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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

房玄龄(唐)
晋书
帝纪第一·宣帝纪
帝纪第二·景帝文帝纪
帝纪第三·武帝纪
帝纪第四·惠帝纪
帝纪第五·孝怀帝孝愍帝纪
帝纪第六·元帝明帝纪
帝纪第七·成帝康帝纪
帝纪第八·穆帝哀帝废帝海西公纪
帝纪第九·简文帝孝武帝纪
帝纪第十·安帝恭帝纪
志第一·天文志上
志第二·天文志中
志第三·天文志下
志第四·地理志上
志第五·地理志下
志第六·律历志上
志第七·律历志中
志第八·律历志下
志第九·礼志上
志第十·礼志中
志第十一·礼志下
志第十二·乐志上
志第十三·乐志下
志第十四·职官志
志第十五·舆服志
志第十六·食货志
志第十七·五行志上
志第十八·五行志中
志第十九·五行志下
志第二十·刑法志
列传第一·后妃传上
列传第二·后妃传下
列传第三·王祥等传
列传第四·羊祜等传
列传第五·陈骞等传
列传第六·卫瓘等传
列传第七·宗室传
列传第八·宣五王文六王传
列传第九·王沉等传
列传第十·贾充等传
列传第十一·魏舒等传
列传第十二·王浑等传
列传第十三·山涛等传
 
 
 列传第十四·郑袤等传
列传第十五·刘毅等传
列传第十六·刘颂等传
列传第十七·傅玄传
列传第十八·向雄等传
列传第十九·阮籍等传
列传第二十·曹志等传
列传第二十一·皇甫谧等传
列传第二十二·郤诜等传
列传第二十三·愍怀太子传
列传第二十四·陆机等传
列传第二十五·夏侯湛等传
列传第二十六·江统等传
列传第二十七·罗宪等传
列传第二十八·周处等传
列传第二十九·汝南王亮等传
列传第三十·解系等传
列传第三十一·周浚等传
列传第三十二·刘琨等传
列传第三十三·邵续等传
列传第三十四·武十三王元四王简文三子传
列传第三十五·王导传
列传第三十六·刘弘等传
列传第三十七·温峤等传
列传第三十八·顾荣等传
列传第三十九·刘隗等传
列传第四十·应詹等传
列传第四十一·孙惠等传
列传第四十二·郭璞等传
列传第四十三·庾亮传
列传第四十四·桓彝传
列传第四十五·王湛等传
列传第四十六·王舒等传
列传第四十八·陆晔等传
列传第四十八·孔愉等传
列传第四十九·谢尚等传
列传第五十·王羲之等传
列传第五十一·王逊等传
列传第五十二·陈寿等传
列传第五十三·顾和等传
列传第五十四·王恭等传
列传第五十五·刘毅等传
列传第五十六·张轨等传
列传第五十七·凉武昭王传列传第五十八·孝友传
列传第五十九·忠义传
列传第六十·良吏传
列传第六十一·儒林传
列传第六十二·文苑传
列传第六十三·外戚传
列传第六十四·隐逸传
列传第六十五·艺术传
列传第六十六·列女传
列传第六十七·四夷传
列传第六十八·王敦等传
列传第六十九·桓玄等传
列传第七十·王弥等传
载记第一·汉 刘元海载记
载记第二·前赵 刘聪载记
载记第三·前赵 刘曜载记
载记第四·后赵 石勒载记上
载记第五·后赵 石勒载记下
载记第六·后赵 石季龙载记上
载记第七·后赵 石季龙载记下
载记第八·前燕 慕容廆载记
载记第九·前燕 慕容皝载记
载记第十·前燕 慕容儁载记
载记第十一·前燕 慕容暐载记
载记第十二·前秦 苻洪苻健苻生载记
载记第十三·前秦 苻坚载记上
载记第十四·前秦 苻坚载记下
载记第十五·前秦 苻丕苻登载记
载记第十六·后秦 姚弋仲姚襄姚苌载记
载记第十七·后秦 姚兴载记上
载记第十八·后秦 姚兴载记下
载记第十九·后秦 姚泓载记
载记第二十·成汉 李特李流载记
载记第二十一·后蜀 李雄李班李期李寿李势载记
载记第二十二·后凉 吕光吕纂吕隆载记
载记第二十三·后燕 慕容垂载记
后燕 慕容宝慕容盛慕容熙、北燕 慕容高载记
西秦 乞伏国仁乞伏乾归乞伏炽磐载记等
南凉 秃发乌孤秃发利鹿孤秃发傉檀载记
载记第二十七·南燕 慕容德载记
载记第二十八·南燕 慕容超载记
载记第二十九·北凉 沮渠蒙逊载记
载记第三十·夏 赫连勃勃载记
卷一
帝纪第一
宣帝
  宣皇帝讳懿,字仲达,河内温县孝敬里人,姓司马氏。其先出自帝高阳之子重黎,为夏官祝融,历唐、虞、夏、商,世序其职。及周,以夏官为司马。其后程柏休父,周宣王时,以世官克平徐方,锡以官族,因而为氏。楚汉间,司马仰为赵将,与诸侯伐秦。秦亡,立为殷王,都河内。汉以其地为郡,子孙遂家焉。自仰八世,生征西将军钧,字叔平。钧生豫章太守量,字公度。量生颍川太守俊,字元异。俊生京兆尹防,字建公。帝即防之第二子也。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汉末大乱,常慨然有忧天下心。南阳太守同郡杨俊名知人,见帝,未弱冠,以为非常之器。尚书清河崔琰与帝兄朗善,亦谓朗曰:「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
  汉建安六年,郡举上计掾。魏武帝为司空,闻而辟之。帝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坚卧不动。及魏武为丞相,又辟为文学掾,敕行者曰:「若复盘桓,便收之。」帝惧而就职。于是,使与太子游处,迁黄门侍郎,转议郎、丞相东曹属,寻转主簿。从讨张鲁,言于魏武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势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矣。」魏武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言竟不从。既而从讨孙权,破之。军还,权遣使乞降,上表称臣,陈说天命。魏武帝曰:「此兒欲踞吾著炉炭上邪!」答曰:「汉运垂终,殿下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之。权之称臣,天人之意也。虞、夏、殷、周不以谦让者,畏天知命也。」
  魏国既建,迁太子中庶子。每与大谋,辄有奇策,为太子所信重,与陈群、吴质、硃乐号曰四友。迁为军司马,言于魏武曰:「昔箕子陈谋,以食为首。今天下不耕者盖二十余万,非经国远筹也。虽戎甲未卷,自宜且耕且守。」魏武纳之,于是务农积谷,国用丰赡。帝又言荆州刺史胡修粗暴,南乡太守傅方骄奢,并不可居边。魏武不之察。及蜀将羽围曹仁于樊,于禁等七军皆没,修、方果降羽,而仁围甚急焉。是时汉帝都许昌,魏武以为近贼,欲徙河北。帝谏曰:「禁等为水所没,非战守之所失,于国家大计未有所损,而便迁都,既示敌以弱,又淮沔之人大不安矣。孙权、刘备,外亲内疏,羽之得意,权所不愿也。可喻权所,令掎其后,则樊围自解。」魏武从之。权果遣将吕蒙西袭公安,拔之,羽遂为蒙所获。
  魏武以荆州遗黎及屯田在颍川者逼近南寇,皆欲徙之。帝曰:「荆楚轻脱,易动难安。关羽新破,诸为恶者藏窜观望。今徙其善者,既伤其意,将令去者不敢复还。」从之。其后诸亡者悉复业。及魏武薨于洛阳,朝野危惧。帝纲纪丧事,内外肃然。乃奉梓宫还鄴。
  魏文帝即位,封河津亭侯,转丞相长史。会孙权帅兵西过,朝议以樊、襄阳无谷,不可以御寇。时曹仁镇襄阳,请召仁还宛。帝曰:「孙权新破关羽,此其欲自结之时也,必不敢为患。襄阳水陆之冲,御寇要害,不可弃也。」言竟不从。仁遂焚弃二城,权果不为寇,魏文悔之。及魏受汉禅,以帝为尚书。顷之,转督军、御史中丞,封安国乡侯。
  黄初二年,督军官罢,迁侍中、尚书右仆射。
  五年,天子南巡,观兵吴疆。帝留镇许昌,改封向乡侯,转抚军、假节,领兵五千,加给事中、录尚书事。帝固辞。天子曰:「吾于庶事,以夜继昼,无须臾宁息。此非以为荣,乃分忧耳。」
  六年,天子复大兴舟师征吴,复命帝居守,内镇百姓,外供军资。临行,诏曰:「吾深以后事为念,故以委卿。曹参虽有战功,而萧何为重。使吾无西顾之忧,不亦可乎!」天子自广陵还洛阳,诏帝曰:「吾东,抚军当总西事;吾西,抚军当总东事。」于是帝留镇许昌。及天子疾笃,帝与曹真、陈群等见于崇华殿之南堂,并受顾命辅政。诏太子曰:「有间此三公者,慎勿疑之。」明帝即位,改封舞阳侯。及孙权围江夏,遣其将诸葛瑾、张霸并攻襄阳,帝督诸军讨权,走之。进击,败瑾,斩霸,并首级千余。迁骠骑将军。
  太和元年六月,天子诏帝屯于宛,加督荆、豫二州诸军事。初,蜀将孟达之降也,魏朝遇之甚厚。帝以达言行倾巧,不可任,骤谏,不见听,乃以达领新城太守,封侯,假节。达于是连吴固蜀,潜图中国。蜀相诸葛亮恶其反覆,又虑其为患。达与魏兴太守申仪有隙,亮欲促其事,乃遣郭模诈降,过仪,因漏泄其谋。达闻其谋漏泄,将举兵。帝恐达速发,以书喻之曰:「将军昔弃刘备,讬身国家,国家委将军以疆埸之任,任将军以图蜀之事,可谓心贯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齿于将军。诸葛亮欲相破,惟苦无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岂轻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达得书大喜,犹与不决。帝乃潜军进讨。诸将言达与二贼交构,宜观望而后动。帝曰:「达无信义,此其相疑之时也,当及其未定促决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吴蜀各遣其将向西城安桥、木阑塞以救达,帝分诸将距之。初,达与亮书曰:「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闻吾举事,当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间也,则吾城已固,诸军足办。则吾所在深险,司马公必不自来;诸将来,吾无患矣。」及兵到,达又告亮曰:「吾举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上庸城三面阻水,达于城外为木栅以自固。帝渡水,破其栅,直造城下。八道攻之,旬有六日,达甥邓贤、将李辅等开门出降。斩达,传首京师。俘获万余人,振旅还于宛。乃劝农桑,禁浮费,南土悦附焉。初,申仪久在魏兴,专威疆埸,辄承制刻印,多所假授。达既诛,有自疑心。时诸郡守以帝新克捷,奉礼求贺,皆听之。帝使人讽仪,仪至,问承制状,执之,归于京师。又徙孟达余众七千余家于幽州。蜀将姚静、郑他等帅其属七千余人来降。时边郡新附,多无户名,魏朝欲加隐实。属帝朝于京师,天子访之于帝。帝对曰:「贼以密网束下,故下弃之。宜弘以大纲,则自然安乐。」又问二虏宜讨,何者为先?对曰:「吴以中国不习水战,故敢散居东关。凡攻敌,必扼其喉而摏其心。夏口、东关,贼之心喉。若为陆军以向皖城,引权东下,为水战军向夏口,乘其虚而击之,此神兵从天而坠,破之必矣。」天子并然之,复命屯于宛。
  四年,迁大将军,加大都督、假黄钺,与曹真伐蜀。帝自西城斫山开道,水陆并进,溯沔而上,至于朐,拔其新丰县。军次丹口,遇雨,班师。明年,诸葛亮寇天水,围将军贾嗣、魏平于祁山。天子曰:「西方有事,非君莫可付者。」乃使帝西屯长安,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统车骑将军张郃、后将军费曜、征蜀护军戴凌、雍州刺史郭淮等讨亮。张郃劝帝分军往雍、郿为后镇,帝曰:「料前军独能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军隃麋。亮闻大军且至,乃自帅众将芟上邽之麦。诸将皆惧,帝曰:「亮虑多决少,必安营自固,然后芟麦。吾得二日兼行足矣。」于是卷甲晨夜赴之。亮望尘而遁。帝曰:「吾倍道疲劳,此晓兵者之所贪也。亮不敢据渭水,此易与耳。」进次汉阳,与亮相遇,帝列阵以待之。使将牛金轻骑饵之,兵才接而亮退,追至祁山。亮屯卤城,据南北二山,断水为重围。帝攻拔其围,亮宵遁。追击,破之,俘斩万计。天子使使者劳军,增封邑。时军师杜袭、督军薛悌皆言,明年麦熟,亮必为寇,陇右无谷,宜及冬豫运。帝曰:「亮再出祁山,一攻陈仓,挫衄而反。纵其后出,不复攻城,当求野战,必在陇东,不在西也。亮每以粮少为恨,归必积谷,以吾料之,非三稔不能动矣。」于是表徙冀州农夫佃上邽,兴京兆、天水、南安监冶。
  青龙元年,穿成国渠,筑临晋陂,溉田数千顷,国以充实。
  二年,亮又率众十余万出斜谷,垒于郿之渭水南原。天子忧之,遣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二万,受帝节度。诸将欲住渭北以待之,帝曰:「百姓积聚皆在渭南,此必争之地也。」遂引军而济,背水为垒。因谓诸将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亮果上原,将北渡渭,帝遣将军周当屯阳遂以饵之。数日,亮不动。帝曰:「亮欲争原而不向阳遂,此意可知也。」遣将军胡遵、雍州刺史郭淮共备阳遂,与亮会于积石,临原而战,亮不得进,还于五丈原。会有长星坠亮之垒,帝知其必败,遣奇兵掎亮之后,斩五百余级,获生口千余,降者六百余人。时朝廷以亮侨军远寇,利在急战,每命帝持重,以候其变。亮数挑战,帝不出,因遗帝巾帼妇人之饰。帝怒,表请决战,天子不许,乃遣骨鲠臣卫尉辛毗杖节为军师以制之。后亮复来挑战,帝将出兵以应之,毗杖节立军门,帝乃止。初,蜀将姜维闻毗来,谓亮曰:「辛毗杖节而至,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心,所以固请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帝弟孚书问军事,帝复书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与之对垒百余日,会亮病卒,诸将烧营遁走,百姓奔告,帝出兵追之。亮长史杨仪反旗鸣鼓,若将距帝者。帝以穷寇不之逼,于是杨仪结阵而去。经日,乃行其营垒,观其遗事,获其图书、粮谷甚众。帝审其必死,曰:「天下奇才也。」辛毗以为尚未可知。帝曰:「军家所重,军书密计、兵马粮谷,今皆弃之,岂有人捐其五藏而可以生乎?宜急追之。」关中多蒺藜,帝使军士二千人著软材平底木屐前行,蒺藜悉著屐,然后马步俱进。追到赤岸,乃知亮死。审问,时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帝闻而笑曰:「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先是,亮使至,帝问曰:「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几米?」对曰:「三四升。」次问政事,曰:「二十罚已上皆自省览。」帝既而告人曰:「诸葛孔明其能久乎!」竟如其言。亮部将杨仪、魏延争权,仪斩延,并其众。帝欲乘隙而进,有诏不许。
  三年,迁太尉,累增封邑。蜀将马岱入寇,帝遣将军牛金击走之,斩千余级。武都氐王苻双、强端帅其属六千余人来降。关东饥,帝运长安粟五百万斛于京师。
  四年,获白鹿,献之。天子曰:「昔周公旦辅成王,有素雉之贡。今君受陕西之任,有白鹿之献,岂非忠诚协符,千载同契,俾乂邦家,以永厥休邪!」及辽东太守公孙文懿反,征帝诣京师。天子曰:「此不足以劳君,事欲必克,故以相烦耳。君度其行何计?」对曰:「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以距大军,次计也。坐守襄平,此成擒耳。」天子曰:「其计将安出?」对曰:「惟明者能深度彼己,豫有所弃,此非其所及也。今悬军远征,将谓不能持久,必先距辽水而后守,此中下计也。」天子曰:「往还几时?」对曰:「往百日,还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一年足矣。」是时大修宫室,加之以军旅,百姓饥弊。帝将即戎,乃谏曰:「昔周公营洛邑,萧何造未央,今宫室未备,臣之责也。然自河以北,百姓困穷,外内有役,势不并兴,宜假绝内务,以救时急。」
  景初二年,帅牛金、胡遵等步骑四万发自京都。车驾送出西明门。诏弟孚、子师送过温,赐以谷帛牛酒,敕郡守典农以下皆往会焉。见父老故旧,宴饮累日。帝叹息,怅然有感,为歌曰:「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舞阳。」遂进师,经孤竹,越碣石,次于辽水。文懿果遣步骑数万,阻辽隧,坚壁而守,南北六七十里,以距帝。帝盛兵多张旗帜,出其南,贼尽锐赴之。乃泛舟潜济以出其北,与贼营相逼,沈舟焚梁,傍辽水作长围,弃贼而向襄平。诸将言曰:「不攻贼而作围,非所以示众也。」帝曰:「贼坚营高垒,欲以老吾兵也。攻之,正入其计,此王邑所以耻过昆阳也。古人曰,敌虽高垒,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贼大众在此,则巢窟虚矣。我直指襄平,则人怀内惧,惧而求战,破之必矣。」遂整阵而过。贼见兵出其后,果邀之。帝谓诸将曰:「所以不攻其营,正欲致此,不可失也。」乃纵兵逆击,大破之,三战皆捷。贼保襄平,进军围之。初,文懿闻魏师之出也,请救于孙权。权亦出兵遥为之声援,遗文懿书曰:「司马公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之。」会霖潦,大水,平地数尺,三军恐,欲移营。帝令军中敢有言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军中乃定。贼恃水,樵牧自若。诸将欲取之,皆不听。司马陈圭曰:「昔攻上庸,八部并进,昼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今者远来而更安缓,愚窃惑焉。」帝曰:「孟达众少而食支一年,吾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以一月图一年,安可不速?以四击一,正令半解,犹当为之。是以不计死伤,与粮竞也。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水雨乃尔,功力不设,虽当促之,亦何所为。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今贼粮垂尽,而围落未合,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之走也。夫兵者诡道,善因事变。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未肯束手,当示无能以安之。取小利以惊之,非计也。」朝廷闻师遇雨,咸请召还。天子曰:「司马公临危制变,计日擒之矣。」既而雨止,遂合围。起土山地道,楯橹钩橦,发矢石雨下,昼夜攻之。时有长星,色白,有芒鬣,自襄平城西南流于东北,坠于梁水,城中震慑。文懿大惧,乃使其所署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乞降,请解围而缚。不许,执建等,皆斩之。檄告文懿曰:「昔楚郑列国,而郑伯犹肉袒牵羊而迎之。孤为王人,位则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围退舍,岂楚郑之谓邪!二人老耄,必传言失旨,已相为斩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
有明决者来。」文懿复遣侍中卫演乞克日送任。帝谓演曰:「军事大耍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汝不肯面缚,此为决就死也,不须送任。」文懿攻南围突出,帝纵兵击败之,斩于梁水之上星坠之所。既入城,立两标以别新旧焉。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余人皆杀之,以为京观。伪公卿已下皆伏诛,戮其将军毕盛等二千余人。收户四万,口三十余万。初,文懿篡其叔父恭位而囚之。及将反,将军纶直、贾范等苦谏,文懿皆杀之。帝乃释恭之囚,封直等之墓,显其遗嗣。令曰:「古之伐国,诛其鲸鲵而已,诸为文懿所诖误者,皆原之。中国人欲还旧乡,恣听之。」时有兵士寒冻,乞襦,帝弗之与。或曰:「幸多故襦,可以赐之。」帝曰:「襦者官物,人臣无私施也。」乃奏军人年六十已上者罢遣千余人,将吏从军死亡者致丧还家。遂班师。天子遣使者劳军于蓟,增封食昆阳,并前二县。初,帝至襄平,梦天子枕其膝,曰:「视吾面。」俯视有异于常,心恶之。先是,诏帝便道镇关中;及次白屋,有诏召帝,三日之间,诏书五至。手诏曰:「间侧息望到,到便直排阁入,视吾面。」帝大遽,乃乘追锋车昼夜兼行,自白屋四百余里,一宿而至。引入嘉福殿卧内,升御床。帝流涕问疾,天子执帝手,目齐王曰:「以后事相托。死乃复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恨矣。」与大将军曹爽并受遗诏辅少主。及齐王即帝位,迁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与爽各统兵三千人,共执朝政,更直殿中,乘舆入殿。爽欲使尚书奏事先由己,乃言于天子,徙帝为大司马。朝议以为前后大司马累薨于位,乃以帝为太傅。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汉萧何故事。嫁娶丧葬取给于官,以世子师为散骑常侍,子弟三人为列侯,四人为骑都尉。帝固让子弟官不受。
  魏正始元年春正月,东倭重译纳贡,焉耆、危须诸国,弱水以南,鲜卑名王,皆遣使来献。天子归美宰辅,又增帝封邑。初,魏明帝好修宫室,制度靡丽,百姓苦之。帝自辽东还,役者犹万余人,雕玩之物动以千计。至是皆奏罢之,节用务农,天下欣赖焉。
  二年夏五月,吴将全琮寇芍陂,硃然、孙伦围樊城,诸葛瑾、步骘掠柤中,帝请自讨之。议者咸言,贼远来围樊,不可卒拔。挫于坚城之下,有自破之势,宜长策以御之。帝曰:「边城受敌而安坐庙堂,疆场骚动,众心疑惑,是社稷之大忧也。」六月,乃督诸军南征,车驾送出津阳门。帝以南方暑湿,不宜持久,使轻骑挑之,然不敢动。于是休战士,简精锐,募先登,申号令,示必攻之势。吴军夜遁走,追至三州口,斩获万余人,收其舟船军资而还。天子遣侍中常侍劳军于宛。秋七月,增封食郾、临颍,并前四县,邑万户,子弟十一人皆为列侯。帝勋德日盛,而谦恭愈甚。以太常常林乡邑旧齿,见之每拜。恆戒子弟曰:「盛满者道家之所忌,四时犹有推移,吾何德以堪之。损之又损之,庶可以免乎?」
  三年春,天子追封,谥皇考京兆尹为舞阳成侯。三月,奏穿广漕渠,引河入汴,溉东南诸陂,始大佃于淮北。先是,吴遣将诸葛恪屯皖,边鄙苦之,帝欲自击恪。议者多以贼据坚城,积谷,欲引致官兵,今悬军远攻,其救必至,进退不易,未见其便。帝曰:「贼之所长者水也,今攻其城,以观其变。若用其所长,弃城奔走,此为庙胜也。若敢固守,湖水冬浅,船不得行,势必弃水相救,由其所短,亦吾利也。」
  四年秋九月,帝督诸军击诸葛恪,车驾送出津阳门。军次于舒,恪焚烧积聚,弃城而遁。帝以灭贼之耍,在于积谷,乃大兴屯守,广开淮阳、百尺二渠,又修诸陂于颍之南北,万余顷。自是淮北仓庾相望,寿阳至于京师,农官屯兵连属焉。
  五年春正月,帝至自淮南,天子使持节劳军。尚书邓扬、李胜等欲令曹爽建立功名,劝使伐蜀。帝止之,不可,爽果无功而还。
  六年秋八月,曹爽毁中垒中坚营,以兵属其弟中领军羲,帝以先帝旧制禁之不可。冬十二月,天子诏帝朝会乘舆升殿。
  七年春正月,吴寇柤中,夷夏万余家避寇北渡沔。帝以沔南近贼,若百姓奔还,必复致寇,宜权留之。曹爽曰:「今不能修守沔南而留百姓,非长策也。」帝曰:「不然。凡物致之安地则安。危地则危。故兵书曰'成败,形也;安危,势也'。形势,御众之耍,不可以不审。设令贼以二万人断沔水,三万人与沔南诸军相持,万人陆梁柤中,将何以救之?」爽不从,卒令还南。贼果袭破柤中,所失万计。
  八年夏四月,夫人张氏薨。曹爽用何晏、邓扬、丁谧之谋,迁太后于永宁宫,专擅朝政,兄弟并典禁兵,多树亲党,屡改制度。帝不能禁,于是与爽有隙。五月,帝称疾不与政事。时人为之谣曰:「何、邓、丁,乱京城。」
  九年春三月,黄门张当私出掖庭才人石英等十一人,与曹爽为伎人。爽、晏谓帝疾笃,遂有无君之心,与当密谋,图危社稷,期有日矣。帝亦潜为之备,爽之徒属亦颇疑帝。会河南尹李胜将莅荆州,来候帝。帝诈疾笃,使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帝不持杯饮,粥皆流出霑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帝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善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帝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当忝荆州。」帝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又言曰:「太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
  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天子谒高平陵,爽兄弟皆从。是日,太白袭月。帝于是奏永宁太后,废爽兄弟。时景帝为中护军,将兵屯司马门。帝列阵阙下,经爽门。爽帐下督严世上楼,引弩将射帝,孙谦止之曰:「事未可知。」三注三止,皆引其肘不得发。大司农桓范出赴爽,蒋济言于帝曰:「智囊往矣。」帝曰:「爽与范内疏而智不及,驽马恋栈豆,必不能用也。」于是假司徒高柔节,行大将军事,领爽营,谓柔曰:「君为周勃矣。」命太仆王观行中领军,摄羲营。帝亲帅太尉蒋济等勒兵出迎天子,屯于洛水浮桥,上奏曰:「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于御床,握臣臂曰'深以后事为念'。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群官耍职,皆置所亲;宿卫旧人,并见斥黜。根据盘牙,纵恣日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伺候神器。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前言。昔赵高极意,秦是以亡;吕霍早断,汉祚永延。此乃陛下之殷鉴,臣授命之秋也。公卿群臣皆以爽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皇太后,皇太后敕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各以本官侯就第,若稽留车驾,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诣洛水浮桥,伺察非常。」爽不通奏,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树为鹿角,发屯兵数千人以守。桓范果劝爽奉天子幸许昌,移檄征天下兵。爽不能用,而夜遣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诣帝,观望风旨。帝数其过失,事止免官。泰还以报爽劝之通奏。帝又遣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谕爽,指洛水为誓,爽意信之。桓范等援引古今,谏说万端,终不能从。乃曰:「司马公正当欲夺吾权耳。吾得以侯还第,不失为富家翁。」范拊膺曰:「坐卿。灭吾族矣!」遂通帝奏。既而有司劾黄门张当,并发爽与何晏等反事,乃收爽兄弟及其党与何晏、丁谧、邓扬、毕轨、李胜、桓范等诛之。蒋济曰:「曹真之勋,不可以不祀。」帝不听。初,爽司马鲁芝、主簿杨综斩关奔爽。及爽之将归罪也,芝、综泣谏曰:「公居伊周之任,挟天子,杖天威,孰敢不从?舍此而欲就东市,岂不痛哉!」有司奏收芝、综科罪,帝赦之,曰:「以劝事君者。」二月,天子以帝为丞相,增封颍川之繁昌、鄢陵、新汲、父城,并前八县,邑二万户,奏事不名。固让丞相。冬十二月,加九锡之礼,朝会不拜。固让九锡。
  二年春正月,天子命帝立庙于洛阳,置左右长史,增掾属、舍人满十人,岁举掾属任御史、秀才各一人,增官骑百人,鼓吹十四人,封子肜平乐亭侯,伦安乐亭侯。帝以久疾不任朝请,每有大事,天子亲幸第以谘访焉。兗州刺史令狐愚、太尉王凌贰于帝,谋立楚王彪。
  三年春正月,王凌诈言吴人塞涂水,请发兵以讨之。帝潜知其计,不听。夏四月,帝自帅中军,泛舟沿流,九日而到甘城。凌计无所出,乃迎于武丘,面缚水次,曰:「凌若有罪,公当折简召凌,何苦自来邪!」帝曰:「以君非折简之客故耳。」即以凌归于京师。道经贾逵庙,凌呼曰:「贾梁道!王凌是大魏之忠臣,惟尔有神知之。」至项,仰鸩而死。收其余党,皆夷三族,并杀彪。悉录魏诸王公置于鄴,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天子遣侍中韦诞持节劳军于五池。帝至自甘城,天子又使兼大鸿胪、太仆庾嶷持节,策命帝为相国,封安平郡公,孙及兄子各一人为列侯,前后食邑五万户,侯者十九人。固让相国、郡公不受。六月,帝寝疾,梦贾逵、王凌为祟,甚恶之。秋八月戊寅,崩于京师,时年七十三。天子素服临吊,丧葬威仪依汉霍光故事,追赠相国、郡公。弟孚表陈先志,辞郡公及韫辌车。九月庚申,葬于河阴,谥曰文贞,后改谥文宣。先是,预作终制,于首阳山为土藏,不坟不树;作顾命三篇,敛以时服,不设明器,后终者不得合葬。一如遗命。晋国初建,追尊曰宣王。武帝受禅,上尊号曰宣皇帝,陵曰高原,庙称高祖。
  帝内忌而外宽,猜忌多权变。魏武察帝有雄豪志,闻有狼顾相。欲验之。乃召使前行,令反顾,面正向后而身不动。又尝梦三马同食一槽,甚恶焉。因谓太子丕曰:「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太子素与帝善,每相全佑,故免。帝于是勤于吏职,夜以忘寝,至于刍牧之间,悉皆临履,由是魏武意遂安。及平公孙文懿,大行杀戮。诛曹爽之际,支党皆夷及三族,男女无少长,姑姊妹女子之适人者皆杀之,既而竟迁魏鼎云。明帝时,王导侍坐。帝问前世所以得天下,导乃陈帝创业之始,用文帝末高贵乡公事。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迹其猜忍,盖有符于狼顾也。
  制曰: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邦国之贵,元首为先。治乱无常,兴亡有运。是故五帝之上,居万乘以为忧;三王已来,处其忧而为乐。竞智力,争利害,大小相吞,强弱相袭。逮乎魏室,三方鼎峙,干戈不息,氛雾交飞。宣皇以天挺之姿,应期佐命,文以缵治,武以棱威。用人如在己,求贤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测,性宽绰而能容,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饰忠于已诈之心,延安于将危之命。观其雄略内断,英猷外决,殄公孙于百日,擒孟达于盈旬,自以兵动若神,谋无再计矣。既而拥众西举,与诸葛相持。抑其甲兵,本无斗志,遗其巾帼,方发愤心。杖节当门,雄图顿屈,请战千里,诈欲示威。且秦蜀之人,勇懦非敌,夷险之路,劳逸不同,以此争功,其利可见。而返闭军固垒,莫敢争锋,生怯实而未前,死疑虚而犹遁,良将之道,失在斯乎!文帝之世,辅翼权重,许昌同萧何之委,崇华甚霍光之寄。当谓竭诚尽节,伊傅可齐。及明帝将终,栋梁是属,受遗二主,佐命三朝,既承忍死之托,曾无殉生之报。天子在外,内起甲兵,陵土未乾,遽相诛戮,贞臣之体,宁若此乎!尽善之方,以斯为惑。夫征讨之策,岂东智而西愚?辅佐之心,何前忠而后乱?故晋明掩面,耻欺伪以成功;石勒肆言,笑奸回以定业。古人有云:「积善三年,知之者少,为恶一日,闻于天下。」可不谓然乎!虽自隐过当年,而终见嗤后代。亦犹窃钟掩耳,以众人为不闻;锐意盗金,谓市中为莫睹。故知贪于近者则遗远,溺于利者则伤名;若不损己以益人,则当祸人而福己。顺理而举易为力,背时而动难为功。况以未成之晋基,逼有余之魏祚?虽复道格区宇,德被苍生,而天未启时,宝位犹阻,非可以智竞,不可以力争,虽则庆流后昆,而身终于北面矣。
 
卷二
帝纪第二
景帝文帝
  景皇帝讳师,字子元,宣帝长子也。雅有风彩,沈毅多大略。少流美誉,与夏侯玄、何晏齐名。晏常称曰:「惟几也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魏景初中,拜散骑常侍,累迁中护军。为选用之法,举不越功,吏无私焉。宣穆皇后崩,居丧以至孝闻。宣帝之将诛曹爽,深谋秘策,独与帝潜画,文帝弗之知也。将发夕乃告之,既而使人觇之,帝寝如常,而文帝不能安席。晨会兵司马门,镇静内外,置阵甚整。宣帝曰:「此子竟可也。」初,帝阴养死士三千,散在人间,至是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也。事平,以功封长平乡侯,食邑千户,寻加卫将军。及宣帝薨,议者咸云「伊尹既卒,伊陟嗣事」,天子命帝以抚军大将军辅政。魏嘉平四年春正月,迁大将军,加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命百官举贤才,明少长,恤穷独,理废滞。诸葛诞、毌丘俭、王昶、陈泰、胡遵都督四方,王基、州泰、邓艾、石苞典州郡,卢毓、李丰裳选举,傅嘏、虞松参计谋,钟会、夏侯玄、王肃、陈本、孟康、赵酆、张缉预朝议,四海倾注,朝野肃然。或有请改易制度者,帝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诗人之美也。三祖典制,所宜遵奉;自非军事,不得妄有改革。」
  五年夏五月,吴太傅诸葛恪围新城,朝议虑其分兵以寇淮泗,欲戍诸水口。帝曰:「诸葛恪新得政于吴,欲徼一时之利,并兵合肥,以冀万一,不暇复为青徐患也。且水口非一,多戍则用兵众,少戍则不足以御寇。」恪果并力合肥,卒如所度。帝于是使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等距之。俭、钦请战,帝曰:「恪卷甲深入,投兵死地,其锋未易当。且新城小而固,攻之未可拔。」遂命诸将高垒以弊之。相持数月,恪攻城力屈,死伤太半。帝乃敕钦督锐卒趋合榆,要其归路,俭帅诸将以为后继。恪惧而遁,钦逆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
  正元元年春正月,天子与中书令李丰、后父光禄大夫张缉、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宝贤等谋以太常夏侯玄代帝辅政。帝密知之,使舍人王羡以车迎丰。丰见迫,随羡而至,帝数之。丰知祸及,因肆恶言。帝怒,遣勇士以刀镮筑杀之。逮捕玄、缉等,皆夷三族。三月,乃讽天子废皇后张氏,因下诏曰:「奸臣李丰等靖谮庸回,阴构凶慝。大将军纠虔天刑,致之诛辟。周勃之克吕氏,霍光之擒上官,曷以过之。其增邑九千户,并前四万。」帝让不受。天子以玄、缉之诛,深不自安。而帝亦虑难作,潜谋废立,乃密讽魏永宁太后。秋九月甲戌,太后下令曰:「皇帝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耽淫内宠,沈嫚女德,日近倡优,纵其丑虐,迎六宫家人留止内房,毁人伦之叙,乱男女之节。又为群小所迫,将危社稷,不可承奉宗庙。」帝召群臣会议,流涕曰:「太后令如是,诸君其如王室何?」咸曰:「伊尹放太甲以宁殷,霍光废昌邑以安汉,权定社稷,以清四海。二代行之于古,明公当之于今,今日之事,惟命是从。」帝曰:「诸君见望者重,安敢避之?」乃与群公卿士共奏太后曰:「臣闻天子者,所以济育群生,永安万国。皇帝春秋已长,未亲万机,日使小优郭怀、袁信等裸袒淫戏。又于广望观下作辽东妖妇,道路行人莫不掩目。清商令令狐景谏帝,帝烧铁炙之。太后遭合阳君丧,帝嬉乐自若。清商丞庞熙谏帝,帝弗听。太后还北宫,杀张美人,帝甚恚望。熙谏,帝怒,复以弹弹熙。每文书入,帝不省视。太后令帝在式乾殿讲学,帝又不从。不可以承天序。臣请依汉霍光故事,收皇帝玺绶,以齐王归籓。」奏可,于是有司以太牢策告宗庙,王就乘舆副车,群臣从至西掖门。帝泣曰:「先臣受历世殊遇,先帝临崩,托以遣诏。臣复忝重任,不能献可替否。群公卿士,远翟旧典,为社稷深计,宁负圣躬,使宗庙血食。」于是使使者持节卫送,舍河内之重门,诛郭怀、袁信等。是日,与群臣议所立。帝曰:「方今宇宙未清,二虏争衡,四海之主,惟在贤哲。彭城王据,太祖之子,以贤,则仁圣明允;以年,则皇室之长。天位至重,不得其才,不足以宁济六合。」乃兴群公奏太后。太后以彭城王先帝诸父,于昭穆之序为不次,则烈祖之世永无承嗣。东海定王,明帝之弟,欲立其子高贵乡公髦。帝固争不获,乃从太后令,遣使迎高贵乡公于元城而立之,改元曰正元。天子受玺惰,举趾高,帝闻而忧之。及将大会,帝训于天了曰:「夫圣王重始,正本敬初,古人所慎也。明当大会,万众瞻穆穆之容,公卿听玉振之音。诗云:'示人不
佻,是则是效。'易曰:'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虽礼仪周备,犹宜加之以祗恪,以副四海颙颙式仰。」癸巳,天子诏曰:「朕闻创业之君,必须股肱之臣;守文之主,亦赖匡佐之辅。是故文武以吕召彰受命之功,宣王倚山甫享中兴之业。大将军世载明德,应期作辅。遭天降险,帝室多难,齐王莅政,不迪率典。公履义执忠,以宁区夏,式是百辟,总齐庶事。内摧寇虐,外静奸宄,日昃忧勤,劬劳夙夜。德声光于上下,勋烈施于四方。深惟大议,首建明策,权定社稷,援立朕躬,宗庙获安,亿兆庆赖。伊挚之保乂殷邦,公旦之绥宁周室,蔑以尚焉。朕甚嘉之。夫德茂者位尊,庸大者禄厚,古今之通义也。其登位相国,增邑九千,并前四万户;进号大都督、假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赐钱五百万,帛五千匹,以彰元勋。」帝固辞相国。又上书训于天子曰:「荆山之璞虽美,不琢不成其宝;颜冉之才虽茂,不学不弘其量。仲尼有云:'予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仰观黄轩五代之主,莫不有所禀则,颛顼受学于绿图,高辛问道于柏招。逮至周成,旦望作辅,故能离经辩志,安道乐业。夫然,故君道明于上,兆庶顺于下。刑措之隆,实由于此。宜遵先王下问之义,使讲诵之业屡闻于听,典谟之言日陈于侧也。」时天子颇修华饰,帝又谏曰:「履端初政,宜崇玄朴。」并敬纳焉。十一月,有白气经天。
  二年春正月,有彗星见于吴楚之分,西北竟天。镇东大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举兵作乱,矫太后令移檄郡国,为坛盟于西门之外,各遣子四人质于吴以请救。二月,俭、钦帅众六万,渡淮而西。帝会公卿谋征讨计,朝议多谓可遣诸将击之,王肃及尚书傅嘏、中书侍郎钟会劝帝自行。戊午,帝统中军步骑十余万以征之。倍道兼行,召三方兵,大会于陈许之郊。甲申,次于隐桥,俭将史招、李绩相次来降。俭、钦移入项城,帝遣荆州刺史王基进据南顿以逼俭。帝深壁高垒,以待东军之集。诸将请进军攻其城,帝曰:「诸君得其一,未知其二。淮南将士本无反志。且俭、钦欲蹈纵横之迹,习仪秦之说,谓远近必应。而事起之日,淮北不从,史招、李绩前后瓦解。内乖外叛,自知必败,困兽思斗,速战更合其志。虽云必克,伤人亦多。且俭等欺诳将士,诡变万端,小与持久,诈情自露,此不战而克之也。」乃遣诸葛诞督豫州诸军自安风向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帝屯汝阳,遣竞州刺史邓艾督太山诸军进屯乐嘉,示弱以诱之。钦进军将攻艾,帝潜军衔枚,轻造乐嘉,与钦相遇。钦子鸯,年十八,勇冠三军,谓钦曰:「及其未定,请登城鼓噪,击之可破也。」既谋而行,三噪而钦不能应,鸯退,相与引而东。帝谓诸将曰:「钦走矣。」命发锐军以追之。诸将皆曰:「钦旧将,鸯少而锐,引军内入,未有失利,必不走也。」帝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鸯三鼓,钦不应,其势已屈,不走何待?」钦将遁,鸯曰:「不先折其势,不得去也。」乃与骁骑十余摧锋陷阵,所向皆披靡,遂引去。帝遣左长史司马琏督骁骑八千翼而追之,使将军乐林等督步兵继其后。比至沙阳,频陷钦阵,弩矢雨下,钦蒙盾而驰。大破其军。众皆投戈而降,钦父子与麾下走保项。俭闻钦败,弃众宵遁淮南。安风津都尉追俭,斩之,传首京都。钦遂奔吴,淮南平。
  初,帝目有瘤疾,使医割之。鸯之来攻也,惊而目出。惧六军之恐,蒙之以被,痛甚,啮被败而左右莫知焉。闰月疾笃,使文帝总统诸军。辛亥,崩于许昌,时年四十八。二月,帝之丧至自许昌,天子素服临吊,诏曰:「公有济世宁国之勋,克定祸乱之功,重之以死王事,宜加殊礼。其令公卿议制。」有司议以为忠安社稷,功济宇内,宜依霍光故事,追加大司马之号以冠大将军,增邑五万户,谥曰武公。文帝表让曰:「臣亡父不敢受丞相相国九命之礼,亡兄不敢受相国之位,诚以太祖常所阶历也。今谥与二祖同,必所祗惧。昔萧何、张良、霍光咸有匡佐之功,何谥文终,良谥文成,光谥宣成。。必以文武为谥,请依何等就加。」诏许之,谥曰忠武。晋国既建,追尊曰景王。武帝受禅,上尊号曰景皇帝,陵曰峻平,庙称世宗。
  文皇帝讳昭,字子上,景帝之母弟也。魏景初二年,封新城乡侯。正始初,为洛阳典农中郎将。值魏明奢侈之后,帝蠲除苛碎,不夺农时,百姓大悦。转散骑常侍。大将军曹爽之伐蜀也,以帝为征蜀将军,副夏侯玄出骆谷,次于兴势。蜀将王林夜袭帝营,帝坚卧不动。林退,帝谓玄曰:「费祎以据险距守,进不获战,攻之不可,宜亟旋军,以为后图。」爽等引旋,祎果驰兵趣三岭,争险乃得过。遂还,拜议郎。及诛曹爽,帅众卫二宫,以功增邑千户。蜀将姜维之寇陇右也,征西将军郭淮自长安距之。进帝位安西将军、持节,屯关中,为诸军节度。淮攻维别将句安于麹,久而不决。帝乃进据长城,南趣骆谷以疑之。维惧,退保南郑,安军绝援,帅众来降。转安东将军、持节,镇许昌。及大军讨王凌,帝督淮北诸军事,帅师会于项。增邑三百户,假金印紫绶。寻进号都督,统征东将军胡遵、镇东将军诸葛诞伐吴,战于东关。二军败绩,坐失侯。蜀将姜维又寇陇右,扬声欲攻狄道。以帝行征西将军,次长安。雍州刺史陈泰欲先贼据狄道,帝曰:「姜维攻羌,收其质任,聚谷作邸阁讫,而复转行至此,正欲了塞外诸羌,为后年之资耳。若实向狄道,安肯宣露,令外人知?今扬声言出,此欲归也。」维果烧营而去。会新平羌胡叛,帝击破之,遂耀兵灵州,北虏震詟,叛者悉降。以功复封新城乡侯。高贵乡公之立也,以参定策,进封高都侯,增封二千户。毌丘俭、文钦之乱,大军东征,帝兼中领军,留镇洛阳。及景帝疾笃,帝自京都省疾,拜卫将军。景帝崩,天子命帝镇许昌,尚书傅嘏帅六军还京师。帝用嘏及钟会策,自帅军而还。至洛阳,进位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辅政,剑履上殿。帝固辞不受。
  甘露元年春正月,加大都督,奏事不名。夏六月,进封高都公,地方七百里,加之九锡,假斧钺,进号大都督,剑履上殿。又固辞不受。秋八月庚申,加假黄钺,增封三县。
  二年夏五月辛未,镇东大将军诸葛诞杀扬州刺史乐綝,以淮南作乱,遣子靓为质于吴以请救。议者请速伐之,帝曰:「诞以毌丘俭轻疾倾覆,今必外连吴寇,此为变大而迟。吾当与四方同力,以全胜制之。」乃表曰:「昔黥布叛逆,汉祖亲征;隗嚣违戾,光武西伐;烈祖明皇帝乘舆仍出:皆所以奋扬赫斯,震耀威武也。陛下宜暂临戎,使将士得凭天威。今诸军可五十万,以众击寡,蔑不克矣。」秋七月,奉天子及皇太后东征,征兵青、徐、荆、豫,分取关中游军,皆会淮北。师次于项,假廷尉何桢节,使淮南,宣慰将士,申明逆顺,示以诛赏。甲戌,帝进军丘头。吴使文钦、唐咨、全端、全怿等三万余人来救诞,诸将逆击,不能御。将军李广临敌不进,泰山太守常时称疾不出,并斩之以徇。八月,吴将硃异帅兵万余人,留辎重于都陆,轻兵至黎浆。监军石苞、衮州刺史州泰御之,异退。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袭都陆,焚其粮运。苞、泰复进击异,大破之。异之余卒馁甚,食葛叶而遁,吴人杀异。帝曰:「异不得至寿春,非其罪也,而吴人杀之,适以谢寿春而坚诞意,使其犹望救耳。若其不尔,彼当突围,决一旦之命。或谓大军不能久,省食减口,冀有他变。料贼之情,不出此三者。今当多方以乱之,备其越逸,此胜计也。」因命合围,分遣羸疾就谷淮北,禀军士大豆,人三升。钦闻之,果喜。帝愈羸形以示之,多纵反间,扬言吴救方至。诞等益宽恣食,俄而城中乏粮。石苞、王基并请攻之,帝曰:「诞之逆谋,非一朝一夕也,聚粮完守,外结吴人,自谓足据淮南。钦既同恶相济,必不便走。今若急攻之,损游军之力。外寇卒至,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戮。吾当以长策縻之,但坚守三面。若贼陆道而来,军粮必少,吾以游兵轻骑绝其转输,可不战而破外贼。外贼破,钦等必成擒矣。」全怿母,孙权女也,得罪于吴,全端兄子祎及仪奉其母来奔。仪兄静时在寿春,用钟会计,作祎、仪书以谲静。静兄弟五人帅其众来降,城中大骇。
  三年春正月壬寅,诞、钦等出攻长围,诸军逆击,走之。初,诞、钦内不相协,及至穷蹙,转相疑贰。会钦计事与诞忤,诞手刃杀钦。钦子鸯攻诞,不克,逾城降。以为将军,封侯,使鸯巡城而呼。帝见城上持弓者不发,谓诸将曰:「可攻矣!」二月乙酉,攻而拔之,斩诞,夷三族。吴将唐咨、孙弥、徐韶等帅其属皆降,表加爵位,禀其馁疾。或言吴兵必不为用,请坑之。帝曰:「就令亡还,适见中国之弘耳。」于是徙之三河。夏四月,归于京师,魏帝命改丘头曰武丘,以旌武功。五月,天子以并州之太原上党西河乐平新兴雁门、司州之河东平阳八郡,地方七百里,封帝为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晋国置官司焉。九让,乃止。于是增邑万户,食三县,诸子之无爵者皆封列侯。秋七月,奏录先世名臣元功大勋之子了,随才叙用。
  四年夏六月,分荆州置二都督,王基镇新野,州泰镇襄阳。使石苞都督扬州,陈骞都督豫州,钟毓都督徐州,宋钧监青州诸军事。
  景元元年夏四月,天子复命帝爵秩如前,又让不受。天子既以帝三世宰辅,政非己出,情不能安,又虑废辱,将临轩召百僚而行放黜。五月戊子夜,使冗从仆射李昭等发甲于陵云台,召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尚书王经,出怀中黄素诏示之,戒严俟旦。沈、业驰告于帝,帝召护军贾充等为之备。天子知事泄,帅左右攻相府,称有所讨,敢有动者族诛。相府兵将止不敢战,贾充叱诸将曰:「公畜养汝辈,正为今日耳!」太子舍人成济抽戈犯跸,刺之,刃出于背,天子崩于车中。帝召百僚谋其故,仆射陈泰不至。帝遣其舅荀顗舆致之,延于曲室,谓曰:「玄伯,天下其如我何?」泰曰:「惟腰斩贾充,微以谢天下。」帝曰:「卿更思其次。」泰曰:「但见其上。不见其次。」于是归罪成济而斩之。太后令曰:「昔汉昌邑王以罪发为庶人,此兒亦宜以庶人礼葬之,使外内咸知其所行也。」杀尚书王经,贰于我也。庚寅,帝奏曰:「故高贵乡公帅从驾人兵,拔刃鸣鼓向臣所,臣惧兵刃相接,即敕将士不得有所伤害,违令者以军法从事。骑督成倅弟太子舍人济入兵阵,伤公至陨。臣闻人臣之节,有死无贰,事上之义,不敢逃难。前者变故卒至,祸同发机,诚欲委身守死,惟命所裁。然惟本谋,乃欲上危皇太后,倾覆宗庙。臣忝当元辅,义在安国,即骆驿申敕,不得迫近舆辇。而济妄入阵间,以致大变,哀怛痛恨,五内摧裂。济干国乱纪,罪不容诛,辄收济家属,付廷尉。」太后从之,夷济三族。与公卿议,立燕王宇之子常道乡公璜为帝。六月,改元。丙辰,天子进帝为相国,封晋公,增十郡,加九锡如初,群从子弟未侯者封亭侯,赐钱千万,帛万匹。固让,乃止。冬十一月,吴吉阳督萧慎以书诣镇东将军石苞伪降,求迎。帝知其诈也,使苞外示迎之,而内为之备。
  二年秋八月甲寅,天子使太尉高柔授帝相国印绶,司空郑冲致晋公茅土九锡,固辞。
  三年夏四月,肃慎来献楛矢、石砮、弓甲、貂皮等,天子命归于大将军府。
  四年春二月丁丑,天子复命帝如前,又固让。三月,诏大将军府增置司马一人,从事中郎二人,舍人十人。夏,帝将伐蜀,乃谋众曰:「自定寿春已来,息役六年,治兵缮甲,以拟二虏。略计取吴,作战船,通水道,当用千余万功,此十万人百数十日事也。又南土下湿,必生疾疫。今宜先取蜀,三年之后,在巴蜀顺流之势,水陆并进,此灭虞定虢,吞韩并魏之势也。计蜀战士九万,居守成都及备他郡不下四万,然则余众不过五万。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彼若婴城守险,兵势必散,首尾离绝。举大众以屠城,散锐卒以略野,剑阁不暇守险,关头不能自存。以刘禅之暗,而边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征西将军邓艾以为未有衅,屡陈异议。帝患之,使主簿师纂为艾司马以喻之,艾乃奉命。于是征四方之兵十八万,使邓艾自狄道攻姜维于沓中,雍州刺史诸葛绪自祁山军于武街,绝维归路,镇西将军钟会帅前将军李辅、征蜀护军胡烈等自骆谷袭汉中。秋八月,军发洛阳,大赉将士,陈师誓众。将军邓敦谓蜀未可讨,帝斩以徇。九月,又使天水太守王颀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邀其前,金城太守杨颀趣甘松。钟会分为二队,入自斜谷,使李辅围王含于乐城,又使步将易恺攻蒋斌于汉城。会直指阳安,护军胡烈攻陷关城。姜维闻之,引还,王颀追败维于强川。维与张翼、廖化合军守剑阁,钟会攻之。冬十月,天子以诸侯献捷交至,乃申前命曰:
  朕以寡德,获承天序,嗣我祖宗之洪烈。遭家多难,不明于训。曩者奸逆屡兴,方寇内侮,大惧沦丧四海,以堕三祖之弘业。惟公经德履哲,明允广深,迪宣武文,世作保傅,以辅乂皇家。栉风沐雨,周旋征伐,劬劳王室,二十有余载。毗翼前人,乃断大政,克厌不端,维安社稷。暨俭、钦之乱,公绥援有众,分命兴师,统纪有方,用缉宁淮浦。其后巴蜀屡侵,西土不靖,公奇画指授,制胜千里。是以段谷之战,乘衅大捷,斩将搴旗,效首万计。孙峻猾夏,致寇徐方,戎车首路,威灵先迈,黄钺未启,鲸鲵窜迹。孙壹构隙,自相疑阻,幽鉴远照,奇策洞微,远人归命,作籓南夏,爰授锐卒,毕力戎行。暨诸葛诞,滔天作逆,称兵扬楚,钦、咨逋罪,同恶相济,帅其蝥贼,以入寿春,凭阻淮山,敢距王命。公躬擐甲胄,龚行在罚,玄谋庙算,遵养时晦。奇兵震击,而硃异摧破;神变应机,而全琮稽服;取乱攻昧,而高墉不守。兼九伐之弘略,究五兵之正度,用能战不穷武,而大敌歼溃;旗不再麾,而元憝授首。收勍吴之隽臣,系亡命之逋虏。交臂屈膝,委命下吏,俘馘十万积尸成京。雪宗庙之滞耻,拯兆庶之艰难。扫平区域,信威吴会,遂戢干戈,靖我疆土,天地鬼神,罔不获乂。乃者王室之难,变起萧墙,赖公之灵,弘济艰险。宗庙危而获安,社稷坠而复宁。忠格皇天,功济六合。是用畴咨古训,稽诸典籍,命公崇位相国,加于群后,启土参墟,封以晋域。所以方轨齐鲁,翰屏帝室。而公远蹈谦损,深履冲让,固辞策命,至于八九。朕重违让德,抑礼亏制,以彰公志,于今四载。上阙在昔建侯之典,下违兆庶具瞻之望。
  惟公严虔王度,阐济大猷,敦尚纯朴,省繇节用,务穑劝分,九野康乂。耆叟荷崇养之德,鳏寡蒙矜恤之施,仁风兴于中夏,流泽布于遐荒。是以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狂狡贪悍,世为寇雠者,皆感义怀惠,款塞内附,或委命纳贡,或求置官司。九服之外,绝域之氓,旷世所希至者,咸浮海来享,鼓舞王德,前后至者八百七十余万口。海隅幽裔,无思不服;虽西旅远贡,越裳九译,义无以逾。维翼朕躬,下匡万国,思靖殊方,宁济八极。以庸蜀未宾,蛮荆作猾,潜谋独断,整军经武。简练将帅,授以成策,始践贼境,应时摧陷。狂狡奔北,首尾震溃,禽其戎帅,屠其城邑。巴汉震叠,江源云彻,地平天成,诚在斯举。公有济六合之勋,加以茂德,实总百揆,允厘庶政。敦五品以崇仁,恢六典以敷训。而靖恭夙夜,劳谦昧旦,虽尚父之左右文武,周公之勤劳王家,罔以加焉。
  昔先王选建明德,光启诸侯,体国经野,方制五等。所以籓翼王畿,垂祚百世也。故齐鲁之封,于周为弘,山川土田,邦畿七百,官司典策,制殊群后。惠襄之难,桓文以翼戴之劳,犹受锡命之礼,咸用光畴大德,作范于后。惟公功迈于前烈,而赏阙于旧式,百辟于邑,人神同恨焉,岂可以公谦冲而久淹弘典哉?今以并州之太原上党西河乐平新兴雁门、司州之河东平阳弘农、雍州之冯翊凡十郡,南至于华,北至于陉,东至于壶口,西逾于河,提封之数,方七百里,皆晋之故壤,唐叔受之,世作盟主,实纪纲诸夏,用率旧职。爰胙兹土,封公为晋公。命使持节、兼司徒、司隶校尉陔即授印绶策书,金兽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锡兹玄土,苴以白茅,建尔国家,以永籓魏室。
  昔在周召,并以公侯,入作保傅。其在近代,酂侯萧何,实以相国,光尹汉朝。随时之制,礼亦宜之。今进公位为相国,加绿綟绶。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公思弘大猷,崇正典礼,仪刑作范,旁训四方,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道和阴阳,敬授人时,啬夫反本,农殖维丰,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光敷显德,惠下以和,敬信思顺,庶尹允谐,是用锡公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公镇靖宇宙,翼播声教,海外怀服,荒裔款附,殊方驰义,诸夏顺轨,是用锡公硃户以居。公简贤料材,营求俊逸,爰升多士,置彼周行,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严恭寅畏,底平四国,式遏寇虐,苛厉不作,是用锡公武贲之士三百人。公明慎用刑,简恤大中,章厥天威,以纠不虔,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爰整六军,典司征伐,犯命凌正,乃维诛殛,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JF弓十、JF矢千。公飨祀蒸蒸,孝思维则,笃诚之至,通于神明,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晋国置官司以下,率由旧式。
  往钦哉!祗服朕命,弘敷训典,光泽庶方,永终尔明德,丕显余一人之休命。
  公卿将校皆诣府喻旨,帝以礼辞让。司空郑冲率群官劝进曰:「伏见嘉命显至,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有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有自来矣。昔伊尹,有莘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汤,遂荷阿衡之号。周公藉已成之势,据既安之业,光宅曲阜,奄有龟蒙。吕尚,磻溪之渔者也,一朝指麾,乃封营丘。自是以来,功薄而赏厚者,不可胜数,然贤哲之士,犹以为美谈。况自先相国以来,世有明德,翼辅魏室,以绥天下,朝无秕政,人无谤言。前者明公西征灵州,北临沙漠,榆中以西,望风震服,羌戎来驰,回首内向,东诛叛逆,全军独克。禽阖闾之将,虏轻锐之卒以万万计,威加南海,名慑三越,宇内康宁,苛慝不作。是以时俗畏怀,东夷献舞。故圣上览乃昔以来礼典旧章,开国光宅,显兹太原。明公宜承奉圣旨,受兹介福,允当天人。元功盛勋,光光如彼;国土嘉祚,巍巍如此。内外协同,靡愆靡违。由斯征伐,则可朝服济江,扫除吴会,西塞江源,望祀岷山。回戈弭节,以麾天下,远无不服,迩无不肃。令大魏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勋,超于桓文。然后临沧海而谢支伯,登箕山而揖许由,岂不盛乎!至公至平,谁与为邻,何必勤勤小让也哉。」帝乃受命。十一月,邓艾帅万余人自阴平逾绝险至江由,破蜀将诸葛瞻于绵竹,斩瞻,传首。进军雒县,刘禅降。天子命晋公以相国总百揆,于是上节传,去侍中、大都督、录尚书之号焉。表邓艾为太尉,钟会为司徒。会潜谋叛逆,因密使谮艾。
  咸熙元年春正月,槛车征艾。乙丑,帝奉天子西征,次于长安。是时魏诸王侯悉在鄴城,命从事中郎山涛行军司事,镇于鄴,遣护军贾充持节、督诸军,据汉中。钟会遂反于蜀,监军卫瓘、右将军胡烈攻会,斩之。初,会之伐蜀也,西曹属邵悌言于帝曰:「钟会难信,不可令行。」帝笑曰:「取蜀如指掌,而众人皆言不可,唯会与吾意同。灭蜀之后,中国将士,人自思归,蜀之遗黎,犹怀震恐,纵有异志,无能为也。」卒如所量。丙辰,帝至自长安。三月己卯,进帝爵为王,增封并前二十郡。夏五月癸未,天子追加舞阳宣文侯为晋宣王,舞阳忠武侯为晋景王。秋七月,帝奏司空荀顗定礼仪,中护军贾充正法律,尚书仆射裴秀议官制,太保郑冲总而裁焉。始建五等爵。冬十月丁亥,奏遣吴人相国参军徐劭、散骑常侍水曹属孙彧使吴,喻孙皓以平蜀之事,致马锦等物,以示威怀。丙午,天子命中抚军新昌乡侯炎为晋世子。
  二年春二月甲辰,朐县献灵龟,归于相府。夏四月,孙皓使纪陟来聘,且献方物。五月,天子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钟虡宫悬,位在燕王上。进王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王女王孙爵命之号皆如帝者之仪。诸禁网烦苛及法式不便于时者,帝皆奏除之。晋国置御史大夫、侍中、常侍、尚书、中领军、卫将军官。
  秋八月辛卯,帝崩于露寝,时年五十五。九月癸酉,葬崇阳陵,谥曰文王。武帝受禅,追尊号曰文皇帝,庙称太祖。
  史臣曰:世宗以睿略创基,太祖以雄才成务。事殷之迹空存,翦商之志弥远,三分天下,功业在焉。及逾剑销氛,浮淮静乱,桐宫胥怨,或所不堪。若乃体以名臣,格之端揆,周公流连于此岁,魏武得意于兹日。轩悬之乐,大启南阳,师挚之图,于焉北面。壮矣哉,包举天人者也!为帝之主,不亦难乎。
  赞曰:世宗继文,邦权未分。三千之士,其从如云。世祖无外,灵关静氛。反虽讨贼,终为弑君。
 
卷三
帝纪第三
武帝
  武皇帝讳炎,字安世,文帝长子也。宽惠仁厚,沈深有度量。魏嘉平中,封北平亭侯,历给事中、奉车都尉、中垒将军,加散骑常侍,累迁中护军、假节。迎常道乡公于东武阳,迁中抚军,进封新昌乡侯。及晋国建,立为世子,拜抚军大将军,开府、副贰相国。初,文帝以景帝既宣帝之嫡,早世无后,以帝弟攸为嗣,特加爱异,自谓摄居相位,百年之后,大业宜归攸。每曰:「此景王之天下也,吾何与焉。」将议立世子,属意于攸。何曾等固争曰:「中抚军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发委地,手过膝,此非人臣之相也。」由是遂定。
  咸熙二年五月,立为晋王太子。八月辛卯,文帝崩,太子嗣相国、晋王位。下令宽刑宥罪,抚众息役,国内行服三日。是月,长人见于襄武,长三丈,告县人王始曰:「今当太平。」九月戊午,以魏司徒何曾为丞相,镇南将军王沈为御史大夫,中护军贾充为卫将军,议郎裴秀为尚书令、光禄大夫,皆开府。十一月,初置四护军,以统城外诸军。乙未,令诸郡中正以六条举淹滞:一曰忠恪匪躬,二曰孝敬尽礼,三曰友于兄弟,四曰洁身劳谦,五曰信义可复,六曰学以为己。是时晋德既洽,四海宅心。于是天子知历数有在,乃使太保郑冲奉策曰:「咨尔晋王:我皇祖有虞氏诞膺灵运,受终于陶唐,亦以命于有夏。惟三后陟配于天,而咸用光敷圣德。自兹厥后,天又辑大命于汉。火德既衰,乃眷命我高祖。方轨虞夏四代之明显,我不敢知。惟王乃祖乃父,服膺明哲,辅亮我皇家,勋德光于四海。格尔上下神祗,罔不克顺,地平天成,万邦以乂。应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於戏!王其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无替我二皇之弘烈。」帝初以礼让,魏朝公卿何曾、王沈等固请,乃从之。
  泰始元年冬十二月丙寅,设坛于南郊,百僚在位及匈奴南单于四夷会者数万人,柴燎告类于上帝曰:「皇帝臣炎敢用玄牡明告于皇皇后帝:魏帝稽协皇运,绍天明命以命炎。昔者唐尧,熙隆大道,禅位虞舜,舜又以禅禹,迈德垂训,多历年载。暨汉德既衰,太祖武皇帝拨乱济时,扶翼刘氏,又用受命于汉。粤在魏室,仍世多故,几于颠坠,实赖有晋匡拯之德,用获保厥肆祀,弘济于艰难,此则晋之有大造于魏也。诞惟四方,罔不祗顺,郭清梁岷,包怀扬越,八纮同轨,祥瑞屡臻,天人协应,无思不服。肆予宪章三后,用集大命于兹。炎维德不嗣,辞不获命。于是群公卿士,百辟庶僚,黎献陪隶,暨于百蛮君长,佥曰:'皇天鉴下,求人之瘼,既有成命,固非克让所得距违。天序不可以无统,人神不可以旷主。'炎虔奉皇运。寅畏天威,敬简元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永答众望。」礼毕,即洛阳宫幸太极前殿,诏曰:「昔朕皇祖宣王,圣哲钦明,诞应期运,熙帝之载,肇启洪基。伯考景王,履道宣猷,缉熙诸夏。至于皇考文王,睿哲光远,允协灵祗,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仁济于宇宙,功格于上下。肆魏氏弘鉴于古训,仪刑于唐虞,畴咨群后,爰辑大命于朕身。予一人畏天之命,用不敢违。惟朕寡德,负荷洪烈,托于王公之上,以君临四海,惴惴惟惧,罔知所济。惟尔股肱爪牙之佐,文武不贰之臣,乃祖乃父,实左右我先王,光隆我大业。思与万国,共享休祚。」于是大赦,改元。赐天下爵,人五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复天下租赋及关市之税一年,逋债宿负皆勿收。除旧嫌,解禁锢,亡官失爵者悉复之。丁卯,遣太仆刘原告于太庙。封魏帝为陈留王,邑万户,居于鄴宫;魏氏诸王皆为县侯。迫尊宣王为宣皇帝,景王为景皇帝,文王为文皇帝,宣王妃张氏为宣穆皇后。尊太妃王氏曰皇太后,宫曰崇化。封皇叔祖父孚为安平王,皇叔父干为平原王,亮为扶风王,伷为东莞王,骏为汝阴王,肜为梁王,伦为琅邪王,皇弟攸为齐王,鉴为乐安王,几为燕王,皇从伯父望为义阳王,皇从叔父辅为渤海王,晃为下邳王,瑰为太原王,圭为高阳王,衡为常山王,子文为沛王,泰为陇西王,权为彭城王,绥为范阳王,遂为济南王,逊为谯王,睦为中山王,凌为北海王,斌为陈王,皇从父兄洪为河间王,皇从父弟楙为东平王。以骠骑将军石苞为大司马,封乐陵公,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卫将军贾充为车骑将军、鲁公,尚书令裴秀为巨鹿公,侍中荀勖为济北公,太保郑冲为太傅、寿光公,太尉王祥为太保、睢陵公,丞相何曾为太
尉、郎陵公,御史大夫王沈为骠骑将军、博陵公,司空荀顗为临淮公,镇北大将军卫瓘为菑阳公。其余增封进爵各有差,文武普增位二等。改景初历为太始历,腊以酉,社以丑。戊辰,下诏大弘俭约,出御府珠玉玩好之物,颁赐王公以下各在差。置中军将军,以统宿卫七军。己巳,诏陈留王载天子旌旗,备五时副车,行魏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如魏旧,上书不称臣。赐山阳公刘康、安乐公刘禅子弟一人为附马都尉。乙亥,以安平王孚为太宰、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诏曰:「昔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邓艾虽矜功失节,然束手受罪。今大赦其家,还使立后。兴灭继绝,约法省刑。除魏氏宗室禁锢。诸将吏遭三年丧者,遣宁终丧。百姓复其徭役。罢部曲将长吏以下质任。省郡国御调,禁乐府靡丽百戏之伎及雕文游畋之具。开直言之路,置谏官以掌之。」是月,凤皇六、青龙三、白龙二、麒麟各一见于郡国。
  二年春正月丙戌,遣兼侍中侯史光等持节四方,循省风俗,除禳祝之不在祀典者。丁亥,有司请建七庙,帝重其役,不许。庚寅,罢鸡鸣鼓。辛丑,尊景皇帝夫人羊氏曰景皇后,宫曰弘训。丙午,立皇后杨氏。二月,除汉宗室禁锢。己未,常山王衡薨。诏曰:「五等之封,皆录旧勋。本为县侯者传封次子为亭侯,乡侯为关内侯,亭侯为关中侯,皆食本户十分之一。」丁丑,郊祀宣皇帝以配天,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庚午,诏曰:「古者百官,官箴王阙。然保氏特以谏诤为职,今之侍中、常侍实处此位。择其能正色弼违匡救不逮者,以兼此选。」三月戊戌,吴人来吊祭,有司奏为答诏。帝曰:「昔汉文、光武怀抚尉佗、公孙述,皆未正君臣之仪,所以羁糜未宾也。皓遣使之始,未知国庆,但以书答之。」夏五月戊辰,诏曰:「陈留王操尚谦冲,每事辄表,非所以优崇之也。主者喻意,非大事皆使王官表上之。」壬子,骠骑将军博陵公王沈卒。六月壬申,济南王遂薨。秋七月辛巳,营太庙,致荆山之木,采华山之石'铸铜柱十二,涂以黄金,镂以百物,缀以明珠。戊戌,谯王逊薨。丙午晦,日有蚀之。八月丙辰,省右将军官。初,帝虽从汉魏之制,既葬除服。而深衣素冠,降席撤膳,哀敬如丧者。戊辰,有司奏改服进膳,不许,遂礼终而后复吉。及太后之丧,亦如之。九月乙未,散骑常侍皇甫陶、傅玄领谏官,上书谏诤,有司奏请寝之。诏曰:「凡关言人主,人臣所至难,而苦不能听纳,自古忠臣直士之所慷慨也。每陈事出付主者,多从深刻,乃云恩贷当由主上,是何言乎?其详评议。」戊戌,有司奏:「大晋继三皇之踪,蹈舜禹之迹,应天顺时,受禅有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皆如虞遵唐故事。」奏可。冬十月丙午朔,日有蚀之。丁未,诏曰:「昔舜葬苍梧,农不易亩;禹葬成纪,市不改肆。上惟祖考清简之旨,所徙陵十里内居人,动为烦扰,一切停之。」十一月己卯,倭人来献方物。并圜丘、方丘于南、北郊,二至之祀合于二郊。罢山阳公国督军,除其禁制。己丑,追尊景帝夫人夏侯氏为景怀皇后。辛卯,迁祖祢神主于太庙。十二月,罢农官为郡县。是岁,凤皇六、青龙十、黄龙九、麒麟各一见于郡国。
  三年春正月癸丑,白龙二见于弘农渑池。丁卯,立皇子衷为皇太子。诏曰:「朕以不德,托于四海之上,兢兢祗畏,惧无以康济寓内,思与天下式明王度,正本清源,于置胤树嫡,非所先务。又近世每建太子,宽宥施惠之事,间不获已,顺从王公卿士之议耳。方今世运垂平,将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使百姓蠲多幸之虑,笃终始之行,曲惠小仁,故无取焉。咸使知闻。」三月戊寅,初令二千石得终三年丧。丁未,昼昏。罢武卫将军官。以李憙为太子太傅。太山石崩。夏四月戊午,张掖太守焦胜上言,氐池县大柳谷口有玄石一所,白画成文,实大晋之休祥,图之以献。诏以制币告于太庙,藏之天府。秋八月,罢都护将军,以其五署还光禄勋。九月甲申,诏曰:「古者以德诏爵,以庸制禄,虽下士犹食上农,外足以奉公忘私,内足以养亲施惠。今在位者禄不代耕,非所以崇化之本也。其议增吏俸。」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以太尉何曾为太保,义阳王望为太尉,司空荀顗为司徒。冬十月,听士卒遭父母丧者,非在疆场,皆得奔赴。十二月,徙宗圣侯孔震为奉圣亭侯。山阳公刘康来朝。禁星气谶纬之学。
  四年春正月辛未,以尚书令裴秀为司空。丙戌,律令成,封爵赐帛各有差。有星孛于轸。丁亥,帝耕于藉田。戊子,诏曰:「古设象刑而众不犯,今虽参夷而奸不绝,何德刑相去之远哉!先帝深愍黎元,哀矜庶狱,乃命群后,考正典刑。朕守遗业,永惟保乂皇基,思与万国以无为为政。方今阳春养物,东作始兴,朕亲率王公卿士耕藉田千亩。又律令既就,班之天下,将以简法务本,惠育海内。宜宽有罪,使得自新,其大赦天下。长吏、郡丞、长史各赐马一匹。」二月庚子,增置山阳公国相、郎中令、陵令、杂工宰人、鼓吹车马各有差。罢中军将军,置北军中候官。甲寅,以东海刘俭有至行,拜为郎。以中军将军羊祜为尚书左仆射,东莞王伷为尚书右仆射。三月戊子,皇太后王氏崩。夏四月戊戌,太保、睢陵公王祥薨。己亥,祔葬文明皇后王氏于崇阳陵。罢振威、扬威护军官,置左右积弩将军。六月甲申朔,诏曰:「郡国守相,三载一巡行属县,必以春,此古者所以述职宣风展义也。见长吏,观风俗,协礼律,考度量,存问耆老,亲见百年。录囚徒,理冤枉,详察政刑得失,知百姓所患苦。无有远近,便若朕亲临之。敦喻五教,劝务农功,勉励学者,思勤正典,无为百家庸末,致远必泥。士庶有好学笃道,孝弟忠信,清白异行者,举而进之;有不孝敬于父母,不长悌于族党,悖礼弃常,不率法令者,纠而罪之。田畴辟,生业修,礼教设,禁令行,则长吏之能也。人穷匮,农事荒,奸盗起刑,狱烦,下陵上替,礼义不兴,斯长吏之否也。若长吏在官公廉,虑不及私,正色直节,不饰名誉者,及身行贪秽,诌黩求容,公节不立,而私门日富者,并谨察之。扬清激浊,举善弹违,此朕所以垂拱总纲,责成于良二千石也。於戏戒哉!」秋七月,太山石崩,众星西流。戊午,遣使者侯史光循行天下。己卯,谒崇阳陵。九月,青、徐、兗、豫四州大水,伊洛溢,合于河,开仓以振之。诏曰:「虽诏有所欲,及奏得可而于事不便者,皆不可隐情。」冬十月,吴将施绩入江夏,万郁寇襄阳。遣太尉义阳王望屯龙陂。荆州刺史胡烈击败郁。吴将顾容寇郁林,太守毛炅大破之,斩其交州刺史刘俊、将军修则。十一月,吴将丁奉等出芍陂,安东将军汝阴王骏与义阳王望击走之。己未,诏王公卿尹及郡国守相,举贤良方正直言之士。十二月,班五条诏书于郡国:一曰正身,二曰勤百姓,三曰抚孤寡,四曰敦本息末,五曰去人事。庚寅,帝临听讼观,录廷尉洛阳狱囚,亲平决焉。扶南、林邑各遣使来献。
  五年春正月癸巳,申戒郡国计吏守相令长,务尽地利,禁游食商贩。丙申,帝临听讼观录囚徒,多所原遣。青龙二见于荥阳。二月,以雍州陇右五郡及凉州之金城、梁州之阴平置秦州。辛巳,白龙二见于赵国。青、徐、兗三州水,遣使振恤之。壬寅,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东莞王伷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丁亥,诏曰:「古者岁书群吏之能否,三年而诛赏之。诸令史前后,但简遣疏劣,而无有劝进,非黜陟之谓也。其条勤能有称尤异者,岁以为常。吾将议其功劳。」己未,诏蜀相诸葛亮孙京随才署吏。夏四月,地震。五月辛卯朔,凤皇见于赵国。曲赦交趾、九真、日南五岁刑。六月,鄴奚官督郭暠上疏陈五事以谏,言甚切直,擢为屯留令,西平人曲路伐登闻彭,言多袄谤,有司奏弃市。帝曰:「朕之过也。」舍而不问。罢镇军将军,复置左右将军官。秋七月,延群公,询谠言。九月,有星孛于紫宫。冬十月丙子,以汲郡太守王宏有政绩,赐谷千斛。十一月,追封谥皇弟兆为城阳哀王,以皇子景度嗣。十二月,诏州郡举勇猛秀异之才。
  六年春正月丁亥朔,帝临轩,不设乐。吴将丁奉入涡口,扬州刺史牵弘击走之。三月,赦五岁刑已下。夏四月,白龙二见于东莞。五月,立寿安亭侯承为南宫王。六月戊午,秦州刺史胡烈击叛虏于万斛堆,力战,死之。诏遣尚书石鉴行安西将军、都督秦州诸军事,与奋威护军田章讨之。秋七月丁酉,复陇右五郡遇寇害者租赋,不能自存者禀贷之。乙巳,城阳王景度薨。诏曰:「自泰始以来,大事皆撰录秘书,写副。后有其事,辄宜缀集以为常。」丁未,以汝阴王骏为镇西大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九月,大宛献汗血马,焉耆来贡方物。冬十一月,幸辟雍,行乡饮酒之礼,赐太常博士、学生帛牛酒各有差。立皇子柬为汝南王。十二月,吴夏口督、前将军孙秀帅众来奔,拜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会稽公。戊辰,复置镇军官。
  七年春正月丙子,皇太子冠,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匈奴帅刘猛叛出塞。二月,孙皓帅众趋寿阳,遣大司马望屯淮北以距之。三月,丙戌,司空、巨鹿公裴秀薨。癸巳,以中护军王业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珪为尚书右仆射。孙秀部将何崇帅众五千人来降。夏四月,九真太守董元为吴将虞氾所攻,军败,死之。北地胡寇金城,凉州刺史牵弘讨之。群虏内叛,围弘于青山,弘军败,死之。五月,立皇子宪为城阳王。雍、凉、秦三州饥,赦其境内殊死以下。闰月,大雩,太官减膳。诏交趾三郡、南中诸郡无出今年户调。六月,诏公卿以下举将帅各一人。辛丑,大司马义阳王望薨。大雨霖,伊、洛、河溢,流居人四千余家,杀三百余人,有诏振贷给棺。秋七月癸酉,以车骑将军贾充为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吴将陶璜等围交趾,太守杨稷与郁林太守毛炅及日南等三郡降于吴。八月丙戌,以征东大将军卫瓘为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丙申,城阳王宪薨。分益州之南中四郡置宁州,曲赦四郡殊死已下。冬十月丁丑,日有蚀之。十一月丁巳,卫公姬署薨。十二月,大雪。罢中领军,并北军中候。以光禄大夫郑袤为司空。
  八年春正月,监军何桢讨匈奴刘猛,累破之,左部帅李恪杀猛而降。癸亥,帝耕于藉田。二月乙亥,禁雕文绮组非法之物。壬辰,太宰、安平王孚薨。诏内外群官举任边郡者各三人。帝与右将军皇甫陶论事,陶与帝争言,散骑常侍郑徽表请罪之。帝曰:「谠言謇谔,所望于左右也。人主常以阿媚为患,岂以争臣为损哉!徽越职妄奏,岂朕之意。」遂免徽官。夏四月,置后将军,以备四军。六月,益州牙门张弘诬其刺史皇甫晏反,杀之,传首京师。弘坐伏诛,夷三族。壬辰,大赦。丙申,诏复陇右四郡遇寇害者田租。秋七月,以车骑将军贾充为司空。九月,吴西陵督步阐来降,拜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宜都公。吴将陆抗攻阐,遣车骑将军羊祜帅众出江陵,荆州刺史杨肇迎阐于西陵,巴东监军徐胤击建平以救阐。冬十月辛未朔,日有蚀之。十二月,肇攻抗,不克而还。阐城陷,为抗所禽。
  九年春正月辛酉,司空、密陵侯郑袤薨。二月癸巳,司徒、乐陵公石苞薨。立安平亭侯隆为安平王。三月,立皇子祗为东海王。夏四月戊辰朔,日有蚀之。五月,旱。以太保何曾领司徒。六月乙未,东海王祗薨。秋七月丁酉朔,日有蚀之。吴将鲁淑围弋阳,征虏将军王浑击败之。罢五官左右中郎将、弘训太仆、卫尉、大长秋等官。鲜卑寇广宁,杀略五千人。诏聘公卿以下子女以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断婚姻。冬十月辛巳,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十一月丁酉,临宣武观大阅诸军,甲辰乃罢。
  十年春正月辛亥,帝耕于藉田。闰月癸酉,太傅、寿光公郑冲薨。己卯,高阳王珪薨。庚辰,太原王瑰薨。丁亥,诏曰:「嫡庶之别,所以辨上下,明贵贱。而近世以来,多皆内宠,登妃后之职,乱尊卑之序。自今以后,皆不得登用妾媵以为嫡正。」二月,分幽州五郡置平州。三月癸亥,日有蚀之。夏四月己未,太尉、临淮公荀顗薨。六月癸巳,临听讼观录囚徒,多所原遣。是夏,大蝗。秋七月丙寅,皇后杨氏崩。壬午,吴平虏将军孟泰、偏将军王嗣等帅众降。八月,凉州虏寇金城诸郡,镇西将军、汝阴王骏讨之,斩其帅乞文泥等。戊申,葬元皇后于峻阳陵。九月癸亥,以大将军陈骞为大尉。攻拔吴枳里城,获吴立信校尉庄祜。吴将孙遵、李承帅众寇江夏,太守嵇喜击破之。立河桥于富平津。冬十一月,立城东七里涧石桥。庚午,帝临宣武观,大阅诸军。十二月,有星孛于轸。置藉田令。立太原王子缉为高阳王。吴威北将军严聪、扬威将军严整、偏将军硃买来降。是岁,凿陕南山,决河,东注洛,以通运漕。
  咸宁元年春正月戊午朔,大赦,改元。二月,以将士应已娶者多,家有五女者给复。辛酉,以故鄴令夏谡有清称,赐谷百斛。以奉禄薄,赐公卿以下帛有差。叛虏树机能送质请降。夏五月,下邳、广陵大风,拔木,坏庐舍。六月,鲜卑力微遣子来献。吴人寇江夏。西域戊己校尉马循讨叛鲜卑,破之,斩其渠帅。戊申,置太子詹事官。秋七月甲申晦,日有蚀之。郡国螟。八月壬寅,沛王子文薨。以故太傅郑冲、太尉荀顗、司徒石苞、司空裴秀、骠骑将军王沈、安平献王孚等及太保何曾、司空贾充、太尉陈骞、中书监荀勖、平南将军羊祜、齐王攸等皆列于铭飨。九月甲子,青州螟,徐州大水。冬十月乙酉,常山王殷薨。癸巳,彭城王权薨。十一月癸亥,大阅于宜武观,至于己巳。十二月丁亥,追尊宣帝庙曰高祖,景帝曰世宗,文帝曰太祖。是月大疫,洛阳死者大半。封裴頠为钜鹿公。
  二年春正月,以疾疫废朝。赐诸散吏至于士卒丝各有差。二月丙戌,河间王洪薨。甲午,赦五岁刑以下。东夷八国归化。并州虏犯塞,监并州诸军事胡奋击破之。初,燉煌太守尹璩卒,州以燉煌令梁澄领太守事。议郎令狐丰废澄,自领郡事。丰死,弟宏代之。至是,凉州刺史杨欣斩宏,传首洛阳。先是,帝不豫,及瘳,群臣上寿。诏曰:「每念顷遇疫气死亡,为之怆然。岂以一身之休息,忘百姓之艰邪?诸上礼者皆绝之。」夏五月,镇西大将军、汝阴王骏讨北胡,斩其渠帅吐敦。立国子学。庚午,大雩。六月癸丑,荐荔支于太庙。甲戌,有星孛于氐。自春旱,至于是月始雨。吴京下督孙楷帅众来降,以为车骑将军,封丹阳侯。白龙二见于新兴井中。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吴临平湖自汉末壅塞,至是自开。父老相传云:「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癸丑,安平王隆薨。东夷十七国内附。河南、魏郡暴水,杀百余人,诏给棺。鲜卑阿罗多等寇边,西域戊己校尉马循讨之,斩首四千余级,获生九千余人,于是来降。八月庚辰,河东、平阳地震。己亥,以太保何曾为太傅,太尉陈骞为大司马,司空贾充为太尉,镇军大将军齐王攸为司空。有星孛于太微,九月又孛于翼。丁未,起太仓于城东,常平仓于东西市。闰月,荆州五郡水,流四千余家。冬十月,以汝阴王骏为征西大将军,平南将军羊祜为征南大将军。丁卯,立皇后杨氏,大赦,赐王公以下及于鳏寡各有差。十一月,白龙二见于梁国。十二月,征处士安定皇甫谧为太子中庶子,封后父镇军将军杨骏为临晋侯。是月,以平州刺史傅询、前广平太守孟桓清白有闻,询赐帛二百匹,桓百匹。
  三年春正月丙子朔,日有蚀之。立皇子裕为始平王,安平穆王隆弟敦为安平王。诏曰:「宗室戚属,国之枝叶,欲令奉率德义,为天下式。然处富贵而能慎行者寡,召穆公纠合兄弟而赋《棠棣》之诗,此姬氏所以本枝百世也。今以卫将军、扶风王亮为宗师,所当施行,皆咨之于宗师也。」庚寅,始平王裕薨。有星孛于西方。使征北大将军卫讠雚讨鲜卑力微。三月,平虏护军文淑讨叛虏树机能等,破之。有星孛于胃。乙未,帝将射雉,虑损麦苗而止。夏五月戊子,吴将邵凯、夏祥帅众七千余人来降。六月,益、梁八郡水,杀三百余人,没邸阁别仓。秋七月,以都督豫州诸军事王浑为都督扬州诸军事。中山王睦以罪废为丹水侯。八月癸亥,徙扶风王亮为汝南王,东莞王伷为琅邪王,汝阴王骏为扶风王,琅邪王伦为赵王,渤海王辅为太原王,太原王颙为河间王,北海王陵为任城王,陈王斌为西河王,汝南王柬为南阳王,济南王耽为中山王,河间王威为章武王。立皇子玮为始平王,允为濮阳王,该为新都王,遐为清河王,钜平侯羊祜为南城侯。以汝南王亮为镇南大将军。大风拔树,暴寒且冰,郡国五陨霜,伤谷。九月戊子,以左将军胡奋为都督江北诸军事。兗、豫、徐、青、荆、益、梁七州大水,伤秋稼,诏振给之。立齐王子蕤为辽东王,赞为广汉王。冬十一月丙戌,帝临宣武观大阅,至于壬辰。十二月,吴将孙慎入江夏、汝南,略千余家而去。是岁,西北杂虏及鲜卑、匈奴、五溪蛮夷、东夷三国前后十余辈,各帅种人部落内附。
  四年春正月庚午朔,日有蚀之。三月甲申,尚书左仆射卢钦卒。辛酉,以尚书右仆射山涛为尚书左仆射。东夷六国来献。夏四月,蚩尤旗见于东井。六月丁未,阴平、广武地震,甲子又震。凉州刺史杨欣与虏若罗拔能等战于武威,败绩,死之。弘训皇后羊氏崩。秋七月己丑,祔葬景献皇后羊氏于峻平陵。庚寅,高阳王缉薨。癸巳,范阳王绥薨。荆、扬郡国二十皆大水。九月,以大傅何曾为太宰。辛巳,以尚书令李胤为司徒。冬十月,以征北大将军卫瓘为尚书令。扬州刺史应绰伐吴皖城,斩首五千级,焚谷米百八十万斛。十一月辛巳,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帝以奇技异服典礼所禁,焚之于殿前。甲申,敕内外敢有犯者罪之。吴昭武将军刘翻、厉武将军祖始来降。辛卯,以尚书杜预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羊祜卒。十二月乙未,西河王斌薨。丁未,太宰郎陵公何曾薨。是岁,东夷九国内附。
  五年春正月,虏帅树机能攻陷凉州。乙丑,使讨虏护军武威太守马隆击之。二月甲午,白麟见于平原。三月,匈奴都督拔弈虚帅部落归化。乙亥,以百姓饥馑,减御膳之半。有星孛于柳。夏四月,又孛于女御。大赦,降除部曲督以下质任。丁亥,郡国八雨雹,伤秋稼,坏百姓庐舍。秋七月,有星孛于紫宫。九月甲午,麟见于河南。冬十月戊寅,匈奴余渠都督独雍等帅部落归化。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余万言,藏于秘府。十一月,大举伐吴,遣镇军将军、琅邪王伷出涂中,安东将军王浑出江西,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镇南大将军杜预出江陵,龙骧将军王浚、广武将军唐彬率巴蜀之卒浮江而下,东西凡二十余万。以太尉贾充为大都督,行冠军将军杨济为副,总统众军。十二月,马隆击叛虏树机能,大破,斩之,凉州平。肃慎来献楛矢石砮。
  太康元年春正月己丑朔,五色气冠日。癸丑,王浑克吴寻阳赖乡诸城,获吴武威将军周兴。二月戊午,王浚、唐棼等克丹阳城。庚申,又克西陵,杀西陵都督、镇军将军留宪,征南将军成璩,西陵监郑广。壬戌,浚又克夷道乐乡城,杀夷道监陆晏、水军都督陆景。甲戌,杜预克江陵,斩吴江陵督王延;平南将军胡奋克江安。于是诸军并进,乐乡、荆门诸戍相次来降。乙亥,以浚为都督益、梁二州诸军事,复下诏曰:「浚、彬东下,扫除巴丘,与胡奋、王戎共平夏口、武昌,顺流长鹜,直造秣陵,与奋、戎审量其宜。杜预当镇静零、桂,怀辑衡阳。大兵既过,荆州南境固当传檄而定,预当分万人给浚,七千给彬。夏口既平,奋宜以七千人给浚。武昌既了,戎当以六千人增彬。太尉充移屯项,总督诸方。」浚进破夏口、武昌,遂泛舟东下,所至皆平。王浑、周浚与吴丞相张悌战于版桥,大败之,斩悌及其将孙震、沈莹,传首洛阳。孙皓穷蹙请降,送玺绶于琅邪王伷。三月壬申,王浚以舟师至于建鄴之石头,孙皓大惧,面缚舆榇,降于军门。浚杖节解缚焚榇,送于京都。收其图籍,得州四,郡四十三,县三百一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三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其牧守下皆因吴所置,除其苛政,示之简易,吴人大悦。乙酉大赦,改元,大酺五日,恤孤老困穷。夏四月,河东、高平雨雹,伤秋稼。遣兼侍中张侧、黄门侍郎硃震分使扬越,尉其初附。白麟见于顿丘。三河、魏郡、弘农雨雹,伤宿麦。五月辛亥,封孙皓为归命侯,拜其太子为中郎,诸子为郎中。吴之旧望,随才擢叙。孙氏大将战亡之家徙于寿阳,将吏渡江复十年,百姓及百工复二十年。丙寅,帝临轩大会,引皓升殿,群臣咸称万岁。丁卯,荐酃渌酒于太庙。郡国六雹,伤秋稼。庚午,诏诸士卒年六十以上罢归于家。庚辰,以王浚为辅国大将军、襄阳侯,杜预当阳侯,王戎安丰侯,唐彬上庸侯,贾充、琅邪王伷以下增封。于是论功行封,赐公卿以下帛各有差。六月丁丑,初置翊军校尉官。封丹水侯睦为高阳王。甲申,东夷十国归化。秋七月,虏轲成泥寇西平、浩亹,杀督将以下三百余人。东夷二十国朝献。庚寅,以尚书魏舒为尚书右仆射。八月,车师前部遣子入侍。己未,封皇弟延祚为乐平王。白龙三见于永昌。九月,群臣以天下一统,屡请封禅,帝谦让弗许。冬十月丁巳,除五女复。十二月戊辰,广汉王赞薨。
  二年春二月,淮南、丹阳地震。三月丙申,安平王敦薨。赐王公以下吴生口各有差。诏选孙皓妓妾五千人入宫。东夷五国朝献。夏六月,东夷五国内附。郡国十六雨雹,大风拔树,坏百姓庐舍。江夏、泰山水,流居人三百余家。秋七月,上党又暴风雨雹,伤秋稼。八月,有星孛于张。冬十月,鲜卑慕容廆寇昌黎。十一月壬寅,大司马陈骞薨。有星孛于轩辕。鲜卑寇辽西,平州刺史鲜于婴讨破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罢秦州,并雍州。甲午,以尚书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三月,安北将军严询败鲜卑慕容廆于昌黎,杀伤数万人。夏四月庚午,太尉、鲁公贾充薨。闰月丙子,司徒、广陆侯李胤薨。癸丑,白龙二见于济南。秋八月,罢平州、宁州刺史三年一入奏事。九月,东夷二十九国归化,献其方物。吴故将莞恭、帛奉举兵反,攻害建鄴令,遂围扬州,徐州刺史嵇喜讨平之。冬十二月甲申,以司空齐王攸为大司马、督青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琅邪王伷为抚军大将军,汝南王亮为太尉,光禄大夫山涛为司徒,尚书令卫瓘为司空。丙申,诏四方水旱甚者无出田租。
  四年春正月甲申,以尚书右仆射魏舒为尚书左仆射,下邳王晃为尚书右仆射。戊午,司徒山涛薨。二月己丑,立长乐亭侯寔为北海王。三月辛丑朔,日有蚀之。癸丑,大司马齐王攸薨。夏四月,任城王陵薨。五月己亥,大将军、琅邪王伷薨。徙辽东王蕤为东莱王。六月,增九卿礼秩。牂柯獠二千余落内属。秋七月壬子,以尚书右仆射、下邳王晃为都督青州诸军事。丙寅,衮州大水,复田租。八月,鄯善国遣子人侍,假其归义侯。以陇西王泰为尚书右仆射。冬十一月戊午,新都王该薨。以尚书左仆射魏舒为司徒。十二月庚午,大阅于宣武观。是岁,河南及荆州、扬州大水。
  五年春正月己亥,青龙二见于武库井中。二月丙寅,立南宫王子玷为长乐王。壬辰,地震。夏四月,任城、鲁国池水赤如血。五月丙午,宣帝庙梁折。六月,初置黄沙狱。秋七月戊申,皇子恢薨。任城、梁国、中山雨雹,伤秋稼。减天下户课三分之一。九月,南安大风折木。郡国五大水,陨霜,伤秋稼。冬十一月甲辰,太原王辅薨。十二月庚午,大赦。林邑、大秦国各遣使来献。闰月,镇南大将军、当阳侯杜预卒。
  六年春正月庚申朔,以比岁不登,免租贷宿负。戊辰,以征南大将军王浑为尚书左仆射,尚书褚契都督扬州诸军事,扬济都督荆州诸军事。三月,郡国六陨霜,伤桑麦。夏四月,扶南等十国来献,参离四千余落内附。郡国四旱,十大水,坏百姓庐舍。秋七月,巴西地震。八月丙戌朔,日有蚀之。减百姓绵绢三分之一。白龙见于京兆。以镇军大将军王浚为抚军大将军。九月丙子,山阳公刘康薨。冬十月,南安山崩,水出。南阳郡获两足兽。龟兹、焉耆国遣子人侍。十二月甲申,大阅于宣武观,旬日而罢。庚寅,抚军大将军、襄阳侯王浚卒。
  七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蚀之。乙卯,诏曰:「比年灾异屡发,日蚀三朝,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夏五月,郡国十三旱。鲜卑慕容廆寇辽东。秋七月,硃提山崩,犍为地震。八月,东夷十一国内附。京兆地震。九月戊寅,骠骑将军、扶风王骏薨。郡国八大水。冬十一月壬子,以陇西王泰都督关中诸军事。十二月,遣侍御史巡遭水诸郡。出后宫才人、妓女以下三百七十人归于家。始制大臣听终丧三年。己亥,河阴雨赤雪二顷。是岁,扶南等二十一国、马韩等十一国遣使来献。
  八年春正月戊申朔,日有蚀之。太庙殿陷。三月乙丑,临商观震。夏四月,齐国、天水陨霜,伤麦。六月,鲁国大风,拔树木,坏百姓庐舍。郡国八大水。秋七月,前殿地陷,深数丈,中有破船。八月,东夷二国内附。九月,改营太庙。冬十月,南康平固县吏李丰反,聚众攻郡县,自号将军。十一月,海安令萧辅聚众反。十二月,吴兴人蒋迪聚党反,围阳羡县,州郡捕讨,皆伏诛。南夷扶南、西域康居国各遣使来献。是岁,郡国五地震。
  九年春正月壬申朔,日有蚀之。诏曰:「兴化之本,由政平讼理也。二千石长吏不能勤恤人隐,而轻挟私故,兴长刑狱,又多贪浊,烦挠百姓。其敕刺史二千石纠其秽浊,举其公清,有司议其黜陟。令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江东四郡地震。二月,尚书右仆射、阳夏侯胡奋卒,以尚书硃整为尚书右仆射。三月丁丑,皇后亲桑于西郊,赐帛各有差。壬辰,初并二社为一。夏四月,江南郡国八地震;陇西陨霜,伤宿麦。五月,义阳王奇有罪,黜为三纵亭侯。诏内外群官举守令之才。六月庚子朔,日有蚀之。徙章武王威为义阳王。郡国三十二大旱,伤麦。秋八月壬子,星陨如雨。诏郡国五岁刑以下决遣,无留庶狱。九月,东夷七国诣校尉内附。郡国二十四螟。冬十二月癸卯,立河间平王洪子英为章武王。戊申,青龙、黄龙各一见于鲁国。
  十年夏四月,以京兆太守刘霄、阳平太守梁柳有政绩,各赐谷千斛。郡国八陨霜。太庙成。乙巳,迁神主于新庙,帝迎于道左,遂袷祭。大赦,文武增位一等,作庙者二等。丁未,尚书右仆射、广兴侯硃整卒。癸丑,崇圣殿灾。五月,鲜卑慕容廆来降,东夷十一国内附。六月庚子,山阳公刘瑾薨。复置二社。冬十月壬子,徙南宫王承为武邑王。十一月丙辰,守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荀勖卒。帝疾瘳,赐王公以下帛有差。含章殿鞠室火。甲申,以汝南王亮为大司马、大都督、假黄钺。改封南阳王柬为秦王,始平王玮为楚王,濮阳王允为淮南王,并假节之国,各统方州军事。立皇子乂为长沙王,颍为成都王,晏为吴王,炽为豫章王,演为代王,皇孙遹为广陵王。立濮阳王子迪为汉王,始平王子仪为毗陵王,汝南王次子羕为西阳公。徙扶风王暢为顺阳王,暢弟歆为新野公,琅邪王觐弟澹为东武公,繇为东安公,漼为广陵公,卷为东莞公。改诸王国相为内史。十二月庚寅,太庙梁折。是岁,东夷绝远三十余国、西南夷二十余国来献。壬戌,虏奚轲男女十万口来降。
  太熙元年春正月辛酉朔,改元。乙巳,以尚书左仆射王浑为司徒,司空卫瓘为太保。二月辛丑,东夷七国朝贡。琅邪王觐薨。三月甲子,以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夏四月辛丑,以侍中车骑将军杨骏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己酉,帝崩于含章殿,时年五十五,葬峻阳陵,庙号世祖。
  帝宇量弘厚,造次必于仁恕;容纳谠正,未尝失色于人;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故得抚宁万国,绥静四方。承魏氏奢侈革弊之后,百姓思古之遗风,乃厉以恭俭,敦以寡欲。有司尝奏御牛青丝纼断,诏以青麻代之。临朝宽裕,法度有恆。高阳许允既为文帝所杀,允子奇为太常丞。帝将有事于太庙,朝议以奇受害之门,不欲接近左右,请出为长史。帝乃追述允夙望,称奇之才,擢为祠部郎,时论称其夷旷。平吴之后,天下乂安,遂怠于政术,耽于游宴,宠爱后党,亲贵当权,旧臣不得专任,彝章紊废,请谒行矣。爰至未年,知惠帝弗克负荷,然恃皇孙聪睿,故无废立之心。复虑非贾后所生,终致危败,遂与腹心共图后事。说者纷然,久而不定,竟用王佑之谋,遣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关中,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以强帝室。又恐杨氏之逼,复以佑为北军中候,以典禁兵。既而寝疾弥留,至于大渐,佐命元勋,皆已先没,群臣惶惑,计无所从。会帝小差,有诏以汝南王亮辅政,又欲令朝士之有名望年少者数人佐之,杨骏秘而不宣。帝复寻至迷乱,杨后辄为诏以骏辅政,促亮进发。帝寻小间,问汝南王来未,意欲见之,有所付托。左右答言未至,帝遂困笃。中朝之乱,实始于斯矣。
  制曰:武皇承基,诞膺天命,握图御宇,敷化导民,以佚代劳。以治易乱。绝缣绝之贡,去雕琢之饰,制奢俗以变俭约,止浇风而反淳朴。雅好直言,留心采擢,刘毅、裴楷以质直见容,嵇绍、许奇虽仇雠不弃。仁以御物,宽而得众,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焉。于是民和俗静,家给人足,聿修武用,思启封疆。决神算于深衷,断雄图于议表。马隆西伐,王浚南征,师不延时,獯虏削迹,兵无血刃,扬越为墟。通上代之不通,服前王之未服。祯祥显应,风教肃清,天人之功成矣,霸王之业大矣。虽登封之礼,让而不为,骄泰之心,因斯而起。见土地之广,谓万弃而无虞;睹天下之安,谓千年而永治。不知处广以思狭,则广可长广;居治而忘危,则治无常治。加之建立非所,委寄失才,志欲就于升平,行先迎于祸乱。是犹将适越者指沙漠以遵途,欲登山者涉舟航而觅路,所趣逾远,所尚转难,南北倍殊,高下相反,求其至也,不亦难乎!况以新集易动之基,而久安难拔之虑,故贾充凶竖,怀奸志以拥权;杨骏豺狼,苞祸心以专辅。及乎宫车晚出,谅闇未周,籓翰变亲以成疏,连兵竞灭其本;栋梁回忠而起伪,拥众各举其威。曾未数年,网纪大乱,海内版荡,宗庙播迁。帝道王猷,反居文身之俗;神州赤县,翻成被发之乡。弃所大以资人,掩其小而自托,为天下笑,其故何哉?良由失慎于前,所以贻患于后。且知子者贤父,知臣者明君;子不肖则家亡,臣不忠则国乱;国乱不可以安也,家亡不可以全也。是以君子防其始,圣人闲其端。而世祖惑荀勖之奸谋,迷王浑之伪策,心屡移于众口,事不定于己图。元海当除而不除,卒令扰乱区夏;惠帝可废而不废,终使倾覆洪基。夫全一人者德之轻,拯天下者功之重,弃一子者忍之小,安社稷者孝之大;况乎资三世而成业,延二孽以丧之,所谓取轻德而舍重功,畏小忍而忘大孝。圣贤之道,岂若斯乎!虽则善始于初,而乖令终于末,所以殷勤史策,不能无慷慨焉。
 
卷四
帝纪第四
惠帝
  孝惠皇帝讳衷,字正度,武帝第二子也。泰始三年,立为皇太子,时年九岁。太熙元年四月己酉,武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为永熙。尊皇后杨氏曰皇太后,立妃贾氏为皇后。夏五月辛未,葬武皇帝于峻阳陵。丙子。增天下位一等,预丧事者二等,复租调一年,二千石已上皆封关中侯。以太尉杨骏为太傅,辅政。秋八月壬午,立广陵王遹为皇太子,以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子太傅,卫将军杨济为太子太保。遣南中郎将石崇、射声校尉胡奕、长水校尉赵俊、扬烈将军赵欢将屯兵四出。冬十月辛酉,以司空石鉴为太尉,前镇西将军、陇西王泰为司空。
  永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临朝,不设乐。诏曰:「朕夙遭不造,淹恤在疚。赖祖宗遗灵,宰辅忠贤,得以眇身托于群后之上,昧于大道,不明于训,战战兢兢,夕惕若厉。乃者哀迷之际,三事股肱,惟社稷之重,率遵翼室之典,犹欲长奉先皇之制,是以有永熙之号。然日月逾迈,已涉新年,开元易纪,礼之旧章。其改永熙二年为永平元年。」又诏子弟及郡官并不得谒陵。丙午,皇太子冠,丁未,见于太庙。二月甲寅,赐王公已下帛各有差。癸酉,镇南将军楚王玮、镇东将军淮南王允来朝。戊寅,复置秘书监官。三月辛卯,诛太傅杨骏,骏弟卫将军珧,太子太保济,中护军张劭,散骑常侍段广、杨邈。左将军刘预,河同尹李斌,中书令符俊,东夷校尉文淑,尚书武茂,皆夷三族。壬辰,大赦,改元。贾后矫诏废皇太后为庶人,徙于金墉城,告于天地宗庙。诛太后母庞氏。壬寅,征大司马、汝南王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辅政。以秦王柬为大将军,东平王楙为抚军大将军,镇南将军、楚王玮为卫将军,领北军中候,下邳王晃为尚书令,东安公繇为尚书左仆射,进封东安王。督将侯者千八十一人。庚戌,免东安王繇及东平王楙,繇徙带方。夏四月癸亥,以征东将军、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关西诸军事,太子少傅阮垣为平东将军、监青徐二州诸军事。己巳,以太子太傅王戎为尚书右仆射。五月甲戌,毗陵王轨薨。壬午,除天下户调绵绢,赐孝悌、高年、鳏寡、力田者帛,人三匹。六月,贾后矫诏使楚王玮杀太宰、汝南王亮,太保、菑阳公卫瓘。乙丑,以玮擅害亮、瓘,杀之。曲赦洛阳。以广陵王师刘寔为太子太保,司空、陇西王泰录尚书事。秋七月,分扬州、荆州十郡为江州。八月庚申,以赵王伦为征东将军、都督徐兗二州诸军事;河间王颙为北中郎将,镇鄴;太子太师何劭为都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徙长沙王乂为常山王。己巳,进西阳公羕爵为王。辛未,立陇西世子越为东海王。九月甲午,大将军、秦王柬薨。辛丑,徵征西大将军、梁王肜为卫将军、录尚书事,以赵王伦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冬十二月辛酉,京师地震。是岁,东夷十七国、南夷二十四部并诣校尉内附。
  二年春二月己酉,贾后弑皇太后于金墉城。秋八月壬子,大赦。九月乙酉,中山王耽薨。冬十一月,大疫。是岁,沛国雨雹,伤麦。
  三年夏四月,荥阳雨雹。六月,弘农郡雨雹,深三尺。冬十月,太原王泓薨。
  四年春正月丁酉朔,侍中、太尉、安昌公石鉴薨。夏五月,蜀郡山移,淮南寿春洪水出,山崩地陷,坏城府及百姓庐舍。匈奴郝散反,攻上党,杀长吏。六月,寿春地大震,死者二十余家。上庸郡山崩,杀二十余人。秋八月,郝散帅众降,冯翊都尉杀之。上谷居庸、上庸并地陷裂,水泉涌出,人有死者。大饥。九月丙辰,赦诸州之遭地灾者。甲午,枉矢东北竟天。是岁,京师及郡国八地震。
  五年夏四月,彗星见于西方,孛于奎,至轩辕。六月,金城地震。东海雨雹,深五寸。秋七月,下邳暴风,坏庐舍。九月,雁门、新兴、太原、上党大风,伤禾稼。冬十月,武库火,焚累代之宝。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库,大调兵器。丹杨雨雹。有石生于京师宜年里。是岁,荆、扬、兗、豫、青、徐等六州大水,诏遣御史巡行振贷。
  六年春正月,大赦。司空、下邳王晃薨。以中书监张华为司空,大尉、陇西王泰为尚书令,卫将军、梁王肜为太子太保。丁丑,地震。三月,东海陨霜,伤桑麦。彭城吕县有流血,东西百余步。夏四月,大风。五月,荆、扬二州大水。匈奴郝散弟度元帅冯翊、北地马兰羌、庐水胡反,攻北地,太守张损死之。冯翊太守欧阳建与度元战,建败绩。徵征西大将军、赵王伦为车骑将军,以太子太保、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镇关中。秋八月,雍州刺史解系又为度元所破。秦雍氐、羌悉叛,推氐帅齐万年僭号称帝,围泾阳。冬十月乙未,曲赦雍、凉二州。十一月丙子,遣安西将军夏侯俊、建威将军周处等讨万年,梁王肜屯好畤。关中饥,大疫。
  七年春正月癸丑,周处及齐万年战于六陌,王师败绩,处死之。夏五月,鲁国雨雹。秋七月,雍、梁州疫。大旱,陨霜,杀秋稼。关中饥,米斛万钱。诏骨肉相卖者不禁。丁丑,司徒、京陵公王浑薨。九月,以尚书右仆射王戎为司徒,太子太师何劭为尚书左仆射。
  八年春正月丙辰,地震。诏发仓禀,振雍州饥人。三月壬戌,大赦。夏五月,郊禖石破为二。秋九月,荆、豫、扬、徐、冀等五州大水。雍州有年。
  九年春正月,左积弩将军孟观伐氐,战于中亭,大破之,获齐万年。徵征西大将军、梁王肜录尚书事。以北中郎将、河间王颙为镇西将军,镇关中;成都王颍为镇北大将军,镇鄴。夏四月,鄴人张承基等妖言署置,聚党数千。郡县逮捕,皆伏诛。六月戊戌,太尉、陇西王泰薨。秋八月,以尚书裴頠为尚书仆射。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蚀之。京师大风,发屋折木。十二月壬戌,废皇太子遹为庶人,及其三子幽于金墉城,杀太子母谢氏。
  永康元年春正月癸亥朔,大赦,改元。己卯,日有蚀之。丙子,皇孙霖卒。二月丁酉,大风,飞沙拔木。三月,尉氏雨血,妖星见于南方。癸未,贾后矫诏害庶人遹于许昌。夏四月辛卯,日有蚀之。癸巳,梁王肜、赵王伦矫诏废贾后为庶人,司空张华、尚书仆射裴頠皆遇害,侍中贾谧及党与数十人皆伏诛。甲午,伦矫诏大赦,自为相国、都督中外诸军,如宣文辅魏故事,追复故皇太子位。丁酉,以梁王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淮南王允为骠骑将军。己亥,赵王伦矫诏害贾庶人于金墉城。五月己巳,立皇孙臧为皇太孙,尚为襄阳王。六月壬寅,葬怀愍太子于显平陵。抚军将军、清河王遐薨。癸卯,震崇阳陵标。秋八月,淮南王允举兵讨赵王伦,不克,允及其二子秦王郁、汉王迪皆遇害。曲赦洛阳。平东将军、彭城王植薨。改封吴王晏为宾徒县王。以齐王冏为平东将军,镇许昌;光禄大夫陈准为太尉、录尚书事。九月,改司徒为丞相,以梁王肜为之。冬十月,黄务四塞。十一月戊午,大风飞沙石,六日乃止。甲子,立皇后羊氏,大赦,大酺三日。十二月,彗星见于东方。益州刺史赵廞与洛阳流人李庠害成都内史耿胜、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陈总,据成都反。
  永宁元年春正月乙丑,赵王伦篡帝位。丙寅,迁帝于金墉城,号曰太上皇,改金墉曰永昌宫。废皇太孙臧为濮阳王。五星经天,纵横无常。癸酉,伦害濮阳王臧。洛阳流人李特杀赵廞,传首京师。三月,平东将军、齐王冏起兵以讨伦,传檄州郡,屯于阳翟。征北大将军、成都王颖,征西大将军、河间王颙,常山王乂,豫州刺史李毅,兗州刺史王彦,南中朗将、新野公歆,皆举兵应之,众数十万。伦遣其将闾和出伊阙,张泓、孙辅出堮坂以距冏,孙会、士猗、许超出黄桥以距颍。及颖将赵骧、石超战于溴水,会等大败,弃军走。闰月丙戌朔,日有蚀之。夏四月,岁星昼见。冏将何勖等击张泓于阳翟,大破之,斩孙辅等。辛酉,左卫将军王舆与尚书、淮陵王漼勒兵入宫,禽伦党孙秀、孙会、许超、士猗、骆休等,皆斩之。逐伦归第,即日乘舆反正。群臣顿首谢罪,帝曰:「非诸卿之过也。癸亥,诏曰:「朕以不德,纂承皇统,远不能光济大业,靖绥四方;近不能开明刑威,式遏奸宄,至使逆臣孙秀敢肆凶虐,窥间王室,遂奉赵王伦饕据天位。镇东大将军、齐王冏,征北大将军、成都王颖,征西大将军、河间王颙,并以明德茂亲,忠规允著,首建大策,匡救国难。尚书漼共立大谋,左卫将军王舆与群公卿士,协同谋略,亲勒本营,斩秀及其二子。前赵王伦为秀所误,与其子等已诣金墉迎朕幽宫,旋轸阊阖。岂在予一人独飨其庆,宗庙社稷实有赖焉。」于是大赦,改元,孤寡赐谷五斛,大酺五日。诛赵王伦、义阳王威、九门侯质等及伦之党与。五月,立襄阳王尚为皇太孙。六月戌辰,大赦,增吏位二等。复封宾徒王晏为吴王。庚午,东莱王蕤、左卫将军王舆谋废齐王冏,事泄,蕤废为庶人,舆伏诛,夷三族。甲戌,以齐王冏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成都王颍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河间王颙为太尉。罢丞相,复置司徒官。已卯,以梁王肜为太宰,领司徒。封齐王冏功臣葛CM牟平公,路季小黄公,卫毅平阴公,刘真安乡公,韩泰封丘公。秋七月甲午,立吴王晏子国为汉王,复封常山王乂为长沙王。八月,大赦。戊辰,原徙边者。益州刺史罗尚讨羌,破之,己巳,徙南平王祥为宜都王。下邳王韡薨。以东平王楙为平东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九月,追东安王繇复其爵。丁丑,封楚王玮子范为襄阳王。冬十月,流人李特反于蜀。十二月,司空何劭薨。封齐王冏子冰为乐安王,英为济阳王,超为淮南王。是岁,郡国十二旱,六蝗。
  太安元年春正月庚子,安东将军、谯王随薨。三月癸卯,赦司、冀、兗、豫四州。皇太孙尚薨。夏四月,彗星昼见。五月;乙酉,侍中、太宰、领司徒、梁王肜薨。以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太傅。太尉、河间王颙遣将衙博击李特于蜀,为特所败。特遂陷梓潼、巴西,害广汉太守张微,自号大将军。癸卯,以清河王遐子覃为皇太子,赐孤寡帛,大酺五日。以齐王冏为太师,东海王越为司空。秋七月,兗、豫、徐、冀等四州大水。冬十月,地震。十二月丁卯,河间王颙表齐王冏窥伺神器,有无君之心,与成都王颍、新野王歆、范阳王虓同会洛阳,请废冏还第。长沙王乂奉乘舆屯南止车门,攻冏,杀之,幽其诸子于金墉城,废冏弟北海王寔。大赦,改元。以长沙王乂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封东莱王蕤子照为齐王。
  二年春正月甲子朔,赦五岁刑。三月,李特攻陷益州。荆州刺史宋岱击特,斩之,传首京师。夏四月,特子雄复据益州。五月,义阳蛮张昌举兵反,以山都人丘沈为主,改姓刘氏,伪号汉,建元神凤,攻破郡县,南阳太守刘彬,平南将军羊尹,镇南大将军、新野王歆并遇害。六月,遣荆州刺史刘弘等讨张昌于方城,王师败绩。秋七月,中书令卞粹、侍中冯荪、河南尹李含等贰于长沙王乂,乂疑而害之。张昌陷江南诸郡,武陵太守贾隆、零陵太守孔纮、豫章太守阎济、武昌太守刘根皆遇害。昌别帅石冰寇扬州,刺史陈徽与战,大败,诸郡尽没。临淮人封云举兵应之,自阜陵寇徐州。八月,河间王颙、成都王颖举兵讨长沙王乂,帝以乂为大都督,帅军御之。庚申,刘弘及张昌战于清水,斩之。颙遣其将张方,颍遣其将陆机、牵秀、石超等来逼京师。乙丑,帝幸十三里桥,遣将军皇甫商距方于宜阳。己巳,帝旋军于宣武。庚午,舍于石楼。天中裂,无云而雷。九月丁丑,帝次于河桥。壬午,皇甫商为张方所败。甲申,帝军于芒山。丁亥,幸偃师。辛卯,舍于豆田。癸巳,尚书右仆射、兴晋侯羊玄之卒。帝旋于城东。丙申,进军缑氏,击牵秀,走之。大赦。张方入京城,烧清明、开阳二门,死者万计。石超逼乘舆于缑氏。冬十月壬寅,帝旋于宫。石超焚缑氏,服御无遗。丁未,破牵秀、范阳王虓于东阳门外。戊申,破陆机于建春门,石超走,斩其大将贾崇等十六人,悬首铜驼街。张方退屯十三里桥。十一月辛巳,星昼陨,声如雷。师王攻方垒,不利。方决千金堨,水碓皆涸。乃发王公奴婢手舂给兵禀,一品已下不从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从役。又发奴助兵,号为四部司马。公私穷踧,米石万钱。诏命所至,一城而已。壬寅夜,赤气竟天,隐隐有声。丙辰,地震。癸亥,东海王越执长沙王乂,幽于金墉城,寻为张方所害。甲子,大赦。丙寅,扬州秀才周、前南平内史王矩、前吴兴内史顾秘起义军以讨石冰。冰退,自临淮趣寿阳。征东将军刘准遣广陵度支陈敏击冰。李雄自郫城攻益州刺史罗尚,尚委城而遁,雄尽有成都之地。封鲜卑段勿尘为辽西公。
  永兴元年春正月丙午,尚书令乐广卒。成都王颖自鄴讽于帝,乃大赦,改元为永安。帝逼于河间王颙,密诏雍州刺史刘沈、秦州刺史皇甫重以讨之。沈举举兵攻长安,为颙所败。张方大掠洛中,还长安。于是军中大馁,人相食。以成都王颖为丞相。颖遣从事中郎盛夔等以兵五万屯十二城门,殿中宿所忌者,颍皆杀之,以三部兵代宿卫。二月乙酉,废皇后羊氏,幽于金墉城,黜皇太子覃复为清河王。三月,陈敏攻石冰,斩之,扬、徐二州平。河间王颙表请立成都王颖为太弟。戊申,诏曰:「朕以不德,纂承鸿绪,于兹十有五载。祸乱滔天,奸逆仍起,至乃幽废重宫,宗庙圮绝。成都王颖温仁惠和,克平暴乱。其以颖为皇太弟、都督中外诸军事,承相如故。」大赦,赐鳏寡高年帛三匹,大酺五日。丙辰,盗窃太庙服器。以太尉颙为太宰,太傅刘实为太尉。六月,新作三城门。秋七月丙申朔,右卫将军陈以诏召百僚入殿中,因勒兵讨成都王颖。戊戌,大赦,复皇后羊氏及皇太子覃。己亥,司徒王戎、东海王越、高密王简、平昌公模、吴王晏、豫章王炽、襄阳王范、右仆射荀籓等奉帝北征,至安阳,众十余万,颖遣其将石超距战。己未,六军败绩于荡阴,矢及乘舆,百官分散,侍中嵇绍死之。帝伤颊,中三矢,亡六玺。帝遂幸超军,馁甚,超进水,左右奉秋桃。超遣弟熙奉帝之鄴,颖帅群官迎谒道左。帝下舆涕泣,其夕幸于颖军。颖府有九锡之仪,陈留王送貂蝉文衣鹖尾,明日,乃备法驾幸于鄴,唯豫章王炽、司徒王戎、仆射荀籓从。庚申,大赦,改元为建武。八月戊辰,颖杀东安王繇。张方复入洛阳,废皇后羊氏及皇太子覃。匈奴左贤王刘元海反于离石,自号大单于。安北将军王浚遣乌丸骑攻成都王颖于鄴,大败之。颖舆帝单车走洛阳,服御分散,仓卒上下无赍,侍中黄门被囊中赍私钱三千,诏贷用。所在买饭以供,宫人止食于道中客舍。宫人有持升余粇米饭及燥蒜盐豉以进帝,帝啖之,御中黄门布被。次获嘉,市粗米饭,盛以瓦盆,帝啖两盂。有老父献蒸鸡,帝受之。至温,将谒陵,帝丧履,纳从者之履,下拜流涕,左右皆歔欷。及济河,张方帅骑三千,以阳燧青盖车奉迎。方拜谒,帝躬止之。辛巳,大赦,赏从者各有差。冬十一月乙未,方请帝谒庙,因劫帝幸长安。方以所乘车入殿中,帝驰避后园竹中。方逼帝升车,左右中黄门鼓吹十二人步从,唯中书监卢志侍侧。方以帝幸其垒,帝令方具车载宫人宝物,军人因妻略后宫,分争府藏。魏晋已来之积,扫地无遗矣。行次新安,寒甚,帝堕马伤足,尚书高光进面衣,帝嘉之。
河间王颙帅官属步骑三万,迎于霸上。颙前拜谒,帝下车止之。以征西府为宫。唯仆射荀籓、司隶刘暾、太常郑球、河南尹周馥与其遗官在洛阳,为留台,承制行事,号为东西台焉。丙午,留台大赦,改元复为永安。辛丑,复皇后羊氏。李雄僭号成都王,刘元海僭号汉王。十二月丁亥,诏曰:「天祸晋邦,冢嗣莫继。成都王颖自在储贰,政绩亏损,四海失望,不可承重,其以王还第。豫章王炽先帝爱子,令闻日新,四海注意,今以为皇太弟,以隆我晋邦。以司空越为太傅,与太宰颙夹辅朕躬。司徒王戎参录朝政,光禄大夫王衍为尚书左仆射。安南将军虓、安北将军浚、平北将军腾各守本镇。高密王简为镇南将军,领司隶校尉,权镇洛阳;东中郎将模为宁北将军、都督冀州,镇于鄴;镇南大将军刘弘领荆州,以镇南土。周馥、缪胤各还本部,百官皆复职。齐王冏前应还第,长沙王乂轻陷重刑,封其子绍为乐平县王,以奉其嗣。自顷戎车屡征,劳费人力,供御之物皆减三分之二,户调田租三分减一。蠲除苛政,爱人务本。清通之后,当还东京。」大赦,改元。以河间王颙都督中外诸军事。
  二年春正月甲午朔,帝在长安。夏四月,诏封乐平王绍为齐王。丙子,张方废皇后羊氏。六月甲子,侍中、司徒、安丰侯王戎薨。陇西太守韩稚攻秦州刺史张辅,杀之。李雄僭即帝位,国号蜀。秋七月甲午,尚书诸曹火,烧崇礼闼。东海王越严兵徐方,将西迎大驾。成都王颖部将公师籓等聚众攻陷郡县,害阳平太守李志、汲郡太守张延等,转攻鄴,平昌公模遣将军赵骧击破之。八月辛丑,大赦。骠骑将军、范阳王虓逐冀州刺史李义。扬州刺史曹武杀丹阳太守硃建。李雄遣其将李骧寇汉安。车骑大将军刘弘逐平南将军、彭城王释于宛。九月庚寅朔,公师籓又害平原太守王景、清河太守冯熊。庚子,豫州刺史刘乔攻范阳王虓于许昌,败之。壬子,以成都王颖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镇鄴。河间王颙遣将军吕郎屯洛阳。冬十月丙子,诏曰:「得豫州刺史刘乔檄,称颍川太守刘舆迫胁骠骑将军虓,距逆诏令,造构凶逆,擅劫郡县,合聚兵众,擅用苟晞为兗州,断截王命。镇南大将军、荆州刺史刘弘,平南将军、彭城王释等,其各勒所统,径会许昌,与乔并力。今遣右将军张方为大都督,统精卒十万,建武将军吕郎、广武将军骞貙、建威将军刁默等为军前锋,共会许昌,除舆兄弟。」丁丑,使前车骑将军石超、北中郎将王阐讨舆等。赤气见于北方,东西竟天。有星孛于北斗。平昌公模遣将军宋胄等屯河桥。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诈被檄,自称平西将军,复皇后羊氏。洛阳令何乔攻权,杀之,复废皇后。十二月,吕朗等东屯荥阳,成都王颖进据洛阳,张方、刘弘等并桉兵不能御。范阳王虓济自官渡,拔荥阳,斩石超,袭许昌,破刘乔于萧,乔奔南阳。右将军陈敏举兵反,自号楚公,矫称被中诏,从沔汉奉迎天子;逐扬州刺史刘机、丹杨太守王旷;遣弟恢南略江州,刺史应邈奔弋阳。
  光熙元年春正月戊子朔,日有蚀之。帝在长安。河间王颙闻刘乔破,大惧,遂杀张方,请和于东海王越,越不听。宋胄等破颖将楼裒,进逼洛阳,颖奔长安。甲子,越遣其将祁弘、宋胄、司马纂等迎帝。三月,东莱惤令刘柏根反,自称惤公,袭临淄,高密王简奔聊城。王浚遣将讨柏根,斩之。夏四月己巳,东海王越屯于温。颙遣弘农太守彭随、北地太守刁默距祁弘等于湖。五月,枉矢西南流。范阳国地燃,可以爨。壬辰,祁弘等与刁默战,默大败,颙、颍走南山,奔于宛。弘等所部鲜卑大掠长安,杀二万余人。是日,日光四散,赤如血。甲午又如之。己亥,弘等奉帝还洛阳,帝乘牛车,行宫藉草,公卿跋涉。戊申,骠骑、范阳王虓杀司隶校尉刑乔。己酉,盗取太庙金匮及策文各四。六月丙辰朔,至自长安,升旧殿,哀感流涕。谒于太庙。复皇后羊氏。辛未,大赦,改元。秋七月乙酉朔,日有蚀之。太庙吏贾苞盗太庙灵衣及剑,伏诛。八月,以太傅、东海王越录尚书,骠骑将军、范阳王虓为司空。九月,顿丘太守冯嵩执成都王颖,送之于鄴。进东嬴公腾爵为车燕王,平昌公模为南阳王。冬十月,司空、范阳王虓薨。虓长史刘舆害成都王颖。十一月庚午,帝崩于显阳殿,时年四十八,葬太阳陵。
  帝之为太子也,朝廷咸知不堪政事,武帝亦疑焉。尝悉召东宫官属,使以尚书事令太子决之,帝不能对。贾妃遣左右代对,多引古义。给事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今宜以事断,不可引书。」妃从之。泓乃具草,令帝书之。武帝览而大悦,太子遂安。及居大位,政出群下,纲纪大坏,货赂公行,势位之家,以贵陵物,忠贤路绝,谗邪得志,更相荐举,天下谓之互市焉。高平王沈作《释时论》,南阳鲁褒作《钱神论》,庐江杜嵩作《任子春秋》,皆疾时之作也。帝文尝在华林园,闻虾蟆声,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私乎?」或对曰:「在官地为官,在私地为私。」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其蒙蔽皆此类也。后因食饼中毒而崩,或云司马越之鸩。
  史臣曰:不才之子,则天称大,权非帝出,政迩宵人。褒姒共叔带并兴,襄后与犬戎俱运。昔者,丹硃不肖,赧王逃责,相彼凶德,事关休咎,方乎土梗,以坠其情。溽暑之气将阑,淫蛙之音罕记,乃彰蚩笑,用符颠陨。岂通才俊彦犹形于前代,增淫助虐独擅于当今者欤?物号忠良,于兹拔本,人称袄孽,自此疏源。长乐不祥,承华非命,生灵版荡,社稷丘墟。古者败国亡身,分镳共轸,不有乱常,则多庸暗。岂明神丧其精魄,武皇不知其子也!
  赞曰:惠皇居尊,临朝听言。厥体斯昧,其情则昏。高台望子,长夜奚冤。金墉毁冕,汤阴释胄,及尔皆亡,滔天来遘。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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