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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

_38 沈约(梁)
  西南夷诃罗驼国,元嘉七年,遣使奉表曰:
  伏承圣主,信重三宝,兴立塔寺,周满国界。城郭庄严,清净无秽,四衢交通,广博平坦。台殿罗列,状若众山,庄严微妙,犹如天宫。圣王出时,四兵具足,导从无数,以为守卫。都人士女,丽服光饰,市廛丰富,珍贿无量,王法清整,无相侵夺。学徒游集,三乘竞进,敷演正法,云布雨润。四海流通,万国交会,长江眇漫,清净深广,有生咸资,莫能销秽,阴阳调和,灾厉不行。谁有斯美,大宋扬都,圣王无伦,临覆上国。有大慈悲,子育万物,平等忍辱,怨亲无二,济乏周穷,无所藏积,靡不照达,如日之明,无不受乐,犹如净月。宰辅贤良,群臣贞洁,尽忠奉主,心无异想。
  伏惟皇帝,是我真主。臣是诃罗驼国王,名曰坚铠,今敬稽首圣王足下,惟愿大王知我此心久矣,非适今也。山海阻远,无缘自达,今故遣使,表此丹诚。所遣二人,一名毗纫,一名婆田,今到天子足下。坚铠微蔑,谁能知者,是故今遣二人,表此微心,此情既果,虽死犹生。仰惟大国,籓守旷远,我即边方籓守之一。上国臣民,普蒙慈泽,愿垂恩逮,等彼仆臣。臣国先时人众殷盛,不为诸国所见陵迫,今转衰弱,邻国竞侵。伏愿圣王,远垂覆护,并市易往反,不为禁闭。若见哀念,愿时遣还,令此诸国,不见轻侮,亦令大王名声普闻,扶危救弱,正是今日。今遣二人,是臣同心,有所宣启,诚实可信。愿敕广州时遣舶还,不令所在有所陵夺。愿自今以后,赐年年奉使。今奉微物,愿垂哀纳。
  呵罗单国,治阇婆洲。元嘉七年,遣使献金刚指钚、赤鹦鹉鸟、天竺国白垒古贝、叶波国古贝等物。十年,呵罗单国王毗沙跋摩奉表曰:
  常胜天子陛下:诸佛世尊,常乐安隐,三达六通,为世间道,是名如来,应供正觉,遗形舍利,造诸塔像,庄严国土,如须弥山,村邑聚落,次第罗匝,城郭馆宇,如忉利天宫,宫殿高广,楼阁庄严,四兵具足,能伏怨敌,国土丰乐,无诸患难。奉承先王,正法治化,人民良善,庆无不利,处雪山阴,雪水流注,百川洋溢,八味清净,周匝屈曲,顺趣大海,一切众生,咸得受用。于诸国土,殊胜第一,是名震旦,大宋扬都,承嗣常胜大王之业,德合天心,仁廕四海,圣智周备,化无不顺,虽人是天,护世降生,功德宝藏,大悲救世,为我尊主常胜天子。是故至诚五体敬礼。呵罗单国王毗沙跋摩稽首问讯。
  其后为子所纂夺。十三年,又上表曰:
  大吉天子足下:离淫怒痴,哀愍群生,想好具足,天龙神等,恭敬供养,世尊威德,身光明照,如水中月,如日初囗间自豪,普照十方,其白如雪,亦如月光,清净如华,颜色照耀,威仪殊胜,诸天龙神之所恭敬,以正法宝,梵行众僧,庄严国土,人民炽盛,安隐快乐。城阁高峻,如乾他山,众多勇士,守护此城,楼阁庄严,道巷平正,著种种衣,犹如天服,于一切国,为最殊胜吉。扬州城无忧天主,愍念群生,安乐民人,律仪清净,慈心深广,正法治化,共养三宝,名称远至,一切并闻。民人乐见,如月初生,譬如梵王,世界之主,一切人天,恭敬作礼。呵罗单跋摩以顶礼足,犹如现前,以体布地,如殿陛道,供养恭敬,如奉世尊,以顶著地,曲躬问讯。
  忝承先业,嘉庆无量,忽为恶子所见争夺,遂失本国。今唯一心归诚天子,以自存命。今遣毗纫问讯大家,意欲自往,归诚宣诉,复畏大海,风波不达。今命得存,亦由毗纫此人忠志,其恩难报。此是大家国,今为恶子所夺,而见驱摈,意颇忿惋,规欲雪复。伏愿大家听毗纫买诸铠仗袍袄及马,愿为料理毗纫使得时还。前遣阇邪仙婆罗诃,蒙大家厚赐,悉恶子夺去,启大家使知。今奉薄献,愿垂纳受。
  此后又遣使。二十六年,太祖诏曰:「诃罗单、媻皇、媻达三国,频越遐海,款化纳贡,远诚宜甄,可并加除授。」乃遣使策命之曰:「惟汝慕义款化,效诚荒遐,恩之所洽,殊远必甄,用敷典章,显兹策授。尔其钦奉凝命,永固厥职,可不慎欤。」二十九年,又遣长史媻和沙弥献方物。
  媻皇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媻罗跋摩遣使献方物四十一种,太祖策命之为媻皇国王曰:「惟尔仰政边城,率贡来庭,皇泽凯被,无幽不洽。宜班典策,授兹嘉命。尔其祗顺礼度,式保厥终,可不慎欤。」二十八年,复贡献。世祖孝建三年,又遣长史竺那媻智奉表献方物。以那媻智为振威将军。大明三年,献赤白鹦鹉。大明八年、太宗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太宗以其长史竺须罗达、前长史振威将军竺那媻智并为龙骧将军。
  媻达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不陵伽跋摩遣使献方物。太祖策命之为婆婆达国王曰:「惟尔仰化怀诚,驰慕声教,皇风遐暨,荒服来款,是用加兹显策,式甄义顺。尔其祗顺宪典,永终休福,可不慎欤。」二十六年、二十八年,复遣使献方物。
  阇婆婆达国,元嘉十二年,国王师黎婆达驼阿罗跋摩遣使奉表曰:
  宋国大主大吉天子足下:敬礼一切种智安隐,天人师降伏四魔,成等正觉,转尊法轮,度脱众生,教化已周,入于涅盘,舍利流布,起无量塔,众宝庄严,如须弥山,经法流布,如日照明,无量净僧,犹如列宿。国界广大,民人众多,宫殿城郭,如忉利天宫。名大宋扬州大国大吉天子,安处其中,绍继先圣,王有四海,阎浮提内,莫不来服。悉以兹水,普饮一切,我虽在远,亦沾灵润,是以虽隔巨海,常遥臣属,愿照至诚,垂哀纳受。若蒙听许,当年遣信,若有所须,惟命是献,伏愿信受,不生异想。今遣使主佛大驼婆、副使葛抵奉宣微诚,稽首敬礼大吉天子足下,驼婆所启,愿见信受,诸有所请,唯愿赐听。今奉微物,以表微心。
  师子国,元嘉五年,国王刹利摩诃南奉表曰:
  谨白大宋明主,虽山海殊隔,而音信时通。伏承皇帝道德高远,覆载同于天地,明照齐乎日月,四海之外,无往不伏,方国诸王,莫不遣信奉献,以表归德之诚。或泛海三年,陆行千日,畏威怀德,无远不至。我先王以来,唯以修德为正,不严而治,奉事三宝,道济天下,欣人为善,庆若在己,欲与天子共弘正法,以度难化。故托四道人遣二白衣送牙台像以为信誓,信还,愿垂音告。
  至十二年,又复遣使奉献。
  天竺迦毗黎国,元嘉五年,国王月爱遣使奉表曰:
  伏闻彼国,据江傍海,山川周固,众妙悉备,庄严清净,犹如化城,宫殿庄严,街巷平坦,人民充满,欢娱安乐。圣王出游,四海随从,圣明仁爱,不害众生,万邦归仰,国富如海。国中众生,奉顺正法,大王仁圣,化之以道,慈施群生,无所遗惜。帝修净戒,轨道不及,无上法船,济诸沈溺,群僚百官,受乐无怨,诸天拥护,万神侍卫,天魔降伏,莫不归化。王身庄严,如日初出,仁泽普润,犹如大云,圣贤承业,如日月天,于彼真丹,最为殊胜。
  臣之所住,名迦毗河,东际于海,其城四边,悉紫绀石,首罗天护,令国安隐。国王相承,未尝断绝,国中人民,率皆修善,诸国来集,共遵道法,诸寺舍子,皆七宝形像,众妙供具,如先王法。臣自修检,不犯道禁,臣名月爱,弃世王种。
  惟愿大王圣体和善,群臣百官,悉自安隐。今以此国群臣吏民,山川珍宝,一切归属,五体归诚大王足下。山海遐隔,无由朝觐,宗仰之至,遣使下承。使主父名天魔悉达,使主名尼驼达,此人由来良善忠信,是故今遣奉使表诚。大王若有所须,珍奇异物,悉当奉送,此之境土,便是王国,王之法令,治国善道,悉当承用。愿二国信使往来不绝,此反使还,愿赐一使,具宣圣命,备敕所宜。款至之诚,望不空反,所白如是,愿加哀愍。
  奉献金刚指环、摩勒金环诸宝物、赤白鹦鹉各一头。太宗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以其使主竺扶大、竺阿弥并为建威将军。
  元嘉十八年,苏摩黎国王那邻那罗跋摩遣使献方物。世祖孝建二年,斤驼利国王释婆罗那邻驼遣长史竺留驼及多献金银宝器。后废帝元徽元年,婆黎国遣使贡献。凡此诸国,皆事佛道。
  佛道自后汉明帝,法始东流,自此以来,其教稍广,自帝王至于民庶,莫不归心。经诰充积,训义深远,别为一家之学焉。元嘉十二年,丹阳尹萧摩之奏曰:「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进可以击心,退足以招劝。而自顷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以奢竞为重。旧宇颓弛,曾莫之修,而各务造新,以相姱尚。甲第显宅,于兹殆尽,材竹铜彩,糜损无极,无关神祗,有累人事。建中越制,宜加裁检,不为之防,流道未息。请自今以后,有欲铸铜像者,悉诣台自闻;兴造塔寺精舍,皆先诣在所二千石通辞,郡依事列言本州;须许报,然后就功。其有辄造寺舍者,皆依不承用诏书律,铜宅林苑,悉没入官。」诏可。又沙汰沙门,罢道者数百人。
  世祖大明二年,有昙标道人与羌人高阇谋反,上因是下诏曰:「佛法讹替,沙门混杂,未足扶济鸿教,而专成逋薮。加奸心频发,凶状屡闻,败乱风俗,人神交怨。可付所在,精加沙汰,后有违犯,严加诛坐。」于是设诸条禁,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而诸寺尼出入宫掖,交关妃后,此制竟不能行。
  先是,晋世庾冰始创议,欲使沙门敬王者,后桓玄复述其义,并不果行。大明六年,世祖使有司奏曰:「臣闻邃宇崇居,非期宏峻,拳跪盘伏,非止敬恭,将以施张四维,缔制八宇。故虽儒法枝派,名墨条分,至于崇亲严上,厥由靡爽。唯浮图为教,逖自龙堆,反经提传,训遐事远,练生莹识,恆俗称难,宗旨缅谢,微言沦隔,拘文蔽道,在末弥扇。遂乃陵越典度,偃倨尊戚,失随方之眇迹,迷制化之渊义。夫佛法以谦俭自牧,忠虔为道,不轻比丘,遭道人斯拜,目连桑门,过长则礼,宁有屈膝四辈,而简礼二亲,稽颡耆腊,而直体万乘者哉。故咸康创议,元兴载述,而事屈偏党,道挫余分。今鸿源遥洗,群流仰镜,九仙尽宝,百神耸职,而畿辇之内,舍弗臣之氓,陛席之间,延抗体之客,惧非所以澄一风范,详示景则者也。臣等参议,以为沙门接见,比当尽虔礼敬之容,依其本俗,则朝徽有序,乘方兼遂矣。」诏可。前废帝初,复旧。
  世祖宠姬殷贵妃薨,为之立寺,贵妃子子鸾封新安王,故以新安为寺号。前废帝杀子鸾,乃毁废新安寺,驱斥僧徒,寻又毁中兴、天宝诸寺。太宗定乱,下令曰:「先帝建中兴及新安诸寺,所以长世垂范,弘宣盛化。顷遇昏虐,法像残毁,师徒奔迸,甚以矜怀。妙训渊谟,有扶名教。可招集旧僧,普各还本,并使材官,随宜修复。」
  宋世名僧有道生。道生,彭城人也。父为广戚令。生出家为沙门法大弟子。幼而聪悟,年十五,便能讲经。及长,有异解,立顿悟义,时人推服之。元嘉十一年,卒于庐山。沙门慧琳为之诔。
  慧琳者,秦郡秦县人,姓刘氏。少出家,住冶城寺,有才章,兼外内之学,为庐陵王义真所知。尝著《均善论》,其词曰:
  有白学先生,以为中国圣人,经纶百世,其德弘矣,智周万变,天人之理尽矣;道无隐旨,教罔遗筌,聪睿迪哲,何负于殊论哉。有黑学道士陋之,谓不照幽冥之途,弗及来生之化,虽尚虚心,未能虚事,不逮西域之深也。于是白学访其所以不逮云尔。
  白曰:「释氏所论之空,与老氏所言之空,无同异乎?」黑曰:「异。释氏即物为空,空物为一。老氏有无两行,空有为异,安得同乎!」白曰:「释氏空物,物信空邪?」黑曰:「然。空又空,不翅于空矣。」白曰:「三仪灵长于宇宙,万品盈生于天地,孰是空哉?」黑曰:「空其自性之有,不害因假之体也。今构群材以成大厦,罔专寝之实,积一毫以致合抱,无檀木之体,有生莫俄顷之留,泰山蔑累息之固,兴灭无常,因缘无主,所空在于性理,所难据于事用,吾以为误矣。」白曰:「所言实相,空者其如是乎?」黑曰:「然。」白曰:「浮变之理,交于目前,视听者之所同了邪?解之以登道场,重之以轻异学,诚未见其渊深。」黑白:「斯理若近,求之实远。夫情之所重者虚,事之可重者实。今虚其真实,离其浮伪,爱欲之惑,不得不去。爱去而道场不登者,吾不知所以相晓也。」白曰:「今析豪空树,无囗乘廕之茂,离材虚室,不损轮奂之美,明无常增其忄妻廕之情,陈若偏笃其竞辰之虑。贝锦以繁采发辉,和羹以盐梅致旨,齐侯追爽鸠之乐,燕王无延年之术,恐和合之辩,危脆之教,正足恋其嗜好之欲,无以倾其爱竞之惑也。」黑曰:「斯固理绝于诸华,坟素莫之及也。」白曰:「山高累卑之辞,川树积小之咏,舟壑火传之谈,坚白唐肆之论,盖盈于中国矣,非理之奥,故不举以为教本耳。子固以遗情遗累,虚心为道,而据事剖析者,更由指掌之间乎!」黑曰:「周、孔为教,正及一世,不见来生无穷之缘,积善不过子孙之庆,累恶不过余殃之罚,报效止于荣禄,诛责极于穷贱,视听之外,冥然不知,良可悲矣。释迦关无穷之业,拔重关之险,陶方寸之虑,宇宙不足盈其明,设一慈之救,群生不足胜其化,叙地狱则民惧其罪,敷天堂则物欢其福,指泥洹以长归,乘法身以遐览,神变无不周,灵泽靡不覃,先觉翻翔于上世,后悟腾翥而不绍,坎井之局,何以识大方之家乎!」白曰:「固能大其言矣,今效神光无径寸之明,验灵变罔纤介之异,勤诚者不睹善救之貌,笃学者弗克陵虚之实,徒称无量之寿,孰见期颐之叟,咨嗟金刚之固,安觌不朽之质。苟于事不符,宜寻立言之指,遗其所寄之说也。且要天堂以就善,曷若服义而蹈道,惧地狱以敕身,孰与从理以端心。礼拜以求免罪,不由祗肃之意,施一以徼百倍,弗乘无吝之情。美泥洹之乐,生耽逸之虑,赞法身之妙,肇好奇之心,近欲未弭,远利又兴,虽言菩萨无欲,群生固以有欲矣。甫救交敝之氓,永开利竞之俗,澄神反道,其可得乎?」黑曰:「不然。若不示以
来生之欲,何以权其当生之滞。物情不能顿至,故积渐以诱之。夺此俄顷,要彼无穷,若弗勤春稼,秋墙何期。端坐井底,而息意庶虑者,长沦于九泉之下矣。」白曰:「异哉!何所务之乖也。道在无欲,而以有欲要之,北行求郢,西征索越,方长迷于幽都,永谬滞于昧谷。辽辽闽、楚,其可见乎!所谓积渐者,日损之谓也。当先遗其所轻,然后忘其所重,使利欲日去,淳白自生耳。岂得以少要多,以粗易妙,俯仰之间,非利不动,利之所荡,其有极哉!乃丹青眩媚彩之目,土木夸好壮之心,兴糜费之道,单九服之财,树无用之事,割群生之急,致营造之计,成私树之权,务权化之业,结师党之势,苦节以要厉精之誉,护法以展陵竞之情,悲矣!夫道其安寄乎?是以周、孔敦俗,弗关视听之外;老、庄陶风,谨守性分而已。」黑曰:「三游本于仁义,盗跖资于五善,圣迹之敝,岂有内外。且黄、老之家,符章之伪,水祝之诬,不可胜论。子安于彼,骇于此,玩于浊水,违于清渊耳。」白曰:「有迹不能不敝,有术不能无伪,此乃圣人所以桎梏也。今所惜在作法于贪,遂以成俗,不正其敝,反以为高耳。至若淫妄之徒,世自近鄙,源流蔑然,因不足论。」黑曰:「释氏之教,专救夷俗,便无取于诸华邪?」白曰:「曷为其然。为则开端,宜怀属绪,爱物去杀,尚施周人,息心遗荣华之愿,大士布兼济之念,仁义玄一者,何以尚之。惜乎幽旨不亮,末流为累耳。」黑曰:「子之论善殆同矣,便事尽于生乎?」白曰:「幽冥之理,固不极于人事矣。周、孔疑而不辨,释迦辨而不实,将宜废其显晦之迹,存其所要之旨。请尝言之。夫道之以仁义者,服理以从化;帅之以劝戒者,循利而迁善。故甘辞兴于有欲,而灭于悟理,淡说行于天解,而息于贪伪。是以示来生者,蔽亏于道、释不得已,杜幽暗者,冥符于姬、孔闭其兑。由斯论之,言之者未必远,知之者未必得,不知者未必失,但知六度与五教并行,信顺与慈悲齐立耳。殊涂而同归者,不得守其发轮之辙也。」
  论行于世。旧僧谓其贬黜释氏,欲加摈斥。太祖见论赏之,元嘉中,遂参权要,朝廷大事,皆与议焉。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势倾一时。注《孝经》及《庄子逍遥篇》、文论,传于世。
  又有慧严、慧议道人,并住东安寺,学行精整,为道俗所推。时斗场寺多禅僧,京师为之语曰:「斗场禅师窟,东安谈义林。」世祖大明四年,于中兴寺设斋。有一异僧,众莫之识,问其名,答言名明慧,从天安寺来,忽然不见。天下无此寺名,乃改中兴曰天安寺。大明中,外国沙门摩诃衍苦节有精理,于京都多出新经,《胜鬘经》尤见重内学。
  东夷高句骊国,今治汉之辽东郡。高句骊王高琏,晋军帝义熙九年,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以琏为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高祖践阼,诏曰:「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琏,使持节、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映,并执义海外,远修贡职。惟新告始,宜荷国休,琏可征东大将军,映可镇东大将军。持节、都督、王、公如故。」三年,加琏散骑常侍,增督平州诸军事。
  少帝景平二年,琏遣长史马娄等诣阙献方物,遣使慰劳之。曰:「皇帝问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营平二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纂戎东服,庸绩继轨,厥惠既彰,款诚亦著,逾辽越海,纳贡本朝。朕以不德,忝承鸿绪,永怀先踪,思覃遗泽。今遣谒者硃邵伯、副谒者王邵子等,宣旨慰劳。其茂康惠政,永隆厥功,式昭往命,称朕意焉。」
  先是,鲜卑慕容宝治中山,为索虏所破,东走黄龙。义熙初,宝弟熙为其下冯跋所杀,跋自立为主,自号燕王,以其治黄龙城,故谓之黄龙国。跋死,子弘立,屡为索虏所攻,不能下。太祖世,每岁遣使献方物。元嘉十二年,赐加除授。十五年,复为索虏所攻,弘败走,奔高骊北丰城,表求迎接。太祖遣使王白驹、赵次兴迎之,并令高骊料理资遣;琏不欲使弘南,乃遣将孙漱、高仇等袭杀之。白驹等率所领七千余人掩讨漱等,生禽漱,杀高仇等二人。琏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白驹等下狱,见原。
  琏每岁遣使。十六年,太祖欲北讨,诏琏送马,琏献马八百匹。世祖孝建二年,琏遣长史董腾奉表慰国哀再周,并献方物。大明三年,又献肃慎氏楛矢石砮。七年,诏曰:「使持节、散骑常侍、督平营二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高句骊王、乐浪公琏,世事忠义,作籓海外,诚系本朝,志剪残险,通译沙表,克宜王猷。宜加褒进,以旌纯节。可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常侍、都督、王、公如故。」太宗泰始、后废帝元徽中,贡献不绝。
  百济国,本与高骊俱在辽东之东千余里,其后高骊略有辽东,百济略有辽西。百济所治,谓之晋平郡晋平县。义熙十二年,以百济王余映为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高祖践阼,进号镇东大将军。少帝景平二年,映遣长史张威诣阙贡献。元嘉二年,太祖诏之曰:「皇帝问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百济王。累叶忠顺,越海效诚,远王纂戎,聿修先业,慕义既彰,厥怀赤款,浮桴骊水,献騕执贽,故嗣位方任,以籓东服,勉勖所莅,无坠前踪。今遣兼谒者闾丘恩子、兼副谒者丁敬子等宣旨慰劳称朕意。」其后,每岁遣使奉表,献方物。七年,百济王余毗复修贡职,以映爵号授之。二十七年,毗上书献方物,私假台使冯野夫西河太守,表求《易林》、《式占》、腰弩,太祖并与之。
  毗死,子庆代立。世祖大明元年,遣使求除授,诏许。二年,庆遣使上表曰:「臣国累叶,偏受殊恩,文武良辅,世蒙朝爵。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等十一人,忠勤宜在显进,伏愿垂愍,并听赐除。」仍以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为冠军将军。以行征虏将军左贤王余昆、行征虏将军余晕并为征虏将军。以行辅国将军余都、余乂并为辅国将军。以行龙骧将军沐衿、余爵并为龙骧将军。以行宁朔将军余流、麋贵并为宁朔将军。以行建武将军于西、余娄并为建武将军。太宗泰始七年,又遣使贡献。
  倭国,在高骊东南大海中,世修贡职。高祖永初二年,诏曰:「倭赞万里修贡,远诚宜甄,可赐除授。」太祖元嘉二年,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赞死,弟珍立,遣使贡献。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表求除正,诏除安东将军、倭国王。珍又求除正倭隋等十三人平西、征虏、冠军、辅国将军号,诏并听。二十年,倭国王济遣使奉献,复以为安东将军、倭国王。二十八年,加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将军如故。并除所上二十三人军、郡。济死,世子兴遣使贡献。世祖大明六年,诏曰:「倭王世子兴,奕世载忠,作籓外海,禀化宁境,恭修贡职。新嗣边业,宜授爵号,可安东将军、倭国王。」兴死,弟武立,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七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
  顺帝升明二年,遣使上表曰:「封国偏远,作籓于外,自昔祖祢,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众夷六十六国,渡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愆于岁。臣虽下愚,忝胤先绪,驱率所统,归崇天极,道遥百济,装治船舫,而句骊无道,图欲见吞,掠抄边隶,虔刘不已,每致稽滞,以失良风。虽曰进路,或通或不。臣亡考济实忿寇仇,壅塞天路,控弦百万,义声感激,方欲大举,奄丧父兄,使垂成之功,不获一篑。居在谅暗,不动兵甲,是以偃息未捷。至今欲练甲治兵,申父兄之志,义士虎贲,文武效功,白刃交前,亦所不顾。若以帝德覆载,摧此强敌,克靖方难,无替前功。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咸各假授,以劝忠节。」诏除武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王。
  荆、雍州蛮,盘瓠之后也。分建种落,布在诸郡县。荆州置南蛮,雍州置宁蛮校尉以领之。世祖初,罢南蛮并大府,而宁蛮如故。蛮民顺附者,一户输谷数斛,其余无杂调,而宋民赋役严苦,贫者不复堪命,多逃亡入蛮。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所在多深险,居武陵者有雄溪、褭溪、辰溪、酉溪、舞溪,谓之五溪蛮。而宜都、天门、巴东、建平、江北诸郡蛮,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焉。前世以来,屡为民患。
  少帝景平二年,宜都蛮帅石宁等一百一十三人诣阙上献。太祖元嘉六年,建平蛮张雍之等五十人,七年,宜都蛮田生等一百一十三人,并诣阙献见。其后沔中蛮大动,行旅殆绝。天门溇中令宗侨之徭赋过重,蛮不堪命。十八年,蛮田向求等为寇,破溇中,虏略百姓。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曹孙念讨破之,获生口五百余人,免侨之官。二十四年,南郡临沮当阳蛮反,缚临沮令傅僧骥。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遣中兵参军王谌讨破之。
  先是,雍州刺史刘道产善抚诸蛮,前后不附官者,莫不顺服,皆引出平土,多缘沔为居。及道产亡,蛮又反叛。及世祖出为雍州,群蛮断道,击大破之。台遣军主沈庆之连年讨蛮,所向皆平殄,事在《庆之传》。二十八年正月,龙山雉水蛮寇抄涅阳县,南阳太守硃昙韶遣军讨之,失利,杀伤三百余人;昙韶又遣二千人系之,蛮乃散走。是岁,滍水诸蛮因险为寇,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使说之曰:「顷威怀所被,覃自遐远,顺化者宠禄,逆命者无遗,此亦尔所知也。圣朝今普天肆眚,许以自新,便宜各还旧居,安堵复业,改过革心,于是乎始。」
  先是,蛮帅鲁奴子掳龙山,屡为边患。鲁轨在长社,奴子归之,轨言于虏主,以为四山王。轨子爽归国,奴子亦求内附,随王诞又遣军讨沔北诸蛮,袭浊山、如口、蜀松三柴,克之,又围升钱、柏义诸柴,蛮悉力距战。军以具装马夹射,大破之,斩首二百级,获生蛮千口,牛马八十头。
  世祖大明中,建平蛮向光侯寇暴峡川,巴东太守王济、荆州刺史硃修之遣军讨之,光侯走清江。清江去巴东千余里。时巴东、建平、宜都、天门四郡蛮为寇,诸郡民户流散,百不存一。太宗、顺帝世尤甚,虽遣攻伐,终不能禁,荆州为之虚敝。
  大明中,桂阳蛮反,杀荔令晏珍之,临贺蛮反,杀关建令邢伯兒,振武将军萧冲之讨之,获少费多,抵罪。
  豫州蛮,廪君后也。盘瓠及廪君事,并具前史。西阳有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谓之五水蛮,所在并深岨,种落炽盛,历世为盗贼。北接淮、汝,南极江、汉,地方数千里。元嘉二十八年,西阳蛮杀南川令刘台,并其家口。二十九年,新蔡蛮二千余人破大雷戍,略公私船舫,悉引入湖。有亡命司马黑石在蛮中,共为寇盗。太祖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率江、荆、雍、豫诸州军讨之。世祖大明四年,又遣庆之讨西阳蛮,大克获而反。司马黑石徒党三人,其一人名智,黑石号曰「太公」,以为谋主;一人名安阳,号谯王;一人名续之,号梁王。蛮文小罗等讨禽续之,为蛮世财所篡,小罗等相率斩世财父子六人。豫州刺史王玄谟遣殿中将军郭元封慰劳诸蛮,使缚送亡命,蛮乃执智黑石、安阳二人送诣玄谟。世祖使于寿阳斩之。
  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及南贼败于鹊尾,西阳蛮田益之、田义之、成邪财、田光兴等起义攻郢州,克之。以益之为辅国将军,都统四山军事,又以蛮户立宋安、光城二郡,以义之为宋安太守,光兴为龙骧将军、光城太守。封益之边城县王,食邑四百一十一户,成邪财阳城县王,食邑三千户。益之征为虎贲中郎将,将军如故。
  顺帝升明初,又转射声校尉、冠军将军。成邪财死,子婆思袭爵,为辅国将军、武骑常侍。晋熙蛮梅式生亦起义,斩晋熙太守阎湛之、晋安王子勋典签沈光祖,封高山侯,食所统牛岗、下柴二村三十户。
  史臣曰:汉世西译遐通,兼途累万,跨头痛之山,越绳度之险,生行死径,身往魂归。晋氏南移,河、陇夐隔,戎夷梗路,外域天断。若夫大秦、天竺,迥出西溟,二汉衔役,特艰斯路,而商货所资,或出交部,泛海陵波,因风远至。又重峻参差,氏众非一,殊名诡号,种别类殊,山琛水宝,由兹自出,通犀翠羽之珍,蛇珠火布之异,千名万品,并世主之所虚心,故舟舶继路,商使交属。太祖以南琛不至,远命师旅,泉浦之捷,威震沧溟,未名之宝,入充府实。夫四夷孔炽,患深自古,蛮、僰殊杂,种众特繁,依深傍岨,充积畿甸,咫尺华氓,易兴狡毒,略财据土,岁月滋深。自元嘉将半,寇慝弥广,遂盘结数州,摇乱邦邑。于是命将出师,恣行诛讨,自江汉以北,庐江以南,搜山荡谷,穷兵罄武,系颈囚俘,盖以数百万计。至于孩年耋齿,执讯所遗,将卒申好杀之愤,干戈穷酸惨之用,虽云积怨,为报亦甚。张奂所云:「流血于野,伤和致灾。」斯固仁者之言矣。
 
列传第五十八  氐胡
  略阳清水氐杨氏,秦、汉以来,世居陇右,为豪族。汉献帝建安中,有杨腾者,为部落大帅。腾子驹,勇健多计略,始徙仇池。仇池地方百顷,因以百顷为号,四面斗绝,高平地方二十余里,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山上丰水泉,煮土成盐。驹后有名千万者,魏拜为百顷氐王。千万子孙名飞龙,渐强盛,晋武假征西将军,还居略阳。无子,养外甥令狐氏子为子,名戊搜。晋惠帝元康六年,避齐万年之乱,率部落四千家,还保百顷,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关中人士奔流者多依之,戊搜延纳抚接,欲去者则卫护资遣之。愍帝以为骠骑将军、左贤王。时南阳王保在上邽,又以戊搜子难敌为征南将军。建兴五年,戊搜卒,难敌袭位。与坚头分部曲,难敌号左贤王,屯下辩,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元帝太兴四年,刘曜伐难敌,与坚头俱奔晋寿,臣于李雄,曜退,复还仇池。
  成帝咸和九年,难敌卒,子毅立,自号使持节、龙骧将军、左贤王、下辩公。以坚头子盘为使持节、冠军将军、右贤王、河池公。咸康元年,遣使称蕃于晋,以毅为征南,盘征东将军。三年,毅族兄初袭杀毅,并有其众,自立为仇池公,臣于石虎。后遣使称蕃于穆帝。永和三年,以初为使持节、征南将军、雍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初子国为镇东将军、武都太守。十年,改封初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式王因侍直手刃杀初,子国率左右诛式王及宋奴,复自立。征西将军桓温表国为镇北将军、秦州刺史、平羌校尉,国子安为振威将军、武都太守。十二年,国从父杨俊复杀国自立,安奔苻生,俊遣使归顺。
  升平三年,以俊为平西将军、平羌校尉、仇池公。四年,俊卒,子世立,复以为冠军将军、平羌校尉、武都太守、仇池公,海西公太和三年,迁征西将军、秦州刺史,以世弟统为宁东将军、武都太守。五年,世卒,统废世子纂自立。纂一名德,聚党杀统,遣使诣简文帝自陈,复以纂为平羌校尉、秦州刺史、仇池公。咸安元年,苻坚遣杨安、苻雅等讨纂克之,徙其民于关中,空百顷之地。纂后为杨安所杀。
  宋奴之死也,二子佛奴、佛狗奔逃关中,苻坚以佛奴为右将军,佛狗为抚夷护军。后以女妻佛奴子定,以定为尚书、领军将军。孝武帝太元八年,苻坚败于淮南,关中扰乱,定尽力奉坚。坚死,乃将家奔陇右,徙治历城,城在西县界,去仇池百二十里。置仓储于百顷。招合夷、晋,得千余家,自号龙骧将军、平羌校尉、仇池公,称蕃于晋孝武帝,孝武帝即以其自号假之。求割天水之西县、武都之上禄为仇池郡,见许。十五年,又以定为辅国将军、秦州刺史,定已自署征西将军。又进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校尉、刺史如故。其年,进平天水略阳郡,遂有秦州之地,自号陇西王。至十九年,攻陇西虏乞佛乾归,定军败见杀。无子,佛狗子盛先为监国,守仇池,袭位,自号使持节、征西将军、秦州刺史、平羌校尉、仇池公。谥定为武王。分诸四山氐、羌为二十部护军,各为镇戍,不置郡县。
  安帝隆安三年,遣使称蕃,奉献方物。安帝以盛为辅国将军、平羌校尉、仇池公。元兴三年,桓玄辅晋,进盛平北将军、凉州刺史、西戎校尉。义熙元年。姚兴伐盛,盛惧,遣子难当为质。兴遣将王敏攻城,因梁州别驾吕莹,求救于盛,盛遣军次浕口,敏退。以盛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时益州刺史毛璩讨桓玄所置梁州刺史桓希,败走,汉中空虚,盛遣兄子平南将军抚守汉中。三年,又假盛使持节、北秦州刺史。盛又遣将苻宁行梁州刺史代抚。九年,梁州刺史索邈镇南城,宁乃还。高祖践阼,进盛车骑大将军,加侍中。永初三年,改封武都王,以长子玄为武都王世子,加号前将军,难当为冠军将军,抚为安南将军。盛嗣位三十年,太祖元嘉二年六月卒,时年六十二,私谥曰惠文王。
  玄字黄眉,自号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羌校尉、秦州刺史、武都王。虽为蕃臣,犹奉义熙之号。善待士,为流、旧所怀。安南将军抚有文武智略,玄不能容,三年,因其子杀人,并诛之。明帝即以玄为使持节、征西将军、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乃改义熙之号,奉元嘉正朔。初,盛谓玄曰:「吾年已老,当为晋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追赠盛骠骑大将军,余如故。六年六月,玄卒,私谥曰孝昭王。
  弟难当废玄子保宗,一名羌奴而自立,号使持节、都督雍凉诸军事、秦州刺史、平羌校尉、武都王。太祖以为冠军将军、秦州刺史、武都王。九年,进号征西将军,加持节、都督、校尉之号。难当拜保宗为镇南将军,镇宕昌;以次子顺为镇东将军、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谋袭难当,事泄,收系之。先是,四方流民有许穆之、郝恢之二人投难当,并改姓为司马。穆之自云名飞龙,恢之自云名康之。云是晋室近戚,康之寻为人所杀。十年,难当以益州刺史刘道济失蜀土人情,以兵力资飞龙,使入蜀为寇,道济击斩之。时梁州刺史甄法护刑法不理,太祖遣刺史萧思话代任。难当因思话未至,法护将军下,举兵袭梁州,破白马,获晋昌太守张范。法护遣参军鲁安期、沈法慧等拒之,并各奔退。难当又遣建忠将军赵进攻葭萌,获晋寿太守范延郎。其年十一月,法护委镇奔洋川,难当遂有汉中之地。以氐苻粟持为梁州刺史,又以其凶悍,杀之,以司马赵温代为梁州。十年正月,思话使司马萧承之先驱进讨,所向克捷,遂平梁州,事在《思话传》。四月,难当遣使奉表谢罪,曰:
  臣闻生成之德,含气同系,而荣悴殊涂,遭遇异兆,至于恩降自然,诚无答谢。夫以狂圣道隔,犹存克念之诚,况君亲莫二,不期自感者哉!每思自竭,奉遵光训,丹诚未谅,大谤已臻。梁州刺史甄法护诬臣遣司马飞龙扰乱西蜀,诸所谮引,言非一事,长涂万里,无路自明,风尘之声,日有滋甚。与其逆生,宁就清灭,文武同愤,制不自由。遣参军姚道贤赍书诣梁州刺史萧思话,寻续又遣诣台归罪。道贤至西城,为守兵所杀,行李蔽拥,日月莫照。法护恇扰,望风奔逃,臣即回军,秋毫无犯,权留少守,以俟会通。其后数旬,官军寻至,守兵单弱,惧不自免,续遣轻兵,共相迎接。值秦流民,怀土及本,行将既旋,不容禁制,由臣约防无素,以致斯阙。
  臣本历代守蕃,世荷殊宠,王化始基,顺天委命,要名期义,不在今日,岂可假托妖妄,毁败成功,如此之形,灼然易见,仰恃圣明,必垂鉴察。但臣微心不达,迹违忠顺,至乃声闻朝庭,劳烦师旅,负辱之深,罪当诛责。远隔遐荒,告谢无地,谨遣兼长史齐亮听命有司,并奉送所授第十一符策,伏待天旨。
  太祖以其边裔,下诏曰:「杨难当表如此,悔谢前愆,可特恕宥,并特还章节。」十二年,难当释保宗,遣镇童亭。保宗奔,索虏主拓跋焘以为都督陇西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羌校尉、南秦王,遣袭上邽。难当子顺失守,退,以为雍州刺史,守下辩。十三年三月,难当自立为大秦王,号年曰建义,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具拟天朝;然犹奉朝庭,贡献不绝。十七年,其国大旱,多灾异,降大秦王复为武都王。
  十八年十月,倾国南寇,规有蜀土,虑汉中军出,遣建忠将军苻冲出东洛以防之。梁州刺史刘道真击斩冲。十一月,难当克葭萌,获晋寿太守申坦,遂围涪城。巴西太守刘道银婴城固守,难当攻之十余日,不克,乃还。十九年正月,太祖遣龙骧将军裴方明、太子左积弩将军刘康祖、后军参军梁坦甲士三千人,又发荆、雍二州兵讨难当,受刘道真节度。五月,方明等至汉中,长驱而进。道真到武兴,攻伪建忠将军苻隆,克之。安西参军韦俊、建武将军姜道盛别向下辩,道真又遣司马夏侯穆季西取白水,难当子雍州刺史顺、建忠将军杨亮拒之,并望风奔走。闰月,方明至兰皋,难当镇北将军苻义德、建节将军苻弘祖万余人列阵拒战,方明击破之,斩弘祖,杀二千余人,义德遁去。天水任愈之率部曲归顺。难当世子抚军大将军和据修城,方明又遣军率愈之攻和,大破之。于是难当将妻子奔索虏,死于虏中。安西参军鲁尚期追难当出寒峡,生禽建节将军杨保炽、安昌侯杨虎头。初,难当遣第二子虎为镇南将军、益州刺史,守阴平。闻父走,逃还,至下辩。方明使子肃之要之,生禽虎,传送京师,斩于建康市。
  仇池平。以辅国司马胡崇之为龙骧将军、秦州刺史、平羌校尉,守仇池。索虏拓跋焘遣安西大将军吐奚弼、平北将军拓跋齐等二万人邀崇之。二十年二月,崇之至浊水,去仇池八十里,遇齐等,战败没,余众奔还汉中。
  三月,前镇东司马苻达、征西从事中郎任朏等举义,立保宗弟文德为主。拓跋齐闻兵起遁走,达追击斩齐,因据白崖,分平诸戍。文德自号使持节、都督秦河凉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秦河凉三州牧、平羌校尉、仇池公,遣露板驰告朝廷。太祖诏曰:「近者校尉仇池公表虏纵逸,寇窃仇池,将士挫伤,民萌涂炭,眷言西顾,矜慨在怀。杨文德世笃忠顺,诚感家国,纠率义徒,奄殄凶丑,锋旗所向,歼溃无遗,氛昆澄清,蕃境宁一,念功惟事,良有欣嘉。便可遣使慰劳,宣示朝旨,并敕梁州刺史申坦随宜应援。」又诏曰:「显录勋效,盖惟国典,施赏务速,无或逾时。杨文德志气果到,文武兼全,乘机潜奋,殊功仍集,告捷归诚,献俘万里,朝无暂土,树难自肃,休烈昭著,朕甚嘉焉。杨氏世祖西劳,方忠累叶,宜绍先绪,膺受宠荣。可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任朏祖父岐,伯父祚,父综,并仕杨氏,为谘议从事中郎。朏有志干,文德以为左司马。
  文德既受朝命,进戍茄芦城。二十五年,为索虏所攻,奔于汉中。时世祖镇襄阳,执文德归之于京师,以失守,免官,削爵土。二十七年,王师北讨,起文德为辅国将军,率军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文德宗人杨高率阴平、平武群氐,据唐鲁桥以拒文德,文德水陆俱攻,大破之,众并奔散。高遁走奔羌,文德追之至黎仰岭,高单身投羌仇阿弱家,追斩之,阴平、平武悉平。又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梁州刺史刘秀之执送荆州,使文德从祖兄头戍茄芦。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反,文德不同见杀,世祖追赠征虏将军、秦州刺史。
  孝建二年,以保宗子元和为征虏将军,以头为辅国将军。元和继杨氏正统,群氐欲相宗推,年小才弱,不能绥御所部,头母妻子弟并为索虏所执,头至诚奉顺,无所顾怀。朝廷既不正元和号位,部落未有定主,雍州刺史王玄谟上表曰:「被敕令臣遣使与杨元和、杨头相闻,并致信饷。即遣中军行参军吕智宗赍书并信等,亦自遣使随智宗。及头语智宗,顷破家为国,母妻子弟并坠没虏中,不顾孝道,陈力边捍,竭忠尽诚,未为朝廷所识。若以元和承统,宜授王爵;若以其年小未堪大任,则应别有所委。顷来公私纷纭,华、戎交构,皆此之由。臣伏寻头元嘉以来,实有忠诚于国,弃亲遗爱,诚在可嘉。氐、羌负远,又与虏咫尺,急之则反,缓之则怨。观头使人言语,不敢便望仇池公,所希政在西秦州假节而已。如臣愚见,蕃捍汉川,使无虑患,头实有力,四千户荒州,殆不足吝。元和小弱,若未可专委。复数年之后,必堪嗣业,用之不难。若才用不称,则应归头。若茄芦不守,汉川亦无立理。」上不许。其后立元和为武都王,治白水,不能自立,复走奔索虏。
  元和从弟僧嗣,复自立,还戍茄芦,以为宁朔将军、仇池太守。太宗泰始二年,诏曰:「僧嗣远守西疆,世笃忠款,宜加旌显,以甄义概。可冠军将军、北秦州刺史、武都王,太守如故。」三年,加持节、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进号征西将军、校尉,刺史如故。僧嗣卒,从弟文度复自立。泰豫元年,以为龙骧将军、略阳太守,封武都王,又改龙骧为宁朔将军。
  后废帝元徽四年,加督北秦州诸军事、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将军如故。文度遣弟龙骧将军文弘伐仇池,破戍兵于兰皋。顺帝升明元年,诏曰:「茂赏有章,实昭国度,畴庸斯炳,载宣史册。督北秦州诸军事、宁朔将军、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文度门乘辉宠,世荣边邑,忠果既亮,才劲兼彰。龙骧将军杨文弘肃协成规,躬提桴鼓,申棱百顷,席卷兰皋,功烈之美,并足嘉叹,宜膺爵授,以酬勋绪。文度可使持节、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征西将军,刺史、校尉悉如故。文弘辅国将军、略阳太守。」其年,虏破茄芦,文度见杀,追赠本官,加散骑常侍。以文弘督北秦州诸军事、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袭封武都王,将军如故。退治武兴。
  大且渠蒙逊,张掖临松卢水胡人也。匈奴有左且渠、右且渠之官,蒙逊之先为此职,羌之酋豪曰大,故且渠以位为氏,而以大冠之。世居卢水为酋豪。蒙逊高祖晖仲归,曾祖遮,皆雄健有勇名。祖祁复延,封狄地王。父法弘袭爵,苻氏以为中田护军。
  蒙逊代父领部曲,有勇略,多计数,为诸胡所推服。吕光自王于凉州,使蒙逊自领营人配箱直,又以蒙逊叔父罗仇为西平太守。安帝隆安三年春,吕光遣子镇东将军纂率罗仇伐桴罕虏乞佛乾归,为乾归所败,光委罪罗仇,杀之。四月,蒙逊求还葬罗仇,因聚万余人叛光,杀临松护军,屯金山。五月,光挥纂击破蒙逊,蒙逊将六七人,逃山中,家户悉亡散。时蒙逊兄男成将兵西守晋昌,闻蒙逊反,引军还,杀酒泉太守叠滕,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主。业自号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以男成为辅国将军。男成及晋昌太守王德围张掖,克之,业因据张掖。蒙逊率部曲投业,业以蒙逊为镇西将军、临池太守,王德为酒泉太守。寻又以蒙逊领张掖太守。
  三年四月,业使蒙逊将万人攻光弟子纯于西郡,经旬不克,乃引水灌城,窘急乞降,执之以归。时王德叛业,自称河州刺史。业使蒙逊西讨,德焚城,将部曲走投晋昌太守唐瑶;蒙逊追德至沙头,大破之,虏其妻子部落而还。转西安太守,将军如故。四年五月,蒙逊与男成谋杀业,男成不许,蒙逊反谮男成于业,业杀男成。蒙逊乃谓其部曲曰:「段公无道,枉杀辅国。吾为辅国报仇。」遂举兵攻张掖,杀段业,自称车骑大将军,建号永安元年。
  是月,敦煌太守李皓亦起兵,自号冠军大将军、西胡校尉、沙州刺史,太守如故。称庚子元年,与蒙逊相抗。其冬,皓遣唐瑶及鹰扬将军宋繇攻酒泉,获太守大且渠益生,蒙逊从叔也。
  吕光死,子纂立。元年,为从弟隆所篡。姚兴攻凉州,隆称臣请降,蒙逊亦遣使诣兴,兴以为镇西将军、沙州刺史、西海侯。二年二月,蒙逊与西平虏秃发傉檀共攻凉州,为隆所破。十月,傉檀复攻隆。三年三月,隆以蒙逊;傉檀交逼,遣弟超诣姚兴求迎。七月,兴遣将齐难迎隆,隆说难伐蒙逊,蒙逊惧,遣弟为质,献宝货于难,乃止,以武卫将军王尚行凉州刺史而还。
  义熙元年正月,李皓改称大将军、大都督、凉州牧、护羌校尉、凉公;五月,移据酒泉。姚兴假傉檀凉州刺史,代王尚屯姑臧。二年九月,蒙逊袭李皓,至安弥,去城六十里,皓乃觉。引军出战,大败,退还,闭城自守,蒙逊亦归。六年,蒙逊攻破傉檀,傉檀走屯乐都。武威人焦朗入姑臧,自号骠骑大将军,臣于李皓。八年,蒙逊攻焦朗,杀之。据姑臧,自号大都督、大将军、河西王,改称玄始元年,立子正德为世子。
  十三年五月,李皓死,子歆立。六月,歆伐蒙逊,至建康,蒙逊拒之,歆退走,追到西支涧,蒙逊大败,死者四千余人,乃收余众,增筑建康城,置兵戍而还。
  十四年,蒙逊遣使诣晋,奉表称蕃,以蒙逊为凉州刺史。高祖践阼,以歆为使持节、都督高昌敦煌晋昌酒泉西海玉门堪泉七郡诸军事、护羌校尉、征西大将军、酒泉公。
  永初元年七月,蒙逊东略浩衅,李歆乘虚攻张掖;蒙逊回军西归,歆退走,追至临泽,斩歆兄弟三人,进攻酒泉,克之。歆弟敦煌太守恂据郡,自称大将军。十月,蒙逊遣世子正德攻恂,不下。三年正月,蒙逊自往筑长堤引水灌城,数十日,又不下。三月,恂武卫将军宋丞、广武将军弘举城降,恂自杀,李氏由是遂亡。于是鄯善王比龙入朝,西域三十六国皆称臣贡献。
  高祖以蒙逊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凉州诸军事、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张掖公。十二月,晋昌太守唐契反,复遣正德攻契。景平元年三月,克之,契奔伊吾。八月,芮芮来抄,蒙逊遣正德距之,正德轻骑进战,军败见杀。乃以次子兴国为世子。是岁,进蒙逊侍中、都督凉秦河沙四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西夷校尉、凉州牧,河西王,开府、持节如故。
  太祖元嘉元年,桴罕虏乞佛炽盘出貂渠谷攻河西白草岭,临松郡皆没,执蒙逊从弟成都、从子日蹄、颇罗等而去。三年,改骠骑为车骑。世子与国遣使奉表,请《周易》及子集诸书,太祖并赐之,合四百七十五卷。蒙逊又就司徒王弘求《搜神记》,弘写与之。六年,蒙逊征桴罕,时乞佛炽盘死矣,子茂蔓大破蒙逊,生禽兴国,杀三千杀人。蒙逊赎兴国,遂谷三十万斛,竟不遣。蒙逊乃立兴国母弟菩提为世子,朝廷未知也。七年,以兴国为冠军将军、河西王世子。其年夏四月,西虏赫连定为索虏拓跋焘所破,奔上邽。十一月,茂蔓闻定败,将家户及兴国东征,欲移居上邽。八年正月至南安,定率众御茂蔓,大破之,杀茂蔓,执兴国而还。四月,定避拓跋焘,欲渡河西击蒙逊。五月,率部曲至治城峡口,渡河,济未半,为吐谷浑慕璝所邀,见获,兴国被创数日死。
  九年,以菩提为冠军将军、河西王世子。十年四月,蒙逊卒,时年六十六。私谥曰武宣王。菩提年幼,蒙逊第三子茂虔时为酒泉太守,众议推茂虔为主,袭蒙逊位号。十一年,茂虔上表曰:「臣闻功以济物为高,非竹帛无以述德,名以当实为美,非谥号无以休终。先臣蒙逊西复凉城,泽憺昆裔,芟夷群暴,清洒区夏。暨运钟有道,备大宋之宗臣,爵班九服,享惟永之丕祚,功名昭著,克固贞节。考终由正,而请名之路无阶,懿迹虽弘,而述叙之美有缺。臣子痛感,咸用不安。谨案谥法,克定祸乱曰武,善闻周达曰宣。先臣廓清河外,勋光天府,标榜称迹,实兼斯义。辄上谥为武宣王。若允天听,垂之史笔,则幽显荷荣,始终无恨。」诏曰:「使持节、侍中、都督秦河沙凉四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匈奴中郎将、西夷校尉、凉州牧河西王蒙逊,才兼文武,勋济西服,爰自万里,款诚夙著,方仗忠果,翼宣远略,奄至薨陨,凄悼于怀。便遣使吊祭,并加显谥。嗣子茂虔,纂戎前轨,乃心弥彰,宜蒙宠授,绍兹蕃业。可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凉秦河沙四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西夷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
  河西人赵匪攵善历算。十四年,茂虔奉表献方物,并献《周生子》十三卷,《时务论》十二卷,《三国总略》二十卷,《俗问》十一卷,《十三州志》十卷,《文检》六卷,《四科传》四卷,《敦煌实录》十卷,《凉书》十卷,《汉皇德传》二十五卷,《亡典》七卷,《魏驳》九卷,《谢艾集》八卷,《古今字》二卷,《乘丘先生》三卷,《周髀》一卷,《皇帝王历三合纪》一卷,《赵匪攵传》并《甲寅元历》一卷,《孔子赞》一卷,合一百五十四卷。茂虔又求晋、赵《起居注》诸杂书数十件,太祖赐之。
  十六年闰八月,拓跋焘攻凉州,茂虔兄子万年为虏内应,茂虔见执。茂虔弟安弥县侯无讳先为征西将军、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诸军事、酒泉太守,第六弟武兴县侯仪德为征东将军、秦州刺史、都督丹岭以西诸军事、张掖太守。焘既获茂虔,遣军击仪德,弃城奔无讳。于是无讳、仪德拥家户西就从弟敦煌太守唐兒。焘使将守武威、酒泉、张掖而还。十七年正月,无讳使唐兒守敦煌,自与仪德伐酒泉,三月,克之。攻张掖、临松,得四万余户,还据酒泉。
  十八年五月,唐兒反,无讳留从弟天周守酒泉,复与仪德讨唐兒。唐兒将万余人出战,大败,执唐兒杀之,复据敦煌。七月,拓跋焘遣军围酒泉。十月,城中饥,万余口皆饿死,天周杀妻以食战士;食尽,城乃陷,执天周至平城,杀之。于时虏兵甚盛,无讳众饥,惧不自立,欲引众西行。十一月,遣弟安周五千人伐鄯善,坚守不下。十九年四月,无讳自率万余家弃敦煌,西就安周,未至而鄯善王比龙将四千余家走,因据鄯善。初,唐契自晋昌奔伊吾,是年攻高昌,高昌城主阙爽告急。八月,无讳留从子丰周守鄯善,自将家户赴之。未至,而芮芮遣军救高昌,杀唐契,部曲奔无讳。九月,无讳遣将卫崿夜袭高昌,爽奔芮芮,无讳复据高昌。
  遣常侍氾俊奉表使京师,献方物。太祖诏曰:「往年狡虏纵逸,侵害凉土,西河王茂虔遂至不守,沦陷寇逆,累世著诚,以为矜悼。次弟无讳克绍遗业,保据方隅,外结邻国,内辑民庶,系心阙庭,践修贡职,宜加朝命,以褒笃勋。可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西夷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
  无讳卒,弟安周立。二十一年,诏曰:「故征西大将军、河西王无讳弟安周,才略沈到,世笃忠疑,统承遗业,民众归怀。虽亡士丧师,孤立异所,而能招率残寡,攘寇自今,宜加荣授,垂轨先烈。可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凉河沙三州诸军事、领西域戊己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世祖大明三年,安周奉献方物。
  史臣曰:氐藉世业之资,胡因倔起之众,结根百顷,跨有河西,虽戎夷猾夏,自擅荒服,而财力雄富,颇尚礼文。杨氏兵精地险,境接华汉,伺隙边关,首鼠疆场,遂西入白马,东出黄金,乘晋焘之捷,构围涪之衅,规吞黑水,志倾井络,纪、郢之势方危,樊、邓之心屡骇。天子听朝不怡,有怀辛、李之将,而齐之宣皇,率偏旅数百,定命先驱,推锋直指,势逾风电,云彻席卷,致届南城,逐北追奔,全胜万里,敌人皆裹骨舆尸,越至险而自窜,其余皆膏身山野,委骸川泽。既而裴、刘二将,藉其威声,故使浊水靡旗,兰皋失险,氐族转徙奔亡,遗烬不灭者若线,梁土获乂,以迄于今。由此而言,功烈可谓盛矣!
 
列传第五十九  二凶
  元凶劭,字休远,文帝长子也。帝即位后生劭,时上犹在谅闇,故秘之。三年闰正月,方云劭生。自前代以来,未有人君即位后皇后生太子,唯殷帝乙既践阼,正妃生纣,至是又有劭焉。体元居正,上甚喜说。
  年六岁,拜为皇太子,中庶子二率入直永福省。更筑宫,制度严丽。年十二,出居东宫,纳黄门侍郎殷淳女为妃。十三,加元服。好读史传,尤爱弓马。及长,美须眉,大眼方口,长七尺四寸。亲览宫事,延接宾客,意之所欲,上必从之。东宫置兵,与羽林等。十七年,劭拜京陵,大将军彭城王义康、竟陵王诞、尚书桂阳侯义融并从,司空江夏王义恭自江都来会京口。
  二十七年,上将北伐,劭与萧思话固谏,不从。索虏至瓜步,京邑震骇。劭出镇石头,总统水军。善于抚御。上登石头城,有忧色,劭曰:「不斩江湛、徐湛之,无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不关二人也。」
  上时务在本业,劝课耕桑,使宫内皆蚕,欲以讽厉天下。有女巫严道育,本吴兴人,自言通灵,能役使鬼物。夫为劫,坐没入奚官。劭姊东阳公主应阁婢王鹦鹉白公主云:「道育通灵有异术。」主乃白上,托云善蚕,求召入,见许。道育既入,自言服食,主及劭并信惑之。始兴王浚素佞事劭,与劭并多过失,虑上知,使道育祈请,欲令过不上闻。道育辄云:「自上天陈请,必不泄露。」劭等敬事,号曰天师。后遂为巫蛊,以玉人为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
  初,东阳主有奴陈天兴,鹦鹉养以为子,而与之淫通。鹦鹉、天兴及宁州所献黄门庆国并预巫蛊事。劭以天兴补队主。东阳主薨,鹦鹉应出嫁,劭虑言语难密,与浚谋之。时吴兴沈怀远为浚府佐,见待异常,乃嫁鹦鹉与怀远为妾,不以启上,虑后事泄,因临贺公主微言之。上后知天兴领队,遣阉人奚承祖诘让劭曰:「临贺公主南第先有一下人欲嫁,又闻此下人养他人奴为兒,而汝用为队主,抽拔何乃速。汝间用主、副,并是奴邪?欲嫁置何处?」劭答曰:「南第昔属天兴,求将驱使,臣答曰:'伍那可得,若能击贼者,可入队。'当时盖戏言耳,都不复忆。后天兴道上通辞乞位,追存往为者,不忍食言,呼视见其形容粗健,堪充驱使,脱尔使监礼兼队副。比用人虽取劳旧,亦参用有气干者。谨条牒人囗名上呈。下人欲嫁者,犹未有处。」时鹦鹉已嫁怀远矣。劭惧,驰书告浚,并使报临贺主:「上若问嫁处,当言未有定所。」浚答书曰:「奉令,伏深惶怖,启此事多日,今始来问,当是有感发之者,未测源由尔。计临贺故当不应翻覆言语,自生寒热也。此姥由来挟两端,难可孤保,正尔自问临贺,冀得审实也。其若见问,当作依违答之。天兴先署佞人府位,不审监上当无此簿领尔。急宜犍之。殿下已见王未?宜依此具令严自躬上启闻。彼人若为不已,正可促其余命,或是大庆之渐。」凡劭、浚相与书疏类如此,所言皆为名号,谓上为「彼人」,或以为「其人」;以太尉江夏王义恭为「佞人」;东阳主第在西掖门外,故云「南第」,王即鹦鹉姓,躬上启闻者,令道育上天白天神也。
  鹦鹉既适怀远,虑与天兴私通事泄,请劭杀之。劭密使人害天兴。庆国谓宣传往来,唯有二人,天兴既死,虑将见及,乃具以其事白上。上惊惋,即遣收鹦鹉,封籍其家,得劭、浚书数百纸,皆咒诅巫蛊之言,得所埋上形像于宫内。道育叛亡,讨捕不得。上大怒,穷治其事,分遣中使入东诸郡搜讨,遂不获。上诘责劭、浚,劭、浚惶惧无辞,唯陈谢而已。道育变服为尼,逃匿东宫,浚往京口,又载以自随,或出止民张旿家。
  江夏王义恭自盱眙还朝,上以巫蛊告之,曰:「常见典籍有此,谓之书传空言,不意遂所亲睹。劭虽所行失道,未必便亡社稷,南面之日,非复我及汝事。汝兒子多,将来遇此不幸尔。」
  先是二十八年,彗星起毕、昴,入太微,扫帝座端门,灭翼、轸。二十九年,荧惑逆行守氐,自十一月霖雨连雪,太阳罕曜。三十年正月,大风飞霰且雷。上忧有窃发,辄加劭兵众,东宫实甲万人。车驾出行,劭入守,使将白直队自随。
  其年二月,浚自京口入朝,当镇江陵,复载道育还东宫,欲将西上。有告上云:「京口民张旿家有一尼,服食,出入征北内,似是严道育。」上初不信,试使掩录,得其二婢,云:「道育随征北还都。」上谓劭、浚已当斥遣道育,而犹与往来,惆怅惋骇。乃使京口以船送道育二婢,须至检核,废劭,赐浚死,以语浚母潘淑妃,淑妃具以告浚。浚驰报劭,劭因是异谋,每夜辄飨将士,或亲自行酒,密与腹心队主陈叔兒、詹叔兒、斋帅张超之、任建之谋之。
  道育婢将至,其月二十一日夜,诈上诏云:「鲁秀谋反,汝可平明守阙,率众入。」因使超之等集素所畜养兵士二千余人,皆使被甲,召内外幢队主副,豫加部勒,云有所讨。宿召前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夜呼斌及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并入宫,告以大事,自起拜斌等,因流涕,众并惊愕,语在淑传。明旦未开鼓,劭以硃服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卫从如常入朝之仪,守门开,从万春门入。旧制,东宫队不得入城,劭与门卫云:「受敕,有所收讨。」令后队速来,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东中华门及斋阁,拔刀径上合殿。上其夜与尚书仆射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直卫兵尚寝。超之手行弑逆,并杀湛之。劭进至合殿中阁,太祖已崩,出坐东堂,萧斌执刀侍直。呼中书舍人顾嘏,嘏震惧不时出,既至,问曰:「欲共见废,何不蚤启?」未及答,即于前斩之。遣人于崇礼闼杀吏部尚书江湛。太祖左细杖主卜天与攻劭于东堂,见杀。又使人从东阁入杀潘淑妃,又杀太祖亲信左右数十人。急召始兴王浚,率众屯中堂。又召太尉江夏王义恭、尚书令何尚之。
  劭即伪位,为书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号惋崩恤,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天下。改元嘉三十年为太初元年。文武并赐位二等,诸科一依丁卯。」初,使萧斌作诏,斌辞以不文,乃使侍中王僧绰为之。使改元为太初,劭素与道育所定。斌曰:「旧逾年改元。」劭以问僧绰,缯绰曰:「晋惠帝即位,便改号。」劭喜而从之。百僚至者裁数十人,劭便遽即位。即位毕,称疾还入永福省,然后迁大行皇帝升太极前殿。是日,以萧斌为散骑常侍、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何尚之为司空;前右卫率檀和之戍石头;侍中营道侯义綦为征虏将军、晋陵南下邳二郡太守,镇京城;尚书殷仲景为侍中、中护军。大行皇帝大敛,劭辞疾不敢出。先给诸王及诸处兵杖,悉收还武库。杀徐湛之、江湛亲党新除始兴内史荀赤松、新除尚书左丞臧凝之、山阴令傅僧祐、吴令江徽、前征北行参军诸葛诩、右卫司马江文纲。以殷仲素为黄门侍郎,王正见为左军将军,张超之及诸同逆闻人文子、徐兴祖、詹叔兒、陈叔兒、任建之等,并将校以下龙骧将军带郡,各赐钱二十万。遣人谓鲁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为卿除之矣。」使秀与屯骑校尉庞秀之对掌军队。以侍中王僧绰为吏部尚书,司徒左长史何偃为侍中。成服日,劭登殿临灵,号恸不自持。博访公卿,询求治道,薄赋轻徭,损诸游费。田苑山泽,有可弛者,假与贫民。
  三月,遣大使分行四方,分浙以东五郡为会州,省扬州立司隶校尉,以殷冲补之。以大将军江夏王义恭为太保,司徒南谯王义宣为太尉,卫将军、荆州刺史始兴王浚进号骠骑将军。王僧绰以先预废立,见诛。长沙王瑾、瑾弟楷、临川王烨、桂阳侯觊、新谕侯球,并以宿恨下狱死。礼官希旨,谥太祖不敢尽美称,上谥曰中宗景皇帝。以雍州刺史臧质为丹阳尹,进世祖号征南将军,加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南平王铄中军将军,会稽太守随王诞会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以太保领大宗师,谘禀之科,依晋扶风王故事。
  世祖及南谯王义宣、随王诞诸方镇并举义兵。劭闻义师大起,悉聚诸王及大臣于城内,移江夏王义恭住尚书下舍,义恭诸子住侍中下省。自永初元年以前,相国府入斋、传教、给使,免军户,属南彭城薛县。劭下书,以中流起兵,当亲率六师,观变江介,悉召下番将吏。加三吴太守军号,置佐领兵。四月,立妻殷氏为皇后。世祖檄京邑曰:
  夫运不常隆,代有莫大之衅。爰自上叶,或因多难以成福,或阶昏虐以兆乱,咸由君臣义合,理悖恩离。故坚冰之遘,每钟浇末,未有以道御世,教化明厚,而当枭镜反噬,难发天属者也。先帝圣德在位,功格区宇,明照万国,道洽无垠,风之所被,荒隅变识;仁之所动,木石开心。而贼劭乘藉冢嫡,夙蒙宠树,正位东朝,礼绝君后,凶慢之情,发于龆昪,猜忍之心,成于几立。贼浚险躁无行,自幼而长,交相倚附,共逞奸回。
  先旨以王室不造,家难亟结,故含蔽容隐,不彰其衅,训诱启告,冀能革音。何悟狂慝不悛,同恶相济,肇乱巫蛊,终行弑逆,圣躬离荼毒之痛,社稷有翦坠之哀,四海崩心,人神泣血,生民以来,未闻斯祸。奉讳惊号,肝脑涂地,烦冤腷臆,容身无所。大将军、诸王幽间穷省,存亡未测。徐仆射、江尚书、袁左率,皆当世标秀,一时忠贞,或正色立朝,或闻逆弗顺,并横分阶闼,悬首都市。宗党夷灭,岂伊一姓,祸毒所流,未知其极。
  昔周道告难,齐、晋勤王,汉历中圮,虚、牟立节,异姓末属,犹或亡躯,况幕府职同昔人,义兼臣子。所以枕戈尝胆,苟全视息,志枭元凶,少雪仇耻。今命冠军将军领谘议中直兵柳元景、宁朔将军领中直兵马文恭等,统劲卒三万,风驰径造石头,分趋白下;辅国将军领谘议中直兵宗悫等,勒甲楯二万,征虏将军领司马武昌内史沈庆之等,领壮勇五万,相寻就路;支军别统,或焚舟破釜,步自姑孰;或迅楫芜湖,入据云阳。凡此诸帅,皆英果权奇,智略深赡,名震中土,勋暢遐疆。幕府亲董精悍一十余万,授律枕戈,骆驿继迈。司徒睿哲渊谟,赫然震发,征甲八州,电起荆郢;冠军将军臧质忠烈协举,雷动汉阴;冠军将军硃修之诚节亮款,悉力请奋。荆、雍百万,稍次近涂,蜀、汉之卒,续已出境。又安东将军诞、平西将军遵考、前抚军将军萧思话、征虏将军鲁爽、前宁朔将军王玄谟,并密信俱到,不契同期,传檄三吴,驰军京邑,远近俱发,扬旍万里。楼舰腾川,则沧江雾咽;锐甲赴野,则林薄摧根。谋臣智士,雄夫毅卒,畜志须时,怀愤待用。先圣灵泽,结在民心,逆顺大数,冥发天理,无父之国,天下无之。羽檄既驰,华素响会,以此众战,谁能抗御,以此义动,何往不捷!况逆丑无亲,人鬼所背,计其同恶,不盈一旅,崇极群小,是与此周,哲人君子,必加积忌。倾海注萤,颓山压卵,商、周之势,曾何足云。
  诸君或奕世贞贤,身囗皇渥,或勋烈肺腑,休否攸同。拘逼凶势,俯眉寇手,含愤茹戚,不可为心。大军近次,威声已接,便宜因变立功,洗雪滓累;若事有不获,能背逆归顺,亦其次也;如有守迷遂往,党一凶类,刑兹无赦,戮及五宗。赏罚之科,信如日月。原火一燎,异物同灰,幸求多福,无贻后悔。书到宣告,咸使闻知。
  劭自谓素习武事,语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书,勿措意戎陈。若有寇难,吾当自出,唯恐贼虏不敢动尔。」司隶校尉殷冲掌综文符,左卫将军尹弘配衣军旅,萧斌总众事,中外戒严。防守世祖子于侍中下省,南谯王义宣诸子于太仓空屋。劭使浚与世祖书曰:「闻弟忽起狂檄,阻兵反噬,缙绅愤叹,义夫激怒。古来陵上内侮,谁不夷灭,弟洞览坟籍,岂不斯具。今主上天纵英圣,灵武宏发,自登宸极,威泽兼宣,人怀甘死之志,物竞舍生之节。弟蒙眷遇,著自少长,东宫之欢,其来如昨,而信惑奸邪,忘兹恩友,此之不义,人鬼同疾。今水步诸军悉已备办,上亲御六师,太保又乘钺临统,吾与乌羊,相寻即道。所以淹霆缓电者,犹冀弟迷而知返尔。故略示怀,言不尽意,主上圣恩,每厚法师,今在殿内住,想弟欲知消息,故及。」乌羊者,南平王铄;法师,世祖世子小名也。
  劭欲杀三镇士庶家口,江夏王义恭、何尚之说之曰:「凡举大事者,不顾家口。且多是驱逼,今忽诛其余累,正足坚彼意耳。」劭谓为然,乃下书一无所问。使褚湛之戍石头,刘思考镇东府。浚及萧斌劝劭勒水军自上决战,若不尔,则保据梁山。江夏王义恭虑义兵仓卒,船舫陋小,不宜水战。乃进策曰:「贼骏少年未习军旅,远来疲弊,宜以逸待之。今远出梁山,则京都空弱,东军乘虚,容能为患。若分力两赴,则兵散势离。不如养锐待期,坐而劝衅。」劭善其议,萧斌厉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业能建如此大事,岂复可量。三方同恶,势据上流,沈庆之甚练军事,柳元景、宗悫屡尝立功。形势如此,实非小敌。唯宜及人情未离,尚可决力一战。端坐台城,何由得久。主相咸无战意,此自天也。」劭不纳。疑朝廷旧臣悉不为己用,厚接王罗汉、鲁秀,悉以兵事委之,多赐珍玩美色,以悦其意。罗汉先为南平王铄右军参军,劭以其有将用,故以心膂委焉。或劝劭保石头城者,劭曰:「昔人所以固石头,俟诸侯勤王尔。我若守此,谁当见救。唯应力战决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军,慰劳将士,亲督都水治船舰,焚南岸,驱百姓家悉渡水北。使有司奏立子伟之为皇太子,以褚湛之为后将军、丹阳尹,置佐史,骠骑将军始兴王浚为侍中、中书监、司徒、录尚书六条事,中军将军南平王铄为使持节、都督南兗兗青徐冀五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新除左将军、丹阳尹建平王宏为散骑常侍、镇军将军、江州刺史。
  庞秀之自石头先众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征虏将军营道侯义綦即本号为湘州刺史,辅国将军檀和之为西中郎将、雍州刺史。十九日,义军至新林,劭登石头烽火楼望之。二十一日,义军至新亭。时鲁秀屯白石,劭召秀与王罗汉共屯硃雀门。萧斌统步军,褚湛之统水军。二十二日,使萧斌率鲁秀、王罗汉等精兵万人攻新亭垒,劭登硃雀门躬自督率,将士怀劭重赏,皆为之力战。将克,而秀敛军遽止,为柳元景等所乘,故大败。劭又率腹心同恶自来攻垒,元景复破之;劭走还硃雀门,萧斌臂为流矢所中。褚湛之携二子与檀和之同共归顺。劭骇惧,走还台城。其夜,鲁秀又南奔。时江夏王义恭谋据石头,会劭已令浚及萧斌备守。劭并焚京都军籍,置立郡县,悉属司隶为民。以前军将军、辅国将军王罗汉为左卫将军,辅国如故,左军王正见为太子左卫率。二十五日,义恭单马南奔,自东掖门出,于冶渚过淮。东掖门队主吴道兴是臧质门人,冶渚军主原稚孙是世祖故史,义恭得免。劭遣骑追讨,骑至冶渚,义恭始得渡淮。义恭佐史义故二千余人,随从南奔,多为追兵所杀。遣浚杀义恭诸子。以辇迎蒋侯神像于宫内,启颡乞恩,拜为大司马,封钟山郡王,食邑万户,加节钺。苏侯为骠骑将军。使南平王铄为祝文,罪状世祖。
  加浚使持节、都督南徐会二州诸军事、领太子太傅、南徐州刺史,给班剑二十人;征北将军、南兗州刺史南平王铄进号骠骑将军,与浚并录尚书事。二十七日,临轩拜息伟之为太子,百官皆戎服,劭独衮衣。下书大赦天下,唯世祖、刘义恭、义宣、诞不在原例,余党一无所问。先遣太保参军庾道、员外散骑侍郎硃和之,又遣殿中将军燕钦东拒诞。五月,世祖所遣参军顾彬之及诞前军,并至曲阿,与道相遇,与战,大破之。劭遣人焚烧都水西装及左尚方,决破柏岗方山埭以绝东军。又悉以上守家之丁巷居者,缘淮竖舶船为楼,多设大弩。又使司隶治中监琅邪郡事羊希栅断班渎、白石诸水口。于时男丁既尽,召妇女亲役。
  其月三日,鲁秀等募勇士五百人攻大航,钩得一舶。王罗汉副杨恃德命使复航,罗汉昏酣作伎,闻官军已渡,惊惧放仗归降。缘渚幢队,以次奔散,器仗鼓盖,充塞街衢。是夜,劭闭守六门,于门内凿堑立栅,以露车为楼,城内沸乱,无复纲纪。丹阳尹尹弘、前军将军孟宗嗣等下及将吏,并逾城出奔。劭使詹叔兒烧辇及衮冕服。萧斌闻大航不守,惶窘不知所为,宣令所统,皆使解甲,自石头遣息约诣阙请罪,寻戴白幡来降,即于军门伏诛。四日,太尉江夏王义恭登硃雀门,总群帅,遣鲁秀、薛安都、程天祚等直趣宣阳门。劭军主徐兴祖、罗训、虞丘要兒等率众来降。劭先遣龙骧将军陈叔兒东讨,事急,召还。是日,始入建阳门,遥见官军,所领并弃仗走。劭腹心白直同诸逆先屯阊阖门外,并走还入殿。天祚与安都副谭金因而乘之,即得俱入。安都及军主武念、宋越等相继进,臧质大军从广莫门入,同会太极殿前,即斩太子左卫率王正见。建平、东海等七王并号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库井中,队副高禽执之。浚率左右数十人,与南平王铄于西明门出,俱共南奔。于越城遇江夏王义恭,浚下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义恭曰:「四海无统,百司固请,上已俯顺群心,君临万国。」又曰:「虎头来得无晚乎?」义恭曰:「殊当恨晚。」又曰:「故当不死耶?」义恭曰:「可诣行阙请罪。」又曰:「未审犹能赐一职自效不?」义恭又曰:「此未可量。」勒与俱归,于道斩首。
  浚字休明,将产之夕,有鵩鸟鸣于屋上。元嘉十三年,年八岁,封始兴王。十六年,都督湘州诸军事、后将军、湘州刺史。仍迁使持节、都督南豫豫司雍并五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将军如故。十七年,为扬州刺史,将军如故,置佐领兵。十九年,罢府。二十一年,加散骑常侍,进号中军将军。
  明年,浚上言:「所统吴兴郡,衿带重山,地多污泽,泉流归集,疏决迟壅,时雨未过,已至漂没。或方春辍耕,或开秋沈稼,田家徒苦,防遏无方。彼邦奥区,地沃民阜,一岁称稔,则穰被京城;时或水潦,由数郡为灾。顷年以来,俭多丰寡,虽赈赉周给,倾耗国储,公私之弊,方在未已。州民姚峤比通便宜,以为二吴、晋陵、义兴四郡,同注太湖,而松江沪渎壅噎不利,故处处涌溢,浸渍成灾。欲从武康珝溪开漕谷湖,直出海口,一百余里,穿渠浛必无阂滞。自去践行量度,二十许载。去十一年大水,已诣前刺史臣义康欲陈此计,即遣主簿盛昙泰随峤周行,互生疑难,议遂寝息。既事关大利,宜加研尽,登遣议曹从事史虞长孙与吴兴太守孔山士同共履行,准望地势,格评高下,其川源由历,莫不践校,图画形便,详加算考,如所较量,决谓可立。寻四郡同患,非独吴兴,若此浛获通,列邦蒙益。不有暂劳,无由永晏。然兴创事大,图始当难。今欲且开小漕,观试流势,辄差乌程、武康、东迁三县近民,即时营作。若宜更增广,寻更列言。昔郑国敌将,史起毕忠,一开其说,万世为利。峤之所建,虽侧刍荛,如或非妄,庶几可立。」从之;功竟不立。
  二十三年,给鼓吹一部。二十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兗二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兗二州刺史,常侍如故。二十八年,遣浚率众城瓜步山,解南兗州。三十年,徙都督荆雍益梁宁南北秦七州诸军事、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持节、常侍如故。
  浚少好文籍,姿质端妍。母潘淑妃有盛宠,时六宫无主,潘专总内政。浚人才既美,母又至爱,太祖甚留心。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绰、中书侍郎蔡兴宗并以文义往复。初,元皇后性忌,以潘氏见幸,遂以恚恨致崩,故劭深疾潘氏及浚。浚虑将来受祸,乃曲意事劭,劭与之遂善。多有过失,屡为上所诘让,忧惧,乃与劭共为巫蛊。及出镇京口,听将扬州文武二千人自随,优游外籓,甚为得意。在外经年,又失南兗,于是复愿还朝。庐陵王绍以疾患解扬州,时江夏王义恭外镇,浚谓州任自然归己,而上以授南谯王义宣,意甚不悦。乃因员外散骑侍郎徐爰求镇江陵,又求助于尚书仆射徐湛之。而尚书令何尚之等咸谓浚太子次弟,不宜远出。上以上流之重,宜有至亲,故以授浚。时浚入朝,遣还京,为行留处分。至京数日而巫蛊事发,时二十九年七月也。上惋叹弥日,谓潘淑妃曰:「太子图富贵,更是一理。虎头复如北,非复思虑所及。汝母子岂可一日无我耶!」浚小名虎头。使左右硃法瑜密责让浚,辞甚哀切,并赐书曰:「鹦鹉事想汝已闻,汝亦何至迷惑乃尔。且沈怀远何人,其讵能为汝隐此耶?故使法瑜口宣,投笔惋慨。」浚惭惧,不知所答。浚还京,本暂去,上怒,不听归。其年十二月,中书侍郎蔡兴宗问建平王宏曰:「岁无复几,征北何当至?」宏叹息良久曰:「年内何必还。」在京以沈怀远为长流参军,每夕辄开便门为微行。上闻,杀其嬖人杨承先。明年正月,荆州事方行,二月,浚还朝。十四日,临轩受拜。其日,藏严道育事发,明旦浚入谢,上容色非常。其夕,即加诘问,浚唯谢罪而已。潘淑妃抱持浚,泣涕谓曰:「汝始咒诅事发,犹冀刻己思愆,何意忽藏严道育耶?上责汝深,至我叩头乞恩,意永不释。今日用活何为,可送药来,当先自取尽,不忍见汝祸败。」浚奋衣而去,曰:「天下事寻自当判,愿小宽忧煎,必不上累。」
  劭入弑之旦,浚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奔告浚曰:「台内叫唤,宫门皆闭,道上传太子反,未测祸变所至。」浚阳惊曰:「今当奈何?」法瑜劝入据石头。浚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济不,骚扰未知所为。将军王庆曰:「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预在臣子。当投袂赴难。凭城自守,非臣节也。」浚不听,乃从南门出,径向石头,文武从者千余人。时南平王铄守石头,兵士亦千余人。俄而劭遣张超之驰马召浚,浚屏人问状,即戎服乘马而去。硃法瑜固止浚,浚不从。出至中门,王庆又谏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愤。明公但当坚闭城门,坐食积粟,不过三日,凶党自离。公情事如此,今岂宜去。」浚曰:「皇太子令,敢有复言者斩!」既入,见劭,劝杀荀赤松等。劭谓浚曰:「潘淑妃遂为乱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其悖逆乃如此。
  及劭将败,劝劭入海,辇珍宝缯帛下船,与劭书曰:「船故未至,今晚期当于此下物令毕,愿速敕谢赐出船舰。尼已入台,愿与之明日决也。臣犹谓车驾应出此,不尔无以镇物情。」人情离散,故行计不果。浚书所云尼,即严道育也。及劭入井,高禽于井中牵出之。劭问禽曰:「天子何在?」禽曰:「至尊近在新亭。」将劭至殿前,臧质见之恸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载,丈人何为见哭。」质因辨其逆状,答曰:「先朝当见枉废,不能作狱中囚,问计于萧斌,斌见劝如此。」又语质曰:「可得为启,乞远徙不?」质答曰:「主上近在航南,自当有处分。」缚劭于马上,防送军门。既至牙下,据鞍顾望,太尉江夏王义恭与诸王皆共临视之。义恭诘劭曰:「我背逆归顺,有何大罪,顿杀我家十二兒?」劭答曰:「杀诸弟,此事负阿父。」江湛妻庾氏乘车骂之,庞秀之亦加诮让,劭厉声曰:「汝辈复何烦尔!」先杀其四子,谓南平王铄曰:「此何有哉。」乃斩劭于牙下。临刑叹曰:「不图宗室一至于此。」
  劭、浚及劭四子伟之、迪之、彬之、其一未有名;浚三子长文、长仁、长道,并枭首大航,暴尸于市。劭妻殷氏赐死于廷尉,临死,谓狱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残害,何以枉杀天下无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权时尔,当以鹦鹉为后也。」浚妻褚氏,丹阳尹湛之女,湛之南奔之始,即见离绝,故免于诛。其余子女妾媵,并于狱赐死。投劭、浚尸首于江,其余同逆,及王罗汉等,皆伏诛。张超之闻兵入,遂走至合殿故基,正于御床之所,为乱兵所杀。割肠刳心,脔剖其肉,诸将生啖之,焚其头骨。当时不见传国玺,问劭,云:「在严道育处。」就取得之。道育、鹦鹉并都街鞭杀,于石头四望山下焚其尸,扬灰于江。毁劭东宫所住斋,污潴其处。
  封高禽新阳县男,食邑三百户。追赠潘淑妃长宁园夫人,置守冢。伪司隶校尉殷冲,丹阳尹尹弘,并赐死。冲为劭草立符文,又妃叔父也。弘二月二十一日平旦入直,至西掖门,闻宫中有变,率城内御兵至阁道下。及闻劭入,惶怖通启,求受处分,又为劭简配兵士,尽其心力。弘,天水冀人,司州刺史冲弟也。为太祖所委任。元嘉中,历太子左右卫率、左右卫将军,囗人官爵高下,皆以委之。
  史臣曰:甚矣哉,宋氏之家难也。自赫胥以降,立号皇王,统天南面,未闻斯祸。唯荆、莒二国,弃夏即戎,武灵胡服,亦背华典,戕贼之衅,事起肌肤,而因心之重,独止此代。难兴天属,秽流床笫,爱敬之道,顿灭一时,生民得无左衽,亦为幸矣!
 
列传第六十  自序
  昔少暤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颛顼嘉之,封诸汾川。其后四国,沈、姒、蓐、黄。沈子国,今汝南平舆沈亭是也。春秋之时,列于盟会。定公四年,诸侯会召陵伐楚,沈子不会,晋使蔡伐沈,灭之,以沈子嘉归。其后,因国为氏。自兹以降,谱谍罔存。秦末有沈逞,征丞相,不就。汉初逞曾孙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国迁居九江之寿春,官至齐王太傅、敷德侯。遵子达,骠骑将军。达子乾,尚书令。乾子弘,南阳太守。弘子勖,河内守。勖子奋,御史中丞。奋子恪,将作大匠。恪子谦,尚书、关内侯。谦子靖,济阴太守。靖子戎,字威卿,仕州为从事,说降剧贼尹良,汉光武嘉其功,封为海昏县侯,辞不受。因避地徙居会稽乌程县之余不乡,遂世家焉。顺帝永建元年,分会稽为吴郡,复为吴郡人。灵帝初平五年,分乌程、余杭为永安县,吴孙皓宝鼎二年,分吴郡为吴兴郡,复为郡人,虽邦邑屡改,而筑室不迁。晋武帝平吴后,太康二年,改永安为武康县,史臣七世祖延始居县东乡之博陆里余乌村。王父从官京师,义熙十一年,高祖赐馆于建康都亭里之运巷。
  戎子酆,字圣通,零陵太守,致黄龙芝草之瑞。第二子浒,字仲高,安平相。少子景,河间相,演之、庆之、昙庆、怀文其后也。浒子鸾,字建光,少有高名,州举茂才,公府辟州别驾从事史。时广陵太守陆稠,鸾之舅也,以义烈政绩,显名汉朝,复以女妻鸾。年二十三,早卒。子直,字伯平,州举茂才,亦有清名,年二十八卒。
  子仪,字仲则,少有至行,兄瑜十岁,仪九岁而父亡,居丧过礼,毁瘠过于成人。外祖会稽盛孝章,汉末名士也,深加忧伤,每扰慰之,曰:「汝并黄中冲爽,终成奇器,何为逾制,自取殄灭邪!」三年礼毕,殆至灭性,故兄弟并以孝著。瑜早卒。仪笃学有雄才,以儒素自业。时海内大乱,兵革并起,经术道弛,士少全行,而仪淳深隐默,守道不移,风操贞整,不妄交纳,唯与族子仲山、叔山及吴郡陆公纪友善。州郡礼请,二府交辟,公车征,并不屈,以寿终。
  子宪,字元礼,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阳侯,才志显于吴朝。子矫,字仲桓,以节气立名,仕为立武校尉、偏将军,封列侯,建威将军、新都太守。孙皓时,有将帅之称。吴平后,为郁林、长沙太守,并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太傅东海王越辟为从事。元帝之为镇东将军,命参军事。徐馥作乱,杀吴兴太守袁琇,陵讨平之。子延,字思长,桓温安西参军、颍川太守。子贺,字子宁,桓冲南中郎参军,围袁真于寿阳,遇疾卒。
  子警,字世明,惇笃有行业,学通《左氏春秋》。家世富殖,财产累千金,仕郡主簿,后将军谢安命为参军,甚相敬重。警内足于财,为东南豪士,无仕进意,谢病归。安固留不止,乃谓警曰:「沈参军,卿有独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怀德而至,既无用佐时,故遂饮啄之愿尔。」还家积载,以素业自娱。前将军、青兗二州刺史王恭镇京口,与警有旧好,复引为参军,手书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应之,寻复谢职。
  子穆,夫字彦和,少好学,亦通《左氏春秋》。王恭命为前军主簿,与警书曰:「足下既执不拔之志,高卧东南,故屈贤子共事,非以吏职婴之也。」初,钱唐人杜子恭通灵有道术,东土豪家及京邑贵望,并事之为弟子,执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门徒孙泰、泰弟子恩传其业,警复事之。隆安三年,恩于会稽作乱,自称征东将军,三吴皆响应。穆夫时在会稽,恩以为前部参军、振武将军、余姚令。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恩为刘牢之所破,辅国将军高素于山阴回踵埭执穆夫及伪吴郡太守陆瑰之、吴兴太守丘尪,并见害,函首送京邑,事见《隆安故事》。先是,宗人沈预素无士行,为警所疾,至是警闻穆夫预乱,逃藏将免矣,预以告官,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预夫、佩夫并遇害;唯穆夫子渊子、云子、田子、林子、虔子获全。
  渊子,字敬深,少有志节,随高祖克京城,封繁畤县五等侯。参镇军、车骑中军事,又为道规辅国、征西参军,领宁蜀太守。与刘基共斩蔡猛于大簿,还为太尉参军,从征司马休之,与徐逵之同没。时年三十五。
  子正,字元直,淹详有器度,美风姿,善容止,好老、庄之学。弱冠,州辟从事。宗人光禄大夫演之称之曰:「此宗中千里驹也。」出为始宁、乌伤、娄令,母忧去职。服阕,为随王诞后军安南行参军。诞镇会稽,复参安东军事。元嘉三十年,元凶弑立,分江东为会州,以诞为刺史。诞将受命,正说司马顾琛曰:「国家此祸,开辟未闻,今以江东义锐之众,为天下倡始,若驰一介,四方讵不响应。以此雪朝庭冤耻,大明臣子之节,岂可北面凶逆,使殿下受其伪宠。」琛曰:「江东忘战日久,士不习兵。虽云逆顺不同,然强弱又异,当须四方有义举者,然后应之,不为晚也。」正曰:「天下若有无父之国,则可矣。苟其不尔,宁可自安仇耻,而责义于余方。今正以弑逆冤丑,义不同戴,举兵之日,岂求必全耶!冯衍有言,大汉之贵臣,将不如荆、齐之贱士乎!况殿下义兼臣子,事实家国者哉。」琛乃与正俱入说诞,诞犹预未决。会寻阳义兵起,世祖使至,诞乃加正宁朔将军,领军继刘季之。诞入为骠骑大将军,正为中兵参军,迁长水校尉。孝建元年,移青州镇历城,临淄地空,除宁朔将军、齐北海二郡太守,委以全齐之任。未拜,二年卒,时年四十三。正生好乐,厚自奉养,既终之后,家无余财。
  渊子弟云子,元嘉中,为晋安太守。云子子焕,字士蔚,少为驸马都尉、奉朝请。元凶之入弑也,焕时兼中庶子,直坊,逼从入台。劭既自立,以为羽林监,辞不拜,拜员外散骑侍郎,使防南谯王义宣诸子,事在《义宣传》。仍除丞相行参军,员外散骑侍郎,南昌令,有能名。晋平王休祐骠骑中兵记室参军,同僚皆以谄进,焕独不。顷之,记室参军周敬祖等为太宗所责得罪,转焕谘议参军。后废帝元徽中,以为宁远将军、交州刺史,未至镇,病卒,时年四十五。
  田子,字敬光,云子弟也。从高祖克京城,进平京邑,参镇军军事,封营道县五等侯。义熙五年,高祖北伐鲜卑。田子领偏师,与龙骧将军孟龙符为前锋。慕容超屯临朐以距大军,龙符战没,田子力战破之。及卢循逼京邑,高祖遣田子与建威将军孙季高由海道袭广州,加振武将军。循党徐道覆还保始兴,田子复与右将军刘籓同共攻讨。循寻还广州围季高,田子虑季高孤危,谓籓曰:「广州城虽险固,本是贼之巢穴。今循还围之,或有内变。且季高众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贼还据此,凶势复振。下官与季高同履艰难,泛沧海,于万死之中,克平广州,岂可坐视危逼,不相拯救。」于是率军南还,比至,贼已收其散卒,还围广州。季高单守危迫,闻田子忽至,大喜。田子乃背水结陈,身率先士卒,一战破之。于是推锋追讨,又破循于苍梧、郁林、宁浦。还至广州,而季高病死。既兵荒之后,山贼竞出,攻没城郭,杀害长吏。田子随宜讨伐,旬日平殄。刺史褚升度至,乃还京师。除太尉参军、振武将军、淮陵内史,赐爵都乡侯。复参世子征虏军事,将军、内史如故。八年,从讨刘毅。十一年,复从讨司马休之,领别军,与征虏将军赵伦之,参征虏军事、振武将军、扶风太守。
  十二年,高祖北伐,田子与顺阳太守傅弘之各领别军,从武关入,屯据青泥。姚泓欲自御大军,虑田子袭其后,欲先平田子,然后倾国东出。乃率步军数万,奄至清泥。田子本为疑兵,所领裁数百,欲击之。傅弘之曰:「彼众我寡,难可与敌。」田子曰:「师贵用奇,不必在众。」弘之犹固执,田子曰:「众寡相倾,势不两立。若使贼围既固,人情丧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志也。」便独率所领鼓而进。合围数重,田子抚慰士卒曰:「诸君捐亲戚,弃坟墓,出矢石之间,正希今日耳。封侯之业,其在此乎!」乃弃粮毁舍,躬勒士卒,前后奋击,所向摧陷。所领江东勇士,便习短兵,鼓噪奔之,贼众一时溃散,所杀万余人,得泓伪乘舆服御。高祖表言曰:「参征虏军事、振武将军、扶风太守沈田子,率领劲锐,背城电激,身先士卒,勇冠戎陈,奋寡对众,所向必摧,自辰及未,斩馘千数。泓丧旗弃众,奔还霸西,咸阳空尽,义徒四合,清荡余烬,势在跂踵。」天子慰劳高祖曰:「逋寇阻隘,晏安假日,举斧函谷,规延王诛,群师勤王,将离寒暑。公躬秉鈇钺,棱威首涂,戎略载脂,则郊垒叠卷,崤陕甫践,则潼塞开扃。姚泓窘逼,弃城送死,蓝田偏师,覆之霸川,甲首成林,俘获蔽野,伪首奔迸,华、戎云集,积纪逋寇,旦夕夷殄。」长安既平,高祖燕于文昌殿,举酒赐田子曰:「咸阳之平,卿之功也。」即以咸阳相赏。田子谢曰:「咸阳之平,此实圣略所振,武臣效节,田子何力之有。」即授咸阳、始平二郡太守。大军既还,桂阳公义真留镇长安,以田子为安西中兵参军、龙骧将军、始平太守。时佛佛来寇,田子与安西司马王镇恶俱出北地御之。初,高祖将还,田子及傅弘之等并以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屡言之高祖。高祖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勿复多言。」及俱出北地,论者谓镇恶欲尽杀诸南人,以数千人送义真南还,因据关中反叛。田子与弘之谋,矫高祖令诛之,并力破佛佛,安关中,然后南还谢罪。田子宗人沈敬仁骁果有勇力,田子于弘之营内请镇恶计事,使敬仁于坐杀之,率左右数十人自归义真。长史王修收杀田子于长安稿仓门外,是岁,义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时年三十六。田子初以功应封,因此事寝。高祖表天子,以田子卒发狂易,不深罪也。无子,弟林子以第二子亮为后。
  亮,字道明,清操好学,善属文。未弱冠,州辟从事。会稽太守孟顗在郡不法,亮纠劾免官,又言灾异,转西曹主簿。时三吴水淹,谷贵民饥,刺史彭城王义康使立议以救民急,亮议以:「东土灾荒,民凋谷踊,富民蓄米,日成其价。宜班下所在,隐其虚实,令积蓄之家,听留一年储,余皆勒使粜货,为制平价,此所谓常道行于百世,权宜用于一时也。又缘淮岁丰,邑富地穰,麦既已登,黍粟行就,可析其估赋,仍就交市,三吴饥民,即以贷给,使强壮转运,以赡老弱。且酒有喉脣之利,而非餐饵所资,尤宜禁断,以息游费。」即并施行。
  世祖出镇历阳,行参征虏军事。民有盗发冢者,罪所近村民,与符伍遭劫不赴救同坐。亮议曰:
  寻发冢之情,事止窃盗,徒以侵亡犯死,故同之严科。夫穿掘之侣,必衔枚以晦其迹;劫掠之党,必欢呼以威其事。故赴凶赫者易,应潜密者难。且山原为无人之乡,丘垄非恆途所践,至于防救,不得比之村郭。督实效名,理与劫异,则符伍之坐,居宜降矣。又结罚之科,虽有同符伍之限,而无远近之断。夫冢无村界,当以比近坐之。若不域之以界,则数步之内,与十里之外,便应同罹其责。防民之禁,不可顿去,止非之宪,宜当其律。愚谓相去百步同赴告不时者,一岁刑,自此以外,差不及罚。
  又启太祖陈府事曰:「伏见西府兵士,或年几八十,而犹伏隶;或年始七岁,而已从役。衰耗之体,气用湮微,兒弱之躯,肌肤未实,而使伏勤昏稚,骛苦倾晚,于理既薄,为益实轻。书制休老以六十为限,役少以十五为制,若力不周务,故当粗存优减。」诏曰:「前已令卿兄改革,寻值迁回,竟是不施行耶,今更敕西府也。」时营创城府,功课严促,亮又陈之曰:「经始城宇,莫非造创,基筑既广,夫课又严,不计其劳,苟务其速,以岁月之事,求不日之成。比见役人未明上作,闭鼓乃休,呈课既多,理有不逮。至于息日,拘备关限,方涉暑雨,多有死病,顷日所承,亦颇有逃逸。窃惟此既内籓,事殊外镇,抚莅之宜,无系早晚。若得少宽其工课,稍均其优剧,徒隶既苦,易以悦加,考其卒功,废阙无几。臣闻不居其职,不谋其事,庖割有主,尸不越樽,岂臣疏小,所当预议。但臣泳恩岁厚,服义累世,苟是所怀,忘其常体。」诏答曰:「启之甚佳。此亦由来常患,比屡敕之,犹复如此,甚为无理。近复令孟休宣旨,想当不同,卿比可密观其优剧也。」始兴王浚临扬州,复为主簿、秣陵令,善擿奸伏,有非必禽。太祖称其能,入为尚书都官郎。
  襄阳地接边关,江左来未有皇子重镇。元嘉二十二年,世祖出为抚军将军、雍州刺史。天子甚留心,以旧宛比接二关,咫尺崤、陕,盖襄阳之北捍,且表里强蛮,盘带疆场,以亮为南阳太守,加扬武将军。边蛮畏服,皆纳赋调,有数村狡猾,亮悉诛之。遣吏巡行诸县,孤寡老疾不能自存者,皆就蠲养,耆年老齿,岁时有饩。时儒学崇建,亮开置庠序,训授生徒。民多发冢,并婚嫁违法,皆严为条禁。郡界有古时石堨,芜废岁久,亮签世祖修治之,曰:「施生兴业,首教农亩,立民崇政,训本播穑,故能殷邦康俗,礼节用成。顷北洛侵芜,南宛雕毁,猃狁肆凶。犬夷充疆,远肃烽驿,近虞郊闬,遂使沃衍弗井,巨防莫修,窘力辍耕,阙于分地,凶荒无待,流冗及今。礼化孚内,威禁清外,斯实去盗修畎,昭农绪稼之时,弘图广务,拓土祈年之日。殿下降心育物,振民复古,且方提封榛棘,绥入殊荒。窃见郡境有旧石堨,区野腴润,实为神皋,而芜决稍积,久废其利,凡管所见,谓宜创立。昔文翁守官,起沃成产,伟连抚民,开奥增业,惠昭二邦,庸列两汉。虽效政图功,不见所绝,联事惟忝,忧同职同。」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又修治马人陂,民获其利。在任四年,迁南谯王义宣司空中兵参军。诏曰:「陕西心膂须才,故授卿此职。」随王诞镇襄阳,复为后军中兵,领义成太守。亮莅官清约,为太祖所嘉,赐以车马服玩,前后累积。每远方贡献绝国勋器,辄班赉焉。又赐书二千卷。二十七年,卒官,时年四十七。所著诗、赋、颂、赞、三言、诔、哀辞、祭告请雨文、乐府、挽歌、连珠、教记、白事、笺、表、签、议一百八十九首。
  林子,字敬士,田子弟也。少有大度,年数岁,随王父在京口。王恭见而奇之,曰:「此兒王子师之流也。」与众人共见遗宝,咸争趋之,林子直去不顾。年十三,遇家祸,时虽逃窜,而哀号昼夜不绝声。王母谓之曰:「汝当忍死强视,何为空自殄绝。」林子曰:「家门酷横,无复假日之心,直以至仇未复,故且苟存尔。」一门既陷妖党,兄弟并应从诛,逃伏草泽,常虑及祸,而沈预家甚强富,志相陷灭。林子与诸兄昼藏夜出,即货所居宅,营墓葬父祖诸叔,凡六丧,俭而有礼。时生业已尽,老弱甚多,东土饥荒,易子而食,外迫国网,内畏强仇,沈伏山草,无所投厝。时孙恩屡出会稽,诸将东讨者相续,刘牢之、高素之放纵其下,虏暴纵横,独高祖军政严明,无所侵犯。林子乃自归曰:「妖贼扰乱,仆一门悉被驱逼,父祖诸叔,同罹祸难,犹复偷生天壤者,正以仇雠未复,亲老漂寄尔。今日见将军伐恶旌善,是有道之师,谨率老弱,归罪请命。」因流涕哽咽,三军为之感动。高祖甚奇之,谓曰:「君既是国家罪人,强雠又在乡里,唯当见随还京,可得无恙。」乃载以别船,遂尽室移京口,高祖分宅给焉。博览众书,留心文义,从高祖克京城,进平都邑。时年十八,身长七尺五寸。沈预虑林子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与兄田子还东报雠。五月夏节日至,预正大集会,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斩预首,男女无长幼悉屠之,以预首祭父、祖墓。仍为本郡所命,毅又板为冠军参军,并不就。林子以家门荼蓼,无复仕心,高祖敦逼,至弥年不起。及高祖为扬州,辟为从事,谓曰:「卿何由遂得不仕。顷年相申,欲令万物见卿此心尔。」固辞不得已,然后就职,领建熙令,封资中县五等侯,时年二十一。
  义熙五年,从伐鲜卑,行参镇军军事。大军于临朐交战,贼遣虎班突骑驰军后,林子率精勇东西奋击,皆大破之。慕容超退守广固,复与刘敬宣攻其西隅。广固既平,而卢循奄至。初,循之下也,广固未拔,循潜遣使结林子及宗人叔长。林子即密白高祖,叔长不以闻,反以循旨动林子。叔长素骁果,高祖以超未平,隐之,还至广固,乃诛叔长。谓林子曰:「昔魏武在官渡,汝、兗之士,多怀贰心,唯李通独断大义,古今一也。」循至蔡洲,贵游之徒,皆议还徙,唯林子请移家京邑,高祖怪而问之,对曰:「耿纯尽室从戎,李典举宗居魏。林子虽才非古人,实受恩深重。」高祖称善久之。
  林子时领别军于石头,屡战摧寇。循每战无功,乃伪扬声当悉众于白石步上,而设伏于南岸,故大军初起白石,留林子与徐赤将断拒查浦。林子乃进计曰:「此言妖诈,未必有实,宜深为之防。」高祖曰:「石头城险,且淮栅甚固,留卿在后,足以守之。」大军既去,贼果上,赤特将击之。林子曰:「贼声往白石,而屡来挑战,其情状可知矣。贼养锐待期,而吾众不盈二旅,难以有功。今距守此险,足以自固。若贼伪计不立,大军寻反,君何患焉?」赤特曰:「今贼悉众向白石,留者必皆羸老,以锐卒击之,无不破也。」便鼓噪而出,贼伏兵齐发,赤特军果败,弃军奔北岸;林子率军收赤特散兵,进战,摧破之。徐道覆乃更上锐卒,沿塘数里。林子策之曰:「贼沿塘结阵,战者不过一队。今我据其津而厄其要,彼虽锐师数里,不敢过而东必也。」于是乃断塘而斗。久之,会硃龄石救至,与林子并势,贼乃散走。大军至自白石,杀赤特以殉,以林子参中军军事。
  从征刘毅,转参太尉军事。十一年,复从讨司马休之。高祖每征讨,林子辄摧锋居前,虽有营部,至于宵夕,辄敕还内侍。贼党郭亮之招集蛮众,屯据武陵,武陵太守王镇恶出奔,林子率军讨之,斩亮之于七里涧,纳镇恶。武陵既平,复讨鲁轨于石城,轨弃众奔襄阳,复追蹑之。襄阳既定,权留守江陵。十二年,高祖领平北将军,林子以太尉参军,复参平北军事。其冬,高祖伐羌,复参征西军事,悉署三府中兵,加建武将军,统军为前锋,从汴入河。
  时襄邑降人董神虎有义兵千余人,高祖欲绥怀初附,即板为太尉参军,加扬武将军,领兵从戎。林子率神虎攻仓垣,克之,神虎伐其功,径还襄邑。林子军次襄邑,即杀神虎而抚其众。时伪建威将军、河北太守薛帛先据解县,林子至,驰往袭之,帛弃军奔关中,林子收其兵粮。伪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尹昭据蒲坂,林子于陕城与冠军檀道济同攻蒲坂,龙骧王镇恶攻潼关。姚泓闻大军至,遣伪东平公姚绍争据潼关。林子谓道济曰:「今蒲坂城坚池深,不可旬日而克,攻之则士卒伤,守之则引日久,不如弃之,还援潼关。且潼关天阻,所谓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屈。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也。及其未至,当并力争之。若潼关事捷,尹昭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既至,绍举关右之众,设重围围林子及道济、镇恶等。
  时悬师深入,粮输艰远,三军疑阻,莫有固志。道济议欲渡河避其锋,或欲弃捐辎重,还赴高祖。林子按剑曰:「相公勤王,志清六合,许、洛已平,关右将定,事之济否,所系前锋。今舍已捷之形,弃垂成之业,大军尚远,贼众方盛,虽欲求还,岂可复得。下官受命前驱,誓在尽命,今日之事,自为将军办之。然二三君子,或同业艰难,或荷恩罔极,以此退挠,亦何以见相公旗鼓耶!」塞井焚舍,示无全志,率麾下数百人犯其西北。绍众小靡,乘其乱而薄之,绍乃大溃,俘虏以千数,悉获绍器械资实。时诸将破贼,皆多其首级,而林子献捷书至,每以实闻,高祖问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师,本有征无战,岂可复增张虚获,以自夸诞。国渊以事实见赏,魏尚以盈级受罚,此亦前事之师表,后乘之良辙也。」高祖曰:「乃所望于卿也。」
  初,绍退走,还保定城,留伪武卫将军姚鸾精兵守险。林子衔枚夜袭,即屠其城,劓鸾而坑其众。高祖赐书曰:「频再破贼,庆快无譬。既屡摧破,想不复久尔。」绍复遣抚军将军姚赞将兵屯河上,绝水道。赞垒堑未立,林子邀击,连破之,赞轻骑得脱,众皆奔败。绍又遣长史领军将军姚伯子、宁朔将军安鸾、护军姚默骡、平远将军河东太守唐小方率众三万,屯据九泉,凭河固险,以绝粮援。高祖以通津阻要,兵粮所急,复遣林子争据河源。林子率太尉行参军严纲、竺灵秀卷甲进讨,累战,大破之,即斩伯子、默骡、小方三级,所俘馘及驴马器械甚多。所虏获三千余人,悉以还绍,使知王师之弘。兵粮兼储,三军鼓行而西矣。或曰:「彼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林子白高祖曰:「姚绍气盖关右,而力以势屈,外兵屡败,衰亡协兆,但恐凶命先尽,不得以衅齐斧尔。」寻绍忽死,可谓天诛。于是赞统后事,鸠集余众,复袭林子。林子率师御之,旗鼓未交,一时披溃,赞轻骑遁走。既连战皆捷,士马旌旗甚盛,高祖赐书劝勉,并致缣帛肴浆。
  高祖至阌乡,姚泓扫境内之民,屯兵尧柳。时田子自武关北入,屯军蓝田,泓自率大众攻之。高祖虑众寡不敌,遣林子步自秦岭,以相接援。比至,泓已摧破,兄弟复共追讨,泓乃举众奔霸西。田子欲穷追,进取长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长安,如指掌尔。复克贼城,便为独平一国,不赏之功也。」田子乃止。复参相国事,总任如前。林子威声远闻,三辅震动,关中豪右,望风请附。西州人李焉等并求立功,孙妲羌杂夷及姚泓亲属,尽相率归林子。高祖以林子绥略有方,频赐书褒美,并令深慰纳之。长安既平,残羌十余万口,西奔陇上,林子追讨至寡妇水,转斗达于槐里,克之,俘获万计。
  大军东归,林子领水军于石门,以为声援。还至郡,高祖器其才智,不使出也。故出仕以来,便管军要,自非戎军所指,未尝外典焉。后太祖出镇荆州,议以林子及谢晦为蕃佐,高祖曰:「吾不可顿无二人,林子行则晦不宜出。」乃以林子为西郎中兵参军,领新兴太守。林子思议弘深,有所陈画,高祖未尝不称善。大军还至彭城,林子以行役既久,士有归心,深陈事宜,并言:「圣王所以戒慎祗肃,非以崇威立武,实乃经国长民,宜广建蕃屏,崇严宿卫。」高祖深相训纳。俄而谢翼谋反,高祖叹曰:「林子之见,何其明也。」太祖进号镇西,随府转,加建威将军、河东太守。时高祖以二虏侵扰,复欲亲戎,林子固谏,高祖答曰:「吾辄当不复自行。」
  高祖践阼,以佐命功,封汉寿县伯,食邑六百户,固让,不许。傅亮与林子书曰:「班爵畴勋,历代常典,封赏之发,简自帝心。主上委寄之怀,实参休否,诚心所期,同国荣戚,政复是卿诸人共弘建内外尔。足下虽存挹退,岂得独为君子邪!」除府谘议参军,将军、太守如故。寻召暂下,以中兵局事副录事参军王华。上以林子清公勤俭,赏赐重叠,皆散于亲故。家无余财,未尝问生产之事,中表孤贫悉归焉。遭母忧,还东葬,乘舆躬幸,信使相望。葬毕,诏曰:「军国多务,内外须才,前镇西谘议、建威将军、河东太守沈林子,不得遂其情事,可起辅国将军。」林子固辞,不许,赐墨诏,朔望不复还朝,每军国大事,辄询问焉。时领军将军谢晦任当国政,晦每疾宁,辄摄林子代之。林子居丧至孝,高祖深相忧愍。顷之有疾,上以林子孝性,不欲使哭泣减损,逼与入省,日夕抚慰。敕诸公曰:「其至性过人,卿等数慰视之。」小差乃出。上寻不豫,被敕入侍医药,会疾动还外。
  永初三年,薨,时年四十六。群公知上深相矜重,恐以实启,必有损恸,每见呼问,辄答疾病还家,或有中旨,亦假为其答。高祖寻崩,竟不知也。赐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二十万,布二百匹。诏曰:「故辅国将军沈林子,器怀真审,忠绩允著,才志未遂,伤悼在怀。可追赠征虏将军。」有司率常典也。元嘉二十五年,谥曰怀伯。
  林子简泰廉靖,不交接世务,义让之美,著于闺门,虽在戎旅,语不及军事。所著诗、赋、赞、三言、箴、祭文、乐府、表、笺、书记、白事、启事、论、老子一百二十一首。太祖后读林子集,叹息曰:「此人作公,应继王太保。」子邵嗣。
  劭,字道辉,美风姿,涉猎文史。袭爵,驸马都尉、奉朝请。太祖以旧恩召见,入拜,便流涕,太祖亦悲不自胜。会强弩将军缺,上诏录尚书彭城王义康曰:「沈邵人身不恶,吾与林子周旋异常,可以补选。」事见宋文帝中诏于是拜强弩将军。出为钟离太守,在郡有惠政,夹淮人民慕其化,远近莫不投集。郡先无市,时江夏王义恭为南兗州,启太祖置立焉事见宋文帝中诏。义恭又启太祖曰:「盱眙太守刘显真求自解说,邵往莅任有绩,彰于民听,若重授盱眙,足为良二千石。」上不许,曰:「其愿还经年,方复作此流迁,必当大罔罔也。」事见宋文帝中诏。上敕州辟邵弟亮,邵以从弟正蚤孤,乞移恩于正,上嘉而许之。在任六年,入为衡阳王义季右军中兵参军。始兴王浚初开后军府,又为中兵。义季在江陵,安西府中兵久缺,启太祖求人,上答曰:「称意才难得。沈邵虽未经军事,既是腹心,作钟离郡,及在后军府,房中甚修理,或欲遣之。」其事不果事见宋文帝中诏。入为通直郎。
  时上多行幸,还或侵夜,邵启事陈论,即为简出。前后密陈政要,上皆纳用之,深相宠待,晨夕兼侍,每出游,或敕同辇。时车驾祀南郊,特诏邵兼侍中负玺,代真官陪乘。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出镇豫章,申谟为中兵参军,掌城防之任,庐陵王绍为江州,以邵为南中郎府录事参军,行府州事,事未行,会谟丁艰,邵代谟为大将军中兵,加宁朔将军事见宋文帝中诏。邵南行,上遂相任委,不复选代,仍兼录事,领城局。后义康被废,邵改为庐陵王绍南中郎参军,将军如故。义康徙安成,邵复以本号为安成相。在郡以宽和恩信,为南土所怀。郡民王孚有学业,志行见称州里,邵莅任未几,而孚卒,邵赠以孝廉,板教曰:「前文学主簿王孚,行洁业淳,弃华息竞,志学修道,老而弥笃。方授右职,不幸暴亡,可假孝廉檄,荐以特牲。缅想延陵,以遂本怀。」邵慰恤孤老,劝课农桑,前后累蒙赏赐。邵疾病,使命累续,遣御医上药,异味远珍,金帛衣裘,相望不绝。元嘉二十六年,卒,时年四十三。上甚相痛悼。
  子侃嗣,官至山阳王休祐骠骑中兵参军、南沛郡太守。侃卒,子整应袭爵,齐受禅,国除。
  璞,字道真,林子少子也。童孺时,神意闲审,有异于众。太祖问林子:「闻君小兒器质不凡,甚欲相识。」林子令璞进见,太祖奇璞应对,谓林子曰:「此非常兒。」年十许岁,智度便有大成之姿,好学不倦,善属文,时有忆识之功。尤练究万事,经耳过目,人莫能欺之。居家精理,姻族资赖。弱冠,吴兴太守王韶之再命,不就。张邵临郡,又命为主簿,除南平王左常侍。太祖引见,谓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亲要见辅,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国官乖清涂为罔罔也。」
  元嘉十七年,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宠爱殊异,以为主簿。时顺阳范晔为长史,行州事。晔性颇疏,太祖召璞谓曰:「神畿之政,既不易理。浚以弱年临州,万物皆属耳目,赏罚得失,特宜详慎。范晔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当密以在意。彼虽行事,其实委卿也。」璞以任遇既深,乃夙夜匪懈,其有所怀,辄以密启,每至施行,必从中出。晔正谓圣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见其际也。在职八年,神州大治,民无谤黩,璞有力焉。
  二十二年,范晔坐事诛,于时浚虽曰亲览,州事一以付璞。太祖从容谓始兴王曰:「沈璞奉时无纤介之失,在家有孝友之称,学优才赡,文义可观,而沈深守静,不求名誉,甚佳。汝但应委之以事,乃宜引与晤对。」浚既素加赏遇,又敬奉此旨。璞尝作《旧宫赋》,久而未毕,浚与璞疏曰:「卿常有速藻,《旧宫》何其淹耶?想行就尔。」璞因事陈答,辞义可观。浚重教曰:「卿沈思淹日,向聊相敦问,还白斐然,遂兼纸翰。昔曹植有言,下笔成章,良谓逸才赡藻,夸其辞说,以今况之,方知其信。执省踌躇,三复不已。吾远惭楚元,门盈申、白之宾,近愧梁孝,庭列枚、马之客,欣恧交至,谅唯深矣。薄因末牍,以代一面。」又与主簿顾迈、孔道存书曰:「沈璞淹思逾岁,卿研虑数旬,瑰丽之美,信同在昔。向聊问之,而远答累翰,辞藻艳逸,致慰良多。既欣股肱备此髦楚,还惭予躬无德而称。复裁少字,宣志于璞,聊因尺纸,使卿等具知厥心。」此书真本犹存。浚年既长,璞固求辞事,上虽听许,而意甚不悦。以璞为浚始兴国大农,寻除秣陵令。
  时天下殷实,四方辐辏,京邑二县,号为难治。璞以清严制下,端平待物,奸吏敛手,猾民知惧。其闾里少年,博徒酒客,或财利争斗,妄相诬引,前后不能判者,璞皆知其名姓,及巧诈缘由,探擿是非,各标证据,或辨甲有以知乙,或验东而西事自显,莫不厌伏,有如神明。以疾去职。太祖厚加存问,赏赐甚厚。浚出为南徐州,谓璞曰:「浚既出蕃,卿故当卧而护之。」与浚诏曰:「沈璞累年主簿,又经国卿,虽未尝为行佐,今故当正参军耶。若尔,正当署余曹,兼房任,不尔便宜行佐正署中兵,恐于选体如不多耳。」事见宋文帝中诏乃为正佐。
  俄迁宣威将军、盱眙太守。时王师北伐,彭、汴无虞。璞以强寇对阵,事未可测,郡首淮隅,道当冲要,乃修城垒,浚重隍,聚材石,积盐米,为不可胜之算。众咸不同,朝旨亦谓为过。俄而贼大越逸,索虏大帅托跋焘自率步骑数十万,陵践六州,京邑为之骚惧,百守千城,莫不奔骇。腹心劝璞还京师,璞曰:「若贼大众,不盼小城,故无所惧。若肉薄来攻,则成禽也。诸军何尝见数十万人聚在一处,而不败者。昆阳、合淝,前事之明验。此是吾报国之秋,诸军封侯之日。」众既见璞神色不异,老幼在焉,人情乃定。收集得二千精手,谓诸将曰:「足矣。但恐贼不过尔。」贼既济淮,诸军将帅毛遐祚、胡崇之、臧澄之等,为虏所覆,无不殄尽,唯辅国将军臧质挺身走,收散卒千余人来向城。众谓璞曰:「若不攻则无所事众,若其来也,城中止可容见力尔,地狭人多,鲜不为患。且敌众我寡,人所共知,虽云攻守不同,故当粗量强弱,知难而退,亦用兵之要。若以今众法能退敌完城者,则全功不在我,若宜避贼归都,会资舟楫,则更相蹂践,正足为患。今闭门勿受,不亦可乎!」璞叹曰:「不然。贼不能登城,为诸君保之。舟楫之计,固已久息。贼之残害,古今之未有,屠剥之刑,众所共见,其中有福者,不过得驱还北国作奴婢尔。彼虽乌合,宁不惮此耶!所谓'同舟而济,胡、越不患异心'也。今人多则退速,人少则退迟,吾宁欲专功缓贼乎!」乃命开门纳质。质见城隍阻固,人情辑和,鲑米丰盛,器械山积,大喜,众皆称万岁。及贼至,四面蚁集攻城,璞与质随宜应拒,攻守三旬,殄其太半,焘乃遁走。有议欲追之者,璞曰:「今兵士不多,又非素附,虽固守有余未可以言战也。但可整舟舻,示若欲渡岸者,以速其走计,不须实行。」咸以为然。
  臧质以璞城主,使自上露板。璞性谦虚,推功于质。既不自上,质露板亦不及焉。太祖嘉璞功效,遣中使深相褒美。太祖又别诏曰:「近者险急,老弱殊当忧迫耶。念卿尔时,难为心想。百姓流转已还,此遣部运寻至,委卿量所赡济也。」始兴王浚亦与璞书曰:「狡虏狂凶,自送近服,伪将即毙,酋长伤残,实天威所丧,卿诸人忠勇之效也。吾式遏无素,致境芜民瘠,负乘之愧,允当其责。近乞退谢愆,不蒙垂许,故以报卿。」宣城太守王僧达书与璞曰:「足下何如,想馆舍正安,士马无恙。离析有时,音旨无日,忧咏沈吟,增其劳望。间者獯猃扈横,掠剥边鄙,邮贩绝尘,坰介靡达,瞻江盼淮,眇然千里。吾闻泾阳梗棘,伊滑荐遁,鸟集弦绝,患深自古。承知乃昔寇苦城境,胜胄朝餐,伍甲宵舍,烽鼓交警,羽镝骤合。而足下砥兵砺伍,总厉豪彦,师请一奋,氓无贰情。遂能固孤城,覆严对,陷死地,觌生光,古之田、孙,何以尚兹。商驿始通,粗知梗概,崇赞胆智,嘉贺文猛,甚善甚善。吾近以戎暴横斥,规效情命,收龟落簪,星舍京里,既获遄至,胡马卷迹,支离沾德,复继前绪,《行苇》之欢,实协初虑。但乖涂重隔,顾增慨涕,比恆疾卧,忧委兼叠,裁书送想,无斁久怀。」
  征还,淮南太守,赏赐丰厚,日夕宴见。朝士有言璞功者,上曰:「臧质姻戚,又年位在前,盱眙元功,当以归之。沈璞每以谦自牧,唯恐赏之居前,此士燮之意也。」时中书郎缺,尚书令何尚之领吏部,举璞及谢庄、陆展,事不行。事见文帝中诏。凡中诏今悉在台,犹法书典书也。
  三十年,元凶弑立,璞乃号泣曰:「一门蒙殊常之恩,而逢若斯之运,悠悠上天,此何人哉!」日夜忧叹,以至动疾。会二凶逼令送老弱还都,璞性笃孝,寻闻尊老应幽执,辄哽咽不自胜,疾遂增笃,不堪远迎,世祖义军至界首,方得致身。先是,琅邪颜竣欲与璞交,不酬其意,竣以致恨。及世祖将至都,方有谗说以璞奉迎之晚,横罹世难,时年三十八。所著赋、颂、赞、祭文、诔、七、吊、四五言诗、笺、表,皆遇乱零失,今所余诗笔杂文凡二十首。璞有子曰囗。
  伯玉,字德润,虔子子也。温恭有行业,能为文章。少除世祖武陵国侍郎,转右常侍,南中郎行参军,自国入府,以文义见知,文章多见世祖集。世祖践阼,除员外散骑郎,不拜。左卫颜竣请为司马。出补句容令,在县有能名。复为江夏王义恭太宰行参军,与奉朝请谢超宗、何法盛校书东宫,复为余姚令,还为卫尉丞。世祖旧臣故佐,普皆升显,伯玉自守私门,朔望未尝问讯。颜师伯、戴法兴等并有蕃邸之旧,一不造问,由是官次不进。上以伯玉容状似画图仲尼像,常呼为孔丘。旧制,车驾出行,卫尉丞直门,常戎服。张永谓伯玉曰:「此职乖卿志。」王景文亦与伯玉有旧,常陪辇出,指伯玉白上:「孔丘奇形容。」上于是特听伯玉直门服玄衣。出为晋安王子勋前军行参军,侍子勋读书。随府转镇军行佐。
  前废帝时,王景文领选,谓子勋典签沈光祖曰:「邓琬一旦为长史行事,沈伯玉先帝在蕃囗佐,今犹不改,民生定不应佳。」戴法兴闻景文此言,乃转伯玉为参军事。子勋初起兵,转府功曹。及即伪位,以为中书侍郎。初,伯玉为卫尉丞,太宗为卫尉,共事甚美。及子勋败,伯玉下狱,见原,犹以在南无诚,被责,除南台御史,寻转武陵国詹事,又转大农,母老解职。贫薄理尽,闲卧一室,自非吊省亲旧,不尝出门。司徒袁粲、司空褚渊深相知赏,选为永世令,转在永兴,皆有能名。后废帝元徽三年,卒,时年五十七。伯玉性至孝,奉亲有闻,未尝妄取于人,有物辄散之知故。温雅有风味,和而能辨,与人共事,皆为深交。
  弟仲玉,泰始末,为宁朔长史、蜀郡太守。益州刺史刘亮卒,仲玉行府州事。巴西李承明为乱,仲玉遣司马王天生讨平之。废帝诏以为安成王抚军中兵参军,加建威将军。沈攸之请为征西谘议,未拜,卒。
  史臣年十三而孤,少颇好学,虽弃日无功,而伏膺不改。常以晋氏一代,竟无全书,年二十许,便有撰述之意。泰始初,征西将军蔡兴宗为启明帝,有敕赐许,自此迄今,年逾二十,所撰之书,凡一百二十卷。条流虽举,而采掇未周,永明初,遇盗失第五帙。建元四年未终,被敕撰国史。永明二年,又朅奏兼著作郎,撰次起居注。自兹王役,无暇搜撰。五年春,又被敕撰《宋书》。六年二月毕功,表上之,曰:
  臣约言:臣闻大禹刊木,事炳虞书,西伯戡黎,功焕商典。伏惟皇基积峻,帝烈弘深,树德往朝,立勋前代,若不观风唐世,无以见帝妫之美,自非睹乱秦余,何用知汉祖之业。是以掌言未记,爰动天情,曲诏史官,追述大典。臣实庸妄,文史多阙,以兹不才。对扬盛旨,是用夕惕载怀,忘其寝食者也。
  臣约顿首死罪:窃惟宋氏南面,承历统天,虽世穷八主,年减百载,而兵车亟动,国道屡屯,垂文简牍,事数繁广。若夫英主启基,名臣建绩,拯世夷难之功,配天光宅之运,亦足以勒铭钟鼎,昭被方策。及虐后暴朝,前王罕二,国衅家祸,旷古未书,又可以式规万叶,作鉴于后。
  宋故著作郎何承天始撰《宋书》,草立纪传,止于武帝功臣,篇牍未广。其所撰志,唯《天文》,《律历》,自此外,悉委奉朝请山谦之。谦之,孝建初,又被诏撰述,寻值病亡,仍使南台侍御史苏宝生续造诸传,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宝生被诛,大明中,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爰因何、苏所述,勒为一史,起自义熙之初,讫于大明之末。至于臧质、鲁爽、王僧达诸传,又皆孝武所造。自永光以来,至于禅让,十余年内,阙而不续,一代典文,始末未举。且事属当时,多非实录,又立传之方,取舍乖衷,进由时旨,退傍世情,垂之方来,难以取信。臣以谨更创立,制成新史,始自义熙肇号,终于升明三年。桓玄、谯纵、卢循、马、鲁之徒,身为晋贼,非关后代。吴隐、谢混、郗僧施,义止前朝,不宜滥入宋典。刘毅、何无忌、魏咏之、檀恁之、孟昶、诸葛长民,志在兴复,情非造宋,今并刊除,归之晋籍。
  臣远愧南、董,近谢迁、固,以闾阎小才,述一代盛典,属辞比事,望古惭良,鞠躬跼蹐,靦汗亡厝。本纪列传,缮写已毕,合志表七十卷,臣今谨奏呈。所撰诸志,须成续上。谨条目录,诣省拜表奉书以闻。臣约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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