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这才正经听,关切地说:“等她进了宫,我也好好帮她调养,年轻轻的不打好底子,将来怎么办。”
岚瑛却道:“娘家还能不比姐姐尽心,姐姐可别回头太过关心,反而让孩子心理不自在。不如随她吧,真是病了您再过问,不然没事就老提她的身子,毓溪自己也会害怕的。”
这是岚琪没想到的,连连赞妹妹:“是长进了,比我想得还周到。”
岚瑛却笑:“钮祜禄家里多少妯娌姑嫂,她们可比不得宫里娘娘矜持,有什么嫌隙矛盾,上手打架的都不少,我管着那么大一个家,能不长进么。”
岚琪知道,宫里虽麻烦,但因规矩森严,大部分人还是自制的,可外头就不一样了,那些大家族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姐妹俩说着这些话,岚瑛见儿子在姐姐怀里睡着了,便要去咸福宫看望贵妃,原先岚琪都会陪妹妹一道去,可自从知道皇帝给贵妃下药导致她如今痴痴呆呆,就心虚不愿靠近,只吩咐环春陪着,别让冬云说出不该说的话。
妹妹离开不久,岚琪爱不释手地看着熟睡的小外甥,绿珠悄然进来,伏在炕沿说:“主子,香荷替觉禅贵人送了东西来,说是想烦请娘娘转交给四阿哥,好让四阿哥给八阿哥捎去。”
“东西呢?”
“奴婢等您的示下,还没有接,瞧着不是什么大物件。”
岚琪略想一想,点头答应:“接进来吧。”
绿珠领命出去,不多时又进来,手捧着一只不大不小的布包,在主子面前展开,里头只是几双袜子和一副袖套,都是备着冬天用的。而觉禅贵人的手艺自然不必说,针脚细密齐整,绣绘精致简约,她似乎已经努力掩盖自己优于常人的技艺,可明眼人一看就知出自名家之手,虽然未必看得出这位名家,就是延禧宫的觉禅贵人。
“袜子也罢了,八阿哥若是用这袖套,叫惠妃看见,她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会怀疑。”等妹妹和环春从咸福宫回来,岚琪拿给她们看,无奈道,“看样子觉禅贵人也意识到这点,看式样和绣纹,怎么简单怎么来,可是你们再看看这针脚,惠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岚瑛翻了翻道:“姐姐有心才看得出来吧,我瞧着也不过是做得精致一些的东西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您不是常说那位聪明冷静吗,您能想到的她会想不到?左右是她们母子的事儿,姐姐传道手而已,您就别操心了。”
岚琪笑悠悠看着妹妹说:“你该时常进宫来陪我,我正在改这什么都要多虑的毛病,有你从旁提醒,一定事半功倍。”
妹妹却故作可怜说:“姐姐才说连外甥媳妇的彩礼都不肯给,这下却要烦我做女诸葛。”
岚琪乐得:“你和你姐夫一个样的,就爱惹我生气,瞧见我瞪眼睛撅嘴就那么喜欢。”
妹妹猴上来说:“只有皇上喜欢吧?”
姐妹俩亲亲热热的,因皇帝十分喜欢岚瑛这个小姨子,每回她进宫,都会派人来说别拘泥规矩,和德妃尽兴了再离宫不迟,今日亦是如此,岚瑛便一直留到傍晚四阿哥来请安。
胤禛听说小姨见过毓溪,知道毓溪身子好了,脸上的笑容叫人看着就心暖。可再等岚琪把觉禅贵人的东西交付给他,果然听孩子说:“她明明不喜欢八弟,又何苦这样做。额娘,觉禅贵人若是算计八弟什么,将来八弟会不会连我也记恨?”
岚琪只能劝:“那日兴许是你看错了,未必有这样的事呢?你就当是帮额娘好不好,何况八阿哥自己很在乎能不能被亲娘关心,额娘知道这事儿不该老为难你,都是额娘不好。”
胤禛闷闷地说:“我并不为难,只是可怜八弟,他有什么错?就是不明白,哪有亲娘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儿子怎知觉禅氏与纳兰容若、与惠妃当年的纠葛,岚琪也不可能对儿子解释,只是哄着胤禛别生气,四阿哥也到底疼亲娘,还是帮忙把这些东西传递给了胤禩,借口让他来承乾宫拿书回去念,把这些东西一并递给了他。
八阿哥当时喜出望外,锦衣玉食的皇阿哥,见了几双袜子就跟看见了稀世珍宝一样,更羡慕地说:“四哥,您穿过我额娘做的衣裳吧,大皇兄婚礼时候,您的吉服就是我额娘做的对不对?”
胤禛早就把这些事忘光了,想起那时的确是觉禅贵人在承乾宫为自己量体裁衣,没想到这么不经心的事,八阿哥会记得那么深。
“四哥,这袜子您给我收着可好?”可胤禩又说这样的话,小心翼翼将东西包好,不舍地放了下来,负手而立说,“我不能把这些东西拿回长春宫,不能让惠妃娘娘看到,她不喜欢我和额娘有往来。”
这让胤禛很意外,胤禩则冷静地说:“等我将来长大成人,能自己说了算时,自然就能和额娘堂堂正正地往来,现下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害得她被惠妃娘娘记恨。宫里这些事四哥您也知道的,我不想我亲娘被人欺负,宝云说她从前时常被人欺负,现在是被德妃娘娘照顾才没人敢欺负她了,四哥,我很感激德妃娘娘,也感激您。”
胤禛神情凝重地望着弟弟,弟弟这样赤诚的孝意,觉禅贵人却都辜负了,为什么天下会有那么无情的母亲,她既然讨厌弟弟,那还上赶着来关心她,就一定另有目的,胤禛在毓庆宫里,潜移默化就学得这些人情世故,他眼里看到的太子和侧福晋都十分虚伪,这个觉禅贵人看来也差不多。
以至于四阿哥后来见了母亲,犹豫再三后还对岚琪说:“额娘为何非要与觉禅贵人往来?”
岚琪无奈之余,唯有对儿子说:“若是你不得不为人情所累,这就算是头一件吧,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将来你周旋在朝臣宗亲之中,会遇到许多比这更无奈的事。”
这样一说,胤禛反而接纳了,更对母亲说:“阿玛说,孝敬您之外,没有比家国天下更大的事,这些的确不算什么。”
岚琪讶异道:“怎么孝敬额娘更重要?”
胤禛微笑:“是皇阿玛说的。”
这话虽哄得岚琪高兴,可皇帝自中秋后照旧专宠几位年轻美人,做得可就叫人恼火了,中秋前后赖在永和宫里与她翻云覆雨,为了解馋八月十六那日忙到大半夜还兴冲冲赶来,岚琪是尽可能满足了他,可人家解馋后一走,大半个月又不见踪影,两位江南美人轮着在乾清宫转悠,岚琪再如何大度,心里也不是滋味。
但叫人意外的是,竟如之前一样,因王常在和袁答应过于殷勤地出入乾清宫,太后身为长辈,身上职责所在不得不将她们叫来训诫,要她们劝着皇帝珍惜身子,结果却发现,这半个月来,她们俩谁也没被皇帝碰过,姐妹俩彼此一直是互相瞒着的,直到这天被太后训斥,才都说实话,太后调来内务府的记档,果然没错。
这事儿太后私底下稀奇地告诉岚琪,本想让她别吃醋,岚琪当然高兴,但太后却又担忧:“皇上这样也挺奇怪的,这两个人倒是耐得住性子,可现在我不小心让她们互相都知道对方都没那些好事儿,你说会不会反而给皇上添麻烦?”
岚琪赶紧道:“几时有您给皇上添麻烦的事,您若这样想,皇上就该怨臣妾没伺候好您了,这话可说不得呀,您还不是为了皇上好?这事儿就随他吧,皇上也知道爱惜身体不是。”
因皇帝与妃嫔床笫间的事是宫闱隐秘,而王常在和袁答应的确十分得宠,这事儿到底没在宫内宣扬开,岚琪就冷眼看着皇帝继续“宠爱”她们,不知道玄烨到底打算做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九月十五是四阿哥初定的日子,可偏偏那一天,毓溪又病了,当夜深时分热闹了一整天的府内张罗停当,觉罗氏才来闺阁看女儿。
毓溪正拥着锦被坐在床上,细细看着德妃娘娘送来的首饰,见了额娘,很不高兴地说:“您让阿玛跟大伯说道说道,大伯母她们真是嘴碎极了,说什么德妃娘娘小气的话,真叫人生气。”
觉罗氏笑道:“真是难得的,竟还有为婆婆说话的儿媳妇。”一面坐下来轻声告诉女儿,“这可不是德妃娘娘给的,这是太皇太后身前留给你的。”
☆、538到底是谁作弄我?(三更到
“太皇太后?”毓溪很惊讶,垂首看着匣子里精致的首饰,她本不是特别喜欢什么金银玉器,只因是德妃娘娘赏赐,意义非凡,她才会爱不释手,却没想到,这些东西是太皇太后留下的。
觉罗氏将这些东西收拾起来,担心她弄坏了或弄丢了,笑着说:“这里所有的东西,回头要跟着额娘给你准备的嫁妆一道送去宫里,你往后自己要好好收着,宫里人多手杂别有什么闪失,若是觉得放在自己身边不合适,交给德妃娘娘收也成。毓溪,你十一月你出嫁后,这些事额娘就再也不能为你操心了。额娘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没想到我的女儿又嫁回爱新觉罗家,真是缘分。”
“额娘放心,我会好好收着的。”毓溪应着,神情娇柔眼神中满是不舍,觉罗氏回身来坐在她身旁,温柔地说,“你这身子总不大好,自己要当心,宫里人都是伺候皇上的,别给德妃娘娘添麻烦,过两年搬出来了就好了。”
毓溪抓着额娘的手,面上可见惆怅,忧虑重重地说:“听说惠妃娘娘一直逼着大阿哥福晋为她生皇孙,额娘,我身子不好,若是没法儿有孩子,四阿哥和德妃娘娘会嫌弃我吗?”
觉罗氏叹息:“德妃娘娘不是那样的人,你是皇上赐婚的阿哥福晋,哪怕没有子嗣,只要你和四阿哥两情相悦,就不会有人动摇你的地位。你若没有子嗣,四阿哥将来就会有侧福晋有格格,她们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额娘,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毓溪柳眉深锁、眼眸湿润,口中呢喃着,“额娘,过两年我从紫禁城搬出来后,真的还会再搬回去吗?”
这一句说得很轻很小声,觉罗氏没有听得真切,只当是女儿太紧张以及害怕身体不好将来无法有子嗣,温柔地安抚她,却不知道女儿心里装了其他的事,早在两年前,孝懿皇后就在她心里埋下种子了。“
初定过后几日,觉罗氏进宫向德妃娘娘谢恩,原也没这些规矩,只因觉罗氏早年就时常出入宫闱,与孝懿皇后、德妃来往热络,就当是进宫请安也无不可,岚琪与她在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后,便退回永和宫私下说话。
环春在当院日头下摆了茶几,两位母亲对坐饮茶,问起毓溪的身体,觉罗氏略略犹豫后道:“妾身无能,毓溪的身子总不尽如人意,恐怕往后还要给娘娘添麻烦,请娘娘多多包涵。”
岚琪笑道:“小孩子家柔弱,好好调理就是了。”她说着话,见觉罗氏眼含深意,心中隐隐不安,还是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觉罗氏面色一紧,抿着唇凝视德妃娘娘,须臾便离了座,在岚琪面前深深屈膝,岚琪忙道:“何至于此?快坐下说话。”
“德妃娘娘,臣妾无能。”觉罗氏含泪道,“臣妾没能照顾好毓溪,这孩子的身子骨……”
“你坐下说。”岚琪心里咚咚直跳,她多害怕毓溪身有大疾,将来不能和胤禛长相厮守。
“德妃娘娘,大夫说毓溪虽然总是肯病,但看着未必不长寿。”做娘的说起这些话,真真心如刀绞,“可是她这身子骨,怕是将来不好受孕,即便怀上了,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吃得消,娘娘,都是臣妾的错。”
岚琪心里轰然一震,怎么也没想到,大夫已经对毓溪做下这样的断言,可即便大夫不说这些话,光看毓溪多病的模样,也的确不像是能生养的。虽然她不执拗儿媳妇能不能生儿育女,可毓溪若没有子嗣,对她自己来说必然是一大伤害,现下年纪还小,过个六七年,阿哥妯娌之间都有了孩子,毓溪自己就该难以承受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上天注定的。”岚琪深深吸口气,安抚觉罗氏,“咱们先盼着俩孩子相亲相爱长长久久,子嗣的事不着急,实在不济,哪怕将来在兄弟之间过继也成。”
觉罗氏心里明白,女儿这样子,便是寻常人家也不能接受,哪怕婚前隐瞒,婚后若长年无子,就注定要遭人欺侮了。可现在女儿一嫁就嫁入皇室,子嗣更是十分重要的事,若换做其他娘娘,恐怕她的孩子就要受苦了。见德妃娘娘如此温厚善良,不禁泪如雨下,叩首谢恩道,“臣妾对不起娘娘,还得娘娘如此体谅,实在惭愧。”
岚琪叹息道:“你可别这样对毓溪说,会吓着她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就安心把女儿交给我吧。”
大度和宽容是必然的,孩子的身体不好,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岚琪也不会怨怼孝懿皇后早年擅自做主定下毓溪这个儿媳妇,她自己本身也疼爱这孩子。可终归是心中的遗憾,即便她再如何无所谓,毓溪本身也会因此深深愧疚,这会成为她将来面对自己,以及胤禛妾室之间很大的障碍,但愿她能想得开,别成为一辈子挥不去的包袱。
憋在心里难受,岚琪对布贵人说了这些事,布贵人也是万般可惜,但乐观地劝她:“现在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将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看瑛儿妹妹不就扭转乾坤了,多少太医断言她不能再生育?结果生下那么白白胖胖的大小子。皇后娘娘曾经那样喜欢毓溪,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她的。”
岚琪道:“还是姐姐的话我爱听,与她额娘说到后来,就只剩下幽怨悲伤,她的心思我理解,可我心里还盼着老天爷赏赐呢,不要像她那么悲观。”
布贵人道:“嫁女儿的心思我懂,她是怕毓溪受委屈,也不怪她。”
这件事自然不能对外人道,布贵人不是长舌妇,除了岚琪无人会说如此贴心的话,再有就是环春知道。环春从前总是口口声声说将来四阿哥有了福晋如何如何,岚琪还许诺她将来老了送去儿子们府里颐养天年,听闻四福晋可能无法生育,拍着胸脯说:“娘娘放心,福晋在宫里这两年,奴婢一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身边的人都如此乐观,岚琪总算舒口气,乐悠悠地盼着十一月快到眼前,她可就要做人婆婆了。而这一个多月里,宫里千万别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她可不希望有任何事打扰到儿子的婚礼。
九月转瞬即逝,十月初一是十三阿哥的生辰,虚龄已在六岁的孩子,皇帝订下了明年开春后入书房念书,正好四阿哥成婚后要从毓庆宫退出,还能在书房里照顾十三阿哥两年,胤祥知道能跟四哥一道念书,天天捧着书本不放手,已经懒得和胤禵一起嬉闹,天天守着胤禛来请安的时辰,缠着哥哥教他念书。
这日是胤祥生辰,一早太后和皇帝都送来赏赐,岚琪带着十三阿哥到宁寿宫等处行礼谢恩,便在午膳时分,将他送到了延禧宫,敏常在早早就准备好了寿面寿包,今天是她头一回给儿子过生日,怀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公主,杏儿容光焕发,简直脱胎换骨一般,有孩子在身边慰藉,仿佛连杀人的阴影也渐渐退去。
岚琪本想回避,让她们母子团聚,敏常在却说不需要独处,她已经十分满足,留德妃娘娘一道吃了寿面,再有觉禅贵人和易答应一道,十三阿哥有模有样地背书给她们听,易答应笑着说:“觉禅贵人屋子里也都是诗书,往后十三阿哥时常来,能让觉禅贵人教教。”
岚琪看了眼觉禅氏,她温柔地抱着小公主,和蔼地对十三阿哥说着话,引导他如何逗妹妹高兴,这般温馨融洽的场景,岚琪实在无法想象胤禛对她说,觉禅贵人使劲儿擦拉过八阿哥的手时脸上的厌恶,她总觉得儿子或许是太夸张了,可能事情过后,平添了许多他自己的想象,从前觉禅贵人对十阿哥也十分温柔,何至于要那样对待八阿哥?
但这一切若是真的,那么她从之前就开始防着觉禅氏,一点都没有错。
这日午后,皇帝给敏常在的赏赐也送到了延禧宫,似乎因敏常在是十三阿哥的生母,如此算来也是特例,宫里其他不养在生母膝下的阿哥公主生辰时,也不见皇帝会想起他们的生母,众人心里都有数,敏常在到底还是这宫里受宠的妃嫔。
是日夜里,皇帝翻了敏常在的牌子,乾清宫派轿子来把她接去乾清宫,可是轿子落定在乾清宫门前时,另一乘软轿也刚好停下,王常在一脸傲气地从里头走出来,两处乍然相见,都呆了一呆。
敏常在本就不愿侍寝,如此便对身边太监说:“看来是有什么误会了,王常在既然来了,我就回去吧。”她说着挽了小雨就要回身上轿子,王常在却立在身后说,“敏姐姐这就走了,不如一道进去问问皇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敏姐姐,截了您的宠。”
敏常在回眸看她,淡漠地说:“谁伺候都一样,要紧的是皇上高兴。”
说话间,梁总管已得了消息从里头出来,干咳一声对王常在说:“王常在是不是搞错了,万岁爷今晚可没宣召您。”
一语却激起了王氏的愤怒,竟冲梁公公呵斥:“怎么回事,两次三番都是这么说的,到底是皇上搞错了,还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作弄我?”
☆、539对太后不敬
梁公公眉头一挑,虽说他在这紫禁城里宫女太监之中头把交椅坐的时间还不长,可大总管就是大总管,这几年宫里宫外谁不给他梁公公面子,皇帝跟前头一号说了算的德妃娘娘都对他礼待三分,时常念他照顾皇帝辛苦,倒是这位小常在,竟对自己吆三喝四。
王常在也是急了,才会口出恶语。在家是千金小姐,并非一向低眉顺眼的人,进宫后才不得不弯下腰做人,可这阵子皇帝给她脸面,宫里人上下都来巴结,她早年千金小姐的骄傲,又回到了身体里,一时冲动,就没管束好自己的言行。
“王常在稍等片刻,等奴才侍奉敏常在进门后,问过万岁爷再来给您一个交代。”梁公公心中冷笑,脸上虽堆着恭敬客气,可一面说着话,一面就撂下王常在,转身到敏常在的跟前,躬身哈腰地说,“常在,万岁爷久等了,您里头请。”
敏常在抬眸看了眼王氏,她横眉竖目满面怒意,灯火下漂亮的脸孔显得有几分狰狞。
“梁公公,实因今日延禧宫热闹了一整天,小公主被众人抱来抱去的玩耍,夜里有些不太舒服,到我出门前还在哭闹,我心里很不踏实。本想禀告过皇上便退下,现在王常在来了,皇上身边不缺人伺候,我更加安心,就不进去了吧。这话劳烦公公替我禀告给皇上知道,我还是先回去,心里实在惦记小公主。”
敏常在从容淡漠地说罢这番话,不等梁公公答应,朝门内福了福身子,挽着小雨的手就要回身,梁公公出声挽留她不果,众人正尴尬时,门内有小太监跑出来,凑到梁总管耳边低语,梁总管听着似舒了口气,躬身变对二位道:“万岁爷突然有要事处理,指不定连夜要宣召大臣觐见,今晚就不劳烦二位常在侍候,请二位早些回去休息。”
王常在却高声厉色问:“照这么说,万岁爷明明是召见了我的,可梁公公你方才那些话,又怎么说,明摆着作弄我喽?”
梁公公面不改色地应:“万岁爷是知道您来了,才有这一说,奴才在御前当差,几时敢少听漏听什么,奴才又有几颗脑袋,敢作弄王常在。”
“你心里明明就……”王常在趾高气昂,一时收不住傲气,再要呵斥梁公公时,却听一旁起轿的动静。
众人循声看去,不知不觉敏常在竟已坐回软轿中,她的宫女小雨跑来向王常在行礼告辞,又对梁公公道了声辛苦,方离去。
如此这般,更显得王常在没有风度仪态,她是聪明人,知道今晚自己很失态,可梁公公毕竟是个奴才,她犯不着向一个奴才低眉顺眼,心里想着来日打发他些好处就是了,便不再管梁公公,一样坐回轿子里去。
两边都走了,梁公公才直起腰来喘口气,边上小徒弟殷勤地来请他回去,帮着数落了王常在几句,却被梁公公责备:“掌嘴,混账东西,几时轮到你在背后议论主子?”
自然梁公公不会真责罚小徒弟,但他心里也有嘀咕,瞧着同是常在位份的两个人,一个从前是最低贱的宫女,一个是从江南书香门第来的千金小姐,可是怎么看,都是敏常在更尊贵大度,身上颇有几分德妃娘娘的品格,可这位王常在,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从前宫里还有位厉害的平妃,若遇到这样的事,必然饶不过王常在这般嚣张,可放眼如今宫里,几位尊贵的不愿计较之余,就没人能与她抗衡。恩宠她是头一份,而脾气性子,却是皇帝硬生生把她变成现在的模样,连毓庆宫里出了事都能为她周全圆说,太子侧福晋都比她“矮”一截,梁公公心里明白,再怎么看不顺眼,都不能违背了皇帝的意思,皇帝既然希望王常在在这宫里横着走,他就好好让开路。
但这件事,隔天就在宫内风传,说王常在去截了敏常在的宠,结果惹怒皇帝,两人都被打发回去,一说王常在太得宠已经目中无人,又一说敏常在气数已尽不复从前,好容易太平了几个月的宫闱又起涟漪,但很快就是三阿哥、四阿哥成婚的日子,就算岚琪忍得住,荣妃也不答应。
之后两天,有嘴碎的妃嫔为此受到荣妃的责罚,宫内虽消停一些,可也有不服气并胆大的,竟直接闹到宁寿宫去,也是咬定了太后不是昔日的太皇太后,这一位“主儿”好欺负,便求太后做主,管管目中无人的王常在。
荣妃和岚琪更加愤怒,怎容那些女人去打搅太后清静,虽找来那几人训诫责罚,可已经惊动了宁寿宫,太后不能再装作不知道,唯有把王氏和章佳氏都叫到跟前,岚琪赶到宁寿宫时,二人正在殿内跪着回话。
荣妃和岚琪从旁走过,向太后行礼,太后倒记得让她们起身在一旁赐座,底下两人却还跪着,只听太后道:“妃嫔和睦,六宫才能安宁,皇上近来喜欢你们几个,你们更加要端得起尊贵才好,那晚的事虽不是你们的错,可你们本该更谨慎地处理才是。往后再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传出去,失了皇家的体面。”
岚琪在旁听着,太后显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没有对她们严词厉色,大概只是喊来为了做给外头的人看看,可事情却没有因此了结,就在太后教导她们规矩时,梁公公亲自从乾清宫来,乍见德妃和荣妃也在这里,心虚地避开二位目光,随后伏在太后跟前传达皇帝的话,一则皇帝要召见王常在到乾清宫去,二则竟是一字一句传达玄烨的话:“皇额娘愿意教导王常在,是朕与她的福分,但请皇额娘看在她年轻不懂事,京中宫内举目无亲的份上,还请不要太过苛责,多温柔爱护王常在些才好。”
太后听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向岚琪,岚琪和荣妃已都起身离座,垂首听着皇帝的话,并不知太后正看向她们。
“你把王常在带去乾清宫吧。”太后唯有收回目光,咽下心中愤懑,冷声吩咐,“你转告皇上,我精神不大好也无暇为她教导王常在,请皇上自己多多费心吧。”
梁总管战战兢兢地应下,王常在朝太后叩首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中虽隐隐凝聚傲气,到底不敢在太后和二妃面前放肆,躬身垂首朝后退下,待至门前,一转身时,岚琪分明看到她挺起腰杆,侧过脸那下巴也高高扬起,浑身都是抖擞不尽的傲气。
“你们都退下吧。”太后显然很不高兴,扶了边上的嬷嬷起身往内殿走,岚琪不敢阻拦,请荣姐姐照顾一下久跪的敏常在,便跟着太后一道进了门,太后才在炕上坐下,她示意嬷嬷屏退闲杂人等,旋即就屈膝深深叩拜道,“臣妾替皇上向您赔不是,皇上必然日后要亲自来向您道歉,方才那些话定是不得已,请太后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起来说话。”太后皱眉怨声道,“为了一个小常在,竟闹得我们这样子,她实在有本事。”
岚琪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恭敬地对太后说:“您看宫里这些年,几时有妃嫔是这样待遇的,便是昔日孝懿皇后,您也知道,皇上人前人后都曾训斥过,皇后那样尊贵的人皇上都不姑息颜面,王常在这般身份,何至于让皇上连对您的孝道都不顾?”
她跪行在太后膝下,扶着太后的衣袍将皇帝与她说过的话一一解释,太后听得唏嘘不已,拉着岚琪在身边坐下,爱抚她的手背说:“难为你了。”
“皇上自己揽下的事,皇上自己费心,臣妾并不为难。是见您生气,实在觉得不值当又不忍心,才将实话说出来,但想皇上日后也一定会来向您解释,还请太后多多包涵。”岚琪极力维护玄烨,更提起毓庆宫,说道,“您看这么多年,几时容许有人对毓庆宫不敬,那一次闹得侧福晋都喊太医了,皇上却反过来责备侧福晋不小心。皇上这样极端地把王常在推在风口浪尖,相信很快朝臣们就要对她群起而攻之,皇上到底要拿她来约束后宫还是警戒江南,臣妾不敢胡乱揣测,可心里明白,她其实是个可怜人,比起她,臣妾还有这宫里许多妃嫔,都幸运得多了。”
太后叹息:“我从前想,自己当年那个皇后做得莫名其妙,现在看你们这样,才知道自己命有多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这般富贵闲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您能不误解皇上,臣妾就安心了。”岚琪不愿太后与玄烨生嫌隙,仍旧小心翼翼地说,“就算皇上忙得无暇来给您解释,臣妾也会想法儿提醒皇上,到底是皇上对您失礼了。”
太后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想起高兴事来说:“毓溪进宫后,让她好好看着你如何为人处世,你言传身教,她将来也必定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一定不会向老大家的那样。”
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岚琪就怕太后误解皇帝,她知道即便自己说了那么多,太后心里一定还有芥蒂,那日退出宁寿宫后,就派人给梁公公传话,果然梁公公送回来的话说,皇上请德妃娘娘安心,皇上夜里就亲自到宁寿宫去向太后解释。
岚琪坐在永和宫里舒口气,举目看到桌上架子上铺开的婚礼所用之物,不禁抱怨玄烨:“一点也不知心疼我,非要闹出些事才好。”
☆、540慈父(还有更新
环春捧来常衫要为主子替换,听见这句,便笑道:“王常在不知好歹,怎是万岁爷的错,娘娘这样埋怨万岁爷很不公平,不过是仗着万岁爷疼您,您又欺负人。”
岚琪睨她,微微撅嘴道:“你们总是向着他,他可是皇帝,我敢欺负他?”
说话时,已起身换下出门的衣裳,才想喝一碗莲子羹歇口气,底下宫女禀告说温宸公主病了,岚琪顿时抛开那些烦恼琐事,直奔小女儿屋子里去。
女儿正发烧,浑身像个小火炉,岚琪担心她是不是要出痘疹,若是那样宫内就要避痘十二日,赶在她哥哥婚礼前,总算是好事。但是出痘可急可缓,可以平稳度过也能极其凶险,在太医赶来为公主诊断之前,岚琪害怕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幸好女儿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烧,现下深秋时节,大太阳底下奔跑还是会冒汗,回头又在阴凉地里吹着风,一热一冷若不及时更换衣裳,寒气侵入身体,公主小小的身子骨怎么承受得了。
孩子一生病,岚琪所有的心思都不在别处了,只愿时时刻刻都陪在女儿身边,温宸的性子越来越比小时候温柔体贴,不像她姐姐若是生病必然折腾死一屋子的人,小女儿安安静静地窝在母亲怀里,吃药虽怕苦,也含泪一口口咽下去,叫岚琪心疼不行。
消息传到乾清宫时,王常在正站在书案旁为皇帝磨墨,她从宁寿宫被接来后,皇帝安抚了几句便让她随意,她没有受到责怪,皇帝也没小题大做,只是埋头在那折子堆的小山里,而她在一旁磨墨、端茶递水,两处相安太平无事。也是因此,王常在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恩宠”,但皇帝待她的确还不错。
但此刻,皇上一听说温宸公主病了,撂下手里的东西便起身,嘴里吩咐着“备辇”,身影一晃就从王常在眼前过,眨眼功夫她就被一个人撂下了。自然很快就有底下太监来请她离开,书房重地她不适合独自留下,但刚才皇帝着急走,生生把她给忘记了。
王常在退到门前时,圣驾已经走远,她随口问门边的太监:“公主的病可要紧?”
众人尚不知永和宫里的光景,一问三不知,王常在不好怪他们,却想起袁答应那个养在阿哥所里的女儿,便说要去阿哥所一趟,宫人劝说那里不能随意出入,王常在心里不乐意,竟道:“皇上方才应许我了。”
这边厢,小公主刚刚一阵抽搐,把吃的药全吐了,弄得岚琪一身秽物,她不得不退回自己的寝殿换衣裳,可等她洗漱干净再出来时,却看到院子里侍立乾清宫的人,再进女儿的屋子,就听玄烨温和地说着:“等小宸儿好了,阿玛送一对小兔子给你养,还有你喜欢的小狗也养。”
小女儿娇滴滴地呜呜咽咽:“额娘不让,额娘嫌脏。”
玄烨笑着亲亲她,那语气温柔得叫人心也要化了:“阿玛让你养,额娘说了不算的,小宸儿那么乖,你要天上的星星阿玛也给你摘。”
女儿欢喜得咧开嘴笑,伸手要阿玛抱抱,玄烨便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岚琪跟上来拿起被子为女儿拢上,玄烨抬头看她说:“皇祖母常说,孩子要长大要脱胎换骨,都会病一场,熬过去就好了,你放心,朕在呢。”
岚琪眼圈儿微红,点了点头没说话,刚才换衣裳时压根儿没听见圣驾到的动静,出门见到乾清宫的人,才晓得他来了,说是得到消息就撂下所有事跑来永和宫,进门也直奔公主的屋子,一刻都没耽搁。
但女儿只是普通的发烧而已,岚琪自己都没那么紧张,玄烨却紧张得什么似的,对于做娘的她而言,还有比这个更暖心的吗?宫里那么多的阿哥公主,他把他们的孩子,如珠似宝地放在眼睛里。
小宸儿很快就睡着了,躲在阿玛的怀里似乎觉得十分安稳,又或是药物起效,小小的身子不再发抖抽搐,额头上也不那么炙热烫手,面上潮红淡了几分,岚琪便舒口气,劝玄烨:“
皇上回去吧,女儿没事了,臣妾能照顾好她,朝廷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您呢。”
玄烨却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孩子,吻了宸儿娇嫩的脸颊说:“朝廷有无数的大臣,可女儿和你,只有朕一人。”
岚琪不再劝说,她晓得,玄烨幼年患病被迁出紫禁城的记忆,至今是他心头的痛,他一向愿意给孩子更多的爱,只是实在顾不过来。
两人依偎着坐在一起,小公主在阿玛怀里安稳地呼呼大睡,听着呼吸声就知道病情稳定了,岚琪早就在心里舒口气,可皇帝却不安,又把太医找来诊治一番,听说公主已经退烧许多,才缓和脸上紧绷的神情。
这一闹,已是夕阳西下,梁公公说几位大臣领了牌子在乾清宫等着觐见,玄烨抱怨一声他们真会挑时候,岚琪含笑挽着他送到门口说:“闺女的病是小打小闹的,您这样尽心,难道要把对某一位的事儿,也来对付臣妾不成?那些大臣可没有慈父之心,只会恶意揣测,唯恐天下不乱。”
玄烨叹口气,顺着道:“昨晚的事,是朕疏忽了,朕原想她们能在乾清宫门外大吵一架,可朕忘记了昨晚翻的是敏常在的牌子,还以为是袁答应。”
“杏儿如今的性子,怎么吵得起来。”岚琪苦笑,又小提醒,“皇上尽快去向太后娘娘解释才好,太后娘娘今天脸色都白了,臣妾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
玄烨笑道:“这是自然,但只有这样,一切看起来才像是真的。”
岚琪很想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欲言又止,只问问一笑:“臣妾会为您周全。”
两人心意相通,玄烨安心地离了永和宫,之后还派梁公公来了两回问女儿好不好,而岚琪则惦记皇帝几时去宁寿宫向太后解释,直到过了晚膳时分听说他去请安,才终于放心。
夜里胤禛来探望妹妹,像模像样地哄她吃药,岚琪含笑坐在一旁看,不久环春进来,朝主子使眼色示意她出去一下,岚琪便叮嘱胤禛照顾妹妹,便随环春到外头来。
主仆俩立在廊下,环春轻声道:“苏麻喇嬷嬷传话来,说今天王常在去阿哥所坐了大半天,一直逗着袁答应的公主玩,嬷嬷干预过,王常在说是皇上应允了的,嬷嬷也不好轰她走。但若去问皇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又不方便,只好派人来与您说,阿哥们渐渐长大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回头还要住过去,妃嫔不宜再随便出入阿哥所,随口应允的不作数,要整顿一下那里出入的规矩才好。”
岚琪念念有词:“若非袁答应当初作梗,以她的恩宠未必不能有孩子,这么一年一年的耗下去,不知几时是个头。她在这宫里孤零零的,皇上对她如何她心知肚明,若能有一男半女承欢膝下,自然是最好的。”
环春轻声道:“可王常在熬到几时才能自己抚养孩子。”
“杏儿就是个先例,再者启祥宫有主位,如今僖嫔对她言听计从,面上帮她养着,私底下她自己照顾也不是不可以。”岚琪目色清冷,不觉苦笑,“她到底是聪明人,皇上利用她,她就好好被皇上利用,反过来不知不觉地向皇上索取些什么,只要天下太平,皇上能给她的,自然会尽量满足。”
环春皱眉头:“娘娘说的,是孩子?”
岚琪呵气:“谁知道呢?”
四五日后,温宸公主身体康复,又有了活蹦乱跳的精神,在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时,太后心疼地搂着说:“几日不见长大了许多,她们怎么长得那么快,我一直记得温宪还是奶娃娃时尿了我一身的事,可是连温宸都这么大了。”
彼时荣妃和岚琪都在,太后便说笑:“你们也快有人喊祖母了,等孩子们进了门,开枝散叶,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荣妃乐呵呵地陪着说了许多话,岚琪在一旁心中不是滋味,往后也会是这样的光景,若等五阿哥七阿哥他们也成了亲,三五年后妯娌之间都有了孩子,唯独四福晋无所出,并非岚琪不在乎就能什么事也没有,孩子本身会承受各方来的压力,而她的开导,也很容易被误会成是催促和嫌弃,到那时候,做什么都显得多余。
与布姐姐私底下说起来,布贵人安抚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四阿哥总会有妾室,若能和睦相处,她们生的孩子也一样,毓溪不像想不开的人,到时候她自然就会明白,何况未必不能生的,且等婚后过两年再说不迟。”
岚琪也非太焦虑,只是存在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说,一面又提起阿哥所出入的规矩是不是改再严谨一些,布贵人道:“戴妹妹和万常在她们,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约束了?”
岚琪叹:“我就是矛盾这个,一直没给嬷嬷答复。”
此时绿珠咋咋呼呼地跑进来,眼睛瞪得大大地说:“主子,了不得了,毓庆宫里死了个宫女。”
☆、541万事俱备(还有更新
“怎么又是这样的事儿?”布贵人啧啧,“过去在园子里不是闹过了吗,怎么毓庆宫里的宫女也跟着来了?”
“毓庆宫的事,不是我和荣妃娘娘该管的,你去告诉底下的热,不许乱传也不许议论,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岚琪很无奈,这数着天数就要到儿子婚礼的日子,怎么角角落落都有事儿能冒出来,怕什么来什么,她或许该调整好心态才行。
绿珠领命下去,不久布贵人离去,环春留心宫里的事,回来告诉主子说:“是突然心疾而亡,侧福晋处理得很妥当,宫女一殁就找人去查验,又大方又从容,再派人告知乾清宫和宁寿宫,毓庆宫里一点儿没乱。”
岚琪笑道:“越来越像个模样了,侧福晋的确能干又贤惠,难为她就快要生的人,还能处理得如此周到。”
心下则想,可惜了,皇上似乎没有半点扶正她为太子妃的心思,暗下来似乎已经在物色太子妃的人选,苏麻喇嬷嬷曾暗示自己,似乎是在等太子妃长大,已经定下了。
自然这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事,而岚琪这会儿才在环春面前夸赞侧福晋能干时,傍晚四阿哥从毓庆宫退回来,似乎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岚琪哄他道:“下个月就能从毓庆宫退出,都怪额娘不好,你别生气了。”
胤禛却笑了,嗔怪额娘:“与额娘什么相干,您要哄我高兴,也不用这样说。”
岚琪见儿子展颜,才欢喜地说:“额娘溺爱你不成吗?”
“额娘。”胤禛又正经起来,坐下示意环春她们都出去,岚琪见他才有笑容的脸又一本正经,也绷起脸来,便听儿子说,“那个宫女是二哥喜欢的,我时常见二哥与她亲近,被侧福晋撞见过好几次,但是侧福晋每回都表现得很大度,我还隐约听侧福晋劝二哥把那宫女收了房,可是这才过去没多久,那个宫女就死了。”
岚琪怔怔地看着儿子,胤禛斩钉截铁说:“照我来看,那宫女多半是被侧福晋弄死的,其实毓庆宫里的宫女都怕她,她治下极严,得到她点头的宫女,才敢被二哥亲近,其他连头都不敢抬。”
“你害怕吗?”岚琪关切。
“我怕什么?”胤禛反问额娘,苦笑道,“我可是就要成亲的人了。”
“额娘不是那个意思。”岚琪并无玩笑之意,沉下心道,“有句话,额娘替你问过阿玛了,可是一直觉得不合适就不想告诉你,现在连这样的事都让你遇上,而你也长大了,额娘不怕你听了会没分寸。”
胤禛眨眼望着母亲,只听额娘说:“你阿玛说,为什么非要把你送去毓庆宫陪太子念书,最初与额娘的心愿一样,想要保护你,但后来他就发现了更有益处的作用,他想让你知道,其实太子也没什么了不起。”
“额娘?”四阿哥显然怔住了,嘴巴半张着想要说话,良久才出声,“额娘,其实我早就觉得太子没什么了不起。”
“但你不能……”岚琪再要解释,却被儿子打断,胤禛很严肃地说,“但不论二哥是什么模样的,他都是太子,额娘您放心,儿子心里什么都明白。”
岚琪抿着唇没说话,她心里颤悠悠的,是孝懿皇后对儿子的影响,皇后她可是毫无顾忌地灌输了儿子将来要做帝王的思想,甚至一并对毓溪说了要做皇后的话,幸好这两个孩子都太懂事,至今没有在人前流露出任何不妥当的言行。
“额娘。”胤禛又软下脸,笑着拉了母亲的手说,“侧福晋那么可怕,三哥的福晋也不知是什么性子的,出宫前您可要帮我好好照顾毓溪。”
岚琪又好气又好笑,柳眉紧蹙,双手掐着儿子的脸颊说:“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你烦不烦烦不烦?”
此时紫禁城外,乌拉那拉府上,毓溪随母亲给家中长辈行礼问安后,便要退回自己的闺阁,前头费扬古派人送了东西进来,说是宫里赏下给女儿的,这些天宫内赏赐不断,他们渐渐不稀奇,也就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回到屋子才漫不经心将东西打开看。
匣子里不是见惯了的珠宝首饰,而是几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分量倒是沉甸甸的,觉罗氏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金银玉器,竟是几块石头,也不晓得哪一位宫嫔送出来的,这也太奇怪了。”
毓溪却迅速抓起那几块石头,在母亲地注视下,跑到她屋子的鱼缸前,小心翼翼将石头放入水中,手里还摩挲着一块漂亮的,好半天才放下去。
觉罗氏跟过来问:“是四阿哥给你的?竟连这点小事,也为你记着。”
女儿满面娇羞,脸上涨得通红,窝在母亲怀里说:“额娘不要问了。”
“你们都要成亲了,还害羞什么?”觉罗氏满心安慰道,“四阿哥这样喜欢你,额娘就放心了,原本总担心你们的婚事是我们一意孤行,怕强扭的瓜不甜。毓溪啊,你将来要好好侍奉丈夫,好好孝敬长辈,知道吗?”
母女俩退到桌边坐下,继续将其他一些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整理出来,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礼物因送出者地位的尊卑也有贵贱之分,但都是一份心意,觉罗氏为毓溪一笔一笔记录着,都是她将来做了四福晋后,要为四阿哥还的人情。
冷不丁地,女儿却突然问:“将来四阿哥也会纳妾吧,大阿哥府里已经收了好些格格侍妾了。额娘,可我光现在想想心里就不高兴,将来可要怎么办?”
觉罗氏却笑:“哪一家男人没个妾室?德妃娘娘虽然无比尊贵,可她也是妾室,并不是正室啊,你是四阿哥的嫡福晋,四阿哥将来若成了贝子贝勒甚至亲王,你就是尊贵的贝勒福晋、亲王妃,四阿哥可以有无数的妾室,正室夫人却只有你一人,你可知道天底下多少女人渴望正室的位置,又有多少人无缘?”
毓溪点头道:“聚会时,堂姐表妹们都说,毓庆宫里的侧福晋,怕是没福气做太子妃了,都这么多年了。”
觉罗氏便劝她:“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享尽无数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荣华富贵,要惜福。就算将来四阿哥纳妾,你也要贤德大度地接纳,你的宽容会让四阿哥更加尊敬你,会让你婆婆更加喜欢你,也能让那些妾室臣服在你的威严之下。”
毓溪垂首闷声道:“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有我,可是将来……”
觉罗氏笑道:“小孩儿家天真烂漫,你真以为儿女情长会温存一辈子?你们现在的感情,迟早有一天会淡下去,额娘是过来人,还不比你明白?等你将来成为当家做主的一家主母,你每天只会算计府里的花销用度,为了皇室里人情往来犯愁,四阿哥则要给皇上办差处理朝政,你们都忙得什么似的,哪儿还有心情花前月下?”
母亲絮絮叨叨的这些话,毓溪多半都没听进去,不久前头老妈子来传话,说老爷问福晋把小姐嫁妆的礼单放在何处,十一月初二就要往宫里送嫁妆了,这几天可要仔细准备。觉罗氏嘀咕着丈夫一时兴起跑来插手,其实这些事她早就安排好了,但不得不去给丈夫一个交代,便叮嘱女儿早些休息,带了人离开毓溪的闺阁。
在门前送母亲离开,毓溪呆呆地站了半晌,乳母来催小姐回去休息,她又呆呆地在鱼缸前站了好一阵子,等一再被人催促洗漱安寝,才懒懒地任人摆布,乳母伺候着小姐,含笑问道:“福晋还没安排哪几个人跟您入宫呢,小姐自己怎么想的?”
毓溪知道乳母的心思,安抚她说:“宫里规矩太大了,乳母你们跟我进去会吃苦头的,德妃娘娘会安排伺候我的人,你们不必担心。暂且留在府中,将来我随四阿哥出宫了,你们若还想挣一份差事,就去阿哥府随我便好。因而不是额娘没安排人手,是我不想带你们进宫。”
乳母道:“娘家没人跟着,会不会被人笑话?”
毓溪摇头:“我的婆婆可是德妃娘娘,谁敢笑话我?”定一定心又道,“我会好好跟着德妃娘娘学本事,将来不要四阿哥为家里的事操半点心。”
如今宫里宫外万事俱备,只等吉日礼成,而毓庆宫那一桩宫女暴毙的事,因侧福晋处理妥当,且善后之事做得很近人情,反而变成称赞侧福晋贤能的好事,荣妃和岚琪乐得少一件事松口气,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吉日早些到来。
十月末是四阿哥的生辰,因婚礼在即,不过是一家子聚在永和宫吃了碗寿面,去宁寿宫给太后磕头领了赏赐,皇帝也没给儿子赏下什么,却在这天午后从乾清宫传出与四阿哥毫不相干的事。
不知怎么,皇帝突然以太后的名义钦点了侧福晋家的堂妹,着钦天监选出吉日,待三阿哥四阿哥婚礼之后,迎入紫禁城同样纳为太子侧福晋,消息一经传出,六宫哗然。
“皇上说,侧福晋有身孕,将来还要教养孩子,毓庆宫里的事怕忙不过来,再纳一位侧福晋,好为她分忧。”荣妃赶来与岚琪说这件事,啧啧道,“皇上最最会做这种让人心堵的事儿了,我就说那个宫女死得蹊跷。”
☆、542四阿哥的婚礼(三更到
岚琪却笑:“您那句话敢不敢对着皇上说一遍?什么叫让人心堵呀,难道万岁爷曾经叫姐姐堵心了?”
荣妃笑着求饶,说她不过随口一句话,叹息毓庆宫里不太平,“那里的女人就是将来的后宫,可真是不容易,这就斗起来了。侧福晋年纪轻轻很是厉害,不过她既然是太子身边最早的人,也就和我一样,意味着将来是最老的人。我这里倒是有很多话能对她说,可惜毓庆宫的事儿,咱们没资格多嘴。”
姐妹间私下嘀咕,不过是打发茶余饭后的时间,她们一向不插手毓庆宫的事,至于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岚琪知道玄烨迟早会来与她解释,即便不说她也不在乎。自己仅是感慨侧福晋的境遇,毕竟连胤禛都能察觉,兴许是侧福晋逼死了太子身边的宫女,皇帝对毓庆宫的一切洞若观火,怎会不知道?
宫里亲姐妹共侍一夫的悲剧可不少,即便孝懿皇后与佟嫔还算和睦,也终究再不能有姐妹间的亲厚,而此番新侧福晋还只是堂姐妹,她们自幼不在一处,何来的感情?说得好听,是来协助侧福晋一道伺候太子料理毓庆宫,可聪明人都能想明白,皇帝是不愿立太子妃之前让侧福晋在毓庆宫一手遮天,才找个人来与她抗衡挟制的。若是从别家找来,还怕引起朝臣见的矛盾,同门同族的姐妹,斗得你死我活,也是一家子的事。
自然这也就意味着,侧福晋自此失了皇帝的心,她在太子身边注定没什么大前程,她的堂妹还没进门,同样注定了这一切。怪不得荣妃说皇帝厉害,细想想,玄烨真真是“杀人于无形”。
四阿哥生辰一过,婚礼就在眼前,十一月初二,乌拉那拉府上依礼将福晋的嫁妆送入紫禁城,其中囊括初定之日皇帝所赐仪币,内务府则在宫内设宴款待送嫁妆的福晋族人,三阿哥和四阿哥的酒席摆在一起,皇帝与太后、德妃、荣妃皆未出席,由皇族亲王代为招待。
而这一晚,三阿哥和四阿哥便要分别离开景阳宫与承乾宫,住进阿哥所内早已准备好的两座三进院落中。苏麻喇嬷嬷之前亲自带人打点,两位阿哥除了院落东西相隔外,屋内一切用具陈设几乎没有差别,在皇帝和太后的授意下,对两个孩子做到了一视同仁。
这上头的事,荣妃从始至终没有插手,而岚琪则一再叮嘱内务府和苏麻喇嬷嬷不要偏心四阿哥,这是她们姐妹俩的默契,岚琪敬重荣妃年长,荣妃也大方接受她的好意,期间即便不乏有人故意挑唆,她们俩也未生出嫌隙。
这一晚,三阿哥在景阳宫给额娘磕头后,便要离开母亲的殿阁,六月里才嫁了女儿,十一月里儿子又要离开,大喜之下,荣妃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似的,若说她辛辛苦苦挣体面是为了儿女的前程,如今他们离巢而去,这紫禁城里她未来的人生,又该如何度过?
“明儿才是行大礼的日子,今晚让三阿哥早些歇着去吧,娘娘有什么话,明天再交代三阿哥不迟。”吉芯劝慰一句,便请三阿哥赶紧回去,他们的住所在宁寿宫往南较远的地方,已出东西六宫的范畴,宫规森严,是以向来妃嫔要去阿哥所探望皇子公主,都要请旨,而阿哥们成婚后,即便同在紫禁城里,往后再来给太后和生母请安,也要请旨方能进入大内。
三阿哥离开景阳宫时,问随侍四阿哥是否已经走了,得知四阿哥还在承乾宫,他本想去等弟弟一道走,送出来的吉芯听见了,劝道:“三阿哥自己先回去吧,四阿哥离了承乾宫,还要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行礼呢,您等在一边,德妃娘娘和四阿哥就该着急了。”
胤祉觉得有理,便自行离去,远远路过永和宫时,果然见那里灯火通明。
但此刻,德妃娘娘并不在家里,她正带着环春等在承乾宫门内,而承乾宫里的灯火正一处一处暗下,四阿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将宫内每一间屋子都走了一遍,现下各处都已昏暗,唯有正殿之中还有光亮。
“娘娘,咱们不进去吗?”环春轻声问。
“他该是在和皇后娘娘道别,咱们等他出来就好。”岚琪眼中微微湿润,叹息道,“明日起承乾宫就封宫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住进来,佟嫔向皇上求了恩典,要把这一处留下纪念皇后,反正宫里不缺安置宫嫔的殿阁,即便将来有再多的新人,咱们皇上这一代里,承乾宫永远都会空置。”
说话间,正殿灯火终于熄灭,胤禛提着灯笼缓缓走出来,立在门前吹灭了灯笼,将灯笼放在了殿门前,又驻足看了会儿,才转身出来,他似乎不知道母亲已经在等候,乍然见到额娘不免讶异,却是责怪:“门口风大得很,额娘做什么站在这里等。”
说着就上前握住了岚琪的手,可是岚琪的手却比儿子的温暖,他掌着灯笼在空荡荡的一间间屋子里走动,反叫十指冰凉。而四阿哥一触及母亲温暖的手掌,悲伤的心情顿时散了不少,从指间传到心里的暖意,让他重新又振作起来。
岚琪温柔地说:“你有些认床的毛病,早些去自己的住处熟悉熟悉,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从早到夜里,你都要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明天是你的大日子,也是额娘的大日子,咱们都要精神体面,明天额娘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
胤禛暖暖地笑着,退了一步给母亲行了大礼,便爽快地答应:“儿臣这就走了,额娘也早些回去休息。您别舍不得,眼下只是换了个住处,还在紫禁城里呢,等将来离宫开衙建府时,您再舍不得罢。”
岚琪笑道:“快走吧,还说这么多的话。”
另一边环春则拉了小和子说好些话,虽然青莲和承乾宫的旧人都跟四阿哥去,她很放心,但小和子到底还有些毛躁,往后就是四阿哥那儿主事的了,怕他年轻沉不住气。
等承乾宫的人终于拥簇着四阿哥离去,岚琪反而和环春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还留下看守的几人恭请德妃娘娘早些回去,岚琪也不愿他们难做,挽着环春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忽然又定住不动,环春打着灯笼照亮主子看,竟是见她泪流满面。
“娘娘,您怎么了?”环春担心不已。
“胤禛一周岁那天,我从这台阶走下去,一步步都走得心碎,曾以为我一辈子也要不回儿子了。”一阵伤感后,岚琪吸了吸鼻子,安稳下心情道,“不想了,都过去了。”
一夜相安,翌日十一月初三,钦天监早早选定各处行礼的吉时,一清早就有人来引领三阿哥四阿哥着蟒袍补服,前往宁寿宫向皇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太后一番叮嘱教导的话后,不能耽误下一刻吉时,三阿哥和四阿哥很快就被领往乾清宫,向皇帝行礼。
乾清宫正殿内,皇帝高坐龙椅,繁复的龙袍朝冠让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威严庄重,两个孩子在礼官引领下毕恭毕敬到了御前,待得礼官唱礼,周周正正三跪九叩,拜谢父皇养育之恩。
礼毕直起身子,四阿哥缓缓举目望向高高在上的皇阿玛,空荡荡的上首只有父亲一人孤坐,他心中猛然抽紧。
当年大阿哥成婚时,皇额娘曾以皇后之尊在此受礼,皇额娘对他念叨了无数次,将来也要在乾清宫受儿子的大礼,要亲自为他操持风光体面的婚礼,昔日慈爱的言语犹在耳,可如愿成为皇后的养母,却早已驾鹤西去,她许诺自己的事,终究没能兑现。
心中的悲伤难以自制,连父亲教导什么话他都没能用心听,眼前凝聚的水雾蒙住了他的双眸,恍惚中竟似见养母身着金灿灿的凤袍端坐上首,美丽高贵的她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仿佛在说:“胤禛,额娘真高兴。”
玄烨俯视着两个孩子,言语间发现四阿哥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孩子眼中含着泪,正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地方。多年前表妹曾坐在那里和自己一同受大阿哥的礼拜,玄烨不禁心中微痛,再看四阿哥局促地揉了揉眼睛,又不禁心中一暖。他知道,岚琪一直希望儿子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看来养母和生母的经历,让他的心智比兄弟姐妹更加成熟,也早早学会了如何应对情感上的问题。
礼成后二位皇子退出乾清宫,要在吉时再往各自生母的殿阁行礼,因荣妃人缘极好,且和许多人一样早就“不得宠”,同一时刻两处殿阁办喜事,显然是景阳宫更热闹些,永和宫反而有些冷清。
但岚琪不在乎这些,乐得清静些不必招呼太多人,一清早起床大妆,沉甸甸的朝冠戴在头上,当端坐于永和宫正殿时,她恍惚觉得自己在梦境中,等待儿子到来的辰光里,从她进紫禁城的第一天,到后来的一切种种与玄烨相关的场景竟都浮现在眼前。
待得四阿哥到眼前,看着儿子行二跪六叩之礼,岚琪心中竟变得十分宁静,方才的恍惚不再,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幸福和满足包围,没有悲伤不舍也没有过度的兴奋,甜甜的喜悦从心中溢出,她看着儿子温柔慈爱的笑容,让在乾清宫经历了失落的四阿哥完全放松了下来。
比起宁寿宫和乾清宫的庄严肃穆,胤禛在母亲面前,反而能随意言笑,母子俩都没太拘泥规矩,礼毕后就如常坐着说话,好等待下一个礼节的吉时。
这叫前来观礼的妃嫔们都十分惊讶,素知德妃在太后和皇帝跟前左右逢源,没想到竟连与十来年不在身边的儿子关系都这样美好,弄不明白究竟是老天给她的赐福,还是她自己努力挣来这一切。
三阿哥四阿哥此番迎亲,与昔日大阿哥的婚礼一样,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选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再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夫人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福晋家与皇子宫中敬侯,步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福晋家的道路,仪仗自宫内前往宫外福晋娘家。
因皇家礼法规矩森严,福晋府内并不会有什么催人泪下的离别场景,待到吉时,内监便将彩轿陈于中堂,福晋礼服出阁,随侍女官服侍上轿,八名内监抬起,有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女官随从,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领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
至皇子宫外,仪仗停止、撤去,众人下马步入,女官随轿到皇子住处伺候福晋下轿,引福晋入宫,随后便举行合卺仪式,由等候在此的命妇引导新人行礼。
热闹虽有,但碍于宫规森严,所有的事都一板一眼井井有条,在荣妃和德妃的精心准备下,一整日礼仪下来,顺顺当当无一处不妥,新人们分别在自己的殿阁行合卺之礼,礼毕便有太监上报至宁寿宫、乾清宫和妃嫔殿阁,这一天的正经事,就基本算全部妥当了。
之后皇子住处设宴六十席,款待福晋父母和亲族,列席之人与礼仪,同之前在福晋家举行的初定仪式相类似,并无新鲜之处。皇帝与众妃嫔奉太后在内宫庆贺,并不出席此宴会,皇家的婚礼,虽然隆重豪华,却少了许多民间的热闹和亲情,各种无奈,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四阿哥应付罢了宴会上的热闹,微醺的少年郎身着吉服退回婚房,喜娘嬷嬷们早就等候已久,小和子忙着给各位塞红包喜钱,众人才算放过新人退下,*一刻值千金,即便将来阿哥福晋起卧的规矩不能少,今晚断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四阿哥坐在桌边,慢慢喝着碗中的醒酒汤,新娘身着华服坐在榻上,她的红盖头早已掀起,可是却傻傻地坐着,不敢靠近丈夫。
☆、543此处留白(还有更新
一碗醒酒汤下肚,四阿哥觉得胸口的憋闷和胃里的翻腾都缓过好些,便是自己的喜酒,也实在不懂酒何来的美味,只是被兄弟皇亲们灌着才喝了许多,而又有些害怕不知如何面对今晚,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从今往后却要相守一辈子,四阿哥不知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一晚上说是应付喜宴上的宾客,实则满肚子都在担心如何面对毓溪,便也心甘情愿多喝了几杯酒,想给自己壮壮胆色。
可现在四阿哥只觉得酒壮胆色也是空话,他除了身体难受,压根儿没觉得壮了什么胆,这会儿缓缓放下汤碗,用手背抹了抹嘴,正犹豫接下去该做什么,却见毓溪终于起身走过来。
一身喜服的新娘,是去捧来架子上的水盆,揉了一把手巾,怯然看了胤禛一眼后,便凑过身来轻轻擦了擦他才喝了汤的嘴,又温柔地拉起他刚才抹了嘴的手,小心翼翼擦拭手背。
毓溪的主动,让胤禛渐渐放松,等她给自己擦完了手,便拿下手巾放在一旁,拉着她缓缓坐到了榻上。两人并肩而坐,毓溪禁不住双颊绯红,将脑袋埋得深深地说:“四阿哥,妾身给您宽衣吧。”
胤禛却伸手搂住她的身子,感觉到纤细的身体在怀里颤了颤,但很快就安逸下来,显然自己的怀抱是她值得信赖的所在,也从自己搂着她,渐渐变成毓溪全身心地靠在他的胸前,胤禛终于想到开口第一句该说什么,温和地在她耳畔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待你,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毓溪却笑出声,娇然望着她新婚的夫君,怯怯道:“四阿哥原来,这样会哄人。”
胤禛眯眼笑着:“我只哄你,还有额娘和弟弟妹妹,你们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还有皇上呢。”毓溪道。
“是,还有皇阿玛,可是皇阿玛不用我去哄他什么的,他有额娘在。”胤禛笑着,“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毓溪,咱们往后再也不用分开了,一辈子都在一起。”
毓溪眼中微微湿润,早些年青梅竹马的美好她记忆犹新,可是突然就不怎么让她进宫了,从此高墙相隔互相思念,小姑娘的心思再也到不了别人的身上,身在宫外的她,更时常会担心,会不会有别家的小姐走入四阿哥的眼中,那莫名的淡淡的醋意,全是她对四阿哥的情意。
“再也不分开了。”新娘心中激动不已,可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体,又不禁伤心,含泪道,“不论短长,妾身这辈子,都要陪着四阿哥。”
胤禛笑道:“往后我们‘你我’相称,不要叫我四阿哥,叫我的名字。毓溪,我的名字是什么?”
“四阿……”毓溪不敢,但一声四阿哥才要说出口,就感觉到夫君更用力地搂紧了自己,叫她心神一震,忙改口,娇滴滴地唤着,“胤禛。”
胤禛柔情似水:“额娘说我的名字,寓意‘以真受福’,此生我必然会真诚待你,毓溪,踏踏实实跟着我可好?”
“唔。”新娘羞赧又欢喜,耳边忽听得热乎乎一句,“你真好看。”
“他们都说,三福晋生得好看。”新娘露出些许委屈。
“在我眼里,你最好看,我连三嫂什么模样都没见过。”胤禛轻轻说着,渐渐凑近妻子的脸颊,言语旖旎,“我能亲亲你吗?”
毓溪娇然而笑,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明媚的眼中秋波流转,突然跃起娇柔的身子,在夫君脸上印下香吻,少女柔嫩的双唇让少年郎心中荡漾,他竟不敢再看毓溪娇美的脸颊,自顾自傻傻地笑着,倒是毓溪轻声问:“你不亲我啦?”
门外头,小和子假模假样地趴在门边听热闹,实则隔着套间根本听不到内寝的动静,冷不丁屁股上被踹了一脚,青莲揪起他的耳朵说:“混账东西,赶紧歇着去,明儿好些事等着伺候四阿哥和福晋呢。”
小和子揉着耳朵憨笑:“姑姑往后可给我些面子吧,我如今也有品阶了,手底下管着小太监呢。”
青莲笑道:“那是主子给你脸面,你可别自己不尽心把脸面丢了,管你什么品阶,总在我之下,要是做出叫我恼火的事,照旧拆了你的骨头。”
小和子嘻嘻笑着:“咱们福晋可是温柔秉性的,往后青莲姑姑你这样张牙舞爪,别把福晋吓着了。”
语毕就被青莲揪着耳朵踹,两人动静闹得大了,小和子抓着姑姑就往外走,贼兮兮地笑着:“别搅了四阿哥的好事儿。”
青莲不与他废话,打发去休息,自己望了望四阿哥的屋子,担心他们年纪都太小,虽然宫里太监嬷嬷该教的都教给四阿哥了,可像大阿哥和太子那样早就猴急上宫女的,倒不必担心婚后的事,反而四阿哥这一本正经的,不知要如何开始夫妻间的生活。青莲偶尔会想主子若还在,一定大大咧咧这上头的事不用她操心,不免几分心酸。
随着三阿哥四阿哥这里的热闹散去,整座紫禁城又安静下来,各门各院落了锁,灯笼红烛一盏一盏熄灭,永和宫里所有人都累坏了,可是她们家主子还伺候着酩酊大醉的皇帝,底下宫女太监都不敢先歇着。
终于等寝殿里收拾干净,环春才出来吩咐众人都退下,而她为了明日新人来行礼,也不敢熬夜,留下几个机灵的宫女太监守在门外,便也休息去了。
寝殿之内,酣醉的玄烨睡得深沉,方才回来竟是吐了,搜肠刮肚倒是吐得干净,现下身子松快,毫无知觉地被伺候清爽,就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等岚琪拾掇好自己回来,听见玄烨平缓的鼾声,虽然恼他今晚贪杯,可心中温暖又安逸,趴在他身旁,昏暗的烛光下,显得他睫毛更加深浓,岚琪一直都羡慕玄烨有漂亮的睫毛,昔日的小心思从未离开过,此刻又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想摸摸他浓密的睫毛。
可是指尖肌肤还未触及,酣睡的人就突然清醒,但玄烨没睁开眼睛,只是双手搂住了岚琪的身体,一翻身把她滚到了里头去
岚琪被重重一摔有些发懵,雨点般的吻又让她无暇分心,等回过神时自己就快衣不蔽体,挣扎着扯过被角遮掩身子,一面捶打玄烨的肩膀嗔怪:“我累骨头都要散架了,不要闹了,今晚不要闹可好?”
可耳边却感觉到柔暖暖的呵气,几分恳求的语气说:“今天是好日子,朕想要。”
“皇上不要闹,臣妾很累。”岚琪蜷缩起疲倦的身体,侧过身不让他碰,才想起今晚是儿子媳妇的好日子,更加恼玄烨不正经,随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说,“您这话可太不成样子了。”
却不知这一拧,更激起玄烨的性子,黏在她身上说:“朕给你把散架的骨头捏起来,好不好?”
岚琪又哭又笑,身子微微发热已经有些不能自制,她也是吃了酒的,要不是这么个大男人要伺候,必定是回来倒头就睡,再想着今晚是儿子儿媳妇的好日子,自己竟也要凑热闹和丈夫翻云覆雨,不免觉得放不开手脚十分羞愧,可这份小心思带来的欲拒还迎,更添几分情趣,待渐渐进入忘我之境,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一晚,岚琪睡得十分深沉,翌日竟是等门外梁公公叫起时,才和玄烨一道醒过来,皇帝要赶着上朝去,而平日都是岚琪早早醒来伺候他,外头的人都习惯了德妃娘娘唤人后才进来,可今天等了半天都不见动静,梁公公才不得不在门外叫起。
这下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岚琪头疼身子发软,根本无力起身,又恼怒玄烨昨晚“欺负”她,拥着锦被冷冷地隔着纱帐看外头宫女太监手伺候皇帝洗漱穿戴。
很快一切妥当,玄烨屏退了所有人,回身撩开纱帐凑到她面前来,清醒的男人眼中依旧带着几分色气,可那心满意足的笑容,直看得人心软,甜蜜的吻落在她唇上,玄烨轻声说:“一夜千金,朕昨晚给你赚了不少了吧?”
岚琪嫌弃地推开他:“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还这样闹。我可真生气了,您悠着点儿吧,十天半个月都别惦记来永和宫了,我可不伺候。”
玄烨眯眼笑着:“朕却不觉得你是做了婆婆的人,还是叫人爱不释手,十天半个月不来可不成,你会想朕的,朕舍不得。”
岚琪被说得如新婚美娇娘般羞赧,憋得脸颊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玄烨却朗声笑着大摇大摆离开,等环春绿珠捧水执巾进来伺候,只看到她家主子裹着棉被滚做一团。
环春坏笑着伏在塌下说:“皇上吩咐奴婢,说让主子赶紧起来打扮,咱们不把庄重的衣裳穿好,您和小福晋站在一起,可就跟姐妹一样的了,做婆婆没有威严怎么成呀?”
☆、544厉害的新媳妇(还有更新
岚琪怎容环春这样欺她,更加不管已做婆婆的尊重,躲在被窝里不肯起身洗漱,还是环春哭笑不得地认错求饶,才把她家主子哄起来。
坐在镜前梳妆时,岚琪惊见自己脖子下一抹红印,只等穿得厚厚实实遮盖住才安心,这要是让儿媳妇瞧见,她才真是没了当婆婆的尊贵。心中虽怪玄烨胡闹,可更恼自己没出息,回回到后来都是她自己不断地痴缠索取,光想一想,就脸红得发烫。
“娘娘,奴婢还要不要给您上胭脂了?”环春手里捧着胭脂盒,笑悠悠地扶着自家主子的肩膀,指着镜中脸蛋绯红的美人给她看,“奴婢怎么觉得,像在给四福晋上妆似的?您大清早的,这样娇羞做什么?”
“你别处当差去吧,我可不要你了。”岚琪气得打环春,脸上红晕越发散不去,还是到门前吹了会儿风才好,几个小家伙也早早起身等着看新嫂嫂,一时被他们闹腾,才算忘记了昨晚的事。
岚琪今日依旧一身朝服穿戴,端坐在正殿中,外头一遍遍消息传来,说新人已起身梳妆,又说已去宁寿宫,诸如此类,掐算着吉时,待去得乾清宫,就该到永和宫了。
布贵人一早就到了,与岚琪一道等新人前来,闲着说话时道:“听端嫔姐姐说,昨天三阿哥去景阳宫行礼时,荣妃哭成了泪人,话也不能好好说,我说你这里说说笑笑一点眼泪都没有,她们还不信呢。”
岚琪笑道:“说来也奇怪,当日看着大阿哥成婚,我都有几分动容,可是昨天看着我的儿子就要娶妻成家,我一点也不难过,满心都是喜悦,大概初二那晚在承乾宫与他话别时,该流的眼泪都流尽了。”
布贵人问:“承乾宫往后再不住人了吗?”
岚琪颔首肯定,又笑道:“昨晚皇上告诉我,胤禛给他行礼时掉眼泪了,叫皇上很感动,这小子也不知想什么呢,在我面前可没见眼泪,怎么见他父亲能那样动情。”
“是好事,能和皇上父慈子孝,可是你的福气。”布贵人赞叹不已,“咱们四阿哥,就是讨人欢喜。”
说话间,外头一阵热闹,像是说四阿哥和四福晋要过来了,布贵人竟坐不住,她可不必像岚琪那样穿戴隆重的朝服,立时撂下她往外头来,又不敢见了新人先受他们的问候,远远躲在回廊柱子后头,终于见一对新人喜气洋洋的进门来。
胤禛和毓溪都穿着朝服,两人并肩跨入,毓溪忽而拉住胤禛,伸手将他的朝冠扶一扶周正,两人一边大的年纪,男孩子还没使劲儿长个子,小两口便瞧着差不多模样,胤禛微微一笑,似乎是进了母亲的宫殿,不再如外头时那样拘谨,顺手就牵起毓溪,与她手牵手往正殿去。
里头温宸和十四阿哥跟着胤祥先跑出来,小家伙们挤在门边上,小十四突然嚷嚷:“四嫂好看,四嫂真好看。”
毓溪闻言,笑得眼眉弯弯,含羞望了胤禛一眼,稍稍挣扎了一下示意丈夫把手松开,四阿哥却不以为意,反虎着脸冲弟弟凶道:“没大没小,怎么对嫂子说话?”
温宸手里本抱着皇阿玛送她的小狗,一时欢喜不小心松了手,小狗跑出去围着新娘子又叫又跳欢脱地摇着尾巴,小宸儿跑来一把拎起小狗揍屁股,骂道:“你别吓着我四嫂。”
小公主玲珑可爱,毓溪很是疼爱,摸摸温宸的脑袋说:“嫂嫂屋子里养了好些金鱼,回头带你去看可好?”
十四阿哥十三阿哥也跑来,围着嫂嫂说要去看,乳母们忙各自上前将小主子们拉开,可不敢耽误四阿哥四福晋给德妃娘娘行礼的吉时。
毓溪赶紧摸一摸发饰首饰,生怕方才嬉闹弄乱了仪容,又看看胤禛无不妥之处,才跟着礼官和嬷嬷们步入正殿。
生母面前,四阿哥二跪六叩、福晋四肃二跪二拜,礼毕后新人入座,弟弟妹妹们来见过兄嫂,温宸公主起身后便软软地窝在嫂嫂怀里撒娇,娇滴滴地跟额娘说:“今天我要跟嫂嫂家里去。”
岚琪突然想起布姐姐来,才知道她出去后没再进来,布姐姐只是贵人身份,不用受阿哥福晋礼拜,但布贵人与岚琪情同姐妹,她还是让环春将布姐姐找来,虽不是大礼,也让胤禛和毓溪向布姐姐问了安。
布贵人欣喜万分,又见小孩子们痴缠,知道岚琪有话要和儿子媳妇说,便哄着胤祥他们跟自己走,不多久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只留一对新人坐在一旁。
儿子平日见了自己,早没有这正襟危坐的严肃,母子俩还时常依偎在一起,现在看到他们小两口并肩坐着,时不时互相望一眼,岚琪才感觉到儿子成家给她带来的失落,但这酸酸甜甜的滋味是伴着幸福而来,小两口相亲相爱,可是她最大的愿望。
昨晚新房里的洞房花烛夜,他们俩依偎着就睡了一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早晨进去伺候的宫人,收拾被褥时便有人留心那上头的事,比他们出门还早的就把消息送来永和宫,照规矩新人成婚当晚要圆房,若是不行,宫内就要有人干预教导,有些规矩是岚琪也不能僭越的,可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人情,她求得太后出面告诫内务府的人不要干涉四阿哥屋子里的事,毕竟夫妻俩年纪都小,那些事不着急在一时。
而毓溪昨晚本担心若不圆房,今日无法交代,出嫁前额娘都是教导好的,她也为此紧张了好一阵子,但胤禛跟她说,额娘担心她身体不好,前不久才又病过,他们圆房的事不着急,要紧的事她终于嫁给他。所以今日来见婆婆,她才少了几分愧疚之心。
此时香月玉葵奉茶进门,毓溪见了便起身上前接过,端一碗茶恭恭敬敬地送到岚琪身边,定了定心道:“额娘,您喝茶。”
甜美的一声额娘,岚琪直听得恍惚,方才礼官唱礼孩子们跟着跪拜叩首,冷冰冰的礼节并无几分亲情,这会儿毓溪端一杯茶喊一声额娘,才让她真正有了做婆婆的感觉,一旁环春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里头厚厚一叠银票,都是她家主子累年累月攒下的体己。
岚琪将红包塞入儿媳手中,慈爱地说:“胤禛的脾气偶尔有些小性子,大体还是温和体贴的,总之你多多包涵他,额娘就把胤禛交给你了。”
毓溪赧然点头,又端庄稳重地说:“儿臣还有许多事不懂,往后请额娘多多教导,儿臣一定悉心跟您学本事,将来离宫建府,好为四阿哥操持家务,不让您操心。”
“不着急,先在宫里玩儿一阵子,弟弟妹妹都还小,他们又喜欢你,你时常来替我教导他们,就是额娘的福气了。”岚琪嘴里说着这些话,心神却还有些飘忽不定。
一眨眼她竟也坐在了这样的位置上,可她觉得自己的心还很年轻,与其说是儿子有了妻室往后不能再亲近让她失落,不如说是那颗不服岁月的心在躁动不安,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与玄烨花前月下,可扣上了婆婆的头衔,似乎就再不能年轻冲动,如此悖逆骨子里血液里的如火热情,难怪她浑身都不自在。
好在心思是一码事,理智之下的庄重不能少,岚琪耐心地对毓溪说了些从前不会提起的话,告诉她在宫内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胤禛再旁心不在焉地听着,很快宁寿宫就传旨,让新人过去用午膳。
一家子到宁寿宫时,荣妃也带着三阿哥和三福晋到了,三福晋果然生得美艳无比,年纪比毓溪大一些,性子又开朗,本来毓溪才是时常出入宫闱与宫内人熟悉的,可三福晋却跟谁都能亲近,一口一声皇祖母地伺候在太后身旁,把太后哄得十分高兴。
太子侧福晋因大腹便便不宜挪动,算是被这三福晋抢了平日她在太后身旁的位置,但大阿哥福晋坐在一旁没事儿人似的,只管抱着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懂去笼络人情。
这一切,长辈们都看在眼里,三阿哥一向敦厚老实,很少在兄弟中间冒出头,却得了这样惹眼张扬的妻子,看样子往后荣妃若想干预小两口的事,且不容易。
至于四福晋,早年入宫时还是粉雕玉琢的小胖姑娘,宫里人算是看着这位乌拉那拉家的千金小姐长大,近年即便入宫少,也没淡出宫里人的视线,如今正式以四福晋的身份进入宫闱,反而少了几分新鲜,小妇人又是一贯的品格言行,安安静静跟在婆婆身后,十分讨喜。
宁寿宫里只摆了午宴,吃罢便散了,荣妃和岚琪都打发孩子们回自己的住所,三阿哥四阿哥很快就要上书房去,这两天的清闲往后就少有了,新婚燕尔不宜拘束在内宫,教规矩也不急在这一刻。
众人散去后,荣妃却跟上来对岚琪说:“这些年眼里看过多少人,大多不走眼,我这个儿媳妇,必是厉害角色,我怕掌不住她。咱们早些敦促内务府在宫外选地建宅子,我怕她留在宫里会惹事。”
☆、545三福的秘密(三更到
“才多大的孩子,怎么惹事?”岚琪不免觉得荣妃危言耸听,劝慰她,“姐姐太多虑了,何况老大家的不在宫里,我家毓溪又很温顺,至于将来毓庆宫的两位,与她们未必能有往来,哪儿能有什么事,真有事,多半也是两位侧福晋自己斗法。”
荣妃却皱眉说:“我眼里见过多少人,二十多年来几乎没走过眼,这小儿媳妇我一掂量就知道不简单,胤祉是个老实的孩子,我怕他被枕头风吹得迷了方向。”
岚琪体谅她的心情,可这种事她们没法子,婚都结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儿媳妇是自己的,怎么教全在自己手上,荣妃明明身在高位,骨子里仍有几分自卑的情结,近些来好多事情上都体现出来。反观自己,岚琪渐渐摆脱这种自卑似乎是不知不觉的事,不记得几时开始不在乎自己是包衣出身,又仿佛从不曾因此卑微过,而玄烨将她的妹妹嫁给钮祜禄这样的大族做正室福晋,也是让她能挺直腰杆的缘故之一。
自然,和乌拉那拉家的亲事是当初孝懿皇后定下的,若是自己出面,也许即便她不自卑,人家也未必愿意把女儿配给四阿哥,并非皇子就一定是香饽饽,皇室中过得不如意的比比皆是,那荣妃觉得儿媳妇家门楣太高,也没什么错。
暗暗想着自己的幸运之处,岚琪便更加体谅荣妃的无奈,答应她一定多多催促内务府,何况三阿哥的婚事本是年头上就定下,虽然彼时未定婚期,但选址建宅的事一直预备着,比起四阿哥的仓促决定要好些,岚琪便道:“三阿哥的宅子若拾掇好了,就先让他们搬出去,不必等我们四阿哥了,也晚不了多久。”
荣妃是真心急着想把儿子媳妇迁出紫禁城,连声答应:“就照你的意思,先委屈胤禛他们吧。”
岚琪为让她安心,便直接就把内务府相关办差的人找来,问三阿哥的宅子几时能住人,那边盘算着接下去腊月正月工期停当,少说也要来年开春三四月里方可。好在看着虽遥远,也不过几个月的事,荣妃算是舒口气,吩咐内务府的人:“你们多多盯着让工匠麻利一些,本宫自然有赏赐。”
这件事上,岚琪处处顺着荣妃来办,虽然不明白荣妃何至于如此着急,也不想太多事地探寻根源,可没想到布姐姐隔几天就给她来到悄悄话,听得岚琪目瞪口呆。
那些话是去阿哥所的路上,万常在告诉戴贵人,戴贵人又转告给布贵人,说是三福晋不满意自己嫁给了三阿哥,董鄂氏族里本看着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总是生病,觉得她不能长寿,一心盼着乌拉那拉家的女儿病死后,能想法儿凑上四阿哥这门亲事,虽然四阿哥的生母也是包衣出身的妃嫔,可是他有孝懿皇后这位养母,那是三阿哥完全不能比的。偏偏命运弄人,没等到乌拉那拉家的小姐病死,皇帝就把他们家闺女指给三阿哥了,而在三福晋娘家的眼里,从来没看得起过三阿哥这样的出身。
“混账,都是皇帝嫡亲的儿子,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岚琪气得不行,“我说荣姐姐怎么这样反常,她做事向来不激进,这次却天天来催我找我商量,巴不得明天三阿哥他们就搬出去才好。”
布贵人轻声道:“荣妃娘娘不会是担心三福晋会勾引四阿哥吧,这也不能够啊,他们才多大,何况婚礼都成了,真有那样的事,那不是找死吗?”
“她是怕有人传闲言碎语,叔嫂之间的暧昧哪家没有?”岚琪直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时冲动想让环春把毓溪叫进来,本想叮嘱她看好门户别随便在殿阁里招待客人,但一想如此必然吓着那孩子,还是作罢,转而吩咐环春,“你派人去告诉嬷嬷,我午后去看她。”
岚琪唯一能拜托帮忙看着两处的人,只有苏麻喇嬷嬷了,婚礼之后岚琪就曾亲自带毓溪去见过嬷嬷,虽不至于让儿媳妇向嬷嬷行大礼,也叮嘱毓溪要把嬷嬷当亲族长辈一样孝敬,嬷嬷年纪大了,要毓溪多多照顾。
毓溪自幼出入宫闱,知道苏麻喇嬷嬷是怎样的存在,比起三福晋和太子侧福晋那几位,要明白的多,岚琪这些话也不过是白嘱咐,她家毓溪看着柔顺温和,却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是个闷声聪明的孩子。
这样的话,苏麻喇嬷嬷也对岚琪说了:“四福晋很聪明,奴婢对她说什么,福晋都是一点即透。三福晋的确不简单,处处都要和四阿哥屋子里比一比,出入这里的人,照着奴婢的吩咐,都以三阿哥兄长为尊,什么都是先敬着三阿哥的,纵然如此,她还是处处紧盯着,就生怕我们优待四阿哥。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养的,这才进门多久,往后日子长着呢,妯娌之间打算如何相处?幸好咱们四阿哥和四福晋是不计较的,若是她这样闹上太子或大阿哥,又或是将来惹了宜妃娘娘膝下的几位,可就不好办了。”
岚琪将布姐姐那番话告诉苏麻喇嬷嬷,嬷嬷也是一惊,连声向岚琪保证:“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看紧这里的人,不许他们传出任何难听的话,左右三阿哥明年开春就搬出去了。”
“谁能想到有这样的事,如今的孩子真是一代比一代强,我那会儿这年纪时,能懂什么呀?”虽然有嬷嬷暗中帮助,岚琪仍然忧心忡忡,与荣姐姐感情甚笃不假,可终归有对自家孩子的护犊之情,就怕儿媳妇被三福晋欺负。她这位德妃娘娘,昔日不也被恭亲王福晋奚落过么,她家岚瑛在钮祜禄家,也整天和妯娌周旋呢,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能简单太平。
岚琪来阿哥所看望苏麻喇嬷嬷这日,正好是新婚的阿哥和福晋们回门的日子,新人离宫在娘家不能待过午后,他们中午用了膳就该回来,岚琪只带了环春一人简行而来,若没人通报,并不知她就在这边,反而她们很快就能得到两边回宫的消息,岚琪不愿三福晋特特过来给她请安,便打算趁她们不注意时就回永和宫。
没想到等了半天,嬷嬷手下的宫女却传话来说,三福晋和四福晋在门外说话,三福晋的架势像是找麻烦的。
岚琪脸上变了色,她这会儿若出去,必然落得帮自家媳妇欺负三福晋的话,荣妃误会不会另说,宫里又该传闲言碎语,儿子媳妇才新婚就闹出这种事,对谁都没好处,唯有忍下不露面,让嬷嬷出去瞧瞧,想法儿别让她们见到自己。
苏麻喇嬷嬷出来时,正听三福晋说:“既然是一道出门的,也该一道回宫才好,弟妹府里比我家离紫禁城还远些,倒是你先回来了。如此旁人该怎么想我,好像我这个做嫂嫂的反而无视宫里规矩,咱们一处住着,本该互相体谅才是。”
四福晋身旁的宫女手里挎着一提食盒,看样子是要来给苏麻喇嬷嬷送点心,而三福晋两手空空,瞧那架势是特地来截着说话的,非要在当路说这些话,她似乎不怕闹得外人知道,估计是因为回宫晚了已经很尴尬,索性把别人赖上转移话题,弄得是四福晋故意叫她难堪,而不是她不守规矩。
“回宫的时辰,出门前内务府的人已来禀告,想必是去嫂嫂屋子里的人糊涂,多说了半个时辰罢,都是那些奴才的错,嫂嫂不要生气,等我告诉苏麻喇嬷嬷,让嬷嬷教训他们。”毓溪微微笑着,对横在眼前的三福晋十分客气,言语间不卑不亢字字温柔,“这事儿怪不得嫂嫂的,若是荣妃娘娘有什么话说,嫂嫂喊我一道去景阳宫,好给嫂嫂说句话,别叫那些奴才的错,让嫂嫂背了无视宫规的罪名。”
苏麻喇嬷嬷听得心里发笑,赶紧走上前道:“二位福晋回门辛苦,瞧着要变天了,怎么还不歇着去,别吹着风着凉。”
毓溪拉了身边宫女说:“嬷嬷,我额娘给您带了些自家做的点心,都是酥酥软软的合您的牙口。”
边上三福晋立时变了脸色,她虽不愿尊敬苏麻喇嬷嬷这个老婆子,可家里也敬告过她,苏麻喇嬷嬷是连皇帝都当祖母一般敬重的人,容不得她一个晚辈摆出主子的架势颐指气使,此刻也软下脸说:“也给嬷嬷带了些东西,这就让宫女去拿。”
嬷嬷惦记德妃娘娘在里头等着,唯有道:“二位福晋平安归来,奴婢要去宁寿宫向太后复命,等奴婢从宁寿宫回来,再来谢福晋们赏赐。”
毓溪便笑道:“不如我陪嬷嬷走一趟。”她话才说出口,三福晋已上前搀扶了苏麻喇嬷嬷,热络地说,“正要去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呢,我也和嬷嬷一道去。”
如此一来,刚还在门前要起争执的人,这就跟着苏麻喇嬷嬷往宁寿宫去,岚琪在里头听得通报,便要趁这时候回永和宫。而方才门前那番话,苏麻喇嬷嬷底下的人也悉数向德妃娘娘禀告了,岚琪听得心里一定,她这小儿媳妇,也不是好欺负的。
☆、546新婚燕尔(还有更新
然而这日的事,以及当时德妃娘娘也在苏麻喇嬷嬷屋子里的事,早晚会叫人知道,她们妯娌就在路上说这些话,怎会没有宫女太监记下来好在宫内传扬,皇子福晋回门是婚后第九日,于是三五日后,新婚才近半月,宫内就隐隐传出闲话,说三福晋和四福晋不和睦。
两位皇子福晋不和睦,挑唆的必然是景阳宫和永和宫的关系,不说外人怎么看待此事,岚琪和荣妃难免要尴尬,彼此不说明时,指不定会猜测对方是怎么想的,可是真的说清楚这件事,谁先说谁是什么态度,都决定了事情往后的发展,本来不过是年轻人几句话而已,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了不得的事。
宁寿宫里自然也听得这些事,荣妃和岚琪一向和睦友好,联手将宫内料理得滴水不漏,才有得太后高枕无忧的日子,为了更长久的安逸,她不得不在这些事上出面,便主动将岚琪和荣妃都叫到跟前,半玩笑半正经地说起这些事。
二人都有七窍玲珑心,当然会应对得体面漂亮,岚琪也不想这件事继续被放大,宁愿对荣妃多几分谦卑。可从太后面前散了,要各自回去时,荣妃却特特跟着她回到永和宫,关起门来只有姐妹俩时,荣妃眼圈一红说:“妹妹,是我对不起你,管教不好儿媳妇。”
岚琪心中倒是一定,忙劝慰:“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怎么娶了儿媳妇到现在,不曾见姐姐开心过?儿媳妇是皇上挑的,您这样子,皇上可就该自责了。”
从荣妃诉苦的话听来,岚琪觉得与其说老三媳妇太厉害骄傲荣妃驾驭不住,不如说是她的自卑心太重,压根儿就不敢对儿媳妇厉害,哪有婆婆做成她这模样的,虽说不该苛待儿媳妇,但总该有几分让她们敬畏的威严吧。
“婚虽是皇上指的,可我曾经有意无意地暗示过皇上,想给三阿哥配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那时候我想得多简单,希望儿媳妇娘家门楣高,能为胤祉将来的前途做扶持。”荣妃满腔怨艾,“都怪我,若是来个清白人家的孩子,多好。”
岚琪笑道:“姐姐这话可不对,儿媳妇就是儿媳妇,难不成小门小户清白人家来的,您就敢欺负了?”
此时永和宫里,看似被挑唆的二人正好好说着话商议如何应对将来更多的问题,宫里头的闲话却越传越多,就连书房里,如今从毓庆宫退出回到原先地方念书的四阿哥,也听见这些传言。弟弟们自然不敢多嘴,他虽不至于要费心应付无聊的口舌是非,可看到三阿哥时,难免几分尴尬。
好在三阿哥大抵是知道自己的福晋什么秉性,并没有太看重这些言论,不过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却另有好奇的事,那日在书房歇息时,三阿哥拉了四阿哥悄声问:“你和福晋还没有圆房吗?”
胤禛面色大窘,嗓子也发干,轻咳了一声问:“三哥怎么问这种事?”
三阿哥没心没肺地笑着:“我听你三嫂说的。”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弟弟的耳朵,“是不是你不会,要不要我教你?”
四阿哥脸色飞红,急促的心跳里带着几分怒意,便是亲兄弟也不该过问这些,老三真是憨实的有些傻了,可他作为弟弟怎好责难兄长,只是闷闷地道一声:“毓溪身子不大舒服而已。”
这日从书房退回,因父亲召见,兄弟几个在乾清宫待了一阵子才退下,彼时太子与大阿哥也在,四人离开时,大阿哥问太子:“侧福晋可是要生了?”
太子应道:“大概是腊月上旬。”
大阿哥又说:“我记得新侧福晋定了腊月初七进宫,毓庆宫里可要喜上加喜了。”
胤禛和三阿哥都立在一旁不说话,大阿哥突将矛头指向他们,带了几分戏谑,作弄弟弟们:“你们两个小家伙到底长齐全了没有?新婚燕尔的,日子可过得滋润?”
这话暧昧又不正经,三阿哥会意憨憨笑着,胤禛则板着脸,他想此刻若是连大阿哥都来问他为何不与福晋圆房可怎么好,幸好大阿哥玩笑归玩笑,不至于像三阿哥这般没脑子,嘻嘻哈哈几句后便散了。
回到住所,妻子不似平日那般站在门内等他,熟悉的倩影没有映入眼帘,胤禛莫名就觉得不安,才要开口问福晋哪儿去了,小和子已经打听来了话,麻利地禀告主子,说是下午内务府将两处的东西送颠倒了,三福晋把内务府的人好一通训斥,又要四福晋也说些什么,被四福晋拒绝,结果三福晋就怪四福晋做老好人让自己下不来台。虽有发生几句口角闹得不怎么好看,但四福晋忍了并未起争执,可没多久德妃娘娘就派人把四福晋叫进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小和子忧心忡忡地问:“四阿哥,德妃娘娘不会为了这事儿责罚四福晋吧?”
胤禛眉头一紧,满心浮起护妻的念头,冲动之下转身就往外走,想去永和宫把妻子带回来,可人才走出门就冷静了,他这样没头没脑地跑去,必然要先伤了额娘的心,沉下心好好想想,到底还是折了回来。
在屋子里闷坐着,想到今天三阿哥问自己的话,想到大阿哥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心里隐隐觉得,他一天不和毓溪圆房,这类的事就会越来越多,自己也罢,毓溪若是被人当面这样说,她该多伤心难过。
此时永和宫里,阿哥所已有消息传来,说四阿哥回去了,娘儿几个本都盘膝在暖炕上玩耍说笑,因温宸缠着嫂嫂不让走,一拖就耽搁到这会儿,此时听环春禀告,小福晋粉面微红,害羞地垂下脑袋,到底才新婚不久,脸皮子薄得很。
岚琪吩咐永和宫内的人好生将四福晋送回去,临走时又叮嘱她:“额娘不许你们欺负别人,可也不见得非叫别人欺负,但凡是有理的,哪怕打破了头额娘也会给你们撑腰,只要不是你们惹是生非,不要怕额娘会责怪你们不懂事。”
毓溪心里很高兴,乖巧地答应着,心里因念家里的夫君,匆匆就辞别了婆婆。
环春几人将四福晋送到门前,折回来时笑悠悠对岚琪说:“咱们福晋真是可爱极了,一提到四阿哥,小脸儿就红扑扑,眼珠子忽闪忽闪可漂亮了,好像天底下就咱们四阿哥是宝贝。”
岚琪亦是满心欢喜,感慨道:“乌拉那拉家的人真是费心教导了,这孩子瞧着柔顺乖巧,可心里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自视尊贵不轻易把那些人放在眼里,我估摸着在她看来,三福晋几个如同……”
最后的话岚琪没说出口,再不招人喜欢,也毕竟是皇帝和荣妃的儿媳妇,她怎么好说人家是跳梁小丑,可今日将毓溪叫进来问话,儿媳妇从容淡定的态度,让她再次明白曾与玄烨商讨的“尊贵”是什么意思。
儿媳妇果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同样年纪时,岚琪自知远不如她,那往后一年一年岁月沉淀,毓溪必然能有更稳重坚强的心智,小两口间的事,真真不用她操心,岚琪自认这是老天的赐福,很是感恩。
这晚玄烨传旨要来永和宫用晚膳,岚琪因心情好,便乐意伺候他,但也促狭地派人特地去问皇帝在不在永和宫留宿,顶好是吃了饭就走,结果梁公公亲自跑了一趟永和宫,把皇帝原话带给德妃娘娘说:“要不你来乾清宫,朕留你住下?”
反而弄得岚琪在奴才面前没了脸面,一时不许底下人准备膳食,急得环春几人不知怎么好,等皇帝驾临时,永和宫里灶凉水冷,连口热乎的饭也没有。
可玄烨早就料到岚琪这点不值一提的小心思,一路从乾清宫来时,把御膳也搬过来了,浩浩荡荡在永和宫里铺张开,他心情甚好地坐在桌前,指着上百道的菜说:“给朕布菜,那里的海参是福全今天才送进宫的,赶紧叫朕尝一尝。”
岚琪立在边上不肯挪动,环春怕主子弄巧成拙,便主动上来为皇帝布菜,一面让试毒的太监尝过,一道道工序都是御膳上的规矩,做着做着,竟看她家主子往皇帝边上一坐,一本正经地跟着一道用起来。环春都不敢正眼去看,时不时偷瞄一眼,却看到皇帝把自己碗里的才拨到她家主子面前,嫌弃地说:“不好吃,你吃了吧。”
环春心里直发笑,她没怎么见过四阿哥和四福晋婚后的生活,可是瞧自家主子跟皇上的架势,十几年如一,皇上孙女都有三个了,主子也是做婆婆的人了,可两人凑在一起,总还是新婚燕尔一般,丝毫不见岁月在他们的情分上留下什么痕迹。
环春将松茸鸡丝羹给试毒太监尝过无误后,便端来皇帝面前,正听皇帝轻声对她家娘娘说:“老是发脾气,眼角可要长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