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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后宫叫德妃

_22 阿琐(当代)
香荷手里忙碌着,大概也是侍疾累了有些怨气,不自觉地便说:“常在她饮食清淡,起居有定数,我也算尽心伺候的,实在不晓得几时着的凉。温妃娘娘出门前请我家主子一起用膳时还好好的,结果夜里不知怎么的哭了大半宿,第二天就不好了,一直到现在,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说这些时茶水妥当了,两人一同过来,却见惠嫔气哼哼地出了门,香荷怯怯地说:“娘娘要走了吗,您喝一杯茶吗?”
“还喝什么茶?”惠嫔很恼怒,可一想这里毕竟是咸福宫,温妃手边的人未尽数都走,赶紧又收敛情绪,端得大方说,“好好伺候你家常在,温妃娘娘不在家,缺什么要什么,来长春宫说一声就好。”
香荷不敢挽留,恭恭敬敬地送出门,日头毒辣辣地晒着,打伞都不顶事,惠嫔心情很不好,一路回去,从翊坤宫门前过时,却见宜嫔扶着桃红在外头走。
彼此相见,倒是宜嫔大方,笑着说:“姐姐好久不见,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坐肩舆,中暑可不好。”
两人并未交恶,惠嫔当然也有好脸色,反问她:“你怎么出来了,太医说身体好了吗?”
宜嫔的身体未见痊愈,苍白的脸色仿佛不怕毒日暴晒,更仰面看了看太阳说:“太医让我出来晒一晒,时间不能长,半刻功夫就好,这里有穿堂风,站着凉快些。正要回去了,姐姐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算着日子,郭贵人的七早就过了,宫里时下人少,惠嫔不必再多顾忌,便上来挽着宜嫔进门,只听她说:“皇上从昌瑞山回来时,还说夏天等我再送汤羹,可突然就避暑去了,难不成我每天准备好了让人送去瀛台?一路日头晒过去,都要馊了。”
惠嫔听她这样说,知道心里不舒服,只能劝:“你身体养好后,哪儿不能去?”
宜嫔苦笑:“听说姐姐也去过瀛台?我进宫这么些年了,还没去过呢,老在紫禁城里住着,闷死了。”
且说瀛台为明成祖朱棣所建,原名南台,至清顺治年间,顺治爷取人间仙境之意,改称瀛台。瀛台拥水而居,山石花草天水一色,楼阁亭台金碧辉煌,宛若海中仙岛,是以避暑圣地。今次皇帝奉太皇太后、太后至此避暑,更拟定七月设宴庆功三藩大定,估摸着中秋后方才归来,宜嫔说她一直只在紫禁城里住着,岚琪却是连着两年,都不在宫里度夏。
此行皇子公主皆随驾,太子和大阿哥每日照旧念书写字不得荒废,三阿哥和荣宪随着端嫔,两个孩子一心稀罕这里新鲜好玩,又与端嫔亲昵,也都不惦记亲娘。其他阿哥公主照旧随母亲起居或有阿哥所乳母嬷嬷照顾,在这里除了住的地方不同,规矩没宫里头大,一切照旧。
而皇帝听政亦不懈怠,大臣奏本每日俱送至瀛台,旁人只当皇帝度夏避暑,必然悠闲逍遥,实则玄烨日夜勤政,与在宫内无二。
岚琪随驾来,大多时候都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奉,因佟贵妃、温妃也随行,玄烨不可能对她专房专宠,好在岚琪自己也不大计较,偶尔玄烨在她屋子里住,两人便说说笑笑,自有几番甜蜜不足与外人道。
这一日大雨,岚琪离了玄烨身边,本要去太皇太后跟前,奈何行至半路狂风暴雨,让她寸步难行,只能勉强躲雨,而躲雨的地方,恰住着温妃和八阿哥。因电闪雷鸣八阿哥啼哭不止,可温妃听说德嫔在门外躲雨,便径自到门前来说:“进来坐呀,你这样在外头躲雨,人家还当我不让你进门呢,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来帮我哄哄八阿哥。”
这般不得已才进了门,冬云领着宫女给德嫔娘娘擦干身上的水,送来一碗姜茶,岚琪喝罢了八阿哥还在哭,温妃围着乳母转悠,一直絮叨着:“他怎么哭不停?”
岚琪没有过来瞧,只在外头坐着等,不久八阿哥哭声渐止,温妃才疲倦地出来,明明大雨降暑,她却燥热地让冬云拿凉茶来喝。
“这孩子几时才能不哭不闹,六阿哥还这样吗?”温妃恹恹地问着,更自言自语,“八阿哥来了后总是哭闹,早知道留他在宫里不带来了。”
岚琪不语,一直看着外头雨势,只想快些离开,她们随驾来到瀛台后,分居各处,岚琪各处都逛过,连佟贵妃的居处也带着六阿哥去过,却一直没来过温妃这里。
“不过是瞎想的,出门时觉禅常在就病倒了,留着八阿哥也无人看顾,皇上也不会答应。”温妃还在嘀咕孩子的事,见岚琪心不在焉,突然笑道,“你知不知道觉禅氏为什么病的?”
岚琪一怔,目光对上了温妃,她的笑容里透着些许得意,却猜不透为了什么高兴,她只能摇头:“臣妾未曾关心过觉禅常在,何况她虽娘娘而居,娘娘若不知道,臣妾更不知道了。”
温妃将领子松一松透气,拿起团扇轻摇,面上笑着:“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病。”正好冬云送来凉茶,她挥手示意宫女们到别处去,环春跟着岚琪,见这情形也不得不走。
屋子里只剩下岚琪和温妃,前者心里略有毛躁,可温妃却突然亲昵地凑过来,和岚琪坐得很近,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出宫前听得的,简直匪夷所思。”
岚琪后悔为何不顶着风雨回去,这下又不知要听什么麻烦事,可当她不得已地听温妃说完所谓的“秘密”,直觉得背上阵阵发凉,一时乱了方寸,便离座屈膝,恳求温妃道:“臣妾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恕罪,只是这件事请娘娘听臣妾说几句,关乎觉禅常在名节,关乎皇上的声誉,您可再不能对别人说了。”
温妃啧啧:“你快起来,是觉禅氏和纳兰容若旧情不断,又不是你,你瞎紧张什么?何况他们少年时青梅竹马的事,也非秘闻,不过是没人打听没人提起来罢了。”
岚琪心中惴惴,她曾经警告过觉禅氏,就如温妃此刻所说,他们的过去不是秘密,只是没人提起,可一旦提起来,保不住就是祸端。
温妃兀自说着:“我本来还不信呢,出门前和她一起用膳,说起纳兰容若从江南带回来一个女子养在私宅,被明珠察觉盛怒的事,她当时脸上就很难看,夜里我听见有哭声,隔天一早就病了。想想她也真可怜,怪不得她对我说,她是敬畏皇上,连皇上的脸都不敢正眼看的。”
岚琪听得心惊肉跳,但想起当日她撂给觉禅氏的话,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说过了不再管,不能再让这种事牵制。
“怪不得她长得那么美,皇上明明也挺喜欢的,突然扔到我那里去不管不顾了,而她一点博宠的心都没有。”温妃感慨,“宫里其他女人,长得不怎么样的还成天盼着皇上能多看她们一眼,她仙女一样的人,却心如止水,一直也奇怪,如今算是弄明白了。人家的心,根本就不在万岁爷身上。”
岚琪抬头见外面乌云散了,知道一阵雨就要过去,便起身要告辞,可温妃却跟在身后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对别人讲的,这宫里不是人人都能说心里话,我明白。”
岚琪回眸看她,福了福身子道:“娘娘方才说什么,臣妾都没听见,臣妾说了什么,也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雨停了,臣妾要走了。”
温妃却道:“惠嫔总是偷偷摸摸去找觉禅氏说话,我虽不与什么人往来,也知道惠嫔是个有心计的人,你要小心她。”
岚琪不解,温妃却淡淡一笑:“我虽然希望皇上多多来看我而不是去看你,可我不会害你,但别人怎么想的,就保不准了。皇上说他会帮我查药被调包的事,可见不是皇上不让我有身孕,就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你看这宫里,人心多险恶?”
  ☆、187养在外宅的小妾(还有一更
在岚琪的记忆里,温妃对自己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我不会害你”,这样的话头一次听还会有些许动容,可听得多了,只会让人背脊发凉。
“臣妾告退。”岚琪转身要走,却又听温妃在背后问,“我就这样让你讨厌,为何不能像与端嫔、布贵人那样与我相处?我在想,皇上那么喜欢你,你们的喜恶必然也相近,你讨厌我,那是不是皇上也会同样讨厌我?”
岚琪定在原地,温妃在与她说话,她不能失礼地拂袖而去,沉了沉心转来说:“臣妾怎会讨厌娘娘?皇上更不会。是臣妾自知身份悬殊,才端得分寸,而端嫔和布贵人她们,从前与臣妾经年在同一屋檐下,交情必然不同于旁人,娘娘愿与臣妾交好,是臣妾的福气。”
“那你为何对我不理不睬,敬而远之?”温妃着急地凑上来问,“上一回喝了茶,你就再也不来了,难道如宫人们所说,你嫉恨我屡次三番把皇上从永和宫请走?”
岚琪很无奈,又不能与她撕破脸,哪怕无所谓什么情分,身份地位的差别,她也不能对温妃说无礼的话。心里只叹息,温妃若能一辈子如当年那样伪装的孱弱怯懦该多好,那样的人还会让人生出保护照顾的心,而她如今所谓的真性情,实在叫人吃不消。
“臣妾不会这样想,而娘娘您的性子,也不是爱听宫里人闲话的,既然如此,何必把闲言碎语当真,还请娘娘放心,臣妾从没有那样的想法。”岚琪慢慢朝后退,又福一福身子道,“太皇太后还等着臣妾去回话,娘娘有什么指教,臣妾下回再聆听,夏天还没过去,在这里的日子还很长,总有机会说话。”
撂下这一句,岚琪再不管不顾,外头的雨还未完全停歇,就头也不回地就冲进雨幕里,远处等着的环春瞧见唬了一跳,打了伞就追过来,可之后的路走得急,她身上虽没有淋湿,鞋袜裙裤还是湿透了,这样狼狈不能去见太皇太后,岚琪只能先退回自己的屋子。
沐浴更衣,等岚琪收拾妥当,外头大雨已收,又见阳光绚烂,斜斜一道彩虹插在云间,可风一吹就散了,岚琪喊环春来看时,只剩下蓝天白云。
“都说彩虹是往天界的桥,主子是有福的人,才瞧得见,奴婢一个凡夫俗子,怎么看得到。”环春笑着哄她,又问是不是即刻去见太皇太后,怕那里等急了,可岚琪却懒懒的,推了她说,“被温妃娘娘那一闹,我怕去了跟前露在脸上,你就去说我午膳陪皇上吃多了噎着了,要歇一歇。”
“那您就去屋子里歪着,不然太皇太后派人跟奴婢回来,若瞧见您好端端的,才要闹笑话。”环春答应,扶了扶发髻拿了伞就出去,这里比不得紫禁城里宫阁遥遥相聚,一来一回眨眼功夫,岚琪坐着看紫玉打络子,紫玉一根还没做好,环春就回来了。
“太皇太后歇午觉了,苏麻喇嬷嬷也不在跟前,奴婢就没多嘴,想着您也不必过去,等傍晚再去不迟。”环春说着,一面放下一只大香瓜,笑着说:“奴婢去拿井水湃着,前天万岁爷来说瓜太热不好吃,今晚若再来,就有凉的吃。”
“你怎么什么都记着,我都懒得记了。”岚琪慵懒地笑着,手里团扇轻摇,想着玄烨来时两人的乐子,心情才好,冷不丁又想起刚才见到的人。
温妃看自己的眼神的确毫无敌意,可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岚琪实在受不了,仿佛每看一眼,她都在说:你把皇上让给我一些可好?也非岚琪小气多心,这样的事女人本来就敏感,更何况她们还是共侍一夫的女人,这种感觉就更敏锐,至少端嫔娘娘和布贵人她们在身边时,岚琪从不会这样想。
再想起温妃说觉禅氏病倒的缘故,她本不关心咸福宫的事,是来到瀛台才知道她病了,本以为是自然的着凉不舒服,并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觉禅氏必然是心病。
正叹气,外头有笑声传来,听见奶声奶气的咿呀,还有端嫔在说笑:“她倒偷懒,如今把六阿哥都撂我那儿了,我那里成阿哥所了。原来你家主子才是来受用的,我来做老妈子的?”
说话人就进来了,端嫔怀里抱着胤祚,小家伙一见亲娘就要抱抱,脸上有泪痕,端嫔坐下说:“醒了午觉不见你,哭得厉害,我就抱来了。”
“辛苦姐姐了。”岚琪哄着儿子,小家伙软软地伏在额娘怀里,似乎是午觉还没睡饱,又倦倦思睡,时不时用手揉着眼睛,岚琪哄了他几声,轻轻拍着就真又睡着了,乳母这才来抱走。
“一上午几个孩子疯玩,累坏了,胤祉他们都还睡呢,怕给吵醒了所以给你抱来,你若是忙,一会儿我再抱回去。”端嫔喝了茶,苦笑着,“被他们叽叽喳喳吵了一上午,我耳朵现在还在响,想也睡个午觉,就是心静不下来。细想想万岁爷让我来干什么,还不是给你挪空儿,当老妈子使唤?”
岚琪笑着亲手剥葡萄给她吃,一面说:“万岁爷讲,放眼宫里能托付照顾阿哥公主的,只有姐姐了,我也是毛毛躁躁的,孩子们在您身边最妥当,我想管万岁爷还不让我碰一下呢。”
“哄我的?”端嫔吃了葡萄,夸赞很甜,更笑着说,“便是哄我也高兴,我和荣姐姐年纪都不小了,能叫万岁爷还记着,心里就比吃了蜜还甜。”
岚琪与她玩笑几句,本不想提遇见温妃听说的那些话,可她知道端嫔与荣嫔走得近,而荣嫔在宫里知道的事也最多,便随口闲聊,话赶话地说起:“方才从皇上那儿退回来时,正遇见明珠大人,听见几句李公公和他说的话,问他们家公子的事儿可妥帖了,只听见明珠大人唉声叹气的,也不晓得怎么了,他们父子俩可都是皇上的能臣,他们若有什么事,就该皇上叹气了。”
端嫔果然是知道的,自己也动手剥葡萄,一面告诉岚琪:“出门前荣姐姐来跟我交代荣宪和胤祉的事,就聊到纳兰家的大公子,说是闹了大笑话,私自在外宅养小妾。你晓得的,如今纳兰家的大少奶奶是什么出身,还是万岁爷指婚的。虽说这位少奶奶性子是好的,可娘家人厉害,谁容得自家姑娘在婆家受委屈?若是纳入府做小,便另说,你这弄个外宅养着,两处宅子,算平起平坐?娘家的人往明珠府一闹,明珠大人气得半死,可又不能把那个女人怎么样,毕竟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岚琪暗自唏嘘,竟真有这样一件事,再想纳兰容若千里迢迢从南方带回来,必然是极喜欢的,难怪觉禅氏听见了要病倒。她这里旧情未断,人家已另有新欢,若说家里早有少奶奶和妾室,皇帝赐婚也好,家族长辈送的也罢,都非纳兰容若能自己做主的女人,估摸着觉禅氏还想得开,可如今他自己千方百计带回来的女人,若不是喜欢的,怎么敢有破坏家风的胆子养在外头?
端嫔吃了四五个葡萄,唤宫女打水给她洗手,继续絮叨着:“荣姐姐说,明珠府里的意思,是让人把这女子送回去,哪儿来回哪儿去,可纳兰容若不答应,说要么接回家要么就养在外宅,父子俩闹得不可开交,少奶奶娘家又咬着不放,不断给明珠府施压,就差一步吵到万岁爷跟前来了。当然啦,明相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容得这种事找万岁爷做主。而万岁爷不发话,明珠又权倾朝野,也不敢有人说三道四,不至于闹得人人皆知。”
“是啊,今日若非听李公公和明珠大人说几句,我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岚琪应着,心中一个激灵,笑道,“那惠嫔娘娘一定知道了吧。”
“当然知道了,荣姐姐这里一大半还是惠嫔说的呢。”端嫔啧啧道,“我听说明珠夫人昔日入宫,走路都是大摇大摆的,可前些日子进宫见惠嫔,都偷偷摸摸走,听惠嫔说一见她就哭,说儿子的前程毁了,让惠嫔给出出主意。我们这儿当闲话说的,不敢插手朝廷的事,可有件事儿挺奇怪的,万岁爷从前多器重纳兰容若,去哪儿都随身在一起,如今怎么不闻不问,听讲他赈灾回来,皇上连一句褒奖都没有,可其他赈灾官员都得了奖赏,人说是把他漏了,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什么事。”
岚琪点头道:“兴许皇上另有打算,这事儿就不该咱们操心了,可都是女人,我挺好奇纳兰容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之后会怎么样,明珠大人可别发狠,把她怎么着了。”
端嫔笑道:“纳兰容若是个大孝子,可这件事上还真倔,我们都等着看下文呢。不过你说的也对,都是女人,那个江南来的女子,可别到头来连小命也保不住。”
  ☆、188四妃之位(三更到
“明珠大人最谨慎,断不会有闹出人命的事,只是觉得不论是家里的少奶奶,还是外宅那位女子,都有苦说不出,很可怜。纳兰容若允文允武的人,聪明一世,怎在儿女情长上这样糊涂。”
岚琪随口说的,心里却不得不想到宫里那一位,想她从不着调的温妃嘴里听说这些事,还不定是怎样一番说辞,闹得要病了,是该多伤心?
“妹妹,还有件事儿你听说没有?”端嫔又想起什么来,面上有几分喜色,笑着道,“万岁爷要在瀛台赐宴庆功,之后接连着还有好事儿,恐怕再过半年,我得喊你一声娘娘了。”
几句话岚琪听得懂,而她本就比谁都先知道皇帝要大封六宫的事,自己的确是要做德妃娘娘了,可一想,难道端嫔姐姐,是没资格封妃的?
只见端嫔拿扇子掩了嘴,轻声道:“传闻皇上要大封六宫,都在议论,皇上会不会立后,我和荣姐姐觉得立后看着悬,但凤印是一定要有人拿了。宫里如今这光景,一定还是给佟贵妃,若是不立后,大概要封皇贵妃,那是位同副后的位置,六宫只有一个,往后这宫里,也算有女主人了。”
岚琪只管静静听着,不知者一般附和:“贵妃娘娘本就尊贵,该是她的荣耀。”
端嫔且笑:“这是自然的,就是想会不会再提拔温妃,若是她也晋封,四妃之位就能多一个,这样算起来,荣姐姐才能妥当。”
“荣姐姐生育皇子公主,又是早年就在万岁爷身边的,怎么还会不妥当?若是真如姐姐说,皇上要大封六宫,四妃之位必然有她。”岚琪不解,疑惑地问,“可姐姐这话,怎么听着没底气?”
“你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自然不同,且看看旁人呢?”端嫔说得直率,彼此这么久在一起了,也不必藏着掖着,她掰着手指头数,“我和荣姐姐这么多年,先是惠嫔入宫后一起升了贵人,再与新来的宜嫔一同升了嫔位,而惠嫔和宜嫔都出身贵族,又都生育皇子,不管五阿哥养不养在翊坤宫,总是她生的,所以若有封妃的事,她们两个,皇上是要做给朝廷看的。”
端嫔说的头头是道:“再剩下两个位置,温妃若是不动,另一个难道让你和荣姐姐争破头?荣姐姐如今虽不大侍奉皇上了,可年资比你高,宫里的事又料理得面面俱到,皇上不会做伤人心的事。这样子的话,只有把温妃也升一升,空出一个位子来,不必你们俩争了。”
岚琪心里笃定自己的妃位,可不敢露在脸上,只有敷衍说:“我的嫔位是后来才得的,宫里还有其他娘娘的,僖嫔敬嫔她们也出身贵族,这事儿可不好说,姐姐往后还是别提了,眼下一点风声都还没有呢,万一皇上听见不高兴,怪咱们多嘴。”
端嫔笑道:“是好事,没什么不高兴的,至于那几位,和我一样没有子嗣,出身高贵也没用,太皇太后也不会答应。”
岚琪无奈,“这样说来,荣姐姐也知道了?”
“知道,恐怕惠嫔她们也该想到了,就看皇上几时松口,几时准备册封典礼,照着旧年的习惯,大概要到年底了,总是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先犒赏,皇上有一阵子要忙呢。”
端嫔摇着扇子,面上有宁静的喜悦,慢慢说着:“我和荣姐姐当年一同去乾清宫做宫女,那会儿是真不晓得将来会怎么样,几位辅政大臣都凶得很,鳌拜的眼神刀子一样,看我们一眼胆儿都要被吓破了。想想我们出身低微,未来有了正经名分又能怎样,盼啊盼的,好在荣姐姐还没老,也有她的妃位了。”
岚琪看她神情,满是虔诚而喜悦的祝福,当年还传说她们不和睦,真真是同甘苦过来的姐妹,哪怕端嫔的前程止步于此,她也乐意看着好姐妹平步青云。瞧见这知足常乐的美好,岚琪难免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恶毒坏心眼的王嬷嬷,她曾经啰嗦布姐姐的几句话,实在有道理。
端嫔感慨罢了便玩笑:“你若是成了德妃娘娘,可要好好请我吃酒喝茶,也不能在我面前尊大摆谱,好歹我还曾是你宫里的主位呢。”
岚琪笑道:“那也得姐姐给我行礼喊一声娘娘了,我才有酒有茶给你吃。”
端嫔拿团扇在她脑袋上一敲,笑嗔:“看你轻狂,往后咱们可还是好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之后又看几样针线,直到布贵人派人来请端嫔,说孩子们都醒了要她回去,端嫔才动身要走。偏巧胤祚醒了,岚琪也要去伺候太皇太后,就又哄了端嫔帮她把六阿哥带过去,众人嘻嘻笑笑地散了,待到太皇太后跟前,老人家午觉早醒了。
“听说有宫女瞧见你午后在雨里走,好好的不撑伞做什么?”岚琪来时,太皇太后正用点心,瞧见她就问为何淋雨,倒是让她一惊,怎么连这事儿老人家都能知道,可再想想瀛台到底地方小些,果然做什么都在人眼里,好在不是什么要紧事,又不想提温妃,只笑道,“实在太热了,臣妾就想凉快凉快。”
“胡闹,伤了身子。”太皇太后责怪她,让她坐下也用点心,可岚琪和端嫔喝了一下午的茶,哪儿还有胃口,便问老人家夜里想吃什么,说玄烨晚上要过来用膳。等太皇太后点了几样,她便往膳房去,这里比不得宫里有小厨房开灶,好在也不远,她亲自吩咐打点,再折回来,进门就听见太皇太后在与太后说话,太后许是她离开后不久来的。
婆媳俩见岚琪回来,也没让她回避,太后继续说着:“这件事毕竟是明珠家里的事,而皇上不会不知道,知道了不干预,就是不想管闲事儿,臣妾何苦再去提醒皇上,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悠悠点头:“你想的不错,她也是病急乱投医,连你都来求了,可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一个女人,也值得大惊小怪。这些年见她总和惠嫔走得近,不晓得是不是惠嫔给她出主意,让她找来这里求你。”
岚琪立在边上听,猜测该是纳兰容若的事,听这话,该是明珠夫人求上太后了,可这事儿太后怎么管?说到底,应该还是想让皇上理会他儿子。想想人家有功无过,却被硬生生晾着,还不如做错事挨骂受罚来得强,最怕就是不理会撂着不管,那样才是没盼头的,明珠夫人大概就是觉得没盼头,才什么门路都来走走的吧。
之后太皇太后与太后又絮絮叨叨说几句,没再多讲这件事,也没刻意对岚琪说什么,等夜里玄烨过来用膳,祖孙俩说说太子和大阿哥念书的事,又说近来外头的趣闻,岚琪在边上伺候,渐渐听着笑着,也把这一茬忘了。
只等夜里太皇太后打发他们都走,岚琪才与玄烨有时间独处,人家握着手就不放,岚琪还笑:“中午才和皇上一起用膳的,怎么夜里又拉着手不放了?”
玄烨不理睬她的矫情,拉着直往蓬莱阁去,说今晚为了之后赐宴提前布置水上花灯,之后赐宴时岚琪未必能列席,今晚就先带她来瞧瞧。一行人往蓬莱阁走,夜里白天的暑气散了不少,但风吹在身上还是暖暖的,走了半程岚琪就出汗,正想让玄烨走慢些,见前头有侍卫巡逻过来。
照理说该是侍卫停下等皇帝过去,可玄烨却突然停下,更摆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上来,前头一队侍卫匆匆到跟前,岚琪自知身份往后退避开,但皇帝身边灯火通明,她渐渐退到暗处,反看到了侍卫前头为首的,竟是许久不见的纳兰容若,不免讶异,不是说皇上一直没再用他?
这边玄烨见容若行礼,淡淡一笑:“明珠的动作实在快,朕不过早晨应了他一声,他夜里就把你打发进来了?听说你们父子近来不和,给朕说说,你怎么忤逆明珠了,让他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能气得吹胡子瞪眼?”
容若单膝屈地,一手护着佩刀,听见皇帝这句似玩笑又似挖苦的话,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皇帝旋即就说:“起来吧,随朕去蓬莱阁,那里正布置花灯,你在江南那么久,看尽了园林山水,给他们出出主意,不要弄得花里胡哨的土气。”
容若起身,玄烨拍拍他的肩膀,仿佛将旧事一笑而过,两人往前走,渐渐走远岚琪就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而她自己一时不知该进该退,总算前头随驾的梁公公跑回来,恭敬地说:“万岁爷请娘娘回去先歇着,万岁爷和纳兰大人看过花灯后,就去娘娘那儿歇。”
“我知道了,你们好好伺候皇上,夜里走台阶看着路。”岚琪吩咐一句,心里也没不高兴,君臣相和是好事,纳兰容若虽然和宫里那一个有着前情旧事,可他真正是个人才,皇上喜欢的人,岚琪自然也不会讨厌。
她们打道回府,正走过长长的水桥,突然听见重物落水的声音,可旋即而来的不是呼救声,而是清脆琳琅的笑声,岚琪驻足听了会儿,身后眼尖的小太监已上来指,“娘娘您瞧,是那儿,好像有人在玩水。”
  ☆、189鸳鸯戏水(还有两更
夜里黑咕隆咚的,岚琪什么也看不清,身边小太监眼睛极好,还在说:“是两个人,娘娘您瞧岸上一个,水里头一个。”
这般说着,不知不觉就走近些,果然是瞧见两个小宫女模样的人,一个在水里扑腾嬉笑着:“快下来,可凉快了,这水好干净。”
岸上那一个却胆子小,怯怯地说:“你赶紧上来吧,叫嬷嬷发现我们就惨了。”
岚琪含笑望着模糊的身影,她做宫女那会儿有顽皮的心但没有顽皮的胆,只等成了皇帝的女人,才把一股子年少贪玩的性子放出来,在雪地里滚湿衣裳让玄烨撞见,被骂作死心里还乐呵呵的,而转眼就有了两个孩子,一边要有做额娘的稳重,可另一边对着玄烨时,心里头还当自己是二八小姑娘一般,说到底,就是被皇帝宠坏的。
“咱们走吧,不过是贪玩的宫女。”岚琪不打算去喝止她们,带着人就要走,可还没走过水桥,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喝斥:“哪里的宫女,赶紧上来,不怕淹死了?”
岚琪这才又驻足,边上的公公朝前跑去看了几眼,回来禀告说:“有侍卫巡逻过去,把俩宫女提溜上来了,娘娘放心吧,一会儿管事的嬷嬷会来领走。”
身边香月听见,不禁呀了一声:“这下被她们嬷嬷领回去,屁股可要遭殃了,要是打得狠,三四天别想坐板凳。”
“大热天的,可别打坏了。”岚琪心善,便吩咐身边的人,“把她们带回我那里,先收拾干净,等管事的嬷嬷来,我劝几句,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这里,没得打打杀杀。”
说罢岚琪便回去了,先头玄烨走得急,她出了一身汗,玄烨又说夜里要过来的,赶紧沐浴更衣,待清清爽爽收拾干净,身上只披了皇帝前几日送她的汉服纱衣。
玄烨一向喜欢汉人文化,汉人女子仙袂飘飘的衣裳也为他所喜,那日心血来潮弄来这一件轻盈的纱衣,让岚琪夜里当寝衣在屋子里穿,谁晓得这衣服竟十分合身,岚琪的身段窈窕柔软,烛光里薄纱下,晶莹的肌肤若隐若现,直叫玄烨看得痴了,今夜他要来,岚琪自然就换了这一身。
屋子里架起了绿纱屏风,岚琪绕过屏风坐下,屏风外头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但瞧着都吓坏了,隔着绿纱都朦朦胧胧瞧见她们在发抖,岚琪且笑:“现在害怕了?刚才跳进水里多高兴呀。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不说玩水不应该,就说这黑咕隆咚地掉进水里,万一脚抽筋上不来可怎么好?那水可深了。”
外头跪着的宫女本以为劈头盖脸要挨一顿骂,谁晓得德嫔娘娘竟如此温和,说话还带着笑意,两人对看了一眼,很是安心。
可不等她们谢恩,门外风风火火有管事的嬷嬷进来,知道惊扰了德嫔,吓得什么似的,进门就往俩丫头屁股上踹,一边给德嫔请罪,说她没管教好下人。那嬷嬷伏地絮叨:“俩丫头都是春里才来瀛台的,年纪小不懂事,奴婢天天打骂也收不住性子,还望娘娘不要见怪,奴婢回去一定狠狠教训她们。”
环春过来,在岚琪身边耳语几句,希望主子随便说几句就好,这些嬷嬷们自有管教手下的门道,若是德嫔给小宫女做主撑腰驳了老嬷嬷们的面子,往后她们就不好调教下人了。岚琪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笑悠悠对那嬷嬷说:“本也没多大的事儿,小丫头贪玩总是有的,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还请嬷嬷看在我的面子上,责罚得别太重,毕竟上头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这里,佛祖一样的人,见不得打打杀杀。”
那老嬷嬷听着忙磕头,环春便去打点了一些好处,不希望这嬷嬷在背后说自家主子的坏话,不多久便打发她们走了,回来时笑着说:“俩丫头被拧着耳朵走的,回去少不得还是要挨顿打,瞧着是可怜,可哪个小宫女不是这样过来的,想少受皮肉之苦,就要乖觉一些。”
岚琪也笑道:“所以刚才香月头一个出声,她可不是天天被你骂么?”正说笑香月这么多年还像个孩子似的性子,岚琪突然想到环春的年纪,拉了她问,“你该出宫了,是不是?”
环春一怔,等明白“出宫”两字的意思,脸上有说不出的情绪,垂首道:“算着日子,奴婢年末是该离宫了。”
岚琪满心的不舍得,可她不能把环春在这宫里圈一辈子,她也该出宫去过自己的日子,嫁人生子不再做伺候人的事。但环春走了,她身边就再没有得力的人,若让她生子后再入宫也不现实,再想想将来即便有新人到身边,时间一长,也是要走的,照她的心肠,永远也不忍心把人束缚在宫里。
“虽然入宫时的愿望,就是早日能离宫,可现在奴婢心里舍不得您,当初苏麻喇嬷嬷送奴婢来,也对奴婢说,若是跟了好的主子在宫里一辈子也不见得不好。离宫嫁人,也不晓得男人好不好,若是倒霉遇上不成器的,往后打老婆骂孩子日子过得辛苦,一辈子都没盼头。”环春面上满是矛盾,坦率地说,“但奴婢也会想,若是遇到好的人呢,就享福了。”
说完这句,慌忙又对岚琪解释:“主子不要误会奴婢的意思,伺候您也是我的福气,这是两码事儿。”
岚琪连连点头:“我怎么会误会你,当年我入宫时,也就一心盼着离宫,即便跟着布姐姐有情分,我也没打算跟她一辈子,我阿玛送我入宫时就说,等我出去给我找好人家呢。”
环春又虔诚地说:“主子,奴婢还没想好,若是想好了再和您说成不成?奴婢要是想在宫里留着伺候您一辈子,您也别敢奴婢走好吗?就像苏麻喇嬷嬷那样,跟着太皇太后一辈子。”
“你若想走我绝不留,你若不想走,我一辈子当姐姐待你。”岚琪也说得直,她心里真不愿环春离开,而这件事虽暂时搁下,环春还有一阵子能好好考虑,但今晚岚琪是放不下的,之后一个人等着玄烨来,歪在床上反反复复想这件事,想环春若走她以后怎么办,只等皇帝到了,她也没察觉。
玄烨进来时,瞧见岚琪一身纱衣歪在窗下凉榻上,窈窕的身体和雪白的肌肤在纱衣里朦胧可见,烛光摇曳,榻上美人真真秀色可餐,撩拨得玄烨心动,便欺身上来拥了她,温和地问:“哪家的美人睡在这里,可是在等她的夫君?”
岚琪才发现皇帝来了,翻身就坐起来,却毫无情趣,还撅着一张嘴,见皇帝还是外头穿的衣裳,就伸手要替他解开,反被玄烨捉了手,点点她撅起的双唇,不悦地说:“这又怎么了?近来动不动就生气,越发小性子了,朕说过多少回了,有不高兴的事就说出来,难道连皇帝也不能为你做主了。”
岚琪却硬是拉着玄烨去更衣,唤小太监来预备沐浴,只等玄烨沐浴时,她坐在边上给揉揉肩膀,才说起:“臣妾突然想起来环春到出宫的年纪了,若是顺利年末就要离宫,臣妾陪了皇上多久,环春就陪了臣妾多久,这一下要走了,往后兴许再也见不到,臣妾心里能好受吗?”
玄烨却道:“宫里留下不走的也多的是,你把环春留下不就成了?”
“那哪儿成,因为臣妾喜欢她,她就要一辈子伺候人?宫里还有规矩放人走呢,臣妾怎么好束缚她一辈子。”岚琪伏在玄烨肩头说,“臣妾就自己烦恼一会儿,人真走了,换了新人来也会有感情,嬷嬷一定还给臣妾挑能干的人,您不用为臣妾担心,至于刚才脸上不好看,难道臣妾勉强作笑,皇上就舍得呀?”
“朕才说了一句话。”玄烨气哼哼道,“你这张嘴越来越厉害,过来让朕瞧瞧。”
岚琪被皇帝用力一拉,半个身子扑在浴桶里,身上纱衣都湿透了贴着胳膊,她嚷嚷着要挣扎开,玄烨竟再用力一拽,直接把她拖进来,这一下衣服全都贴在身上,纱衣经水一泡就透明地包裹在身上,无边艳色,直叫玄烨看了心里发烫。
仲夏之夜,鸳鸯戏水,几番*缠绵,岚琪直觉得骨头都要酥软,哪里还记得环春要离别的难过,翌日醒来光想一想昨晚之事,就脸红得不敢与人说话,而环春也没假手他人,亲自将屋内狼藉收拾干净,私下里岚琪才拉着她说:“就是你我才放心,被别人瞧见,我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环春早习惯了,只管哄主子笑:“这是万岁爷疼您呢,主子更骄傲才是,有什么抬不起头的?”
岚琪自然不依,闺房之事不能与外人道,也难怪她舍不得环春,歇息半天,岚琪便往太皇太后跟前来伺候午膳,打了伞一路走过来,半道上突然有脆生生的声音喊:“德嫔娘娘。”
  ☆、190绝不能姑息(还有一更
众人循声望过去,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宫女,瞧着也就十三四岁光景,穿得是低阶宫女的服色,岚琪听着声音觉得耳熟,那宫女见德嫔娘娘停下来了,赶紧走近几步屈膝行礼,边上环春已认出来,问着:“你不是昨晚玩水的宫女吗,这会儿来找娘娘什么事?”
那宫女怯然抬头,瞧见岚琪温和的面容很是欢喜,眼中似有仰慕之色,随后就双手捧了一只荷包递过来,颇有些紧张地说:“奴婢多谢德嫔娘娘的恩典,若非娘娘昨晚替奴婢们说话,奴婢们就惨了,这只荷包是奴婢自己绣的,娘娘若不嫌弃……”
“环春,你替我拿过来。”岚琪不等这小宫女说完,就让环春把荷包拿来,之后还仔细地翻看了一下,夸赞说,“很精致的手艺,你小小年纪很有本事,可往后也要好好跟着嬷嬷做事,不要太贪玩,下回再闯祸,没人替你说话可就要挨板子了。”
小宫女很机灵,俯首叩头说记着了,瞧见德嫔娘娘不仅收下了荷包还夸赞自己手艺好,高高兴兴地退到一旁去等德嫔先行,岚琪又叮嘱她别晒太阳中暑了,才带人往太皇太后跟前来,那只荷包也让环春收好,说回去装些艾草带着驱蚊。
到太皇太后跟前时,端嫔几人领着公主阿哥们早就在了,似乎是荣宪训斥胤祉不懂事和胤祺抢东西,太皇太后笑说重孙女儿太厉害,荣宪将来的额驸一定惧内,小丫头害臊撒娇,胤祉趁机就笑话姐姐,结果姐弟俩打起来滚作一团,荣宪脸上竟是被弟弟用指甲划了一道口子。
这下才闹得不愉快了,把太医都闹腾来,午后玄烨过来看了眼,心疼女儿脸上一道口子,把胤祉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男人怎么好对女人动手,顺带把大阿哥和太子也叫过来,让他们俩往后该教导弟弟了,胤祉可怜巴巴地挨训,委屈极了就缠着端嫔要找亲娘。
原是孩子们在一起玩得有趣,太皇太后见玄烨动气,直觉得好没意思,便让端嫔领着孩子们散了,只有岚琪留下。知道玄烨还没用午膳,她去端来鸡汤挂面,却听太皇太后怪皇帝:“训斥孩子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小孩子也要脸面的,你心疼闺女也不能太惯着了,荣宪还是做姐姐的,和弟弟动手就有道理了?这丫头自小就厉害,你也该管束管束。”
玄烨只笑道:“他们都是仗着有太祖母宠,朕的话也不大肯听了。”
岚琪放下汤面,让皇帝先进膳,太皇太后又笑悠悠说:“我如今也训不得你了,身边这样疼人的在。”
昨夜旖旎的缠绵还在身上留着感觉,玄烨一见岚琪心里便甜滋滋的,笑着看过她,从她手里接过筷子时还轻轻握了一把,幸好岚琪背对着太皇太后没被老人家瞧见,可她还是又羞又急地瞪了一眼,转身来太皇太后身边坐下打扇子。
“我听说纳兰容若来瀛台当差了?”太皇太后突然说起这件事,也不在乎岚琪就在身边,问着玄烨,“他和那个什么女人的事解决了吗?实在是闹得可笑,他真是有本事,让他额娘都求到太后那里去了,怎么不来求我呢?”
玄烨大口吃着面条,很不在意,喝了两口汤咽下嘴里的面,才应皇祖母:“儿臣会提醒他,别让她额娘总往宫里走,皇祖母不要生气,是他额娘仗着自己是皇亲,擅自去叨扰皇额娘,容若一直都凭本事在朕身边的,并不理会他母亲。”
太皇太后也知道,可老人家却觉得这样不孝,还提起来说:“听闻他和明珠一直都不和,这样不孝的人,皇帝用他还是要留心才好。”
玄烨已三两下吞下一碗面,吃得满头大汗,太皇太后推了岚琪过去给皇帝打扇子,两人目光相交又是柔情,岚琪赶紧避开,只管站在边上给他扇风。
有宫女来伺候漱口洗手,玄烨渐渐收了汗,才到祖母身边坐了,笑着说:“皇祖母想想,明珠是朕的重臣,容若是朕的能臣,父子俩若和睦,对朕而言未必是好事,他们不和睦互相较着劲儿,孙儿才不怕他们父子联手,权倾朝野。虽然父子不和有悖伦理,可朕真巴望着他们别和睦。”
太皇太后眉头微震,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我的玄烨,如今都能教皇祖母了。”
玄烨心情甚好,陪着祖母说了好多话,如今云南捷报频传,七月的庆功宴势在必行,又说昨晚花灯布置在容若的建议下弄得更气势辉煌,便邀请皇祖母到时候一定列席,说她是大清国真正的国母。
祖孙俩说得高兴,岚琪专心在边上打扇子,冷不丁玄烨说她:“怎么只站着傻笑呢,朕和皇祖母说什么,你可听懂了?”
岚琪当然没能全懂,知道玄烨又欺负她,收了扇子坐到太皇太后身边去,老人家乐不可支,叫他们别处去打情骂俏,正好她身上也乏了。
玄烨却道:“孙儿还有政务,过来瞧瞧您就要走,皇祖母还是留下她好,不然一会儿若下雨,她又要往雨里去钻了,您替孙儿看着她。”
岚琪不敢顶嘴,若是两人私下里,她早招呼皇帝一车子话了,可在太皇太后面前不敢放肆,鼓着腮帮子忍耐着,不久皇帝走了,太皇太后在凉榻上歪着,岚琪给打扇子,又给捶捶腰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会儿话。
岚琪本想哄了老人家睡着就去端嫔那儿瞧瞧孩子们,可太皇太后却只是打了个盹儿,醒来想起一件事,瞧见屋子里没有不相干的人,便对岚琪说:“这个纳兰容若我不喜欢,往后他还会在宫内行走,我若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你要替皇帝看紧些,后宫的女人难免有不忠不贞的,她们不自爱别人管不着,可我容不得任何人让皇帝难堪。将来但凡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要心狠,有一个杀一个,绝不能姑息。”
岚琪听得心惊,觉禅氏的事上,她只略略和苏麻喇嬷嬷提过,嬷嬷和太皇太后是否有默契她不晓得,自己更是从未和太皇太后说过半个字,这会儿太皇太后不管是怎么想她的,事情却是托付给她了,这番话显然是针对觉禅氏,虽然指的是整个后宫,可说实在的,多少女人敢有异心?
“吓着了?”太皇太后却笑,“皇帝的女人那么多,哪儿管得过来?有一两个不要脸的也很正常,只是别人知道不知道罢了,所以玄烨这里,没有是最好,万一有,这是绝不能姑息的事,那是你丈夫你孩子阿玛的颜面,知道吗?”
岚琪点点头,狠下心应道:“若有一日臣妾管六宫之事,一定谨遵您的话,绝不姑息,绝不让宫里闹出让万岁爷难堪的笑话。”
太皇太后很满意,又略略一叹说:“那我就放心了,真真可惜佟贵妃和温妃两个,出身贵重有什么用,什么事都不值得托付。”
这样的话岚琪就不敢接嘴了,没多久苏麻喇嬷嬷歇了午觉回来,她才抽身出来去端嫔那里看孩子,这几日胤祚都放在那里,小家伙和哥哥姐姐们玩得很好,而今晚玄烨不过来,她便抱着回自己屋子里去。
谁想进门却见到乳母领着四阿哥从里头出来,胤禛本是满面的失望,乍见到弟弟回来了,高兴地撒了乳母的手就跑过来,扑在岚琪膝下,等她把弟弟放下来,牵了胤祚的手就说:“胤禛要和弟弟玩,德娘娘,今晚住这里……”
四阿哥如今能说好些话了,岚琪每回见他都觉得长大很多,不知贵妃如今用什么心思教导,至少她从未见四阿哥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行。小孩子顽皮撒娇是有的,可从前布贵人和惠嫔她们说的什么骄纵霸道却见不着,想想那天贵妃因为四阿哥划伤了奶娘的手臂,就要把他赶出宫门教训,虽然贵妃的手段有些不着调,可她的确用心在教孩子,岚琪越来越放心了。
“德娘娘一直住这里,四阿哥还是头一回来吧,睡过午觉了吗?瞧瞧身上都是汗,瀛台比宫里有趣多了,是不是?”岚琪说着,拿帕子给儿子擦汗,边上胤禛的乳母就来说,“四阿哥和贵妃娘娘闹了一下午,要看六阿哥,贵妃娘娘让奴婢给送过来,说是若玩得高兴,不回去也成,请德嫔娘娘费心照顾一下。”
“你们派个人去回话,就说请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岚琪很高兴,她也想不到自己和贵妃曾经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如今可以有些许的默契,从前那个张牙舞爪的佟妃真是不见了,虽然她的脾气依旧不大好,性子依旧高傲霸道,但似乎有了孩子心也变得柔软,从前折磨低阶妃嫔的事是再没有了,哪怕上回几个蒙古格格当面说觉禅氏最好看,她虽然不悦,事后也没拿觉禅氏如何,若是早几年,觉禅氏一定遭殃。
胤禛拉着胤祚转身又往屋子里去,小哥哥走得快,拖着笨拙的弟弟在后头,胤祚跟不上,跨门槛时一头摔下去,吓得哇哇大哭。胤禛不知所措地站在边上看,眼瞧着也要哭出来,岚琪赶紧哄,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直觉心里满满的。
  ☆、191山美人(三更到
听说四阿哥在岚琪这里,太皇太后派人来让她之后不必再过去,岚琪得以自在地哄着两个儿子吃饭洗澡,胤禛虽然还不懂生母养母,也完全不知道德嫔才是他亲额娘,可再不是早年分别再见后的陌生,也会娇滴滴地缠着她撒娇,岚琪光听他喊几声德娘娘,心就酥软了。
而亲兄弟似乎天性相合,哥哥弟弟在一起从来不吵闹,胤禛很疼弟弟,吃东西自己一口弟弟一口,而胤祚平时不大肯好好吃东西,哥哥喂的却会乖乖地吃,岚琪心满意足地坐在边上看,呆呆坐一两个时辰都不觉得腻。
夜里兄弟俩相依而眠,岚琪睡在边上给他们打扇子,两个小家伙都是肉呼呼的很怕热,睡在一起时,眼眉真是一模一样,她禁不住就会幻想孩子们的将来,更想到那日端嫔的话,若是佟贵妃成了皇贵妃,将来位同副后,有这样尊贵的母亲,胤禛便是太子之下最尊贵的皇子,想到这些事岚琪心里会有些激动,可自己也不明白在想什么。
夜渐深,孩子们都睡熟了,环春进来点蚊香吹蜡烛,岚琪悄声让她也早些去休息,环春则告诉他皇帝今晚带着贵妃去蓬莱阁看夜景了,岚琪才酸溜溜地笑:“昨晚还说带我去瞧瞧呢。”可再一想昨晚鸳鸯戏水的暧昧,心里又扑扑直跳,蓬莱阁是没去到,却是几度攀上云霄,想想心里就不好意思,赶紧掐掉泛酸的念头,拥着她一双宝贝安然睡去。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安宁,岚琪或伺候太皇太后,或陪着玄烨,而皇帝对带来的几位妃嫔都没有冷落,温妃隔几日就能和皇帝独处,终日心满意足,仿佛唯一的遗憾还是德嫔与她保持着距离,甚至私下问过皇帝为什么,玄烨心里不愿她们亲近,也只敷衍说:“她要伺候太皇太后,忙不过来。”
转眼六月末,为了七月的瀛台赐宴庆功,这里来往办事的大臣、工匠、太监、侍卫等等越来越多,不再是盛夏时的清净,又因有女眷在诸多不便,太皇太后便让皇帝派人护送诸妃先行回宫。
佟贵妃等人不敢有异议,只是唯独留下了德嫔,说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可贵妃和温妃心里难免有些吃味,而宫里的女人们更是嫉恨极了,都知道太皇太后要参加庆功宴,兴许德嫔借口伺候她也跟在身后,如此风光竟是连贵妃也没有,一时风言风语不断,佟贵妃才回宫不久,就听见说德嫔要越过她的传言。
嚼舌头的人本以为能激怒贵妃将来给德嫔些颜色看看,可佟贵妃回宫后带着儿子好好地在承乾宫里,私下里还对青莲说:“她们当我傻子,挑唆我去和乌雅氏闹?回头皇上埋怨我,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四阿哥都在我这里呢,德嫔敢对我怎么样,若是我不好了,四阿哥怎么办?”
青莲听得心里很安慰,她跟着贵妃,看着她一点点变化,心智一点点成长,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皇上的主意,当初把德嫔的四阿哥送来,真真是做了极好的事。
但不久后佟国维大人带夫人入宫请安,青莲却听说了另一件事,可这件事不等她派人去向苏麻喇嬷嬷禀告,宫里头已有人捕风捉影的察觉到。原来年末大封六宫的事皇帝已经和几个大臣商议了,更提起了八旗选秀的事,来年开春宫里又要添新人,而佟贵妃的妹妹也到了年龄,这次佟大人进宫来,就是说这件事。
彼时佟贵妃就不大高兴,反问父亲她是不是做得不好,既然已经有一个女儿在宫里了,为何还要送进来,更毫不客气地说:“钮祜禄家一双女儿送进来,郭络罗氏家也一双女儿送进来,阿玛瞧瞧她们如今什么光景?难道您也要我和妹妹之间死一个活一个才好?”
佟国维敷衍着劝慰几句,他不能告诉女儿这是皇帝的意思,话说回来,到底还是要上面点头才能往宫里送人,皇帝要和谁家政治联姻,难道还有推却的道理吗?
如此,岚琪在瀛台尚不知这些传言,宫里已经传遍了,说来年佟贵妃的妹妹要入宫,而年末大封六宫的事也渐渐明朗,如今妃位上只有钮祜禄氏一人,估摸着年底之后就要四妃齐全,可宫里有那么多在嫔位的娘娘,明年还要来一个同样出身贵重的小佟佳氏,当日端嫔掰着手指头给岚琪数的四个人,又变得模糊起来。
端嫔在景阳宫和荣嫔谈起时,也感慨说:“难不成贵妃娘娘的妹子入宫就封贵妃?不然总要留一个妃位给她吧。”
荣嫔心里不大高兴,后妃晋升终究还是看出身看功劳看恩宠,恩宠之上她比不过乌雅氏,出身比不过惠嫔、宜嫔,唯一的功劳,子嗣也好料理宫闱也罢,虽都是拿得出手的,可就是这功劳又是可有可无的,有人在乎才算是功,若被无视,就是耗尽心血也白费功夫。
“皇上不会做伤人心的事,妃位之上若没有荣姐姐,惠嫔、宜嫔也别想了,那样不公平。”端嫔也不高兴,更说道,“那日和岚琪说起来,她头一个便说是姐姐你该有这份尊容的。”
“她心底好。”荣嫔懒懒地拨弄着手镯,她渴望有和别人一样的尊贵,为了她的胤祉也要争这口气,她可是儿子将来唯一的依靠,可是听见端嫔说岚琪这样的话,又不甘心地说,“若是她让我的,我反而不想要,将来抬头低头地都觉得欠她一份人情,若是她不在妃位,我也索性不要了。”
端嫔则劝她:“尊贵总是皇上给的,选哪一个必然还要太皇太后点头,太皇太后如此器重她,眼瞧着将来六宫的事也要她来管,姐姐何苦推辞呢,您安安心心在妃位上坐着便是了。从来惠嫔有什么您也要有什么,不是吗?”
提起惠嫔,这一个夏天她在宫里待着,觉禅氏那儿缠绵病榻荤素不进,她算是寒透了心,荣嫔这里偶尔坐坐,最多还是和宜嫔在一起,或在翊坤宫或在长春宫,等皇帝要大封六宫的消息传来时,两人也一块儿商量。
说的话无非那几句,只是惠嫔提醒宜嫔:“妹妹往后也要沾手宫里的事才好,你时常该在皇上面前表白心意,贵妃和温妃都是富贵闲人的命,她们有她们生来的尊贵,咱们也该有咱们争取的。”
宜嫔却冷笑:“一整个夏天都没见到皇上,大家都回来了,乌雅氏还一个人在那里,皇上真是一点也不腻歪,这都多少年了还这样喜欢,我又去表白什么,连面都见不上,还提什么表白。”
“你瞧瞧咸福宫那一位呢?”惠嫔却哼笑,“你可还很年轻呢,温妃姿色不如你的都能想法子勾引万岁爷去看她,你怎么就不成了?我如今虽不比从前,可那么多年跟着皇上,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不知道吗?等御驾回宫,姐姐帮你。”
宜嫔如今在宫里也无所依靠,唯一的亲妹妹都没了,明明知道惠嫔和她是互相利用,可有人利用总比孤苦无依的好,便满心盼着皇帝秋后归来,可以对她亲睐有加,之后的日子更勤于调理身子、保养容颜,期待皇帝能把目光留在她的身上。
瀛台这里,岚琪还是头一回见识庆功宴这样大的场面,开始前的两天,玄烨带着她看了各处布置摆设,更让她到那天在蓬莱阁等着看水上的烟火和花灯,宫里人都以为德嫔会借口侍驾而陪着太皇太后出席庆功宴,可玄烨怎会有如此不妥当的安排,庆功宴当日多少朝臣在列,若独独见到一个嫔位的乌雅氏伴驾,日后必定惹麻烦。
因此瀛台最热闹的这天,岚琪一早就被护送至蓬莱阁,外头侍卫太监层层把守,防备有闲杂人误闯宫嫔的所在,她抱着胤祚悠闲自在地看烟火看花灯,又听见宴席上山呼万岁的雄壮,心中震撼,连连逗着儿子说:“胤祚快快长大,给阿玛建功立业,将来庆功宴上阿玛赐你的酒,可要记得带回来给额娘分一杯。”
庆功宴圆满顺利,吴世璠已是强弩之末,虽然还需时日等他投降,可已算得上三藩大定,八年的辛劳没有白费,这一晚玄烨对将士大臣们的敬酒来者不拒,酣醉如泥。
宴席散后,李公公立刻派人来接德嫔娘娘过去伺候,太皇太后也吩咐她之后几日无需去跟前,专心照顾皇帝,玄烨酣睡到半夜开始呕吐,岚琪寸步不离,折腾了一晚上皇帝才安生,翌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精神果然不大好,可睁眼就瞧见岚琪在身边,心便安稳了。
“亲政以来,朕从未如此放纵过自己,真真是很不应该,还有许多许多的事等着朕来做,朕却开始贪图享乐了。”玄烨轻轻抚摸岚琪的脸颊,看到她熬夜不睡的倦容,很是心疼,“朕是明君吧,有江山,更有美人。”
岚琪欣然,一夜不睡也不觉疲惫,心里头热热的,竟垂首吻了一下玄烨,柔柔地说:“皇上赏臣妾几天时日,好好陪着臣妾享乐一回可好?就这几天,您太辛苦了。”
  ☆、192杏花开时(补更,还有三次更新,
玄烨朝里挪了挪身子,拍拍空出的地方,轻声说着:“那你先陪朕躺一会儿。”
岚琪面上泛红,大白天的,身后都是宫女太监等着伺候,她堂而皇之地躺下来,传出去不定是什么话,好在环春就在她身后,瞧见这情形,立刻识趣地领着旁人退下去,屋子里一时静了,玄烨又伸手拉一拉,岚琪这才躺下,两人并肩卧着,她歪过脑袋说:“可就躺一会儿啊。”
可岚琪一夜未眠,又是费力地伺候人,喝醉的人几乎无力,她光给皇帝换衣裳擦身就花了好些力气,纵然精神不疲倦,身子也累了,此刻躺下来直觉得筋骨舒展,竟有一阵阵困倦袭来,却还勉强撑着精神说:“皇上饿吗,还是起来进点粥再继续歇吧。”
玄烨却饶有兴趣地看她渐渐犯困的模样,嫩白的脸上红潮一片,睫毛忽闪忽闪的,不知哪一刻就要合上睡过去,他掀过纱被在她肚子上搭一角,凑上来在岚琪唇边一啄,温和地说着:“睡吧,朕陪着你。”
岚琪本不肯睡,却抵不过身体的疲劳,被这样一哄,眼皮越来越无力,伸手还想摸一摸玄烨,可不知哪一刻就睡过去了,只记得最后又被温柔地吻了一下,等她舒舒坦坦从梦里醒来,已不知几时几刻,唯见窗外依旧艳阳高照,趿着鞋子到窗下看日影的方向,才惊觉已是午后了。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一个个鱼贯而入,捧水执巾地伺候岚琪洗漱,环春告诉她:“您睡着不多久,万岁爷就起身了,说还有将士要见,庆功宴虽圆满,还有好些论功行赏的事儿,这几日是不得闲的。问您若愿意留在涵元殿,就留下,若觉得不妥当,回去自己那里也成,或去太皇太后跟前也成。”
岚琪小声嘀咕:“还说闲几日呢。”
环春却笑:“那娘娘就留下呗,反正瀛台现在没有别的娘娘在了,太皇太后都让您留几天了,您就在这里住。”
岚琪含笑看看她,似乎还是觉得不妥,可又想她曾在乾清宫也三四日的连续待着不出门,在瀛台怎的就不行,而胤祚在太皇太后那里,她很放心,左思右想便答应了。之后等宫女太监将寝殿换气清扫的功夫,她坐在廊下吹风喝茶,正悠闲自在时,听见另一头有嬷嬷在训斥小宫女。
岚琪轻摇团扇走过来,那边嬷嬷正背对着自己,说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往涵元殿闯,这里有你伺候的地儿吗,一个个小狐媚子脑筋里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当自己也是德嫔娘娘、荣嫔娘娘那样的主儿,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拿镜子照照。下贱东西,还不快滚,再让我瞧见你在这里探头探脑,扒了你的皮。”
“可是嬷嬷,奴婢……”
“还顶嘴?”只听见啪的一声重响,不等那小宫女说完话,脸上火辣辣地就挨了一巴掌,柔弱的身子扛不住往后跌下去,却是这样瞧见了嬷嬷身后的德嫔,失声喊了句:“德嫔娘娘?”
那嬷嬷一惊,回身果然见德嫔执着团扇立在后头,面上笑得很温和,可她却尴尬极了,正要屈膝请罪,只听德嫔娘娘说:“小宫女是该管教,瀛台虽不在紫禁城,也照宫里的规矩做事不是?嬷嬷教训她们,往屁股上招呼,好好的脸蛋打坏了,惊扰了圣驾可怎么好?嬷嬷快去寝殿里瞧瞧,环春她们不会熏屋子,弄得烟熏火燎急得直跺脚,正等您过去指教呢。”
“是是是,奴婢这就过去,只是这小蹄……”嬷嬷说着慌忙捂了嘴,想想刚才说的话,德嫔不计较她已经很好了,再不敢多言,立刻往寝殿里去。
岚琪在边上坐下,瞧见嬷嬷走远了,才笑着对小宫女说:“怎么又是你,你来涵元殿做什么,你的小姐妹在这里?快回去吧,嬷嬷们着急了,真的打你,我也拦不住。”
这宫女还是那晚嬉水的孩子,此刻眼角有点点泪花,不知是被德嫔的温和感动的,还是被嬷嬷打了委屈,抹掉了眼泪却爬过来跪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荷包,翻出来一只绿宝石耳坠托在手里,怯生生说:“那日奴婢在路边等娘娘,您走过后奴婢就在路上捡到这只耳坠,依稀记得是您戴的,捡了就想还给娘娘,奴婢是在涵元殿后头打扫的宫女,知道您在这里,就想送来。平日里奴婢不能到前头来的,嬷嬷骂奴婢,其实也没有骂错。”
“的确是我的东西,那天就找不到一只,屋子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也没有,这是我爱用之物。”岚琪伸手拿过宫女捧着的耳坠,却先放在腿上,随手就拆下现戴着的一对翡翠珰递给她,瞧见那小宫女不解,自己笑着说:“这绿宝石是极值钱的东西,还是太后旧年赏赐给我的,你大可以自己拿去变卖换银子,也不会有旁人知道,特地拿来还给我,还叫嬷嬷打了,我心里过意不去。这对翡翠虽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也很精贵,送给你了。”
“娘娘……”
“曾经也有个嬷嬷骂我打我,说我是下贱东西。”岚琪将绿宝石耳坠收入随身的荷包,摇着团扇说,“你不要怪嬷嬷嘴碎说的话难听,她们偶尔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人在什么位置自然听什么话,你若好好做宫女,将来当了管事的,自然没人再这样说你。小宫女跟着嬷嬷学本事都会挨打挨骂,自己乖一些聪明一些不就好了?别傻乎乎地总惹恼她们,多忍耐一些嘴甜一些,什么事都过去了。快回去吧,在这里呆久了,又叫别的看见,又挨骂。”
岚琪说着已起身,正要走,却好奇道:“屡次三番见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兴许我以后还来瀛台,若想再见你也好找。”
那宫女一惊,欢喜不已,忙伏地叩首道:“奴婢家姓章佳,来瀛台后管事公公给起名叫杏儿。”
“杏儿?”岚琪笑着,好随意的名字,而这杏儿自己解释,“奴婢来瀛台时,前头的杏花正好开了。”
“那还挺有意思的,杏儿,我记着了。”岚琪要走,又嘱咐她,“好好当差,这几日那些嬷嬷都记着你的脸了,别再往前头来,她们真要打骂你,规矩是规矩,我也不好阻拦。”
杏儿连连答应,俯首谢恩,等她再起来时,德嫔已经走远了。小姑娘跪坐下来,手心里还捏着那对翡翠珰,她来瀛台没少被欺负折腾,凭着性子爽朗才不忧郁度日,如今遇见这样温和的主子,心里面头一回暖融融的。欢喜地捧着翡翠珰爱不释手,又生怕被别人瞧见,赶紧把翡翠收起来,不等人来赶她走,自己麻利地就跑开了。
等寝殿收拾干净,岚琪才回来歇,闲杂人都离去,她随手拿了玄烨的书在窗下翻,看着渐渐迷糊过去,只等耳边熟悉的声音唤她,腰上被轻悠悠地抚摸着,才倏然醒转,看见皇帝精神奕奕的面容,立刻笑靥如花,起身拉着玄烨问:“皇上忙好了?”
玄烨笑着:“夜里再见几个就好,这会儿抽空回来瞧瞧你,朕饿了想吃点东西,你饿不饿?”
岚琪不饿也要陪皇帝吃,环春送来绿豆汤和蒸饺,玄烨是之前没胃口只喝了茶,现在身体缓过来了,才觉得饿,一个人就吃了一笼蒸饺,瞧见岚琪在边上不动筷子,笑她说:“朕不过那日说你身上有肉了软绵绵的,你就又不吃饭了?傻不傻。”
“统共一笼饺子,您瞧着还不够吃,臣妾再动几筷子,皇上心里就该怨,都发胖了还吃,再吃下去就吹成球了……”岚琪还没说完,就被玄烨将半只饺子塞在嘴里,恨恨地说,“顶烦你这张嘴了,今天不许再说话,说了朕重罚你。”
岚琪愣住,半只饺子在嘴里不知该不该咽下去,可怜兮兮地望着玄烨,而玄烨见她当真了,乐不可支地大笑,搂着哄她好一阵才好,两人嬉笑几句,身上的疲倦散了,再闲坐了一会儿,玄烨又去忙了。
这样来来回回,连环春都忍不住说:“别人只当万岁爷多逍遥呢,奴婢觉得皇上可比咱们这些当差的还累。奴婢们伺候主子,还有轮班接替的时候,皇上这万岁爷,一当可就一辈子,各种辛苦外人哪里懂。”
彼时岚琪没说什么,心疼玄烨之余,更是为他骄傲,也为自己骄傲,不管别的人怎么看待,她好好陪着玄烨一辈子就是了。
这边皇帝到了前头,正预备接见几位副将,闲坐时李公公端茶过来,玄烨想起一事,问李总管:“环春家里,你去打听过了吗?”
李公公轻声道:“奴才都打听过了,万岁爷放心,奴才会安排好的。”
“做的妥当些,尽量叫她自己想留下来,虽然一句话的事,可德嫔不想勉强,朕也不能勉强。”玄烨合起手里的折子,又叮嘱,“德嫔离不开环春,朕也不放心别人去她身边。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德嫔若晓得是朕安排的,就该伤心了。”
  ☆、193豪饮鹿血酒(还有两次更新
李公公明白,皇帝要留个宫女,真是一句话的事,可为了不让德嫔娘娘心里有负担,不愿让她觉得环春委屈,大费周章地完成这个愿望,到头来还不能让德嫔知道是圣上的心意,叫谁听了都要感慨皇帝对德嫔的用心。
他跟了皇帝一辈子,许多新鲜事都是从德嫔身上来的,如今正冷眼挑着将来接替自己位置的徒弟,李公公也时常告诫他们,要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宫里哪几个主子才是要放在心上,好好伺候的。
那之后几天,岚琪独自在瀛台涵元殿里陪着皇帝,玄烨领着她又将瀛台几处风光绝美的地方逛了逛,白天垂钓夜里纳凉,日日好不自在。可才悠闲地过了三四天,太皇太后的身体却不大好,兴许是庆功宴上辛苦了,懒懒几天后,便开始发烧,本来还拟定七月末要回宫,为了照顾太皇太后的病,回宫的日子便迟迟不定。
岚琪尽心尽力在老人家身边照顾,太皇太后退烧后有一阵子懒怠不耐烦的时候,她每天赔笑取乐,照顾膳食,宫女们都轮了好几回,她却寸步不离。玄烨方得以安心处理朝廷的事,空闲时才来照顾祖母,侍候汤药,清清静静的几个人,若不论帝王家,真是天伦之乐,太皇太后满心安慰,八月头上,身子渐渐就好了。
这日玄烨与大臣们散了,过来看祖母进膳,太后领着胤祺、胤祚也在这里,正说要中秋了,宫里头佟贵妃派人来请旨问安,问圣驾和太皇太后几时回宫。
“这里很清静,病虽好了,身子还是懒怠动,一时不想回去,回宫又有许多人来贺节,烦得很。”太皇太后笑着,更与孙儿撒娇似的说,“让我在这里再住一阵子,就辛苦你那些大臣,每日跑来跑去。”
“他们能辛苦什么?自然是皇祖母身体要紧,孙儿陪您再住一阵子。”玄烨满口答应,但也说,“这里避暑极好,可不宜过冬,入冬前孙儿还是要侍奉您回紫禁城,那时候可不能再赖着不走了。”
岚琪忍不住出声:“皇上怎么说太皇太后赖着不走?”众人皆笑,太后道:“咱们皇上开始把祖母当老小孩儿哄了。”
玄烨得意地看着岚琪,又欺负她说:“你懂什么?”
岚琪不理他,坐在老人家身边给揉揉腰,太皇太后却道:“太后或者先回宫吧,宫里过中秋总要有个长辈在才好,你领着胤祺先回去,省得她们都伸长脖子惦记这里。”更不大高兴地说,“我病着那会儿也不见有人要来侍疾,过节了盼着我回去,是盼着皇帝吧?莫说我偏心岚琪,哪个像她这样来伺候过我?”
玄烨见岚琪脸红,心中笑她这么些年了遇见夸奖还会腼腆,倒是对着自己撒娇发脾气的时候一点不知羞,但想想真真没有第二个人像她这样照顾皇祖母,不说有她在旁人就不能来,哪怕真的来了,有几个能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老人家,都是娇贵惯了的人,伺候病人嫌累嫌脏,来了也怕做不好,索性都不来,敷衍地派人来请安问候,谁稀罕。
皇帝坐不多久就要回去,他一走,太后才说起来:“前日内务府来人,问臣妾明春选秀的事,臣妾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回去找贵妃料理。且臣妾看皇上,他似乎没怎么上心,刚才想提起来,觉得不妥就没说。”
岚琪这几天也听见动静,明年八旗选秀又有新人要入宫,佟贵妃妹妹的事儿也传过来了,可正如太后所说,皇帝这里什么话也没有,岚琪也不敢提,私下里和环春说几句,若非太后这会儿提起来,她还没对第三个人说过。
太皇太后且道:“总是有定例规矩在的,该怎么着她们都明白。”
岚琪觉得此刻自己不适合在边上,起身借口要走,太皇太后却留她说:“你也听听,往后十几二十年,宫里还会有选秀的事,你也该知道怎么做才是。”
太后却笑:“皇额娘这会儿却不心疼岚琪了,有新人来,您叫她心里怎么想?”
岚琪垂首不语,太皇太后却笑:“该来的总会来的,她也不能一辈子年轻。”
“年末要大封六宫,你往后更加尊贵,新来的人都仰望着你,不管皇上对她们如何,你心里要放得下,这么多年皇上对你的用心,岂是几个新人能比的。”太后笑悠悠说着,“我自己没什么本事的,不过是看得多了,也明白了。”
这几句话太皇太后听了很喜欢,总是担心儿媳妇将来掌不住偌大的宫闱,近来见她越发有长进,虽然实在是晚了些,总还是好事,便又不做声,让太后又对岚琪说了几句道理,岚琪脸上也有笑容,温顺地应着:“臣妾会好好看待新来的妹妹。”
太后欣然道:“你心胸最宽阔,本不该对你说这些话,可你又最得宠,将来有什么新气候,人家都要指着你看笑话。可乐意看人笑话的那些,必然是最不得意最失败的,你若理会,就把自己和她们放在一起,她们不配,你也犯不着。”
岚琪一一答应,心情渐好,但又想起一事,因许久悬在心里,此刻既然说开了,索性壮了胆子问:“太皇太后恕罪,臣妾一直想问,年末大封,四妃之位可有荣姐姐的位置,您可知道皇上的心意?”
“自然有她。”太皇太后道,“回宫后你大可以去告诉荣嫔,让她安心,至于来年佟家新来的孩子,有她姐姐尊贵就得了,年纪又小,暂时放在嫔位就好。”
岚琪心里才踏实,一直记着那日端嫔姐姐虔诚的喜悦,端嫔是一心盼着荣嫔好的,若是为了小佟佳氏而把荣嫔挤下去,大家都不会高兴,那她宁愿自己也不要做什么德妃。
可她有私心,从前觉得只要能陪着玄烨就好,但如今有了孩子,眼看着胤禛的养母从贵妃到皇贵妃,亲兄弟总不能太悬殊,为了胤祚她也该有自己的尊贵,自然荣嫔又怎会不为了三阿哥争取,做女人或许各有心思,做母亲可就都一样了。
如此八月十五前,太后先行回宫,太皇太后、皇帝和德嫔仍旧留在瀛台,老人家身体好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岚琪操心,她便有更多的时间陪着玄烨,而这里那么多宫女太监瞧着,少不得传话回宫里,宫里的女人们知道皇帝和德嫔在瀛台朝夕相处,嫉妒得几乎要疯了,就是想不明白她哪里好,皇帝怎么天天见着也不腻歪。
可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大半个月,紫禁城里的中秋虽然热闹,但皇帝不在女人们还有什么乐子,眼瞧着重阳节了,惠嫔眼见宜嫔等得磨光了耐性又见憔悴,便主动来承乾宫,请贵妃派人去问问,太皇太后的重阳节怎么过,自然话里的意思,是该催圣驾回来了。
然莫说惠嫔来提醒,佟贵妃自己也有些熬不住,宫里头越来越多难听的话,她不在乎德嫔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可每回都带着她一起说,她耐性再好也有压不住火气的时候,于是借惠嫔的意思,再次派人来请安催问,可是回来的人却只说:“万岁爷说,再议再议。”
“再议”两个字,直让众妃嫔寒心,七嘴八舌什么话都有,说要在瀛台过冬了吗,又说万岁爷也不怕冰天雪地那里冷得慌?连咸福宫里温妃都忍不住,“再议”两个字传回来时,她夜里偷偷伤心了好几回,隔天就来找觉禅氏,但瞧着觉禅氏目色死寂完全打不起精神的样子,直觉得一切都没盼头,越发连照顾八阿哥也不上心,重阳节前闹得孩子大病了一场。
八阿哥生病的消息自然会传到瀛台,可这里六阿哥正不舒服,前天大阿哥和太子来瀛台请安,和弟弟玩了半天,哥哥们走后不久胤祚就上吐下泻,太医说是在风里吃了东西着凉,养了两三天才好。
岚琪日夜照顾儿子,很是辛苦,直到重阳节这天看着小家伙重新活蹦乱跳,才真正舒口气,沐浴更衣后,只说歪一会儿还要去太皇太后跟前贺重阳,结果累得一觉睡过去,环春几个都舍不得叫醒她,擅自做主过来告假,太皇太后也叫她们悉心照顾,说过不过节都不要紧。
而前头裕亲王、恭亲王几位都带着福晋来了,到底是重阳节,不能不来太皇太后跟前孝敬,各色各样的礼物拉了两车子,孙子孙女儿热热闹闹的嬉笑一下午才散了,福全走前更笑嘻嘻对玄烨说:“前几日带几个小舅子去打猎,猎了几头鹿,鹿茸拿去太医院让他们备着给皇祖母补身子,又让制了鹿血酒,随礼一起送过来了,皇上回头记着问李公公要。”
玄烨反笑兄长:“那天还听皇祖母说你新纳了几个格格,家里又吵翻天了,这酒你自己拿回去喝吧,屋子里那么多母老虎,够你受的了。”
福全却憨憨地笑:“最难消受美人恩,辛苦是自然的,可美人美妙,臣乐呵着呢。”
不论君臣,他们兄弟间当然有私房话,说说笑笑很是惬意,可待兄弟几个离了,玄烨忙着手头的事,早把什么鹿血酒忘记了,而福全常宁送来的贺礼,他都让李总送去给岚琪看,有喜欢的让她留下,其他的他也不在乎。
之后来了两拨大臣,说起安亲王已深入吴军腹地,取吴世璠首级指日可待,不禁龙心大悦,欢喜地跑来向太皇太后报喜,说了几句后,老人家却提醒他:“去瞧瞧岚琪,她好像不大舒服。”
皇帝才想起来,今天亲王福晋来她也没在跟前支应,本以为还在照顾胤祚,哪知道是她自己不舒服,辞了皇祖母后,索性趁着天黑前把政务料理好,入夜后吩咐李公公再不见外人,便带人往岚琪的住处来。
未进门就见乳母抱着胤祚出来,乳母脸上有些尴尬,胤祚叽叽喳喳地乐呵着,玄烨逗了几句便让乳母带走,可等自己要进门,却见环春没头没脑地跑出来,脸上红扑扑的,和乳母一样不自在,玄烨这才生疑,略担忧地问:“怎么了?”
“皇、皇上……”环春脸红得把脖子都染了,支支吾吾说了缘故,玄烨听得眼睛瞪得溜圆,满目笑意地跑进来,果然见人蜷缩在纱帐里头。
方才环春说,岚琪傍晚独自醒来,觉得身子寒津津的不大舒服,环春她们都在外头收拾东西没听见动静,结果她家笨主子瞧见桌上有一坛酒,竟自斟自饮喝了两大杯,环春进来时她正还要灌下去。
被拦住问怎么喝这个酒,人家还傻乎乎地反问怎么梅子酒这么腥,她只当是前几日胤祚闹肚子后,太医送来两坛梅子酒,让德嫔娘娘和宫女们都喝了暖胃防病,又是口渴又是身子冷,竟整整两大杯灌下去。可她怎么知道,这是裕亲王送来的鹿血酒。
两大杯鹿血酒,岚琪的身体没多久就有了反应,浑身火烧似的难受,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环春当然明白,可她们哪儿敢去请皇帝呀,乳母抱着六阿哥来也吓了一跳,可她是经历过人事的,嘱咐了几句就抱着六阿哥要走,结果出门撞见皇帝,而环春被磨得没法子又要来找乳母帮忙,就撞见圣驾了。
寝殿的门被紧紧关上,玄烨随手脱了外衣,掀开纱帐,床上的人蜷缩着很难受,察觉到有人进来,慌张地一哆嗦,可睁眼看到是玄烨,眼中的慌张顿时消散,柔情蜜意奔涌而出,柔软的身体舒展开,不知不觉就腻歪上来了。
玄烨碰到她的身体,果然浑身发热,娇嫩的肌肤似在火上烤过得,触手就撩拨的心里发暖,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带着鹿血的诱惑,而岚琪备受煎熬的身体已经把持不住,含泪娇吟地缠着他,玄烨却促狭地故作冷静,问她:“怎么了?朕要好好和你说话呢。”
  ☆、194德嫔有孕(还有一更
怀里的人哪儿还能听见说话,一个劲地往玄烨身上蹭,娇吟喘喘,直要把玄烨推下去,玄烨便任由她摆布,仰面躺下后,就见两只手急促地解开了他的衣裳,可原以为她的红唇就要贴上自己的胸膛,身上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软绵绵地伏在了自己的胸前,仿佛理智又跑回了脑袋里,脸埋在玄烨的衣裳里,闷闷地出声:“皇上回吧,臣妾不大舒服……”
“梅子酒和鹿血酒也分不清?天差地别的东西。”玄烨一笑,双手捧起了岚琪的身体,翻身把她扔在床上,自己撑起了身子居高临下,没有喝酒却已浑身发烫,凑在岚琪面前与她鼻尖相触,感觉得到岚琪柔嫩的双唇蠕动着,渴望得到缠绵的吻,可玄烨就是不碰她,还问着,“是不是故意喝鹿血酒等朕来的?你怎么会分不清,口渴了又怎么会喝酒?是骗环春,还是想骗朕?”
可身体下的人早已意乱情迷,双腿不自觉地缠上了玄烨的腰肢,不断地迎合想要触碰他的唇,但她步步进,玄烨步步退,眼瞧身下的人要哭出来,皇帝才炙热地吻上她,唇齿间猛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激烈,玄烨被她纠缠得几乎要透不过气,好容易才挣扎开。
喘息间勾出了身上的火,大手一撕岚琪薄薄蔽体的寝衣就散开,小衣下chun色跃跃而出,雪白雪白地写着诱惑二字,玄烨才要勾开她的小衣,岚琪突然笑出来,捂着胸口侧身转过去,竟趴在床上想往里头逃走,玄烨把她拖回来,她再要往里头挪,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身上的热情散去,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味的索取,更仿佛要就此休战。
要命的是玄烨已经被他勾得难以自制,气恼地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身下的人哆嗦着蜷成一团,软软地说着:“皇上,睡吧睡吧。”
欲拒还迎娇声软语,玄烨是笃定不肯放过她了,几下就把碍事的衣衫褪干净,正是深秋寒凉的时候,鹿血酒下暖暖发烫的柔软身体拥在怀里,真真人间仙境才有的惬意,慢慢品尝阅尽chun色,一寸一分的肌肤都未放过,豪饮鹿血酒的人也再矜持不住,翻云覆雨间直仿佛要将身体融化。
翌日晨起,不知是一夜*的滋润,还是裕亲王送的鹿血酒是好东西,岚琪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玄烨问她到底怎么喝的鹿血酒,人家支支吾吾,直见皇帝要恼了,才坦白说,起先只当一般的酒,身上发冷想暖暖身体,结果一口下去腥得不行,又见酒色殷红如血,才知道是什么东西,知道皇帝夜里要来,心里便动了坏脑筋,索性豪饮两大杯。
玄烨又气又好笑,训了几句说她身子太弱喝得不对反而要伤身,可又笑说鹿血酒还有许多怎么办才好,之后几日便也共度良宵,秋意深浓时,岚琪的寝殿里,却只见夜夜chun色,彼此缠绵难分难舍,仿佛是知即将回宫,才更珍惜独处的时光。
九月下旬时,皇帝终于决定要回宫里住,先头回来收拾宫殿的宫女太监活儿还没做完,宫里头就传遍了这个好消息,盼了一个夏天,又盼了一个秋天,寂寞难耐的女人们终于盼得皇帝归来,可随着宫女太监先遣归来,瀛台那里的事也零零散散地带回来,说什么德嫔与皇帝夜夜*,说什么皇帝专房专宠,说什么德嫔根本不照顾太皇太后只是陪着皇帝,好听难听的话在宫内游走,怪不得快回来那几天,岚琪每天都觉得耳根子发烫。
十月初一,圣驾回宫,初夏离宫初冬归来,大半年不在紫禁城,比旧年陪太皇太后在园子里度夏的时日还久,岚琪重新踏入永和宫的门,竟恍惚记不得夏秋是如何度过的。
小胤祚也很陌生,但一路回来乳母哄他说能见哥哥了,到了家门口就往里头跑,口齿不清地仿佛喊着哥哥,岚琪伸手要抓儿子叫他别瞎跑,突觉头晕目眩,脚下虚浮,幸好身边环春眼明手快地搀扶住,见主子面色潮红,担心地问:“主子怎么了?”
岚琪犹自不觉,只笑大概是晕车,之后搀扶着环春往屋里走,但躺了片刻依旧不见转圜,伸手摸额头微微发烫,环春不敢怠慢,赶紧去宣太医,这边太皇太后回到慈宁宫才歇下,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永和宫宣太医,德嫔娘娘病了。
太皇太后并不紧张,推苏麻喇嬷嬷说:“你精神好,去瞧瞧,莫不是有了,她九月里天天陪着玄烨呢。”
嬷嬷赶到时,太医已经诊断罢了,面色犹豫正不知想什么,瞧见嬷嬷来了,便直言道:“德嫔娘娘摸着像有喜脉,可还不大明显,恐怕还要十来日才能确定,但娘娘她又的确伤风,眼下臣正矛盾,要不要给娘娘用药。”
嬷嬷也觉得不大好,问怎么说,太医又道:“不用药这样病下去,若是母体不好指不定保不住胎儿。可若用药,生怕保住了胎儿,胎儿也不大好,要是娘娘没有身孕,就最好了。”
“既然像,必然是有了。”嬷嬷也难以决断,再宣来几位老太医瞧瞧,几番商议后都不敢拿主意,毕竟是皇帝的宠妃,肚子里若真有了孩子,万万伤不得,辗转又等皇帝到后宫来时,一同在慈宁宫商议决策。
太医道:“世人都以为生过几胎的孕妇更结实更好生养,实则女人产子大大的伤身,娘娘上一回又是难产,所以未必现在的身体就很结实,臣以为还是用药先让娘娘康复起来,是否有孕,且看天意。”
太皇太后和玄烨也如此认为,决定先让岚琪吃药治疗伤风,可绿珠却从永和宫赶来,说德嫔娘娘求太医不要开药,只是小小的伤风,她多喝水多躺几天就好,腹中若有胎儿,吃药伤了孩子就是她的罪过,说她自己熬得过去。
“玄烨你去劝劝她,傻孩子一根筋,你们都年轻,就算没了这一胎又如何?万一硬撑闹出更大的毛病,如何是好?什么小伤风,都烧得浑身发烫了。”太皇太后很着急,立刻让玄烨去永和宫劝劝。
可皇帝却不动,屏退了太医宫女,才对皇祖母道,“夏秋都和岚琪在一起,这才回宫朕若再往永和宫跑,别的人真要急红眼了。回来的路上就与岚琪说好的,十月里不再去见她,偶尔在您这里见的话,另说。”
“你这话虽有道理,可她如今正辛苦,你忍心把她一个人扔在永和宫?”太皇太后苦笑,“在瀛台时我本想劝几句,让你们别天天黏在一起,可又想想难得这样的日子,我这老太婆插什么手,现在瞧瞧,还是你们太过了,惹得宫里人不高兴,回来反看别人眼色。”
玄烨不以为意,反而说:“她们若是真不高兴,朕改天再换别处住也一样,南苑冬天暖和,皇祖母若愿意,孙儿陪您去过冬。”
这些自然是玩笑话,而岚琪吃不吃药,玄烨最了解她的性子,劝祖母说:“若是逼急了,对身体反而不好,她自己有分寸,反正这药只怕送过去,她也偷偷倒了。岚琪一心想给朕生个小公主,好容易有了,她怎么舍得伤害。”
果然如皇帝所说,岚琪知道自己可能有了身孕,死活不肯吃什么伤风的药,大口大口地灌温水,之后闷头大睡养精神,因病了本也不能接近孩子,端嫔把六阿哥接过去照顾了几天,她很放心。
宫里听说德嫔有身孕又染病的事,女人们眼巴巴看了几天,暗下诅咒的人不少,可德嫔硬是不吃药扛过来,三四天后伤风痊愈人渐渐精神,又过了四五天,太医再三会诊,确定德嫔娘娘有了身孕,但脉象很弱,都不敢说好听的话,只是反复叮嘱德嫔要安心静养。
这十来天的功夫,皇帝只管在乾清宫里忙政务,除了慈宁宫的请安,几乎不踏足后宫,也不召见任何妃嫔,只有佟贵妃自己跑去乾清宫陪了一个中午,也不晓得说了什么,之后再没见面。而一心等待皇帝归来能多看自己几眼的,如温妃、宜嫔几人,天天在宫门前被西北风吹着,只把他们的心都吹冷了。
这日朝堂上提起了为太皇太后和太后再上徽号的事,玄烨也公开了说要大封后宫,如此自然要拟定册封的名单,皇贵妃无可争议,温妃或也再升一级,唯有四妃的位置有些争议,一时也没有个定数。话传到后宫,女人们便议论开,在嫔位的自然盼着能坐稳四妃之位,而那些贵人常在们,也盼着能水涨船高。
正好是宜嫔做东请姐妹们在翊坤宫喝茶,七嘴八舌说起这件事,低阶的妃嫔们都恭喜开了宜嫔和惠嫔,说她们出身高贵又有皇子,必然是四妃之一,两人面上谦虚,只等旁人都散了,才私下关起门来说:“那个乌雅氏真真厉害,这个节骨眼肚子里怀上一个,怪不得缠着皇上在瀛台不肯回来,不弄出一个来她怎么甘心?一定是自知出身低贱,不多生几个,怎么和我们争。”
这话是宜嫔说的,惠嫔且笑:“好端端的身子,伴驾总会有身孕,妹妹往后若能多陪陪皇上,也会有好消息。你的身子一向不错,从前虽不幸滑了一个,可五阿哥不是平安降生了吗?”
提起胤祺,宜嫔目色如死,又心痛又不甘,恨恨地说:“太后到底想怎么样,她这样生生断了我母子情分,不怕遭报应?”
“嘘,小声点。”惠嫔紧张道,“这话不该你说的,你想有儿子,往后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宜嫔苦笑:“怎么生?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我和哪个去生?”
“只要皇上在宫里,总会有机会,皇上心里也有分寸的,不然回来这么久了,德嫔有孕又生病他都不去瞧一眼?”惠嫔很是淡定,“上头有贵妃、温妃在,皇上能不顾忌吗?再者一整个夏秋,我就不信不腻歪,总想见见新鲜的,皇上毕竟是男人嘛。”
宜嫔见她说得绘声绘色,知道惠嫔有法子,心里想求又不好开口,可一想到翊坤宫里冷冷清清的日子,一想到自己越来越走上昭妃那怨妇的路,心下一横便道:“姐姐帮我吧,我这翊坤宫的日子越来越冷清,连恪靖都不大哭了,夜里静得瘆人。”
“自然帮你,帮你也是帮我呀,总不能光看着德嫔一人独大,从前看着那个小常在乖乖巧巧的,真是想不到她会有今日。”惠嫔说这句时,眼底有异样的神色,不知是恨是悔,唯一瞧得见的,大概就是不甘心,而这宫里女人,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被冷落的。
但这次的事,惠嫔却还是找了个甘心被冷落的来想法子,漂亮的女人最懂如何取悦男人,哪怕觉禅氏不爱皇帝,那年夏天能让皇帝对她专宠不倦,就一定有她过人之处。惠嫔久不侍驾,床笫间的事已不大晓得皇帝如今的喜好了,放眼宫里能问的,就只有觉禅氏。
隔日她往咸福宫来,候着温妃抱了八阿哥去宁寿宫的时辰,因整个夏天没少来咸福宫,门里的宫女太监都习惯了,一路引到配殿门前,只有香荷见了不大高兴,她晓得自家主子不喜欢惠嫔。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妃嫔间的等级尊卑也很严谨,再不喜欢惠嫔也不能得罪,夏秋之后瘦得比生八阿哥前还瘦的女人到底是接待了她,两相对坐,良久无语,惠嫔从袖笼里抽出一本册子递给她,笑着说:“瞧瞧。”
觉禅氏恹恹抬眸,瞧见桌案上一册《众香词》,只听惠嫔说:“里头收录的都是女人家的诗词,我想你会喜欢的。”她伸手翻开,将折角的一页打开,推给觉禅氏说,“你瞧瞧这几首,我读书少不大懂,觉得还不错。”
觉禅氏信手拿来看了几眼,默默念诵了几句,念得一句“枝分连理绝姻缘”,心中猛然揪紧,心痛得难以言喻,可惠嫔却更在她心门上插了一刀,幽幽道:“这个女词人沈宛,是江南名妓,卖艺不卖身,饱读诗书才华绝伦,又有倾国之色,多少江南名士追求不得,可她却突然在江南消失,如今在京城落脚了。”
觉禅氏茫然抬头看着惠嫔,惠嫔笑悠悠说:“你这一个夏天为了什么愁?我看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吧,就是这个沈宛,如今容若心头上的人。”
  ☆、195惠嫔的威胁(四更到,耶耶
“沈宛。”觉禅氏重复这个名字,一个汉人女子的名字,容若极爱汉人的诗词音律,一个懂诗词的汉人女子,难怪他会喜欢。
“就是这个沈宛。”惠嫔叹息,“我一直纳闷你为什么不高兴,后来容若的事传开了,心想你一定是听到几句了,是啊,为了这个女人,他差点被明珠逐出家门。私自养在外宅里,不仅是汉人女子,还是个妓子,你让明珠怎么能容得?之前闹得天翻地覆,明珠夫人来我这里哭了两回了,我都没敢告诉你,怕你伤心。可你到底还是知道了,是听见的传言吗?”
觉禅氏恍惚点了点头,她已经不在乎要不要说是温妃透露的,对她而言这一切都无所谓,她一直在想容若到底喜欢上了什么样女人,现在听惠嫔这番描述,又见她的诗词被文人雅士赞赏编录,真真是才貌双全的人,才会让他喜欢。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昔日朗朗书声犹在耳,年幼的自己跟着容若背诵《声律启蒙》,容若说背会了这些就能吟诗作对,容若说他喜欢诗词歌赋,与喜欢她是一样的。
而如今,他另有了喜欢的女子,那个女子会吟诗会弹琴,更有倾世之美。
“好妹妹,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怀八阿哥前都不见这么瘦,温妃娘娘虐待你了?”惠嫔问着,伸手要摸觉禅氏的发髻,觉禅氏却倏然往后退开,神情恍惚地说,“臣妾很好,多谢娘娘记挂。”
一边又把书册推到惠嫔面前,故作镇定地说:“臣妾已经不爱这些东西了。”
惠嫔不勉强,拿起来随便翻翻又卷了卷,笑着说:“宫里没几个妃嫔爱读书,德嫔算一个,可她也不雅,我瞧着不过是哄皇帝高兴的。”说着抬眸看一眼觉禅氏,“可德嫔如今气势日盛,真真叫人烦心,她这都怀上第三胎了,若是将来越过我去,我们大阿哥被比下去,明珠在朝廷必然受排挤,他若失势,容若一定也不好过。”
觉禅氏目光冷冷转过来,但未言语。
惠嫔一手托腮,笑着说:“妹妹,这宫里数你最聪明过人,能不能帮帮我和惠嫔?”
觉禅氏摇了摇头:“臣妾久病,形容枯槁,哪里还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
那本《众香词》躺在桌上,惠嫔又将折角处翻开,纤长嫣红的指甲划过沈宛的名字,惠嫔冷然一笑:“明珠容不得这个女人呢,你说沈宛若有个三长两短,容若会怎么样?他失去了你,又失去了卢氏,若再失去一个,这心该彻底碎了吧?”
“娘娘?”
“你不帮我,我只能不让容若做出这样叫人笑话的事,明珠府少一些麻烦,我的大阿哥才多一分靠山。”惠嫔面上看似委屈,锐利的指甲却划破了纸张,沈宛的名字被戳烂了,她却笑幽幽,“妓女而已,死了也不可惜,就可怜容若这个痴情人,当年卢氏去世他大病一场,这个沈宛再离了,我这做姑母的,可真担心他啊……”
“娘娘,他若真心爱沈宛,他会疯的,娘娘!”觉禅氏死灰般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似乎是太过激动,甚至一把抓住了惠嫔的手腕,那纤瘦的没了美态的手看得人触目惊心,惠嫔定一定心将她推开,正色道,“我可没耐心一次次求你一次次被你拒绝,你拿鱼死网破威胁我,我可真害怕,可沈宛无所谓吧,一个妓女,又是抢走你心上人的妓女,没有了她,你该痛快高兴才是。”
觉禅氏眸中含泪:“可他是容若喜欢的女人。”
“你可真大方。”惠嫔冷笑,心里却十足高兴,她猜得果然没错,觉禅氏这个痴情女,哪怕为情所伤缠绵病榻,她也会由心希望所爱的男人过得好,容若眼下要过得好,那个沈宛就必须好好的。
而她不会告诉觉禅氏,是皇帝出面摆平了两家的矛盾,是皇帝出面说服了明珠,是皇帝出面让这个沈宛继续住在外宅,所以明珠不会把沈宛怎么样,惠嫔也没真本事把那个女人怎么样,但只要一句话,就能唬住了觉禅氏这个痴情傻女。
“娘娘让我想想……”
“上次你也说要想一想,回头又不理睬我了。”惠嫔冷笑,“不过我还是要让你想想,可想的不是答不答应我,而是想想,怎么才能让宜嫔得到圣宠,你那么聪明,那么会揣测人心,去年久侍圣驾,怎么才能让皇上开心,你一定懂吧。就算不懂,也好好想想,明日我在长春宫摆了茶,你来。”
“臣妾不想出门。”觉禅氏避开了惠嫔的目光,可惠嫔这一次真的不再松手,紧逼着说,“不想出门?那沈宛往后也别活着出门了……”
觉禅氏激怒:“娘娘,你在威胁我?”
“不然呢?”惠嫔将《众香词》往觉禅氏身上一扔,冷冷道,“我的耐心,我的笑脸,我的好言好语,早就被你磨光了,多少年了?”
撂下这句话,惠嫔转身就走,外头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人声渐渐静下来,等香荷跑进来看主子,见她无声无息地流泪了,关切地说:“惠嫔娘娘又欺负您了吗?主子,咱们找温妃娘娘做主吧,您都在咸福宫了,凭什么叫惠嫔娘娘欺负呀?”
觉禅氏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摇了摇头,推开了香荷,从地上捡起那本《众香词》,呆呆地望了片刻后,自言自语地说着:“我能为他做的实在有限,更不能害了他呀。”
香荷听得云里雾里,她哪里知道这个他是男是女,是惠嫔还是温妃,只是可怜自家主子,放着好好的日子又不过,夏秋以来日渐憔悴,再这样下去,命都要保不住了,又求她说:“温妃娘娘心好,您还是和温妃娘娘说说吧,别让惠嫔娘娘来烦您了。”
而这一边,温妃才抱着八阿哥从宁寿宫出来,近来她对太后的照拂比从前更尽心些了,因为觉禅氏教她,说皇上会喜欢有孝心的人,德嫔就是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太皇太后,才有了连朝臣们都无可挑剔,甚至赞扬的贤德之名。皇上一样敬重太后,她现在慈宁宫插不进去,宁寿宫有当年钮祜禄皇后的旧情在,她不能轻易放下了。
这会儿从宁寿宫一路过来,远远走过永和宫时,她让轿子停了会儿,冬云凑过来说:“主子要去探望德嫔娘娘吗?六宫都在贺喜德嫔娘娘有孕。”
温妃却摇头,让轿子再行,冬云只听见她说一句什么“她不喜欢见到我。”冬云也没敢多想,一行人匆匆又走了。
永和宫里此刻却很热闹,荣嫔、端嫔几人都来贺喜,大孩子小孩子闹腾得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岚琪也没嫌烦,不多久环春说做好了点心请公主阿哥们去用膳,孩子们才呼啦啦散了,荣嫔给岚琪端安胎药过来,看她皱眉头喝下去,笑着说:“你真是厉害,之前有病硬是不吃药,我当年都不如你。”
岚琪软软地笑着:“为了孩子什么苦都肯吃,也就只为了孩子了。”
端嫔却道:“谁不知道你伺候两宫辛苦,太皇太后七月里病一场,听说你连着几天没沾床,我们听着都唏嘘,这么些年了,竟是谁都未这样伺候过太皇太后。”
“当年钮祜禄皇后临终前,也是妹妹她在伺候,这宫里再没有比她更贴心的人了。”荣嫔夸赞着,心里却暗叹自己为了六宫的事疏忽了岚琪所做的这些,她把六宫打理得再滴水不漏,也及不上岚琪在太皇太后跟前尽孝。现在想想难怪钮祜禄皇后费尽心血也得不到上头的喜爱,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而她无意之中,竟走上了钮祜禄皇后的老路,近来连宁寿宫都不大去,一来六宫琐事实在繁琐,二来自己也淡了。
“我不过是会伺候人罢了,还有什么长处?”岚琪谦和,又看荣嫔,一时想起太皇太后叫她转达的话,可没头没脑地突然提起来实在太奇怪,还是决定找机会说,或是直接私下里和荣嫔讲。
那样巧的是,布贵人在边上笑着说:“万岁爷腊月里大封六宫,前日和戴妹妹说起来,说她也该封个贵人了,她傻乎乎地说不要,说不敢和我平起平坐,姐姐们说她傻不傻,难道不为七阿哥想想,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戴常在坐在一旁,脸上笑眯眯的,这两年养在钟粹宫,越发出落得水灵,只是性子很安静,为人也低调,虽然生了皇子,又跟着端嫔、荣嫔如今也是宫里有脸面的人,可还如当年刚到钟粹宫时的模样,为人谨慎谦卑,难怪端嫔和布贵人都喜欢她。
荣嫔也道:“七阿哥一直在阿哥所,皇上若不把他抱给哪位娘娘养,孩子可不就要指望你这个亲额娘了吗?别傻乎乎的,皇上若给你恩宠封贵人,你就好好承恩,什么要不要的,还容得你做主?”
岚琪便在一旁趁这机会笑:“回头戴妹妹封了贵人,姐姐又封了荣妃,可我这里挺着肚子,不能喝酒,你们记得把喜酒给我攒着,等我生了再喝。”
众人倏然静下来,都望着岚琪,荣嫔先尴尬地笑着:“封妃的事哪个说了算呀,你别勾得我高兴了,回头落空了,我可找你来哭啊。”
岚琪笑道:“哪个做主,当然是太皇太后做主,端嫔姐姐她们从瀛台回去后,我就天天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听见她与太后娘娘说起封妃的事,太皇太后说荣姐姐您自然是第一个,论子嗣论功劳,论这宫里的资历,四妃没有您,还有哪一个?”
荣嫔心里激动不已,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她有自知之明,出身低微是越不过的坎,真怕上头无视她这些年的付出,毕竟妃位有限,但凡来几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她就被比下去了。更深知岚琪不是胡乱说话的人,她能毫无顾忌地这样说,必是板上钉钉了。
“恭喜荣姐姐……”
众姐妹都高兴起来,纷纷恭喜荣嫔,荣嫔赶紧让大家别张扬,毕竟还没有圣旨颁布,叫外人听去了就是笑话甚至祸端,话说回来,众人又问岚琪:“那你呢?若说子嗣恩宠,还有人比得过你吗,现在你又有了身孕,真正是最好的时候。”
岚琪只是笑:“哪里敢偷听太皇太后和太后说话,听见荣姐姐这句,我就高兴地跑开了,至于我呀,封不封都一样,皇上总说我笨,估计瞧不上我。”
众人便嗔她矫情,故意在这里显摆皇上疼她的事,说说笑笑打发了一下午的辰光,荣嫔再离开永和宫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领着一双儿女回去后,便让吉芯慢慢准备礼物,她封妃之后少不得送往迎来,有的忙了。
她们散了,布贵人没走,本是端静缠着不肯走,母女俩慢了几步,岚琪索性留她继续说说话,姐妹俩也好久没独处,只因她跟着端嫔在钟粹宫日子过得好,岚琪不担心,难免也就少关心。
端静公主对着岚琪撒娇说会儿话,等盼夏把公主带走后,布贵人见岚琪要起来,搀扶她坐起身,慢慢走到窗下透透气,姐妹俩携手站在一起,布贵人说:“再过些日子,四阿哥三岁了,日子可真快,我的端静都七岁了。”
岚琪感慨:“日子真是快得很,明年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出生好几个月,有时候一觉醒过来,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还以为是场梦。”
“当年我们说的话,一句句都实现了,我看荣姐姐封妃,你也一定在列,皇上那么喜欢你。”布贵人轻轻拍着岚琪的手,“可我还当你是从前的姐妹,哪怕好久不见,知道你好我就安心了。”
岚琪笑道:“端嫔娘娘也是这样待荣姐姐的,咱们几个最有福气的,大概还是有能推心置腹的姐妹,你看惠嫔娘娘,这么多年看着她这里热络那里亲和,可没来由得,就觉得她孤独。宜嫔最可惜了,好好一个妹子,就这么没了。”
布贵人唏嘘:“那时她们自作孽。”想起一事又道,“你能防着惠嫔再好不过了,我们秋天回来后,就有人告诉端嫔娘娘说惠嫔夏天时常去咸福宫找觉禅氏,之后我们冷眼瞧着,还真是又听说了一两次,她也不知去做什么,大大方方的,都不遮掩一下。觉禅氏这个女人不简单,你要小心啊。”
岚琪笑道:“我小心什么呀?”
布贵人嗔怪:“你跟我装傻呢,现在你这样好,惠嫔不怕你有一日越过她?”
  ☆、196觉禅氏的心计
“我做什么对姐姐装傻?”岚琪很不在乎,拉着布贵人在一旁坐下,自信而淡定地说,“她能把我怎么样呢,我若有什么闪失,皇上会轻易罢休?即便真害了我什么,查出来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她何必自掘坟墓?只要皇上在,没人能伤得了我,即便伤了,也有他会做主。可我若与她们针锋相对,也耍手腕对付她们,皇上就该厌弃了。她们怎么看我我无所谓,我在乎皇上怎么看我,吃亏是福,不就是这个道理?”
布贵人见她从容,也安心了,只是笑:“那也不能总吃亏啊。”
岚琪得意地说:“姐姐见我几时吃亏了,不正是什么好处都归我,才惹得别人着急?宫里头难听的话我也知道,其实她们真是多虑,我也不能一辈子年轻,十几二十年后,谁知道又是什么光景,在瀛台太皇太后和太后轮番给我说道理,还是她们看得透。”
“可照你这样说,将来皇上若移情,或对你像如今对荣嫔端嫔那样,还会不会护着你?”布贵人想到这一句,说出来难免凄凉,“有一日你不再得宠,她们欺负你,谁给你做主?又或者你不得宠,她们也懒得来欺负你了。”
“姐姐这话还真有道理,我看着眼前的好,自信皇上把我捧在心尖上,有他在无所畏惧,可有一日失宠遭嫌弃,现在说的这些,就都成了笑话了。”许是孕中,情绪易受影响,岚琪面上稍有黯然之色,歪着靠在一旁,一手抵着脑袋,慢慢将这近七年的岁月回忆。
布贵人坐在她边上,暗暗有些后悔不该说这样的话,明明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何苦去想将来。
但岚琪静静想着,想起玄烨和她的点点滴滴,想起玄烨对她说过的话,想起那一方锦盒里的八字皇命,顿时释怀,复又灿烂地笑起来,对布贵人说:“早先就和皇上嘀咕过这几句,皇上说我瞎想,更对我说,别想着未来几十年的事,曾经不也没想过现在?要紧的是把眼前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反正从前也没有现在的一切,大不了二十年后重新归于平淡,咱们姐妹俩只管好好的,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着就是了。”
布贵人莞尔:“你就是性子好心胸广,你这样想我就安心了。”
此时端静又领着胤祚跑回来,六阿哥软软地伏在娘怀里,听着端静姐姐叽叽喳喳说话,姐姐是说该胤禛的生辰了,她要送一件东西给弟弟,胤祚似懂非懂地听着,时不时含糊其辞地应上几个字,端静欢喜地揉搓弟弟说:“胤祚最乖了,哪里像胤祉呀,一天到晚和我们斗嘴。”
可偏偏胤祚被姐姐这样揉搓很不舒服,也不懂姐姐说什么,憋着嘴竟开始哭,反把端静吓着了,惹得岚琪和布贵人很开心,说说笑笑一阵后,端嫔打发人来问端静公主和布贵人是不是回去用完膳,娘儿俩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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