜子里气得脸都歪的绿珠和环春,苦笑:“一年里到后宫的日子,七八成都在我这里,我若和宜妃计较这一回,别人只会说我的不是。罢了,改明儿总要来的,不过咱们白忙活一场。”
可环春本为了四福晋高兴,盼着向皇上道喜,现在却见不到皇帝,气愤得难得说没分寸的话,竟是毫无顾忌地指责宜妃:“明知道今天有喜事,皇上也盼着和您一道高兴呢,宜妃娘娘哪天不能拦,非要挑今天。皇上出门回宫,向来都在咱们这儿歇的,翊坤宫里的人,还不知能不能伺候好。”
“行了,你们歇着去吧,皇上不来咱们还自在些。”岚琪不想听这些话,若说不失望必然是假的,可她们都三十好几了,再为了这种事争风吃醋地计较,很没意思,玄烨去哪儿都是歇着,本来宜妃也是他的妻妾,谁照顾都一样。
之后夜渐深,也没听说皇帝要从翊坤宫出来,岚琪更加不盼着了,夜里环春冷静下来,来伺候她洗漱,有意说些四福晋的事哄主子高兴,提起岚琪对四福晋很偏心,对两位侧室几乎无视,疼福晋的那份心思,都赶上当年太皇太后疼娘娘。
岚琪笑问:“你们是这样看的?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现在我对毓溪说的很多话,都是从前太皇太后对我说的,若真能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就好了。”
环春欣喜地说:“福晋好容易有这个孩子,老天爷一定赐个小皇孙,咱们福晋将来也一定是温和的好婆婆。”
一语却勾起岚琪的忧心,面上不说,心中却自嘲太过忧虑,但事实不得不正视,倘若毓溪这一胎生了个女孩子,不知儿媳妇会如何看待,她是希望毓溪能放开那些包袱,哪怕这几年,能自在些跟着胤禛,生儿育女有则是福气,没有也要坦然面对。但偏偏孝懿皇后在孩子心中埋下了了不得的种子,这一年一年生根发芽,已经无法改变。
那一晚,皇帝当真在翊坤宫过得夜,宫里人隔天知道这些事,同样唏嘘不已,可宜妃却春风得意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越发有年轻时的骄傲,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宫里高位份的几位不会计较,低微的那些没资格和宜妃叫板,之后几天光看着宜妃纠缠皇帝,皇帝似乎也不是特别讨厌,反正能应付的便应付,不想理睬的也就不理会,后来因为实在忙碌,就索性不进后宫。
但九月末,皇帝摆宴犒赏三军,玄烨侍奉太后列席,后宫妃嫔也携公主阿哥一道参加,已离宫的阿哥们自然会带着福晋和孩子们来,但四福晋要安胎没有进宫,这次就只见四阿哥一人前来。
开席前论功行赏,开席后轮番热闹,众阿哥聚在一起说起此次出征的事,少年郎们意气风发满身朝气,岚琪陪在太后身边看着,太后轻轻与她道:“可惜皇额娘没瞧见这光景,若是她能看到这一切,该多高兴。早些年的时候愁皇上膝下没有子嗣,皇额娘那忧心的模样我至今还记得。”
岚琪心中不免伤感,唯有安抚太后:“所以您要好好保重身子,等着看皇孙长大出息,也这样热闹的在您跟前说话。”
太后笑着说:“你别嫌弃我老了烦人就好。”
说话时,岚琪无意中将目光掠过太子座上,见太子妃拉扯太子,胤礽很不耐烦地瞪了她两眼,太子妃红唇微动不知说什么,但太子脸上的神情很快就变了。
岚琪没敢多看,不久后听到五阿哥和七阿哥兴奋地说起他们联手与噶尔丹部下对阵的情形,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情绪激昂,她又不自觉地转过目光去看太子,果然见太子眼中含着几分恨意,那眼神叫人看着,仿佛有满肚子的不甘心。
再看席上阿哥们说话,不论是年长的大阿哥,还是小一些的七阿哥八阿哥,都能插上几句话,说起战场上的事来,个个儿眼神发亮,这养的皇家子弟,看着就叫人觉着可靠有希望。但惟独太子插不上话,不论兄弟们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新奇和茫然的模样,起先还说笑几声,再往后就越来越沉闷,什么话都不说了。
那日庆功宴散了后,胤禛随母亲一道送太后回宁寿宫。母子俩单独回来时,岚琪问儿子有没有觉得今晚宴席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胤禛说不知道,岚琪本想让儿子到永和宫去好和他说说,但胤禛却先说他要回家去看毓溪,做娘只好答应,心想那也不是要紧事,迟几天说也不打紧。
胤禛别过母亲,便带着小和子往宫外走,半道上小和子手里的灯笼熄灭了,他们停在路边,等着小和子倒腾火折子点灯笼,一时半会儿没找到,正想开口催促,前头有匆匆脚步声,胤禛不经意的抬头看,昏暗的月色下,那身影他熟悉,瞧着是太子。
☆、611十一阿哥殁了(还有更新
但只是瞧着像,等小和子重新点亮灯笼走到前头来,周遭空空不见半点人影,这个时辰太子早该回毓庆宫了,胤禛便没多想,满心惦记安养在家中的毓溪,照旧带着小和子往宫外赶。
四阿哥府里,如今因福晋有了身孕,上上下下都围着正院转,但青莲嫌人多手杂,依旧只用正院里的人,李侧福晋和宋格格若有送来的吃食,仅仅当面收下,转手就扔了或赏赐底下人,福晋的饮食有专人负责细致严谨,总之眼下没有任何事比福晋安胎更重要。
此刻胤禛匆匆归来,进门未及换衣裳就来看毓溪,反被妻子嫌弃:“赶紧去换了,一身的酒气,我闻着难受。”他这才跑去洗漱更衣,再清爽回来时,毓溪已命人端来醒酒汤,他几口就灌下去,只想好好坐着和毓溪讲话。
“今晚酒气这样大,喝了不少吧。”毓溪笑着,只是简单说一句话,幸福也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又故作正经说,“皇阿玛不嗜酒,你也学着些,酒虽是好东西,多了伤身。”
如今胤禛眼中无不可答应妻子的事,憨然笑着:“我听你的。”
毓溪笑他:“这几天你看我时总是这模样,你就不腻?你这样傻乎乎的可别叫皇阿玛和额娘看见。”
胤禛却自顾自问:“为什么你终日躺着,太医不是说胎儿没事吗?”
毓溪轻轻推他:“说了你也不会懂,我会好好的,你别瞎操心。”说着却眼圈儿一红,眸中闪烁着晶莹之物,幸福地笑着说,“其实我到现在,心里还晃悠悠,不大敢相信我身体里已经有咱们的孩子,太医说再过阵子肚子就要明显地大起来,从前瞧别人身怀六甲,我满心羡慕,此刻却忐忑得不行。胤禛,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的是不是?”
“别害怕,我在你身边。”胤禛温柔地握着妻子的手说,“额娘吩咐你,若是不想进宫应酬,之后胎儿安稳了也大可不必进宫,额娘会为你周全。再有,任何人照顾都比不得亲娘来得体贴,额娘吩咐我把岳母接来照顾你,你看好不好?”
毓溪则摇头:“明年二三月里再接吧,现在府里为了我这么大的阵仗,我已经很不安了,妹妹们怀胎生子府里淡淡的光景,相比之下,更觉得当初亏待了她们。我知道你和额娘有心抬举我的地位,但是额娘在宫里,你平日里在朝堂忙碌,我才是与她们相处的人,这里头的轻重我最明白,你听我的好不好?”
胤禛只管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毓溪幸福极了,可幸福的笑容里,很快划过不安的神情,全叫丈夫看在眼里,胤禛不禁问:“怎么了?”
“我在想……”毓溪深深地看着丈夫,抿着唇又犹豫了须臾,终于开口说,“这几天,你去西苑吧,我是和妹妹说好了的,现在你撂下她不去了,她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我不想去。”
“今晚吃了酒,正在兴头上不是?你对她好些,我们也好相处,不管为了什么,就全当是为了成全我。”毓溪鼻尖也泛了红,她怎舍得把丈夫推到别的女人身上,可如今自己怀了孩子,更知道子嗣的尊贵,李侧福晋是名正言顺的妻妾,胤禛对她好是应该的,而她若能多多为四阿哥府开枝散叶,就更好了。
见丈夫紧紧绷着脸,毓溪轻轻推他胸前:“去吧,你早就答应我的。”
虽然胤禛觉得当初答应,只是为了安抚毓溪不得子的悲伤,他对李氏虽不讨厌,也实在说不上喜欢,但男女之事比他想得容易些,床笫之间没有感情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不然念佟从何处来,也因为有念佟,他才知道自己对毓溪说再多体贴的话也没用,他有妾室,且能与她们欢好,一句不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
“去吧,高兴点儿。”毓溪温柔的一笑,侧过脸去闭上眼睛说,“我可要睡了,别吵醒我了。”
胤禛无奈,唯有退出正院往李侧福晋的西苑来,那会儿侧福晋已经睡下了,四阿哥突然来,她都没来得及穿戴,直接穿着寝衣就见了丈夫。而既然来了,胤禛也不会摆出一张难看的脸,两人说说话,夜渐深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翌日清晨,李侧福晋比四阿哥醒得早,吩咐巧珠早早准备下衣衫茶水,到时辰唤醒丈夫,亲手为他穿戴洗漱,正伺候喝茶,小和子在门外求见,侧福晋喊他进来说话,但见小和子一脸紧张地说:“四阿哥,宫里出事了,您赶紧进宫去,今儿不早朝了。”
“什么事?”
“十一阿哥殁了。”
“殁了?”胤禛大惊,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和子,“什么时候的事,好好的怎么殁了,昨天夜里还与我说话来着。”
小和子道:“具体的事儿奴才还没打听清楚,您知道的,宫里要紧事要紧时刻不会随便漏出来,奴才只知道十一阿哥才刚没了,但像是昨晚就出了什么事。”
胤禛不再耽搁,匆匆就离了家门,一路直奔宫里来,内宫之中已是一片悲伤气氛,胤禛知道额娘在宁寿宫,便径直过来问候请安,太后悲伤不已被众人劝卧床静养,胤禛来时,太后已经歇下,岚琪则正要退出宁寿宫。
“你皇祖母歇下了,荣妃和端嫔娘娘陪着呢,你改日再来请安。”岚琪没让儿子进去,胤禛则跟着她问,“十一弟好好的,怎么突然殁了?”
岚琪眉头紧蹙,此刻对于宜妃的痛苦她有切身体会,心里自然是想起可怜的胤祚来,但儿子问她不能不回答,与胤禛往永和宫走时,说起昨晚的事。自己也只知道,昨天宴席散了后,十一阿哥不知跑哪儿玩的,底下人发现他时,已经浮在金水河里,捞上来的时候还有气息,可救了一晚上,凌晨时分终究没能缓过来。现在皇帝在翊坤宫安抚宜妃,其他人暂且没被允许前往吊唁。
“小和子说外头还没传开,只知道十一阿哥殁了。”胤禛紧紧皱眉,嘴里说着这些话,蓦地想起昨晚出宫时看到的那个身影,不知为何现在越来越觉得是遇见了太子,一者是身影步伐极其相似,再者便是他自己也好奇的奇怪念头,怎么不自觉地,就会想到太子身上去?
偏偏这时候,母亲对他说:“昨夜我本有话对你讲,你回去可想过没有,昨晚的宴会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胤禛摇头,他昨晚回去,就在西苑歇了,那话还是不必对母亲提起,便听得额娘轻轻一叹说:“昨天你们兄弟几个,说起讨伐噶尔丹的事,那样热闹激动,我和太后听着都十分兴奋,可是那样情形下,我却看到太子孤独冷清地坐在一旁,你们兄弟之间说什么话,他半句都插不上嘴,眼瞧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冰冷。”
“儿臣没在意。”胤禛讶异地问,“您看到了?”
岚琪点头:“额娘不是要怪你什么,就是想提醒你,往后这样的场合,你虽不必刻意迎合太子,但也要注意礼仪分寸。眼下还能说你少年意气,将来渐渐年长,若还是如此模样,就该让人笑话了。”
胤禛的确只记得昨晚的兴奋,不记得二阿哥是什么情形,额娘说太子不高兴,自己完全没留意,现在回想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可突兀地浮在眼前的,是昨晚宫道上那一抹身影。
不多久,梁公公手底下的太监来请德妃娘娘去翊坤宫,胤禛不便跟过去,只好离宫。出来时,胤禛问小和子昨晚他们走的哪条道,小和子引着四阿哥到那里,在岔口时指着前方说:“主子,听说十一阿哥就溺在这条路过去连着内金水河的地方。”
胤禛皱眉,一面将四处望了望,忽然看到落在路边的一束绦子,金银红线混的,像是挂在玉上的,他走过去捡起来,东西虽小做工很细致,小和子问做什么,胤禛只捏在手里说:“没什么,咱们走吧。”
这一边,岚琪到了翊坤宫,宫内一片死寂,温恪公主跟着乳母站在一旁回廊下,瞧见德妃娘娘来了,立刻跑了过来,岚琪吩咐乳母好好照顾公主,哄了她几句,便让乳母带去永和宫和温宸姐姐一道待着。
等她进了宜妃的寝殿,只见玄烨冷冷坐在一旁,床榻上宜妃失魂落魄地瘫在桃红怀里,她不哭不闹神情呆滞,恍惚间,岚琪像是见到当年的自己。
“十一阿哥的后事,你来主持,宜妃精神不好怕是不能办。”玄烨见到岚琪,要她免礼后便说,“对外说是病故的,眼下朝廷才打了胜仗,突然传出皇子死于非命,不利于朝纲稳固。”
岚琪默默地听着,几乎一样的事,当年胤祚没了,玄烨也不许外头传说真正的死因,当年她就忍耐了,如今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宜妃身上,她不会多嘴说什么“正义”的话。
可是宜妃性子激烈,呆滞的人忽然听得这一句,竟缓过神来,几乎从榻上扑下来,一路扑在了玄烨膝上,哭着喊着说:“皇上要给胤禌一个公道,皇上,我们胤禌死得好惨……”
☆、612臣妾有身孕了(还有更新
宜妃的哭闹并不能换回什么公道,皇帝说定的事,没有谁能轻易改变,岚琪静立在一旁看着玄烨摆脱宜妃的纠缠,看着玄烨冷漠地离开,可他走过自己身边时,相伴了二十几年,她敏锐地察觉到玄烨周身悲伤的气息。是啊,他怎么会不伤心难过,好好一个孩子突然就没了,那是他的骨肉。
“皇上,您别走……”宜妃哭倒在地上,和方才呆呆的模样判若两人,桃红也是哭得说不出话,只是手忙脚乱地搀扶她家主子,岚琪示意边上的宫女来把宜妃送回榻上去,她不知该上前去对宜妃说什么,人家失去了儿子,现在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空谈。于是索性出来料理十一阿哥的后事,问翊坤宫的人都有谁来过了,下面的人说皇上不让人来打扰娘娘,昨晚十一阿哥被送回来之后,除了几个太医就没别人了。
“五阿哥还没进宫?”岚琪微微蹙眉,又问,“九阿哥在书房?”
想到此刻唯一能安抚宜妃的就是她的骨肉,岚琪便做主派人让五阿哥和五福晋进宫,又去书房将九阿哥接回来。可见到九阿哥,那孩子整个人木雕似的,翊坤宫的人告诉岚琪,说早晨太医宣布十一阿哥殁了后,九阿哥就不说话了,撂下宜妃娘娘不管,照旧按时去了书房,后来皇上过来也没提起这事儿。
因五福晋性子柔和,一进门就开始哭,岚琪觉得她没法儿哄宜妃,就打发她去宁寿宫陪着太后,这边内务府的人照规矩为十一阿哥料理后事,岚琪要来看一眼孩子收殓是否齐整,打从九阿哥屋前窗户底下过时,恰听见五阿哥在说:“昨晚你和十一去哪儿了?”
岚琪只是不经意地听了一句,没往心里去,径直过来看到可怜的孩子,含泪指挥内务府的人做好一切事,再退出来要去告诉宜妃时,却见九阿哥风一般跑了出去,但五阿哥已经在宜妃屋子里坐着,岚琪进门时,正见他们母子说话,似乎长子十几年来头一回这样体贴母亲,让宜妃解了心中多年的郁结,痛失幼子的痛才稍稍得以缓解。
有儿子相伴,胜过任何人,岚琪便将要紧的事吩咐给桃红,自己先离了,与环春几人到门前等太监压轿的功夫,听见门边上翊坤宫的人在说:“九阿哥在前头找八阿哥,你们赶紧去看着,八阿哥若不进来,别叫九阿哥跑出去了。”
岚琪循声望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但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就好奇起来,特别想知道十一阿哥的死因,既然从内金水河里捞起来时还有气儿的,那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宫外,因十一阿哥的死,皇帝暂时停了朝务,胤禛只能回自己家里等宫内的消息。到家后先来看望妻子,毓溪听说十一阿哥没了,不免难过惋惜,只是平日并不亲近关系算是疏远的,不至于太伤心。夫妻俩说话的功夫,毓溪要喝水,胤禛转身去给她取,却从袖口里掉出方才在宫里捡到的绦子,他察觉到后慌忙要捡起来,毓溪看见故意说:“这是哪家姑娘给做的,叫我们四阿哥这样宝贝?”
“胡闹。”胤禛嗔怪,让毓溪喝了水后,又要把那绦子藏好些,毓溪好奇心重,不免嘀咕,“连看都不叫我看一眼,果真是外头遇见什么好人了?”
胤禛苦笑,拿了绦子在她面前说:“你瞧瞧这是用过的东西,还沾了灰尘的,我在宫里地上捡的,因为……”
“文福晋?”毓溪突然打断了丈夫的话,撅着嘴指着胤禛手里的绦子,“难道是文福晋给你的?”
“你认得这东西?”胤禛很惊讶,索性拿近一些给妻子看,毓溪点头说,“这上头的结是文福晋自己才会编的,咱们还在宫里的时候,我和文福晋算走得近,偶尔摆宴相聚她不是也常和我坐在一起吗?说闲话时谈起这些东西,还说将来教我编,这种结很新鲜,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胤禛看着手里的东西说:“的确这种结不常见,方才捡到的时候,就觉得做工很精细。”
毓溪问:“哪儿来的?”
胤禛却道:“将来再与你说,眼下正尴尬的时候。”停了停突然一个激灵,在毓溪鼻头一刮,虎着脸说,“难道你以为,我和文福晋有暧昧?”
毓溪当然放心丈夫不会做这种事,不过想扯个玩笑缓解气氛,与他好生说几句后,便让他静心去书房看书或休息,好随时等着宫里的消息,皇阿玛毕竟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们怎么好在家中说笑。
这一日算是平安度过,宫里的事照着规矩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对外是说十一阿哥急病而亡,六宫妃嫔虽然好奇,可皇帝一副翊坤宫门禁森严的架势,连致哀吊唁也不允许,一直到第二天才算稍稍缓解,皇帝照旧早朝扑在国家大事上,妃嫔之间有人来走动,皇帝没再禁止什么。
而宜妃不停地哭,来一个人哭一场,到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在宫里骄傲了二十来年,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可怜,到底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可因死得蹊跷和突然,众人一面好奇十一阿哥的死因,一面提起往事,六阿哥的事被翻出来说,那些闲言碎语,也戳痛了岚琪的心。
倒是这一阵风刮过,又惹得龙颜不悦,以宜妃孱弱为理由,不允许妃嫔再在翊坤宫走动,又说太后失了孙儿十分伤心,敦促后宫之人谨言慎行,不要再给太后心里添堵。可这一下顾及宜妃又顾及太后,虽然只字未提六阿哥的死和永和宫,女人们也察觉得出,皇帝是偏袒德妃。
之后几日,十一阿哥的丧礼照规矩办妥,因是未成年的皇子,丧礼不会过分铺张,又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规矩,所有的事,和过往每一个夭折的皇子公主一样,即便十一阿哥存在的时间比已故的兄弟姐妹都要久,还是那么突然迅疾地,就从皇宫里抹去了他的一切痕迹。个中的悲哀伤感,岚琪能懂,惠妃荣妃都能懂,只不过她们的孩子夭折得早些,没那么痛。
而九月末,大阿哥福晋临盆,这一次终于得上天庇佑,生下了小皇孙,虽然早已排不上皇长孙的位置,可大阿哥的长子是嫡出,总算了却惠妃一半心愿,对于儿媳妇的怨恨也少了很多,满心盼着这个孩子能健康长大,但大福晋此次产子吃了较大的苦头,惠妃却半点没在意。
还是太后听说大福晋产子伤了身体,让岚琪安排太医去诊治慰问,也算故意警醒惠妃不要得意忘形,那之后总算看到长春宫做了些有人情味的事,没亏待了劳苦功高的大福晋。
这日布贵人来永和宫帮着岚琪量尺寸,前阵子一忙,冬日新衣都没来得及做,虽然针线房里一切都是预备好的,可娘娘们每年身量有变化,做出来的新衣裳若不合体,针线房的人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永和宫这儿太忙,内务府的人不敢来插手,只好在钟粹宫给端嫔和布贵人她们量尺寸时,央求带她们来给德妃娘娘准备,布贵人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亲自带来了。
布贵人给岚琪量尺寸时,啧啧摇头说她不见长肉像是又累得瘦了,一面随口说:“咱们屋子后头的陈常在真是越发张开了,今天见她连脸蛋都圆了,原本是尖下巴的瓜子脸,现在鹅蛋似的富贵又好看,瞧着胖了些,比从前瘦得竹竿那样好看多了。”
岚琪笑道:“她们年纪小,总还要长的,我之前见密……”话说一半,岚琪赶紧打住,她心里想说的人和布姐姐听的人不一样,不管会不会引起误会,不提总是最好的,于是立刻调转话题说,“皇上挺喜欢她的,我听梁公公说,她没事儿能陪着皇上批奏折,安安静静在一旁站着或坐着,一陪就是一整天,袁答应那几位,可就闲不住的。”
此时盼夏从钟粹宫折回来,本是去取两副布贵人给岚琪做了但忘记带来的袖套,是给十三十四阿哥冬天写字戴的,盼夏回去取来,顺口说:“乾清宫刚来人把陈常在接走了,今晚像是要留在乾清宫了。”
众人听过没觉得什么稀奇,而这边陈常在已经到了乾清宫。
因天色尚早还不到晚膳时辰,她进书房见了皇帝,玄烨给她一封家信说:“你阿玛夹在折子里送来的,朕看过了,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们家倒是很谨慎,家书往来都从朕这儿走,你看过有什么想说的话,朕批复时一道给你带去。”
陈常在拿过信来,立在桌案边看,的确只是普通问候的书信,但家里来的总是很珍贵,看罢小心翼翼收好了。
玄烨问:“可有什么要说的?”
陈常在摇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要紧的,父亲只是向臣妾请安,叮嘱臣妾要好好侍奉皇上。”
玄烨且笑:“你一向很好。”
“多谢皇上,是臣妾该做的。”温婉甜蜜的笑容绽放在漂亮的脸上,可渐渐不知怎么红了脸颊,她咬了咬唇道,“皇上,臣妾有身孕了。”
☆、613不是我干的(三更到
见皇帝明显愣了一下,陈常在垂下眼帘,赧然轻声道:“臣妾也不会算日子,大概四个多月了。”
玄烨点了点头,将她看了看道:“怪不得你看起来似乎丰腴了一些,可也看不大出来,该让太医来瞧瞧。你怎么一直不说,是现在才发现的?”
陈常在摇了摇头:“臣妾发现好像有了的时候,皇上正要领兵打仗去,臣妾怕给您和娘娘们添麻烦就没敢说,您回来后想说来着,可四福晋传来好消息,大家都为德妃娘娘高兴,臣妾找不着机会开口,就又没说成。那么不幸十一阿哥突然没了,臣妾想早晚要说的,若是能让您稍稍高兴些也好。”
玄烨道:“你有了朕的子嗣,朕自然高兴。”可话虽如此,皇帝的反应却波澜不惊,不久就将梁公公叫到跟前,让他送陈常在回钟粹宫,着太医查看并记录日子,之后承报给太后知道就好。
陈常在走之前,皇帝对她说:“你有了身孕,朕自然高兴,但眼下宜妃正在悲伤中,朕也在悲伤中,只能委屈你了。”
梁公公是很客气地把陈常在送回去的,禀告了端嫔娘娘,端嫔唬了一跳,赶紧派人告知荣妃和德妃,太医和内务府的人一道来,翻了翻记档的日子,陈常在肚子里孩子的月份和日子的确吻合,只是竟然几个月都没人察觉,端嫔着急地说她:“你这要有个好歹,岂不是我的罪过,平日里见你文文静静的,可这事儿怎么能瞒着我呢?你既然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乾清宫里,梁公公来回禀相关的事,确定了陈常在几月临盆,以及太医说一切安好,皇帝却不大在意,反随口吩咐他:“既然怀了身孕,就让内务府停了绿头牌。”
梁公公觉得没什么不正常,才应了声是,皇帝又道:“明年临盆后,也不必恢复绿头牌,姑且停着罢。”
“奴才记下了。”梁总管揣摩着皇帝这句话,再想想先头和此刻皇帝脸上淡漠的神情,看得出来,陈常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触怒龙颜,看这光景,怕是难再有什么前程,但是皇帝到底为什么不高兴,梁总管一时想不出来。
原本钟粹宫里一直都相安无事,虽说里头几位妃嫔常年无宠,但都是有过生养的妃嫔,又与德妃交好,再如何低调谦和,骨子里还有几分骄傲,她们几人能和睦相处,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彼此都无宠,没有了利益冲突,大家都一样,日子自然好过。陈常在来后,因为年纪小,被姐姐们心疼照顾,那会子光看着王常在在宫里横行霸道,她们还心疼小陈氏被皇帝遗忘,可近年来渐渐成了乾清宫的红人,姐妹几人心中虽有顾忌,但因陈常在温柔谦卑从不炫耀自己的恩宠,布贵人也好端嫔也好,乐于大度看待她身上的光芒。
可这一次的事,却让端嫔耿耿于怀,她不明白陈常在为什么瞒了那么久,还非要亲口去告诉皇帝,不论陈常在怎么解释,在她看来,仿佛是陈常在在防备她们,怕她们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虽然没有当面翻脸,可背过人时提起后院的陈氏,再没有从前的笑容和宽容。
至于永和宫里,虽知道了这件事,德妃并没过来看望,布贵人之后从永和宫回来,直接到端嫔屋子里,果然见她闷闷不乐,戴贵人在一旁摆手,拉着她到一旁说:“布姐姐,娘娘不高兴,说陈常在故意的,这会儿正生气呢。”
布贵人点头,转身来笑:“德妃娘娘让臣妾给您带句话,说是若觉得后院挪不开地方了,把陈常在迁走就好,咱们钟粹宫里的日子,可要清清静静的才行。”
端嫔重重一叹:“先瞧着吧,若真是我们看走了眼,她本质是个不安分的人,那紫禁城里大着呢,她爱去哪儿去哪儿,钟粹宫地方小,不清静不成。”
如此,钟粹宫里原本和和气气的氛围被打破了,陈常在无意中已经被前头三位孤立,虽然她们不会对她做过分的事,可昔日能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亲昵光景再难看到。若说这是对陈常在的打击,那相比起皇帝的态度,实在不算什么,因为那日之后过了两三天,皇帝都没再来关心过她和胎儿,明明是得宠的人有了身孕,却比不上密贵人昔日的风光,她深居在钟粹宫里,身上原已经熠熠生辉的光芒,被重重宫门掩盖。
对于此,陈常在内心的彷徨可想而知,而外人瞧着这样的事,也都会奇怪。实在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大概就是不想刺激到伤心欲绝的宜妃。
可是宜妃的伤心欲绝,与当初痛失六阿哥的德妃完全不同,从十一阿哥没了后到现在,但凡她有精神,就一定会想法儿缠着皇帝,要皇帝彻查此事。毕竟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平白无故掉进河里,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查清楚。她一天天在路上拦截皇帝,一天天守在乾清宫门口求皇帝见她,起初宫里人还可怜她失子的痛苦,时日一久就觉得烦了,多少有些看不惯宜妃的行径。并且皇家对外是宣布十一阿哥急病而亡,宜妃这样闹,只怕皇帝很快就没耐心了。
连太后都不耐烦地向岚琪抱怨,说有没有什么法子别再叫宜妃去跟皇帝闹,岚琪对太后表示为难不知怎么才好,私下与环春说时,却含泪道:“若她真心要为十一阿哥讨回公道,我佩服她,当年我何尝不想为胤祚讨回公道,就是到如今,我依旧想要那些人偿命。这件事让宜妃自己去闹吧,不管她是什么结果,闹一闹,才能叫那些人害怕不是。”
环春安抚主子别勾起伤心事,一面说:“奴婢打听到几句,说那晚是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一阿哥三人玩在一起的,夜里黑漆漆的,三位阿哥不知窜到哪里去了,翊坤宫的人怕太张扬,只私底下找人来着,十阿哥一早就被宁寿宫的人带了回去,九阿哥也后来自己跑回翊坤宫的,再等底下人就发现十一阿哥时,已经浮在内金水河里了,可愣是没找到一个瞧见十一阿哥掉下去的人。”
岚琪道:“阿哥们都会水,十一阿哥也会吧。”
环春点头:“若不然救上来怎么还有气呢,可十一阿哥为什么不喊救命,就算那里人少,也不见得喊了没人应呐。”
“我去看十一阿哥入殓时,他额头上有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掉下去时撞伤的,还是在岸上就伤了再被扔下去的,估摸着他不叫一定是不能叫也叫不出声,不然怎么会不呼救?”岚琪说得心里沉甸甸的,心痛地说,“皇上该心烦死了,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事。”
同是那日,小和子不久后独自来到永和宫,说本是随四阿哥进宫请安,可四阿哥半道上叫太子请去了,说太子得了极好的字画要和四阿哥共赏,更让四阿哥挑几幅来挂在德妃娘娘屋子里。岚琪没在意,只吩咐小和子小心去毓庆宫外等着,叮嘱他别搀和毓庆宫里的事。
可胤禛这儿被二哥叫来,并不是欣赏什么字画。虽然胤禛心里一直惦记那晚的身影,这样巧与十一溺水的地方相近,且那人就是从溺水方向来的,慌慌张张的模样必定是遇见了什么事,地上落的那束绦子若真是出自文福晋之手,那太子随身携带的可能极大,他很担心那晚遇见的人就是太子。这几日烦恼着,不知能不能查,自然他心里明白是绝不能主动把自己卷入这种事,还不至于会跑来问太子。
但太子却在众阿哥里选择了他,不论他对永和宫母子的喜恶多么纠结,太子心里还是明白,四弟是可靠的。这次的事闹成这样,他完全不敢想,这几天忐忑不安,生怕自己出现在那里附近的身影会被人看到。
而胤禛也没想到,二哥一见他就说:“我不知道是十一浮在那里,老四你信不信我?我那晚跑去那里时,已经看到有个人浮在水上,我以为是什么小太监之类的,吓了一跳又怕惹麻烦,我就跑了,没想到竟然是十一弟。胤禛,你说皇阿玛会不会查,查到后来会不会发现我那晚去过那里?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把他推下水的。”
四阿哥大吃一惊,没想到太子竟然主动向他承认,胤禛面上表示惊讶,脑中则立刻决定,不能向太子透露自己那晚看到他的事,口中安抚二哥别太担心,若真查到了,坦白跟皇阿玛说,皇阿玛会相信他。
可是太子却绝望地说:“皇阿玛若查到我那晚在那里,他一定不会信我,上一次的事就把他气得半死,他怎么还会相信我。”
四阿哥听不懂,又不敢问上一次是什么事,只能追究这一次,尴尬地问二哥:“大晚上,您一个人跑去那里做什么?”
☆、614不能被太子利用(还有更新
这话问出口,胤禛就想起额娘告诉他,那晚庆功宴上太子的不悦,当时是他们众兄弟忽略了太子,却不知这件事与十一阿哥的死有没有关系,至少那晚的事和十一阿哥并不相干。
“我只是一个人去散散心。”被弟弟这样问,太子面上微微尴尬,别过头说,“毓庆宫里太闷了,事实上哪儿都闷,我偶尔会想一个人呆着,那晚又喝了酒,就独自在那里晃悠想吹风清醒一下。”
“您一直在那儿?”胤禛问。
“也不是,我是漫无目的地走到那里,伏在栏杆上想歇口气,冷不丁就看到一个人浮在水里。”太子现在想起来,仍是能吓得脸色苍白,满目惊恐地看着胤禛说,“我当时吓了一跳,想到的就是赶紧跑开,我就跑回毓庆宫去了。等我要睡下了,才听说被捞起来的是十一阿哥,结果那孩子第二天一早他就没命了。”
可现在丧礼都办妥了,彼时皇帝有没有找仵作验尸,结果如何,胤禛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而当年六阿哥胤祚的死,如今看来父亲似乎是同样不了了之,但那一切曾发生在胤禛和太子的眼前,他们都明白,六阿哥是怎么死,是替谁死。
即便年幼时不懂,现在也明白当年的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作。他们兄弟之间,早已不能再有童年时的手足情深,只不过都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和睦。就算胤禛现在来“帮”太子,自己心里也揣着几分不安。
“胤禛,皇阿玛若查到我,他若是不信我,你能不能帮我说几句话?”太子的要求简单又直接,拉了弟弟的胳膊说,“像那年一样帮我,好不好?胤禛,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杀了十一弟,我做什么要杀了他?”
胤禛迟疑着,他总觉得若点了头,就会变成太子的同盟,皇阿玛若真查问,他不站出来就是背叛太子,他若站出来,父亲又要如何看待他?说到底,他被卷入这件事,却站在了比太子还尴尬的立场,明明这一切和他没关系。
“胤禛,你若不帮我……”
“二哥,我会帮你。”胤禛终于做下了决定,严肃地对太子说,“我不能为二哥作证,毕竟那晚的事我什么都没看见,但皇阿玛若不信二哥,我愿意为您说话,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信得过二哥。”
太子脸上松了好大的劲儿,仿佛气色都恢复了,长舒一口气,拍拍胤禛的肩膀说:“我就知道四弟可靠,兄弟里头,你最信得过。”
胤禛笑着应了几声,便说既然是来看字画的,还是正经看两眼,免得外人闲话,太子连连称是,果真与他欣赏起字画,虽然不过是装装样子,但胤禛还是挑选了一幅,准备送到永和宫去,他进宫就是来给额娘请安的。
永和宫里,当岚琪展开儿子送来的名画,细细看过几眼后说:“问过太子吗,是他自己得来的,还是皇上赏赐的,可别把皇上赏赐的东西放到我们这里来。”
胤禛道:“问过,不是御赐之物。”
见儿子说话时好好地皱着眉头,岚琪猜想该是在毓庆宫说了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放下字画便道:“有没有要对我说的?若是没有,一会儿走出永和宫,把你眉头抚平了再走出去,别让人看着四阿哥忧心忡忡,像是有什么大事。”
胤禛苦笑了一下,竟直接坐到了岚琪身边,母子俩好久没有这样互相依靠了。岚琪虽知儿子还不足二十岁,青春年少尚有几分未脱的稚气,可他毕竟自立门户有儿女妻妾,也上过战场经历风雨,平日在众多人的场合看到儿子时,真真觉得他就要长成参天大树,可是突然这样一下,又觉得儿子还小,还要她这个做娘的来保护。
“怎么啦?”岚琪温柔地问,满面笑意地说,“这事遇见什么麻烦的事了?家里?”
“家里好好的。”胤禛笑,“您放心,毓溪的身子不赖,岳母虽说大夫曾经讲毓溪的身子经不起怀孕,现在看着她没什么不好,早几个月她不知道的时候也没有不舒服,可见这两年已经把身子调理好了。”
“那就好,你要多心疼她,女人家怀孕很辛苦。”岚琪笑悠悠说,“额娘和毓溪一个年纪生下的你,额娘能多子多福,将来你们也一样。”
胤禛点头,但面上的喜悦渐渐散去,他又犹豫了一刻,终于说:“额娘,我有件事不明白怎么做才好,可是问你我又觉得丢脸,怕您嫌我没用,可我更不想到后来,被皇阿玛埋怨。”
“额娘嫌你什么,你都是做阿玛的人了,你说说,你会嫌念佟吗?”岚琪温和地笑着,“任何事只要你乐意,额娘都愿意听。”
“是十一阿哥的事。”胤禛终于决定说出口,如今的他羽翼未丰,宫内宫外都尚没有能够任他调配利用的人手,也没有铺张开庞大的人脉,虽然他涉世尚浅,但在宫里在书房那么多年,好些事看也看懂了,他不着急自己如今手中没有这些,假以时日,一切都会有的。但现在问题出了,自己没能力解决,也是现实。
岚琪听罢儿子的话,才晓得那晚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子虽然口口声声说和他不相干,但岚琪心中是见到过那个把王氏活活掐死的太子的,也许太子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杀过人,但他的确疯魔起来会杀人,并非心中早有偏重而不信太子,是眼下没有任何人牵扯到那晚的事,只有太子,这要怎么证明和相信他是无辜的?
胤禛又板着脸说:“额娘,我觉得太子找我的真正目的,不是指望我能在皇阿玛面前为他说几句话,他是盼着我来告诉您之后,您在皇阿玛面前为他说话,可他不好来求您,只能把包袱扔在我身上,他明知道我无法承受,就等着我来告诉您。”
岚琪且笑:“我的儿子心思很细腻呐。”
胤禛无心玩笑,继续正经地说:“我毕竟是他的弟弟,有些事推脱不得,可不代表他就能借我的手利用您,额娘,往后您在宫里,也要小心他们。”
岚琪含笑,云淡风轻地说:“有你皇阿玛在,没人会欺负额娘,但这次的事你既然被卷进去了,额娘就不能坐视不理。不为太子,只为了你,万一皇阿玛问起来,太子非要拉着你一道说话,额娘至少不能让皇阿玛连你一起责难是不是?”
胤禛心中落下石头,带着几分腼腆又无奈的笑容:“我都做阿玛的人了,还要您为我操心。”
岚琪却道:“这才是做娘的福气。”
母子俩虽达成了默契,岚琪实则脑中一片空白,本来这件事就疑点重重,好些解不开的迷,现在突然加入太子搀和,一面让人怀疑太子,一面又担心背后是不是会有更大的阴谋。
儿子离开后,岚琪一个人想了好久,毫无疑问她若出手查这件事,会惊动玄烨,犹豫着是先告诉玄烨再去查,还是等玄烨来问,皇帝如今对外敷衍的态度,至少说明他不想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水落石出”。
而环春送四阿哥出宫,并奉命去乾清宫打听光景,回来后苦笑:“娘娘果然猜得不错,今天宜妃娘娘又去纠缠皇上,在乾清宫门前等了好久,现在已经被皇上接进去,里头什么事奴婢就不知道了,您是在想打听,奴婢就去找梁公公。”
岚琪摆手:“不必经过梁公公了,等我自己和皇上说,你倒是去问问梁公公,皇上几时能抽空来我这儿,或是宜妃不在的时候我过去一趟,有些话要当面对皇上说。”
“奴婢这就去安排。”
“再等等。”岚琪又想到了什么,抬手示意环春别走,可久悬在空中不放下,似乎什么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又捕捉不到,努力地回忆着那几天的事,终于想起来,她那日在翊坤宫走过九阿哥屋子外头时,听见五阿哥问他是不是和十一在一起,当时依稀听得九阿哥是说:“他躲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岚琪的手放了下来,吩咐环春:“你去打听一下,这几天皇上有没有召见九阿哥或十阿哥说过话。”
话音才落,见紫玉打了帘子进来说:“娘娘,敏常在带着公主到门前了,问您得不得空。”
岚琪示意环春去办事,一面让紫玉请她们母女进来,敦恪公主嚷嚷着德妃娘娘就跑了进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扑进岚琪怀里,看到孩子自己脸上也有了笑容。敏常在进来行礼后坐到一旁,公主正仰着脑袋问姐姐们在不在,岚琪边让下人去宁寿宫把公主带过来陪妹妹玩耍。
她本要带着敦恪吃点心,敏常在却唤过公主的乳母让她带下去,岚琪见她一脸深沉,猜想她有话要说,主动问她:“延禧宫里有事?”
敏常在点头,皱着眉头问岚琪:“娘娘,十一阿哥是病故的吗?”
岚琪知道,宫里还是有很多人在两种说法之间矛盾,杏儿大概就是,一时未给答案,只是问:“怎么说?”
敏常在紧张地说:“那晚十一阿哥来过延禧宫,他们兄弟几个好像在捉迷藏似的,臣妾记得是觉禅贵人带他出去,但是觉禅贵人很快就回来了,并没跟着走远。臣妾只是想,那晚明明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615九阿哥变了(还有更新
“她出门很快就回来了?”岚琪却挑出敏常在这句话再问她,“你确定她没有走远?”
敏常在点头道:“小雨进来跟我说,十一阿哥跑来了,不知是不是要和我们公主玩,我让她去瞧一瞧,她就看到觉禅贵人领着十一阿哥又出去了,但是不等小雨来告诉我,贵人又折回来了,估摸着只是把十一阿哥送到了门口。”
岚琪问:“当时十一阿哥身边有别人吗?”
敏常在摇头:“小雨只看见孩子一个人,至于门外头有没有,她也不知道。”
“若是十一阿哥一个人,觉禅贵人何至于大晚上把一个阿哥独自放出去,她该把人好好给送回翊坤宫,就是自己不想去见宜妃,也该让下人护送。”岚琪一手托腮思忖着,“她这一点谨慎还是有的。当初八福晋,不就是她送回宁寿宫的,一个不认得的小姑娘尚且如此,何况金贵的阿哥们。”
敏常在却说:“但或许十一阿哥不要她跟着,他们不是在捉迷藏吗?再者十一阿哥是认识路的,和那会儿的八福晋不一样。”
岚琪脑中一个激灵,心中暗暗想,十一阿哥那晚在延禧宫还是好好的,从延禧宫到他遇害的地方那么远,他一路从延禧宫过去,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不禁语气沉沉地吩咐敏常在:“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好好照顾敦恪,温恪在翊坤宫也挺好的,十三在我这儿我更不会亏待她,往后宫里兴许还会更多一些蹊跷的事,要紧的是自己和孩子的周全,其他人打破头撕破脸也和咱们没关系。”
敏常在恬静地一笑:“臣妾都听您。”
幸好敏常在时常带着公主来永和宫,岚琪不至于让觉禅氏以为杏儿特地跑来告诉她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被卷进来,偏偏她谁也不能信,太子到底有没有撒谎,觉禅氏到底做过什么,都是谜团。
环春帮主子打听各种消息,岚琪自然要与她沟通,说起那晚可能最后见到健康的十一阿哥的人是觉禅贵人,环春道:“既然小雨看到觉禅贵人很快就回来了,至少后来的事,应该和她没关系。”
岚琪摇头,不安地说:“她能立刻回来,也能立刻再出去,正好是叫小雨瞧见了而已,没看见的怎么算?延禧宫里人那么少,两位答应都住在后头,她想再掩人耳目地出去不难,所以她也不可信。”
环春脸上有恐惧的神情,难以置信地说:“可是觉禅贵人为什么要杀十一阿哥?”
“就是不明白,才觉得吓人,至于太子,也是一样道理,他们都没有理由杀那个孩子,宜妃如今和惠妃都撇清了关系时不时还刻薄她,还能有什么牵绊,杀人总该为了什么吧?或是要掩饰什么,或是要从中挑唆什么,我想不出这里头能挑出什么利益来。”岚琪揉着自己的脑袋,怨怼她不够聪明,有些服软地说,“我不想瞒着皇上自己查了,回头万一惹怒他,再或者我做得半吊子,更叫他生气。”
环春笑道:“娘娘若找上万岁爷,奴婢也松了口气,奴婢再厉害也及不上梁公公人脉广大,查事情总要慢半拍。”
岚琪让环春给她揉揉肩膀,皱着眉头说:“你猜皇上现在是个什么动静,除了那天在翊坤宫和我说过几句话,咱们就没再好好说过话了。”
环春笑问:“娘娘又想皇上了?”
岚琪瞪她一眼:“皇上可是天天想的,他天天在我身边才好。”
环春又问:“那您打定主意了吗,这件事要不要和皇上说?”
岚琪软软地伏下去,口中嘀咕:“就是牵扯了四阿哥,我才有些放不开,若不然和我不相干的事,我做什么去管。”她声音闷闷地,但最终做下了决定,“我明天去见皇上。”
结果隔天一早,皇帝却突然带着太子和几位阿哥去南苑,突然间决定的事,几位成年阿哥和书房里念书的都跟着走了,说是两三天回来。但若是又兴起去什么地方,更夏日里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家。
宫里人都说皇帝躲宜妃纠缠不清才走的,岚琪自己原本也有些失落,但那天皇帝起驾不久,梁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就偷偷跑来永和宫,传了皇帝的话说,要德妃娘娘这几天在永和宫待着尽量别出门,不管什么理由,外头的事别管,好好休养几日。
岚琪很讶异,但传话的小太监的确是梁公公手下可信的人,她自己也认得,而那小太监传了话就追着圣驾走,更不可能来编瞎话,再者若是对她不利的瞎话,何至于是不出门,这不是出门才会“闯祸”吗?
“皇上要做什么?”环春不明白。
“他总有他的用意。”岚琪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仿佛好多事在脑中盘旋,但捉不住最重要的那一点。
但既然玄烨知道这几天宫里要有什么事,还提前叮嘱她别出门,很显然他是要在宫里做什么,或等着别人做什么,估摸着就该是为了十一阿哥的死。
可本以为会惊醒动魄的几天,宫里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没发生,岚琪莫名其妙地在永和宫里闭门不出几日,到后来毓庆宫的侍妾临盆了,侍妾林氏顺利为太子生下小阿哥,毓庆宫里子嗣兴旺,喜讯传出宫外,皇帝才带着儿子们回銮。
岚琪从十三十四的口中知道,皇阿玛带他们在南苑骑马射箭,每天都在一起,特别的开心,俩小家伙都不惦记回家,这就回来了还都闷闷不乐。
岚琪知道十四性子急,有些话问他会惹麻烦,便在之后单独问了温和的胤祥,问他在南苑时兄弟几个都是谁和谁玩在一起,十三哥骄傲地说:“我一直和四哥在一起。”
岚琪笑道:“额娘知道你和四哥好,十四弟呢?”
胤祥说:“十四弟也和我们一起。”从他的话里,岚琪知道自己三个儿子带上三阿哥是一直在一起的,八阿哥那边,则是九阿哥和十阿哥三个人结伴。再有五阿哥和七阿哥十二阿哥一道,太子和大阿哥则跟在皇帝身边。
“九哥和十哥天天跟着八哥的,以前在书房的时候,带上十一哥他们几个人几乎时时刻刻在一起,只要看到其中一个,一定就能看到其他人。”胤祥很仔细地告诉岚琪,一面有些悲伤地说,“可惜十一哥没了。”
岚琪摸摸他的脑袋,小十三宅心仁厚是个极好的孩子,十一阿哥没了那几天他哭了好几次,明明平时也没怎么往来,书房里阿哥们早就抱团在一起了,可因为手足兄弟,他就很伤心。
“额娘,九哥好可怜,自从十一哥没了,他就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在书房里可随和了,但现在很凶,对我们都不笑了。”
岚琪安抚孩子道:“哥哥们长大了,自然严肃些,胤祥也是哥哥,往后启祥宫的十五十六两位弟弟长大了,你要帮着皇阿玛教导他们。”
十三阿哥认真地答应母亲:“我会像四哥一样,做个好兄长。”孩子说着话一扭头,突然见父亲站在门前,他几时来的母子俩都不知道,十三哥赶紧过来给阿玛行礼,岚琪跟在后头,玄烨抬手示意她免礼。
等儿子起来,玄烨坐下让儿子站到跟前来,略严肃地与他说:“这次去南苑,你和十四弟年纪最小,骑射功夫差一些,朕不怪你们,可是将来十五十六长大了,若是见不到兄长的英姿,哪个来服气你们?”
胤祥不自禁垂下了脑袋,父亲继续道:“十四比你小,拉弓搭箭的力气都比你大,你这样文弱不经事可不成。现下十月,腊月小年前我再来考你射箭的功夫,若是还那么糟糕,自己领板子去。”
胤祥面上有惧色,岚琪过来搂住了孩子,安抚他:“胤祥好好学总会有长进,哪怕一丁点儿进步也好,循序渐进才能长久,咱们慢慢来。”
玄烨睨了岚琪一眼,岚琪却拉着胤祥走了,送到门前让他找胤禵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再转过来时,皇帝已经歪着身子躺下。
“骑马颠着腰了?”岚琪上前来问,玄烨则慵懒地说,“没伤着,就是累了。”
岚琪嗯了一声,刚想问他要不要茶或饿不饿,玄烨反而问她:“这几天,你没出宫吧。”
这么一说,果然是皇帝不让她出门,岚琪答应了,顺口就问:“皇上是要查什么?可是这几天宫里什么事都没有。”
玄烨眉头紧蹙,不悦地说:“的确什么事都没有,朕原本以为,会有人趁朕和太子都不在时,却销毁证据或是制造证据,结果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要么是杀人凶手够涵养,要么胤禌就是真的死于意外。”
听这些话,岚琪心一定,果然玄烨是在查的,一面打算把自己心里的事都告诉皇帝,可想着玄烨方才的话,他提到了毁灭证据或制造证据,难道皇帝已经知道太子或者别的什么人,牵涉进去?
玄烨语气沉沉地说:“朕宁愿相信,胤禌是死于意外。那晚他们兄弟几个玩疯了,他跑去那里躲着也是有的,从他掉下去的地方,石墩上有血迹,大概就是他摔下去时撞到头上留下的。”
☆、616一生一世一双人(三更到
“您说十一阿哥为什么要爬到桥上去,若是他一个人在那里,不至于做这么危险的事,可身边要是有人在,看到他掉下去了为什么身边的人不救?”岚琪忍不住把心内的疑惑说出来,见玄烨皱眉看着自己,心一定,将胤禛说得那些事都告诉了玄烨。
这里头一环绕一环牵扯了不少的人,胤禛把那束绦子留在了母亲这儿,岚琪拿给玄烨看,连皇帝都认得:“这是胤礽戴的东西,式样别致,朕曾问过他是哪里来的。”
岚琪道:“太子说他看到的时候,以为是什么小太监,吓得立刻就跑开了,后来才知道是十一阿哥,臣妾想若是当时太子就看清浮在水里的人是弟弟,应该会呼救才对。从胤禛撞见太子,到后来捞起十一阿哥送回翊坤宫,前后近两个时辰,想想……”
且说宜妃哭儿子死的太惨,岚琪不觉得她夸张,光是想想十一阿哥在水里,若是没意识也罢了,哪怕有那么一点点意识,可不能自救也不能呼救,那种等待生命消逝的恐惧,是那孩子对这人世最后的记忆。好在她胤祚,一瞬而亡,没有留下一丝怨念。
想到自己的孩子,岚琪经不住热泪盈眶,难以言语,玄烨忙拉了她的手说:“朕这些日子不来和你说话,就是怕你想起胤祚,你哭了朕会心疼。”
岚琪点头,哽咽道:“您别怪宜妃纠缠不清,她再不好,没了骨肉总是可怜的。”
玄烨道:“胤禌何尝不是朕的骨肉,朕也心痛,朕不求她能像你一样顾全大局,可她实在做得有些过了。”
“皇上多包容吧。”岚琪的情绪渐渐平复,便问玄烨,“臣妾只见过十一阿哥入殓后的模样,在那之前,皇上找人查验过孩子的身体吗?”
“查过,除了额头上疑似撞在石墩上的伤口外,无一处伤痕,身上也没留下奇怪的东西,照那情形来看,他很可能是自己掉下去死于意外。”玄烨面色凝重,叹气道,“可那晚胤禟应该是和胤禌在一起的,但他却矢口否认,这些日子又古古怪怪,朕实在觉得奇怪。”
岚琪问:“皇上没有问过九阿哥?”
玄烨颔首:“他那么奇怪,朕怎么问?若是你的儿子,朕还能和你商量,可宜妃那样,朕若是跟她说胤禟可能隐藏了什么事,她还不先跳起来怪朕糊涂,冤枉她的儿子?”
“那要不要臣妾问问觉禅贵人?”岚琪道,“您说有人看到九阿哥和十一阿哥在一起,但那晚跑去延禧宫的只有十一阿哥,觉禅贵人送走十一阿哥后立刻就折回了,如果是九阿哥在门外和十一阿哥一起,那就说得通了。”
玄烨目光清冷,似很无奈:“如果胤禌是死于意外,牵扯那么多人,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朕得到什么结果?”
岚琪不知玄烨何意,皇帝则道:“胤禌兴许死得很简单,可留给朕的,是父子兄弟的不信任,是后宫妃嫔的不体贴,他一死,让朕更看清这紫禁城里的人情冷暖。”
“皇上这样说,确实可怜了些。”岚琪却淡漠一笑,“可紫禁城里就是这样的,不是现在才有的人情冷暖,冷漠无情和残酷,一直都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您说不是吗?”
玄烨苦笑:“朕没能叫你看到更清明太平的宫廷。”
岚琪摇头,将面上的冷漠散去,恬然一笑十分暖心,口中道:“所以臣妾才珍惜眼前。”
“咱们之间永远不要变,朕不会为了别的女人丢下你,你平日吃醋不算事儿,可不能真往心里去,朕这辈子注定亏欠你的,你就再多包含一些。”玄烨动了情,眼眸微微泛红,深情脉脉地说,“下辈子咱们不要生在帝王家,朕就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岚琪心头一颤,来不及感动,就笑着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纳兰容若的词,皇上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句来?”
玄烨笑:“你提起觉禅氏,朕想起纳兰容若,随口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