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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书》

_5 李百药(唐)
  昕少笃学读书,太尉汝南王悦辟骑兵参军。旧事,王出射,武服持刀陪从,昕未尝依行列。悦好逸游,或骋骑信宿,昕辄弃还。悦乃令骑马在前,手为驱策。昕舍辔高拱,任马所之。左右言其诞慢。悦曰:「府望惟在此贤,不可责也。」悦数散钱于地,令诸佐争拾之,昕独不拾。悦又散银钱以目昕,昕乃取其一。悦与府僚饮酒,起自移?,人争进手,昕独执版?立。悦于是作色曰:「我帝孙帝子帝弟帝叔,今为宴适,亲起舆?。卿是何人,独为偃蹇!」对曰:「元景位望微劣,不足使殿下式瞻仪形,安敢以亲王僚寀,从?养之役。」悦谢焉。
  坐上皆引满酣畅,昕先起,卧闲室,频召不至。悦乃自诣呼之曰:「怀其才而忽府主,可谓仁乎?」昕曰:「商辛沉湎,其亡也忽诸,府主自忽,微僚敢任其咎。」悦大笑而去。
  累迁东莱太守。后吏部尚书李神?奏言,比因多故,常侍遂无员限,今以王元景等为常侍,定限八员。加金紫光禄大夫。武帝或时袒露,[二]与近臣戏狎,每见昕,即正冠而敛容焉。昕体素甚肥,遭丧后,遂终身羸瘠。杨愔重其德业,以为人之师表。迁秘书监。
  昕少与邢卲俱为元罗宾友,及守东莱,卲举室就之。郡人以卲是邢杲从弟,会兵将执之,昕以身蔽伏其上,呼曰:「欲执邢子才,当先杀我。」卲乃免焉。
  昕雅好清言,词无浅俗。在东莱,获杀其同行侣者,诘之未服,昕谓之曰:「彼物故不归,卿无恙而反,何以自明?」邢卲后见世宗,说此言以为笑乐。昕闻之,故诣卲曰:「卿不识造化。」还谓人曰:「子才应死,我骂之极深。」
  显祖以昕疏诞,非济世所须,骂之曰:「好门户,恶人身。」又有谗之者曰:「王元景每嗟水运不应遂绝。」帝愈怒,乃下诏徙幽州。后征还,除银青光禄大夫,判祠部尚书事。帝怒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以晔赐薛丰洛,文师赐崔士顺为奴。郑子默私谓昕曰:「自古无朝士作奴。」昕曰:「箕子为之奴,何言无也?」子默遂以昕言启显祖,仍曰:「王元景比陛下于殷纣。」杨愔微为解之。帝谓愔曰:「王元景是尔博士,尔语皆元景所教。」帝后与朝臣酣饮,昕称病不至。帝遣骑执之,见方摇膝吟咏,遂斩于御前,投尸漳水,天保十年也。有文集二十卷。子顗。
  昕母清河崔氏,学识有风训,生九子,并风流蕴藉,世号王氏九龙。
  弟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魏末,随母兄东适海隅,与邢子良游处。子良爱其清悟,与其在洛两兄书曰:「贤弟弥郎,意识深远,旷达不?,简于造次,言必诣理,吟咏情性,往往丽绝。恐足下方难为兄,不假虑其不进也。」[三]魏永安初,第二兄晖聘梁,启晞释褐除员外散骑侍郎,征署广平王开府功曹史。晞愿养母,竟不受署。母终后,仍属迁邺。遨游巩洛,悦其山水,与范阳卢元明、巨鹿魏季景结侣同契,往天陵山,浩然有终焉之志。
  及西魏将独孤信入洛,署为开府记室。晞称先被犬伤,困笃不起。有故人疑其所伤非猘,书劝令起。晞复书曰:「辱告存念,见令起疾,循复眷旨,似疑吾所伤未必是猘。吾岂愿其必猘,但理契无疑耳。就足下疑之,亦有过说。足下既疑其非猘,亦可疑其是猘,其疑半矣。若疑其是猘而营护,虽非猘亦无损;[四]疑其非猘而不疗,傥是猘则难救。然则过疗则致万全,过不疗或至死。若王晞无可惜也,则不足取,既取之,便是可惜。奈何夺其万全,任其或死。且将军威德所被,?飞雾袭,方掩八纮,岂在一介。若必从隗始,先须济其生灵。足下何不从容为将军言也。」于是方得见宽。俄而信返,晞遂归邺。
  齐神武访朝廷子弟忠孝谨密者,令与诸子游。晞与清河崔瞻、顿丘李度、范阳卢正通首应此选。文襄时为大将军,握晞等手曰:「我弟并向成长,志识未定,近善狎恶,不能不移。吾弟成立,不负义方,卿禄位常亚吾弟。若苟使回邪,致相诖误,罪及门族,非止一身。」晞随神武到晋阳,补中外府功曹参军带常山公演友。
  齐天保初,行太原郡事。及文宣昏逸,常山王数谏,帝疑王假辞于晞,欲加大辟。王私谓晞曰:「博士,明日当作一条事,为欲相活,亦图自全,宜深体勿怪。」乃于?中杖晞二十。帝寻发怒,闻晞得杖,以故不杀,?钳配甲坊。居三年,王又固谏争,大被驱挞,闭口不食。太后极忧之。帝谓左右曰:「傥小儿死,奈我老母何?」于是每问王疾,谓曰:「努力强食,当以王晞还汝。」乃释晞令往。王抱晞曰:「吾气力惙然,恐不复相见。」晞流涕曰:「天道神明,岂令殿下遂毙此舍。至尊亲为人兄,尊为人主,安可与校计。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纵不自惜,不惜太后乎?」言未卒,王强坐而饭。晞由是得免徒,还为王友。
  王复录尚书事,新除官者必诣王谢职,去必辞。晞言于王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为干纪。朝廷文武,出入辞谢,宜一约绝。主上颙颙,赖殿下扶冀。」王纳焉。常从容谓晞曰:「主上起居不恒,卿耳目所具,吾岂可以前逢一怒,遂尔结舌。卿宜为撰谏草,吾当伺便极谏。」晞遂条十余事以呈。切谏王曰:「今朝廷乃尔,欲学介子匹夫轻一朝之命,狂药令人不自觉,刀箭岂复识亲疏,一旦祸出理外,将奈殿下家业何,奈皇太后何!乞且将顺,日慎一日。」王歔欷不自胜,曰:「乃至是乎?」明日见晞曰:「吾长夜九思,今便息意。」便命火对晞焚之。后王承间苦谏,遂至忤旨。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颈,骂曰:「小子何知,欲以吏才非我,是谁教汝!」王曰:「天下噤口,除臣谁敢有言。」帝催遣捶楚,乱杖抶数十,会醉卧得解。尔后亵黩之好,遍于宗戚,所往留连,俾昼作夜,唯常山邸多无适而去。
  及帝崩,济南嗣立。王谓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因言朝廷宽仁慈恕,真守文良主。晞曰:「天保享祚,东宫委一胡人,今卒览万机,驾驭雄杰。如圣德幼?,未堪多难,而使他姓出纳诏命,必权有所归。殿下虽欲守藩职,其可得也![五]假令得遂?退,自谓保家祚得灵长不?」王默然思念,久之曰:「何以处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朝诸侯,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辟,幸有故事,惟殿下虑之。」王曰:「我安敢自拟周公。」[六]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避周公得耶?」王不答。帝临发,?王从驾,除晞?州长史。
  及王至邺,诛杨、燕等,诏以王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督摄文武。还至?,乃延晞谓曰:[七]「不早用卿言,使?小弄权,几至倾覆。今君侧虽获暂清,终当何以处我?」晞曰:「殿下将往时地位,犹可以名教出处。今日事势,遂关天时,非复人理所及。」有顷,奏赵郡王叡为左长史,晞为司马。每夜载入,昼则不与语,以晞儒缓,恐不允武将之意。后进晞密室曰:「比王侯诸贵每见煎迫,言我违天不祥,恐当或有变起,吾正欲以法绳之。」晞曰:「朝廷比者疏远亲戚,宁思骨血之重。殿下仓卒所行,非复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交戟入颈,上下相疑,何由可久。且天道不恒,亏盈迭至,神几变化,?蠁斯集。虽执谦挹,?糠神器,便是违上玄之意,坠先帝之基。」王曰:「卿何敢发非所宜言,须致卿于法。」晞曰:「窃谓天时人事,同无异谋,是以冒犯雷霆,不惮斧钺。今日得披肝胆,抑亦神明攸赞。」王曰:「拯难匡辅,方俟圣哲,吾何敢私议,幸勿多言。」寻有诏以丞相任重,普进府僚一班,晞以司马领吏部郎中。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临别握晞手曰:「相王功格区宇,天下乐推,歌谣满道,物无异望。杳等愿披赤心而忽奉外使,无由面尽短诚,寸心谨以仰白。」晞寻述杳言。王曰:「若内外咸有异望,赵彦深朝夕左右,何因都无所论。自以卿意试密与言之。」晞以事隙问彦深。彦深曰:「我比亦惊此音谣,每欲陈闻,则口噤心战。弟既发论,吾亦昧死一披肝胆。」因亦同劝。
  是时诸王公将校四方岳牧表陈符命。干明元年八月,昭帝践祚,诏晞曰:「何为自同外客,略不可见。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怀,随宜作一牒,候少隙即径进也。」因?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劼等三人,每日本职务罢,并入东廊,共举录历代废礼坠乐、职司废置、朝飨异同、舆服增损。或道德高?,久在沉沦;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爰及田市舟车、征税通塞、婚葬仪轨、贵贱齐衰,[八]有不便于时而古今行用不已者,或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者:悉令详思,以渐条奏,未待顿备,遇忆续闻。朝晡给与御食,毕景听还。时百官请建东宫,?未许。[九]每令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导引趋拜。为太子太傅,晞以局司奉玺绶。皇太子释奠,又兼中庶子。帝谓曰:「今既当剧职,不得寻常舒慢也。」
  帝将北征,?问外间比何所闻。晞曰:「道路传言,车驾将行。」帝曰:「库莫奚南侵,我未经亲戎,因此聊欲习武。」晞曰:「銮驾巡狩,为复可尔,若轻有驱使,恐天下失望。」帝曰:「此懦夫常虑,吾自当临时斟酌。」帝使斋帅裴泽、主书蔡晖伺察?下,好相诬枉,朝士呼为裴、蔡。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人言阳休之、王晞数与诸人游宴,[一○]不以公事在怀。帝杖休之、晞胫各四十。帝斩人于前,问晞曰;「此人合死不?」晞曰:「罪实合死,但恨其不得死地。臣闻刑人于市,与?弃之,殿廷非杀戮之所。」帝改容曰:「自今当为王公改之。」
  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退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耳。」百官尝赐射,晞中的,当得绢,为不书箭,有司不与。晞陶陶然曰:「我今可谓武有余文不足矣。」晞无子,帝将赐之妾,使小黄门就宅宣旨,皇后相闻晞妻。晞令妻答,妻终不言,晞以手拊胸而退。帝闻之笑。孝昭崩,哀慕殆不自胜,因以羸败。武成本忿其儒缓,由是弥嫌之,因奏事大被诃叱,而雅步晏然。历东徐州刺史、秘书监。武平初,迁大鸿胪,加仪同三司,监修起居注,待诏文林馆。
  性闲淡寡欲,虽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在?州,虽戎马填闾,未尝以世务为累。良辰美景,啸?遨游,登临山水,以谈燕为事,人士谓之物外司马。常诣晋祠,赋诗曰:「日落应归去,鱼鸟见留连。」忽有相王使至,召晞不时至。明日丞相西合祭酒卢思道谓晞曰:「昨被召已朱颜,得不以鱼鸟致怪?」晞缓笑曰:「昨晚陶然,颇以酒浆被责,卿辈亦是留连之一物,岂直在鱼鸟而已。」及晋阳陷败,与同志避周兵东北走。山路险迥,惧有土贼,而晞温酒服膏,曾不一废,每未肯去,行侣尤之。晞曰:「莫尤我,我行事若不悔,久作三公矣。」
  齐亡,周武以晞为仪同大将军、太子谏议大夫。隋开皇元年,卒于洛阳,年七十一。赠仪同三司、曹州刺史。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一 按本卷王昕传与北史不同。钱氏考异卷三一云:「此传称庙号,或是齐书原文,弟晞传则全是北史。亦无论赞。」按王昕传虽非以北史补,但较北史简略,?事次序也似有更动,仍是以高氏小史之类的史钞补。
[二] 武帝或时袒露 按此「武帝」乃北魏孝武帝。北史卷二四王晞传省「魏」字,然上有太昌纪年,下有「齐文宣践祚」明文,其为北魏孝武帝自明。此传既省去上下文,这里「魏」字不宜省。
[三] 不假虑其不进也 北、汲、殿三本及北史卷二四「假」作「暇」,三朝本、南本、局本作「假」。百衲本依他本改作「暇」。按「不假」意即「不须」。通志卷一五三王晞传也作「假」。此传和通志都出于北史,知北史本来也作「假」,「暇」乃后人所改,北本、汲本又据传本北史改此传,今从三朝本。
[四] 虽非猘亦无损 诸本无「非」字。北史卷二四、册府卷九○五一○七二五页、通志卷一五三有。按文义当有「非」字,今据补。
[五] 天保享祚东宫委一胡人至其可得也 北史无异文,通志卷一五三?王晞语远为详备,今转录于后:「天保享祚,〔左右无柱石之材,〕东宫委一胡人,〔令习鞭辔,自幼而长,不闻雅正。〕今卒览万机,驾驭雄桀。如圣德幼?,未堪多难,〔殿下宜朝夕承旨,〕而〔勿〕使他姓〔贵戚〕出纳诏命,必〔致矫弄,〕权有所归。殿下虽欲守藩职,〔乐为善,〕其可得乎?假令得遂?退,自审家祚得保灵长不?」以上方括号内文字皆此传北史同所无。两相比较,此传载王晞语六十七字显为删节上引文而成。并且删节还不甚恰当,例如「勿使他姓贵戚,出纳诏命,必致矫弄,权有所归」,删去了「勿」字和「致矫弄」三字,和原意便大有出入。「他姓贵戚」指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三人都是高欢女?,「贵戚」二字也不宜删。通志?北齐事溢出北史文句通常即本北齐书。疑此传在南宋时尚有北齐书原文,郑樵得取以入通志。
[六] 王曰我安敢自拟周公 通志卷一五三此句上有:「他日,王又问晞曰:『外人有何议论?』对曰:『见源文宗云:录王宜居内夹辅,不可出外。又阳休之亦云:昔周公朝读百篇书,夕见七十士,犹恐不得人。录王何所嫌疑,乃尔不接宾客。』」此六十七字也不见此传及北史。通鉴卷一六八五一九六页有此纪载,而文字不尽相同,云:「或谓演曰:『鸷鸟离巢,必有探卵之患,今日王何宜屡出!』中山太守阳休之诣演,演不见。休之谓王友王晞曰:『昔周公朝读百篇书,夕见七十士,犹恐不足,录王何所嫌疑,乃尔拒绝宾客。』」通鉴此段移在高演和王晞问答之前,次序不同,「或谓演曰」几句采自北史孝昭纪,阳休之的话全同通志,?只说休之告王晞如此,不云晞告高演。疑通志出于北齐书,通鉴则综合三国典略之类,有所增损。
[七] 还至?乃延晞谓曰 通志卷一五三作:「还?州,及至,延晞内斋,谓曰:『近人说吾在京举措何如?』晞曰:『伏闻殿下精诚感天,诛五罪而天下服。往日奉辞,恐二仪崩坠,何悟神武潜断,朝廷廓清。』」然后接上「王曰:『不早用卿言』」云云。上多「内斋」二字,下自「谓曰」以下四十六
[八] 贵贱齐衰 北史卷二四「齐」作「等」。疑北史是。
[九] 百官请建东宫?未许 按此下称王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导引趋拜,为太子太傅」,和「以局司奉玺绶」,都是?立皇太子的仪节。如太子未立,何以忽授王晞太子太傅之官?王晞奉什么玺?都不可解。此句下必有脱文,北史已然。
[一○] 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人言阳休之王晞数与诸人游宴 三朝本、北本、汲本「奏」作「奉」。南、殿、局三本及北史卷二四作「奏」。又北史无「人言」二字。按若是裴、蔡「奉车驾北征」,阳、王被责又由于「人言」,则此事与裴、蔡毫不相干,何须在上面特别记使二人「伺察?下」的事。知作「奏」是。今从南本。
 
第三十二卷  补列传第二十四[一]
陆法和 王琳
  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与苦行沙门同。耆老自幼见之,容色常不定,人莫能测也。或谓自出嵩高,遍游遐迩。既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之紫石山,[二]无故舍所居山,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于梁,法和谓南郡朱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侯景为国立□,师云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渡江,法和时在青溪山,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何劳问也。」固问之,乃曰:「亦克亦不克。」
  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于江陵,法和乃诣湘东乞征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湘东遣胡僧佑领千余人与同行。法和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恒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沙湖,与约相对,法和乘轻船,不介冑,沿流而下,去约军一里乃还。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龙甚自踊跃,即攻之。若得待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遂纵火舫于前,而逆风不便,法和执白羽麾风,[三]风势即返。约□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而死。约逃窜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水干时建一剎,语檀越等,此虽为剎,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果于水中见约抱剎,仰头裁出鼻,遂擒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释用为郡守。及魏围江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
  法和既平约,往进见王僧辩于巴陵,谓曰:「贫道已断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檀越宜即遂取。」[四]乃请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总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分流,横之以铁锁。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渡,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殄之。
  军次白帝,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画地方二尺,令弟子掘之,得一龟,长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数百岁,不逢我者,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龟乃入草。初八迭山多恶疾人,法和为采药疗之,不过三服皆差,即求为弟子。山中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螫。所泊江湖,必于□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才有少获,辄有大风雷。船人惧而放之,风雨乃定。晚虽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违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或亡其船缆。有小弟子戏截蛇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蛇。」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见蛇头□裆而不落。法和使忏悔,为蛇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报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以避祸求福。尝谓人曰:「勿系马于碓。」其人行过乡曲,门侧有碓,因系马于其柱。入门中,忆法和戒,走出将解之,马已毙矣。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县公。法和不称臣,其启文朱印名上,自称司徒。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何也?」褒曰:「彼既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遂就加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唯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又列肆之内,不立市丞牧佐之法,无人领受,但以空槛钥在道间,上开一孔受钱。贾客店人随货多少,计其估限,自委槛中。行掌之司,夕方开取,条其孔目,输之于库。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时有所论,则雄辩无敌,然犹带蛮音。善为攻战具。在江夏,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人应有报至,故求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食,具大□薄饼。及魏举兵,法和自郢入汉口,将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粗白布衫、布□、邪巾,大绳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帝败灭,复取前凶服□之,哭泣受吊。梁人入魏,果见□饼焉。法和始于百里洲造寿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十许年佛法当遭雷电,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总管欲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道大行台,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为郢州刺史,[五]官爵如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夏,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兄弟入朝。文宣闻其奇术,虚心相见,备三公卤簿,于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邺城,下马禹步。辛术谓曰:「公既万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为作此术?」法和手持香炉,步从路车,至于馆。明日引见,给通幰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文宣宴法和及其徒属于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千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宋□千段,其余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与凡人无异。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时,烧香礼佛,坐绳□而终。浴讫将敛,尸小,缩止三尺许。文宣令开棺视之,空棺而已。法和书其所居壁而涂之,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荆郢,有少姬,年可二十余,自称越姥,身披法服,不嫁,恒随法和东西。或与其私通十有余年。今者赐弃,别更他淫。[六]有司考□并实。越姥因尔改适,生子数人。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也。父显嗣,梁湘东王国常侍。琳本兵家,[七]元帝居藩,琳姊妹并入后庭见幸,琳由此未弱冠得在左右。少好武,遂为将帅。
  太清二年,侯景渡江,遣琳献米万石。未至,都城陷,乃中江沉米,轻舸还荆州。稍迁岳阳内史,以军功封建宁县侯。侯景遣将宋子仙据郢州,琳攻克之,擒子仙。又随王僧辩破景。后拜湘州刺史。
  琳果劲绝人,又能倾身下士,所得赏物,不以入家。麾下万人,多是江淮□盗。平景之勋,与杜龛俱为第一,恃宠纵暴于建业。王僧辩禁之不可,惧将为乱,启请诛之。琳亦疑祸,令长史陆纳率部曲前赴湘州,身径上江陵。将行,谓纳等曰:「吾若不返,子将安之?」咸曰:「请死相报。」泣而别。及至,帝以下吏,而廷尉卿黄罗汉太府卿张载宣喻琳军。陆纳等及军人并哭对使者,莫肯受命,乃执黄罗汉,杀张载。载性深刻,为帝所信,荆州疾之如,故纳等因人之欲,抽肠系马□,使绕而走,肠尽气绝,又脔割备五刑而斩之。梁元遣王僧辩讨纳,纳等败走长沙。是时湘州未平,武陵王兵又甚盛,江陵公私恐惧,人有异图。纳启申琳罪,[八]请复本位,永为奴婢。[九]梁元乃锁琳送长沙。时纳兵出方战,会琳至,僧辩升诸楼车以示之。纳等投戈俱拜,举军皆哭,曰:「乞王郎入城,即出。」及放琳入,纳等乃降,湘州平。仍复本位,使琳拒萧纪。纪平,授衡州刺史。
  梁元性多忌,以琳所部甚□,又得□心,故出之岭外,又受都督、广州刺史。其友主书李膺,帝所任遇,琳告之曰:「琳蒙拔擢,常欲毕命以报国恩。今天下未平,迁琳岭外,如有万一不虞,安得琳力。忖官正疑琳耳。琳分望有限,可得与官争为帝乎?何不以琳为雍州刺史,使镇武宁,琳自放兵作田,为国御捍。若警急,动静相知。孰若远弃岭南,相去万里,一日有变,将欲如何?琳非愿长坐荆南,正以国计如此耳。」膺然其言,不敢启,故遂率其□镇岭南。
  梁元为魏围逼,乃征琳赴援,除湘州刺史。琳师次长沙,知魏平江陵,已立梁王。乃为梁元举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率舟师攻梁。琳屯兵长沙,传檄诸方,为进趋之计。时长沙藩王萧韶及上游诸将推琳主盟。侯平虽不能渡江,频破梁军,又以琳兵威不接,翻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不克,又师老兵疲不能进。乃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又使献款于魏,求其妻子;亦称臣于梁。
  陈霸先既杀王僧辩,推立敬帝,以侍中司空征。琳不从命,乃大营楼舰,将图义举。琳将帅各乘一舰,每行,战舰以千数,以「野□」为名。陈武帝遣将侯安都、周文育等诛琳,仍受梁禅。[一○]安都叹曰:「我其败乎,师无名矣。」逆战于沌口,琳乘平肩舆,执钺而麾之,禽安都、文育,其余无所漏。唯以周铁虎一人背恩,斩之。锁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舰中,令一阉□监守之。琳乃移湘州军府就郢城,带甲十万,练兵于白水浦。琳巡军而言曰:「可以为勤王之师矣,温太真何人哉!」江南渠帅熊昙朗、周迪怀贰,琳遣李孝钦、樊猛与余孝顷同讨之。三将军败,并为敌所囚。安都、文育等尽逃还建业。
  初魏克江陵之时,永嘉王庄年甫七岁,逃匿人家,后琳迎还湘中,□送东下。及敬帝立,出质于齐,请纳庄为梁主。文宣遣兵援送,仍遣兼中书令李騊駼册拜琳为梁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舍人辛□、游诠之等赍玺书江表宣劳,自琳以下皆有颁赐。琳乃遣兄子叔宝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邺,奉庄纂梁祚于郢州。庄授琳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安城郡公,其余并依齐朝前命。及陈霸先即位,[一一]琳乃辅庄次于濡须口。齐遣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临江,为其声援。陈遣安州刺史吴明彻江中夜上,将袭湓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败之,明彻仅以身免。
  琳兵因东下,陈遣司空侯安都等拒之。[一二]侯瑱等以琳军方盛,引军入芜湖避之。时西南风忽至,琳谓得天道,将直取扬州。侯瑱等徐出芜湖,蹑其后。比及兵交,西南风翻为瑱用。琳兵放火燧以掷船者,皆反烧其船。琳船舰溃乱,兵士投水死十二三,其余皆弃船上岸,为陈军所杀殆尽。初琳命左长史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同典兵侍□庄,及军败,泌遂降陈,仲威以庄投历阳。
  琳寻与庄同降邺都。孝昭帝遣琳出合肥,鸠集义故,更图进取。琳乃缮舰,分遣招募,淮南伧楚,皆愿戮力。陈合州刺史裴景晖,琳兄□之□也,请以私属导引齐师。孝昭委琳与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应赴,[一三]沉吟不决。景晖惧事泄,挺身归齐。孝昭赐琳玺书,令镇寿阳,其部下将帅悉听以行,乃除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又增兵秩,[一四]兼给铙吹。琳水陆戒严,将观衅而动。属陈氏结好于齐,使琳更听后图。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协,更相是非,被召还邺,武成弘而不问。除沧州刺史,后以琳为特进、侍中。所居屋脊无故剥破,出赤蛆数升,落地化为血,蠕蠕而动。又有龙出于门外之地,云雾起,昼晦。
  会陈将吴明彻来寇,帝□领军将军尉破胡等出援秦州,令琳共为经略。琳谓所亲曰:「今太岁在东南,岁星居斗牛分,太白已高,皆利为客,我将有丧。」又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长策制之,慎勿轻□。」破胡不从,遂战,军大败,琳单马突围,仅而获免。还至彭城,帝令便赴寿阳,并许召募。又进封琳巴陵郡王。陈将吴明彻进兵围之,堰淝水灌城,而皮景和等屯于淮西,竟不赴救。明彻昼夜攻击,城内水气转侵,人皆患肿,死病相枕。从七月至十月,城陷被执,百姓泣而从之。吴明彻恐其为变,杀之城东北二十里,时年四十八,哭者声如雷。有一叟以酒脯来酹,尽哀,收其血,怀之而去。传首建康,悬之于市。
  琳故吏梁骠骑府仓曹参军朱玚致书陈尚书仆射徐陵求琳首曰:
  "窃以朝市迁贸,传骨梗之风;历运推移,表忠贞之迹。故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用能播美于前书,垂名于后世。梁故建宁公琳,洛滨余胄,沂川旧族,[一五]立功代邸,□绩中朝,当离乱之辰,总方伯之任。尔乃轻躬殉主,以身许国,实追踪于往彦,信踵武于前修。而天厌梁德,上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念,终遘苌弘之眚。洎王业光启,鼎祚有归,于是远迹山东,寄命河北。虽轻旅臣之叹,犹怀客卿之礼,感兹知己,忘此捐躯。至使身没九泉,头行万里。[一六]诚复马革裹尸,遂其生平之志;原野暴骸,会彼人臣之节。[一七]然身首异处,有足悲者;封树靡卜,良可怆焉。
  "玚早簉末席,降薛君之吐握,荷魏公之知遇。是用沾巾雨袂,痛可识之颜;回肠疾首,切犹生之面。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玚虽刍贱,窃亦有心。琳经莅寿阳,颇存遗爱;曾游江右,非无余德。比肩东合之吏,继踵西园之宾,愿归彼境,[一八]还修窀穸。庶孤坟既筑,或飞衔土之燕;丰碑式树,时留堕泪之人。近故旧王绾等已有论牒,仰蒙制议,不遂所陈。昔廉公告逝,即淝川而建茔域;孙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槚。由此言之,抑有其例。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昧死陈祈,伏待刑宪。"
  陵嘉其志节。又明彻亦数梦琳求首,并为启陈主而许之。仍与开府仪同主簿刘韶慧等持其首还于淮南,权瘗八公山侧,义故会葬者数千人。玚等乃间道北归,别议迎接。寻有扬州人茅知胜等五人密送葬柩达于邺。赠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曰忠武王,葬给辒辌车。
  琳体貌闲雅,立发委地,喜怒不形于色。虽无学业,而强记内敏,军府佐吏千数,皆识其姓名。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之心。少任将帅,屡经丧乱,雅有忠义之节。虽本图不遂,邺人亦以此重之,待遇甚厚。及败,为陈军所执。吴明彻欲全之,而其下将领多琳故吏,争来致请,并相资给,明彻由此忌之,故及于难。当时田夫野老,知与不知,莫不为之歔欷流泣。观其诚信感物,虽李将军之恂恂善诱,殆无以加焉。
  琳十七子。长子敬,在齐袭王爵,武平末,通直常侍。第九子衍,隋开皇中开府仪同三司,大业初,卒于渝州刺史。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二 按此卷原缺。文与北史卷八九陆法和传、南史卷六四王琳传基本相同,但也有小异,偶有溢出南、北史本传的字句,疑非直接录自南、北史,仍出于某种史钞。
[二] 既入荆州汶阳郡高安县之紫石山 诸本「安」作「要」。按隋书卷三一地理志下夷陵郡远安县条注:「旧曰高安,置汶阳郡。」太平寰宇记卷一四七云:「晋安帝立高安县,属汶阳郡。」「要」乃「安」的形讹,今据改。
[三] 法和执白羽麾风 北史卷八九陆法和传「羽」下有「扇」字,疑此传脱去。
[四] 檀越宜即遂取 北史卷八九「遂」作「逐」。按「即」「遂」重复,疑当作「逐」。
[五] 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道大行台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为郢州刺史 诸本及北史卷八九无「道大行台」四字。按无此四字,则「西南大都督」当连读。但这个「大都督」是宋□的官,不能混淆。二人授官,见本书卷四文宣纪天保六年二月,今据补。宋□,文宣纪和卷二○慕容俨传作「宋□」,未知孰是。
[六] 今者赐弃别更他淫 按这是越姥呈告官府的话,故下云「有司考验并实」。上面□事,与此语联不起来,当有脱文。
[七] 父显嗣梁湘东王国常侍琳本兵家 南史卷六四王琳传无「父显嗣」至「琳」十一字。按此十一字非补此传者所能妄增,当是北齐书原文偶得保存于补传所据的某种史钞中。今举此一例,说明此传并非直抄南史,以下溢出南史的字句,不再出校记。
[八] 纳启申琳罪 南史卷六四「琳」下有「无」字,疑当有此字。
[九] 永为奴婢 南史卷六四、册府卷四一二四八九九页「永」作「求」,疑是。又这里文气不衔接,当有脱字。
[一○] 陈武帝遣将侯安都周文育等诛琳仍受梁禅 诸本「仍」作「乃」,于文义不洽,今据南史卷六四、册府卷三五四四二○四页改。
[一一] 及陈霸先即位 南史卷六四「陈霸先即位」作「陈文帝立」。按王琳这次进攻在陈永定三年五五九十一月,陈文帝蒨已即位,陈书卷三文帝纪有明文。作「陈霸先」显误。当是补此传者妄改。
[一二] 陈遣司空侯安都等拒之 南史卷六四「遣」下有「太尉侯瑱」四字。按这次战事,陈军主将是侯瑱,陈书卷九侯瑱传说:「以瑱为都督,侯安都等并隶焉。」此传不应举安都而遗瑱。观下文两称「侯瑱等」,这里当是脱去「太尉侯瑱」四字。
[一三] 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应赴 诸本「左」作「右」,南史卷六四作「左」。按本书卷二四卢潜传也作「左丞」,「右」字讹,今据改。
[一四] 又增兵秩 三朝本「秩」作「杖」,他本作「仗」,南史卷六四、册府卷三七二四四三○页作「秩」。按这里讲的是升官加禄的事。「兵」指供本官役使的「事力」,「秩」指「禄秩」。隋书卷二七百官志中称北齐制度各级官僚「各给事力」,「给事力」也作「给兵」。本书卷一七斛律金传说他家「常使三百兵」,卷三九祖珽传说「给兵七十人」,即指给事力。给禄之制,同一品级又分为「秩」,如「官一品禄岁八百匹,二百匹为一秩」。知「杖」「仗」是「秩」字形近而讹,今据南史改。
[一五] 沂川旧族 诸本「川」作「州」,南史卷六四作「川」,册府卷八○四九五四九页作「水」。按隋书卷三一地理志琅邪郡条云:「旧置北徐州,后周改曰沂州」,太平寰宇记卷二三沂州条云:「周武帝宣政元年,改北徐州为沂州。」周灭齐前,不得有沂州之称。今据南史改。
[一六] 头行万里 诸本「万」作「千」,南史卷六四、文苑英华卷六九三朱玚与徐陵请王琳首书作「万」。按「头颅方行万里」,见三国魏志卷六袁绍传末注引典略。「千」字误,今据改。
[一七] 原野暴骸会彼人臣之节 英华卷六九三「骸」作「体」,「会」作「全」。按「骸」「体」两通。「会」字疑当作「全」。
[一八] 愿归彼境 英华卷六九三「归」下有「元」字。按此书本意就在求归王琳的头,当有「元」字。
 
第三十三卷  补列传第二十五[一]
萧明 萧祗 萧退 萧放 徐之才
  萧明,[二]兰陵人,梁武帝长兄长沙王懿之子。在其本朝,甚为梁武所亲爱。少历显职,封浈阳侯。[三]太清中,以为豫州刺史。
  梁主既纳侯景,诏明率水陆诸军趋彭城,大图进取。又命兖州刺史南康嗣王会理总驭□帅,指授方略。明渡淮未几,官军破之,尽俘其□。魏帝升门楼,亲引见明及诸将帅,释其禁,送于晋阳。世宗礼明甚重,谓之曰:「先王与梁主和好十有余年,闻彼礼佛文,常云奉为魏主,并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谓一朝失信,致此纷扰。自出师薄伐,无战不克,无城不陷,今自欲和,非是力屈。境上之事,知非梁主本心,当是侯景违命扇动耳。侯可遣使谘论,[四]若犹存先王分义,重成通和者,吾不敢违先王之旨,侯及诸人并即放还。」于是使人以明书告梁主,梁主乃致书以慰世宗。
  天保六年,梁元为西魏所灭,显祖诏立明为梁主,前所获梁将湛海珍等皆听从明归,令上党王涣率□以送。是时梁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在建邺,推晋安王方智为丞相。[五]显祖赐僧辩、霸先玺书,僧辩未奉诏。上党王进军,明又与僧辩书,往复再三,陈祸福,僧辩初不纳。既而上党王破东关,斩裴之横,江表危惧。僧辩乃启上党求纳明,遣舟舰迎接。王飨梁朝将士,及与明刑牲歃血,载书而盟。于是梁舆东度,齐师北反。侍中裴英起□送明入建邺,遂称尊号,改承圣四年为天成元年,大赦天下,宇文黑獭、贼等不在赦例。以方智为太子,[六]授王僧辩大司马。明上表遣第二息章驰到京都,拜谢宫阙。冬,霸先袭杀僧辩,复立方智,以明为太傅、建安王。[七]霸先奉表朝廷,云僧辩阴谋篡逆,故诛之。方智请称臣,永为藩国,齐遣行台司马恭及梁人盟于历阳。明年,诏征明。霸先犹称藩,将遣使送明,会明疽发背死。
  梁将王琳在江上与霸先相抗,显祖遣兵纳梁永嘉王萧庄主梁祀。九年二月,自湓城济江,三月,即帝位于郢州,年号天启,王琳总其军国,追谥明曰闵皇帝。明年庄为陈人所败,遂入朝,封为侯。朝廷许以兴复,竟不果。后主亡之日,庄在邺饮气而死。
  萧祗,字敬式,梁武弟南平王伟之子也。少聪敏,美容仪。在梁,封定襄侯,位东扬州刺史。于时江左承平,政宽人慢,祗独□以严切,梁武悦之。迁北兖州刺史。太清二年,侯景围建邺。祗闻台城失守,遂来奔。以武定七年至邺,文襄令魏收、邢卲与相接对。历位太子少傅,领平阳王师,封清河郡公。齐天保初,授右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时梁元帝平侯景,复与齐通好,文宣欲放祗等还南。俄而西魏克江陵,遂留邺都,卒。赠中书监、车骑大将军,扬州刺史。
  萧退,梁武帝弟司空鄱阳王恢之子也。退在梁,封湘潭侯,位青州刺史。建邺陷,与从兄祗俱入东魏。齐天保中,位金紫光禄大夫,卒。子慨,深沉有礼,乐善好学,攻草隶书。南士中称为长者。历著作佐郎,待诏文林馆,卒于司徒从事中郎。
  萧放,字希逸,随父祗至邺。祗卒,放居丧以孝闻。所居庐室前有二慈乌来集,各据一树为巢,自午以前,驯庭饮啄,午后更不下树,每临时,舒翅悲鸣,全似哀泣。家人伺之,未常有阙。时以为至孝之感。服阕,袭爵。武平中,待诏文林馆。放性好文咏,颇善丹青,因此在宫中披览书史及近世诗赋,监画工作屏风等杂物见知,遂被眷待。累迁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
  徐之才,丹阳人也。父雄,事南齐,位兰陵太守,以医术为江左所称。之才幼而□发,五岁诵孝经,八岁略通义旨。曾与从兄康造梁太子詹事汝南周舍宅听老子。舍为设食,乃戏之曰:「徐郎不用心思义,而但事食乎?」之才答曰:「盖闻圣人虚其心而实其腹。」舍嗟赏之。年十三,召为太学生,粗通礼、易。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吴郡张嵊等每共论周易及丧服仪,酬应如响。咸共叹曰:「此神童也。」孝绰又云:「徐郎燕颔,有班定远之相。」陈郡袁昂领丹阳尹,辟为主簿,人务事宜,皆被顾访。郡廨遭火,之才起望,夜中不着衣,披红服帕出房,[八]映光为昂所见。功曹白请免职,昂重其才术,仍特原之。豫章王综出镇江都,复除豫章王国左常侍,[九]又转综镇北主簿。
  及综入魏,三军散走,之才退至吕梁,桥断路绝,遂为魏统军石茂孙所止。综入魏旬月,位至司空。魏听综收敛僚属,乃访之才在彭泗,启魏帝云:「之才大善医术,兼有机辩。」诏征之才。孝昌二年,至洛,□居南馆,礼遇甚优。从祖謇子践启求之才还宅。之才药石多□,又窥涉经史,发言辩捷,朝贤竞相要引,为之延誉。武帝时,封昌安县侯。天平中,齐神武征赴晋阳,常在内馆,礼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骑常侍转秘书监。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杨愔以其南土之人,不堪典秘书,转授金紫光禄大夫,以魏收代领之。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图谶之学,共馆客宋景业参校吉凶,[一○]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德政启之。文宣闻而大悦。时自娄太后及勋贵臣,咸云关西既是劲敌,恐其有挟天子令诸侯之辞,不可先行禅代事。之才独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诸人咸息。须定大业,何容翻欲学人。」又援引证据,备有条目,帝从之。登祚后,弥见亲密。之才非唯医术自进,亦为首唱禅代,又戏谑滑稽,言无不至,于是大被狎昵。寻除侍中,封池阳县伯。见文宣政令转严,求出,除赵州刺史,竟不获述职,犹为弄臣。
  皇建二年,除西兖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疗之,应手便愈,孝昭赐采帛千段、锦四百疋。之才既善医术,虽有外授,顷即征还。既博识多闻,由是于方术尤妙。大宁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为尚药典御,□令诊候。内史皆令呼太后为石婆,盖有俗忌,故改名以厌制之。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谣云:『周里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斩□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岂有好事?斩□作媒人,但令合葬自斩□。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为字『此』下『系』,『綖』者熟,当在四月之中。」之范问靴是何义。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宁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后果崩。
  有人患□跟肿痛,诸医莫能识。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水中。」疾者曰:「实曾如此。」之才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荚。又有以骨为刀子靶者,五色班斓。之才曰:「此人瘤也。」问得处,云于古□见髑髅额骨长数寸,试削视,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统四年,累迁尚书左仆射,俄除兖州刺史,特给铙吹一部。之才医术最高,偏被命召。武成酒色过度,怳惚不恒,曾病发,自云初见空中有五色物,稍近,变成一美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为观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汤,疾竟愈。帝每发动,蹔遣骑追之,针药所加,应时必□,故频有端执之举。入秋,武成小定,更不发动。和士开欲依次转进,以之才附籍兖州,即是本属,遂奏附除刺史,以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一一]及十月,帝又病动,语士开云:「恨用之才外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驿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无所及,复还赴州。在职无所侵暴,但不甚闲法理,颇亦疏慢,用舍自由。
  五年冬,后主征之才。寻左仆射阙,之才曰:「自可复禹之绩。」武平元年,重除尚书左仆射。之才于和士开、陆令萱母子曲尽卑狎,二家苦疾,救护百端。由是迁尚书令,封西阳郡王。祖珽执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师。之才恨曰:「子野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师旷比之。
  之才聪辩强识,有兼人之敏,尤好剧谈体语,[一二]公私言聚,多相嘲戏。郑道育常戏之才为师公。之才曰:「既为汝师,又为汝公,在三之义,顿居其两。」又嘲王昕姓云:「有言则□,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为羊。」卢元明因戏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字之误,『之』当为『乏』也。」[一三]即答云:「卿姓在亡为虐,在丘为虚,生男则为虏,养马则为驴。」又尝与朝士出游,遥望□犬竞走,诸人试令目之。之才即应声云:「为是宋鹊,为是韩卢,为逐李斯东走,为负帝女南徂。」李谐于广坐,因称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否?」之才曰:「平平耳。」又曰:「卿此言于理平否?」谐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颜色何不悦?」谐告之故。德正径造坐席,连索熊白。之才谓坐者曰:「个人讳底?」□莫知。[一四]之才曰:「生不为人所知,死不为人所讳,此何足问?」唐邕、白建方贵,时人言云:「□州赫赫唐与白。」之才蔑之。元日,对邕为诸令史祝曰:「见卿等位当作唐、白。」又以小史好嚼笔,故尝执管就元文遥口曰:「借君齿。」其不逊如此。
  历事诸帝,以戏狎得宠。武成生齻牙,问诸医。尚药典御邓宣文以实对,武成怒而挞之。后以问之才,拜贺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聪明长寿。」武成悦而赏之。为仆射时,语人曰:「我在江东,见徐勉作仆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徐仆射,无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广阳王妹,之才从文襄求得为妻。和士开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见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戏笑。」其宽纵如此。年八十,卒。赠司徒公、录尚书事,谥曰文明。
  长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无学术,每叹云:「终恐同广陵散矣。」
  弟之范,亦医术见知,位太常卿,特听袭之才爵西阳王。入周,授仪同大将军。开皇中卒。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三 按此卷原缺,三朝本、南本卷末有宋人校语云:「此卷与北史同。」钱氏考异卷三一认为北史无萧明传,此篇是北齐书原文,萧祗以下皆以北史补入。
[二] 萧明 按魏书卷一二孝静纪、卷九八萧衍传作「萧渊明」。本书和南、北史去「渊」字,梁书改「渊」作「深」,都是避唐讳。
[三] 封浈阳侯 诸本「浈」作「须」。钱氏考异卷三一云:「『须』当作『浈』,即贞阳也。」按萧渊明封邑,本书和南、北史、魏书、梁书相关纪传都作贞阳。浈阳本汉县,宋泰始三年四六七改贞阳宋书卷三七州郡志,然南齐书卷一五州郡志仍作浈阳。这里「须阳」是「浈阳」之讹,隋书卷三一地理志也是「浈」讹作「须」。今据改。
[四] 侯可遣使谘论 诸本「论」作「谕」,三朝本作「论」,百衲本依他本改「谕」。按通鉴卷一六一四九七四页也作「论」。今从三朝本。
[五] 推晋安王方智为丞相 南、北、殿三本「丞相」上有「太宰」二字,三朝本、汲本、局本无。按南史卷五一萧明传,方智官称是「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梁书卷六敬帝纪、陈书卷一武帝纪都说推方智为「太宰承制」,从没有「丞相」之称。此传原文也当是「太宰承制」,「承制」讹作「丞相」。三朝本又脱「太宰」二字。南本等据南史补「太宰」,□仍「丞相」之讹。今姑从三朝本。
[六] 以方智为太子 诸本「子」作「傅」,唯南本据南史卷五一改作「子」。按梁书卷六敬帝纪、卷四五王僧辩传、陈书卷一武帝纪都说萧渊明称帝后,以方智为皇太子,作「太傅」误,今从南本。
[七] 以明为太傅建安王 按梁书卷六敬帝纪,敬帝即位后封萧渊明为建安郡公,至死没有进封为王,这里「王」字当作「公」。
[八] 披红服帕出房 三朝本、汲本「房」作「戾」,南本讹作「尸」,北、殿、局三本作「户」。按北史卷九○徐之才传、册府卷九四四一一一二三页、通志卷一八三徐之才传都作「房」,此传出于北史,本亦作「房」,三朝本讹「戾」,他本以意改作「户」。今据北史改。又「红服帕」,北史、通志「服」作「眠」,疑皆「腹」之讹。释名卷五云:「帕腹,横帕其腹也」,可证。
[九] 复除豫章王国左常侍 诸本「左」作「右」。北史卷九○、通志卷一八三作「左」。按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徐之才墓志图版三四三之二亦作「左」,今据改。
[一○] 共馆客宋景业参校吉凶 诸本「宋」讹「宗」,按宋景业,本书卷四九补北史卷八九有传,又见于本书卷三○高德政传,今改正。
[一一] 以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 诸本无「左仆射士开为」六字,北史卷九○有。按本书卷八后主纪天统四年五月癸卯称「以尚书右仆射胡长仁为左仆射,中书监和士开为右仆射。」胡以右转左,即代之才,和士开则代胡,这就是此传上文所说「士开欲依次转进」的实施。这里脱去六字,「依次转进」一语便无□落,今据北史补。
[一二] 尤好剧谈体语 南、北、殿、局四本「体」作「谑」,三朝本、汲本及北史卷九○作「体」。张元济云:「按体语即反切隐语,见封演闻见记。卷二」按张说是,今从三朝本。
[一三] 名是字之误之当为乏也 诸本无「之当为乏也」五字,北史卷九○有,但「乏」字作「之」。按册府卷九四七一一一五四页、通志卷一八三徐之才传并有「之当为乏也」五字。卢元明以徐之才姓名为戏,上文拆「徐」字为「未入人」,这里是说「之才」应该是「乏才」的误写。北史「乏」字讹「之」,不可解,补此传者就删去此语,于是所谓「名是字之误」也就不知何意。今据册府补正。
[一四] □莫知 北史卷九○作「□莫之应」。按南、北朝封建士大夫最重家讳。高德政是当朝显贵,为了避免犯他的讳,所以知道他父祖之名也不能说,并非不知。疑北史是。
 
第三十四卷  补列传第二十六[一]
杨愔 燕子献 可朱浑天和 宋钦道 郑颐
  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弘农华阴人。父津,魏时累为司空侍中。愔儿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柰树,实落地,□儿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暐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宾客曰:「此儿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以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儿驹齿未落,已是我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余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悬瓮山读书。孝昌初,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中吐之,仍佯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永安初,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时年十八。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渡,而潜欲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卲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尒朱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藩,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仆家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怜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潜窜累载,属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大军南攻邺,历杨宽村,宽于马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假惊怖。」时邺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出。遭离家难,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恒相开慰。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虚论。」
  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人,太尉、录尚书及中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就雁门温汤疗疾。郭秀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自沉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谟征等屏居削□。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戍,州内有愔家旧佛寺,入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邺。久之,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将军,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二]改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三]文宣之崩,百僚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诚体道,时无异议。干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
  愔贵公子,早着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人表。重义轻财,前后赐与,多散之亲族,□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飧之惠,酬答必重,性命之,舍而不问。
  典选二十余年,□擢人伦,以为己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屑焉。其聪记强识,半面不忘。每有所召问,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曲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玉润,所以从玉。」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缕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谓曰:「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权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神仪秀发,百僚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恒若不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四]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闇,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邺,留长广王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至于邺。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府封王,[五]诸叨窃恩荣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朱浑天和又每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宫。太后以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启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
  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僚,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冑约,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构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彦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等惜献皇帝基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仗,不肯。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耶!」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儿,次及我,尔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儿性命,儿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拔其舌,截其手。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常山王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尾秃,羖□头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么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作尼,故曰「阿么姑」,愔、子献、天和皆帝姑夫云。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兄弟皆除名。[六]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策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得者万余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之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其后,遇宇文氏称霸关中,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茹茹。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高祖见之大悦,尚淮阳公主,[七]甚被待遇。显祖时,官至侍中、开府。济南即位之后,委任弥重,除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又少发,当狼狈之际,排□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擒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于此矣。」
  宋钦道,广平人,魏吏部尚书弁孙也。初为大将军主簿,典书记。后为黄门侍郎。又令在东宫教太子习事。[八]郑子默以文学见知,亦被亲宠。钦道本文法吏,不甚谙识古今,凡有疑事,必询于子默。二人幸于两宫,虽诸王贵臣莫不敬惮。钦道又迁秘书监。与杨愔同诏赠吏部尚书、赵州刺史。[九]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守,自荥阳徙焉。颐聪敏,颇涉文义。初为太原公东合祭酒,与宋钦道特相友爱,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与参顾命。钦道复旧与济南□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干明初,拜散骑常侍。二人权势之重,与愔相埒。愔见害之时,[一○]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颐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一一]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四 按此卷原缺,三朝本及南本卷后有宋人校语云:「此卷与北史同」。今查杨愔传和北史卷四一杨愔传基本相同,只字句小有出入。其附传不像出于北史,燕子献传称齐帝庙号,可朱浑天和传、宋钦道传□历官详于北史。郑颐传虽似节抄北史,也有个别字句溢出北史之外,疑仍是采取某种史钞。
[二] 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 诸本「左」作「右」。按前已云「迁尚书右仆射」,不应重复。本书卷四文宣纪载愔于天保三年五五二四月迁右仆射,八年四月迁左。这里「右」字显为「左」之讹,今改正。
[三] 十年封开封王 按隋书卷三○地理志中荥阳郡开封县条云:「东魏置郡,后齐废。」元和郡县志卷八汴州开封县条说天保七年废寰宇记卷一同。此传云杨愔在天保十年封开封王,又本书卷四一皮景和传说他在齐末曾封开封郡公,和地志所记不合。考本书卷四文宣纪天保七年大规模裁省郡县,达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之多,地志所记,必非无据。疑杨愔实非封开封王,所封郡缺失,这里乃因下文「开府封王」而误。至皮景和之封是讹文还是齐末复置此郡,已无可考。参下「开府封王」条校记。
[四] 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 诸本「左」作「右」。北史卷四一作「左」。按高归彦于天保九年五五八迁左仆射,废帝干明元年五六○正月以左仆射迁司空,见本书卷四文宣纪、卷五废帝纪补。「右」字误,今据改。
[五] 愔先自表解其开府封王 诸本及北史卷四一「开」下无「府」字。三朝本独有。按杨愔封开封王,已可疑。这里更当有「府」字。唐书卷七二下宰相世系表弘农杨氏下载杨愔的官爵是「北齐尚书令、开府、王」,是新唐书编者所见材料只是「开府封王」,所封之郡已不可考。其证一。通鉴卷一六八五一九八页记此事作「乃先自表解开府及开封王」,知司马光所见北史及此书本传也作「开府封王」,只因上文有封开封王的话,才增作「开府及开封王」。其证二。「开府封王」一语亦见他处,本书卷五○恩幸传末就有三次一次作「封王开府」,北史卷九二恩幸传末更有四次之多。据此,知本有「府」字,后人妄删。今从三朝本。
[六] 孩幼兄弟皆除名 北史卷四一「孩幼」下有「尽死」二字。按「孩幼」未必都做官,怎能「除名」,当脱「尽死」二字。
[七] 尚淮阳公主 诸本及北史卷四一燕子献传「淮阳」作「阳翟」,唯三朝本作「淮阳」。按册府卷八六○一○二一七页也作「淮阳」。此传不出北史,□事不同,北史作「阳翟」,此自作「淮阳」,册府可证。今从三朝本。
[八] 又令在东宫教太子习事 三朝本无「习」字,诸本都有。北史卷二六宋钦道传作「吏」。按「事」上当有一字,三朝本脱,今从诸本。
[九] 与杨愔同诏赠吏部尚书赵州刺史 诸本「诏」作「诛」,三朝本作「诏」,又无「吏部尚书、赵州刺史」八字。按杨愔于天统末追赠司空,宋钦道等也在同一诏书中追赠,所以说「同诏赠」。下郑颐传可证。他本都依北史改,不知此传本不出北史。今从三朝本。又三朝本所缺八字,乃所据史钞有意删节,非脱文,但无此八字,语气不完。他本都据北史补,百衲本也从他本,今从诸本。
[一○] 愔见害之时 自此句至传末「待诏文林馆」,共六十三字,三朝本无,他本据北史卷四一郑颐传末补。按这是有意删节,非脱文,但补上情事较尽,今从他本。
[一一] 颐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 诸本「追」作「进」,北史卷四一作「追」。按颐先无赠官,说进赠无据。且此六十三字乃明人以北史补,今据北史改。
 
第三十五卷  补列传第二十七[一]
裴让之弟诹之 谳之 皇甫和 李构 张宴之 陆卬 王松年 刘祎
  裴让之,字士礼。年十六丧父,殆不胜哀,其母辛氏泣抚之曰:「弃我灭性,得为孝子乎?」由是自勉。辛氏,高明妇则,又闲礼度。夫丧,诸子多幼弱,广延师友,或亲自教授。内外亲属有吉凶礼制,多取则焉。
  让之少好学,有文俊辩,早得声誉。魏天平中举秀才,对策高第。累迁屯田主客郎中,省中语曰:「能赋诗,裴让之。」为太原公开府记室。与杨愔友善,相遇则清谈竟日。愔每云:「此人风流警拔,裴文季为不亡矣。」梁使至,帝令让之摄主客郎。
  第二弟诹之奔关右,兄弟五人皆拘系。神武问曰:「诹之何在?」答曰:「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得遂心,况让之老母在,君臣分定,失忠与孝,愚夫不为。伏愿明公以诚信待物,若以不信处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犹□行而求道耳。」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释。历文襄大将军主簿,兼中书舍人,后兼散骑常侍聘梁。文襄尝入朝,让之导引,容仪蕴藉,文襄目之曰:「士礼佳舍人。」迁长兼中书侍郎,领舍人。
  齐受禅,静帝逊居别宫,与诸臣别,让之流涕歔欷。以参掌仪注,封宁都县男。帝欲以为黄门郎,或言其体重,不堪趋侍,乃除清河太守。至郡未几,杨愔谓让之诸弟曰:「我与贤兄交□,企闻善政。适有人从清河来,云奸吏敛□,盗贼清靖。期月之期,翻然更速。」清河有二豪吏田转贵、孙舍兴久吏奸猾,多有侵削,因事遂胁人取财。计赃依律不至死。让之以其乱法,杀之。时清河王岳为司州牧,遣部从事案之。侍中高德政旧与让之不协,案奏言:「当陛下受禅之时,让之眷恋魏朝,呜咽流涕,比为内官,情非所愿。」既而杨愔请救之,云:「罪不合死。」文宣大怒,谓愔曰:「欲得与裴让之同□耶!」于是无敢言者。事奏,竟赐死于家。让之次弟诹之。
  诹之,字士正,少好儒学,释褐太学博士。尝从常景借书百卷,十许日便返。景疑其不能读,每卷策问,应答无遗。景叹曰:「应奉五行俱下,祢衡一览便记,今复见之于裴生矣。」杨愔阖门改葬,托诹之顿作十余墓志,[二]文皆可观。让之、诹之及皇甫和弟亮并知名于洛下,时人语曰:「诹胜于让,和不如亮。」司空高干致书曰:「相屈为户曹参军。」诹之复书不受署。沛王开大司马府,辟为记室。迁邺后,诹之留在河南,西魏领军独孤信入据金墉,以诹之为开府属,号曰「洛阳遗彦。」信败,诹之居南山,洛州刺史王元轨召为中从事。西师忽至,寻退,遂随西师入关。周文帝以为大行台仓曹郎中,卒。赠徐州刺史。
  谳之,字士平,七岁便勤学,早知名。累迁司徒主簿。杨愔每称叹云:「河东士族,京官不少,唯此家兄弟,全无乡音。」谳之虽年少,不妄交游,唯与陇西辛术、赵郡李绘、顿丘李构、清河崔瞻为忘年之友。昭帝梓宫将还邺,转仪曹郎,尤悉历代故事、仪注,丧礼皆能裁正。为永昌太守,客旅过郡,出私财供给,人间所无,预代下出,为吏人所怀。[三]齐亡仕周,卒伊川太守。
  皇甫和,字长谐,安定朝那人,其先因官寓居汉中。祖澄,南齐秦、梁二州刺史。父徽,字子玄,梁安定、略阳二郡守。魏正始二年,随其妻父夏侯道迁入魏,道迁别上勋书,欲以徽为元谋。徽曰:「创谋之始,本不关预,虽贪荣赏,内愧于心。」遂拒而不许。梁州刺史羊灵佑重其敦实,表为征虏府司马,卒。和十一而孤,母夏侯氏,才明有礼则,亲授以经书。及长,深沉有雅量,尤明礼仪,宗亲吉凶,多相谘访。卒于济阴太守。
  李构,字祖基,黎阳人。祖平,魏尚书仆射。构少以方正见称,释褐开府参军,累迁谯州刺史,卒。
  构从父弟庶,魏大司农谐子。方雅好学,风流规检,甚有家风。稍迁临漳令。魏书出,庶与卢斐、王松年等讼其不平,并系狱。魏收书王慧龙自云太原人,又言王琼不善事;卢同附卢玄传;李平为陈留人,云其家贫贱。故斐等致讼,语杨愔云:「魏收合诛。」愔党助魏收,遂白显祖罪斐等,并□头鞭二百。庶死于临漳狱中,庶兄岳痛之,终身不历临漳县门。
  张宴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为母郑氏教诲,动依礼典。从尒朱荣平元颢,赐爵武成子,累迁尚书二千石郎中。高岳征颍川,复以为都督中兵参军兼记室。宴之文士,兼有武干,每与岳帷帐之谋,又常以短兵接刃,亲获首级,深为岳所嗟赏。天保初,文宣为高阳王纳宴之女为妃,令赴晋阳成礼。宴之后园陪燕,坐客皆赋诗。宴之诗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虽休勿休,永贻世则。」文宣笑曰:「得卿箴讽,深以慰怀。」后行北徐州事,寻即真,为吏人所爱。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至北徐州,无所案劾,唯得百姓所制清德颂数篇。乃叹曰:「本求罪状,遂闻颂声。」迁兖州刺史,未拜,卒。赠齐州刺史。
  陆卬,字云驹。少机悟,美风神,好学不倦,博览□书,五经多通大义。善属文,甚为河间邢卲所赏。卲又与卬父子彰交游,尝谓子彰曰:「吾以卿老蚌遂出明珠,意欲为□拜纪可乎?」由是名誉日高,儒雅搢绅,尤所推许。起家员外散骑侍郎,历文襄大将军主簿,中书舍人,兼中书侍郎,[四]以本职兼太子洗马。自梁、魏通和,岁有交聘,卬每兼官燕接,在帝席赋诗,卬必先成,[五]虽未能尽工,以敏速见美。
  除中书侍郎,修国史。以父忧去职,居丧尽礼,哀毁骨立。诏以本官起。文襄时镇邺,嘉其至行,亲诣门以慰勉之。卬母魏上庸公主,初封蓝田,高明妇人也,甚有志操。卬昆季六人,并主所生。故邢卲常谓人云:「蓝田生玉,固不虚矣。」主教训诸子,皆禀义方,虽创巨痛深,出于天性,然动依礼度,亦母氏之训焉。卬兄弟相率庐于墓侧,负土成坟,朝廷深所嗟尚,发诏褒扬,改其所居里为孝终里。服竟当袭,不忍嗣侯。
  天保初,常山王荐卬器干,文宣面授给事黄门侍郎,迁吏部郎中。上洛王思宗为清都尹,辟为邑中正,食贝丘县干。遭母丧,哀慕毁悴,殆不胜丧,至沉笃,顿昧伏枕。又感风疾。第五弟搏遇疾临终,谓其兄弟曰:「大兄□病如此,性至慈爱,搏之死日,必不得使大兄知之,哭泣声必不可闻彻,致有感恸。」家人至于祖载,方始告之。卬闻而悲痛,一恸便绝,年四十八。卬自在朝,笃慎固密,不说人短,不伐己长,言论清远,有人伦鉴裁,朝野甚悲惜之。赠□将军、青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十四卷,行于世。齐之郊庙诸歌,多卬所制。子乂嗣,袭爵始平侯。
  王松年,少知名。文襄临并州,辟为主簿,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副李纬使梁。还,历位尚书郎中。魏收撰魏书成,松年有谤言,文宣怒,禁止之,仍加杖罚。岁余得免,除临漳令,迁司马、别驾、本州岛大中正。孝昭擢拜给事黄门侍郎。帝每赐坐,与论政事,甚善之。孝昭崩,松年驰驿至邺都宣遗诏,发言涕泗,迄于宣罢,容色无改,辞吐谐韵。宣讫,号恸自绝于地,百官莫不感恸。还晋阳,兼侍中,护梓宫还邺。诸旧臣避形□,无敢尽哀,唯松年哭甚流涕,朝士咸恐。武成虽忿松年恋旧情切,亦雅重之。以本官加散骑常侍,食高邑县干,[六]参定律令,前后大事多委焉。兼御史中丞。发晋阳之邺,在道遇疾卒。赠吏部尚书、并州刺史,谥曰平。第三子卲,最知名。
  刘祎,字彦英,彭城人。父世明,魏兖州刺史。祎性弘裕,有威重,容止可观,虽昵友密交,朝夕游处,莫不加敬。好学,善三礼,吉凶仪制,尤所留心。魏孝昌中,释巾太学博士。累迁雎州刺史,边人服其威信,甚得疆埸之和。世宗辅政,降书褒□,云:「以卿家世忠纯,奕代冠冕。贤弟贤子,并与吾共事,怀抱相托,亦自依然。宜勖心力,以副所委,莫虑不富贵。」秩满,径归乡里侍父疾,竟不入朝。父丧,沉顿累年,非杖不起。世宗致辟,祎称疾不动。五子,璇、、璞、瑗、瓒,并有志节,为世所称。[七]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五 按此卷原缺,宋本、三朝本及南本卷末有宋人校语云:「此卷与北史同。」按李构传□籍贯历官与北史卷四三本传不同,且称齐帝庙号;刘祎北史无传。此二传当是据高氏小史之类的史钞补。其它各传出于北史,字句也偶有异同。
[二] 杨愔阖门改葬托诹之顿作十余墓志 三朝本、百衲本无「改」字,「托」作「讫」。按志石置于墓穴,岂有葬讫而作志之理。今从南北等本。
[三] 人间所无预代下出为吏人所怀 诸本及北史卷三八「人间所无,预代下出」作「民间无所预,代去北史作下日」。三朝本如上摘句,册府卷六八八八二○四页作「人间所无,预代下民所出」。按这里美化封建官吏,□事虚伪,已不待论。三朝本和册府说他暂时代垫,则以后仍要征收,若如他本及北史,说成「民间无所预」,去事实更远。今从三朝本。
[四] 中书舍人兼中书侍郎 诸本「侍郎」作「郎中」,北史卷二八陆卬传作「侍郎」。按中书省无郎中。御览卷六○○二七○一页引三国典略称「高澄嗣渤海王,闻谢挺、徐陵来聘,遣中书侍郎陆昂于滑台迎劳」,时间亦相当。知北史是,今据改。下云「除中书侍郎」,乃是正除,非重复。
[五] 在帝席赋诗卬必先成 北史卷二八、册府卷八五○一○一一二页无「帝」字。御览卷六○○二七○一页引三国典略亦无。按上文说的是陆卬接待梁使,所云赋诗即在此种宴会上,「帝」字疑衍。
[六] 食高邑县干 诸本「干」作「侯」。按「食干」是北齐制度,屡见本书和北史,隋书卷二七百官志中也有纪载。「侯」应称「封」,从无食某县侯的纪载。今据北史卷三五王松年传改。
[七] 五子璇璞瑗瓒并有志节为世所称 御览卷三七九一七五二页引北齐书云:「刘祎五子,并有志行,为世所称。璇字祖玉,聪敏机悟,美姿仪,为其舅北海王昕所爱。顾座曰:『可谓珠玉在傍,觉我质秽』。」按册府卷八八三一○四六二页也有这一段,只是误以为刘祎,作「刘祎聪敏机悟」云云,下全同御览。此段文字为北齐书刘祎传佚文无疑。原文当详刘璇始末,五子也必不止□璇一人。
 
第三十六卷  补列传第二十八[一]
邢卲
  邢卲,字子才,[二]河间鄚人,魏太常贞之后。父□,魏光禄卿。卲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年五岁,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见而奇之,曰:「此子后当大成,位望通显。」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聪明强记,日诵万余言。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儿,非常人也。」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因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记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记,无所遗忘。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尝与右北平阳固、河东裴伯茂、从兄罘、河南陆道晖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饮,相与赋诗、凡数十首,皆在主人奴处。旦日奴行,诸人求诗不得,卲皆为诵之,诸人有不认诗者,奴还得本,不误一字。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书陇西李神□大相钦重,引为忘年之交。
  释巾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请,迁著作佐郎。深为领军元叉所礼,叉新除尚书令,[三]神□与陈郡袁翻在席,叉令卲作谢表,须臾便成,以示诸宾。神□曰:「邢卲此表,足使袁公变色。」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仪。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卲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于时袁翻与范阳祖莹位望通显,文笔之美,见称先达,以卲藻思华赡,深共嫉之。每洛中贵人拜职,多凭卲为谢表。尝有一贵胜初受官,大集宾食,翻与卲俱在坐。翻意主人托其为让表。遂命卲作之。翻甚不悦,每告人云:「邢家小儿尝客作章表,[四]自买黄纸,写而送之。」卲恐为翻所害,乃辞以疾。属尚书令元罗出镇青州,启为府司马。遂在青土,终日酣赏,尽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迁中书侍郎,所作诏诰,文体宏丽。及尒朱荣入洛,京师扰乱,卲与弘农杨愔避地嵩高山。[五]普泰中,兼给事黄门侍郎,寻为散骑常侍。太昌初,□令恒直内省,给御食,[六]令覆按尚书门下事,凡除大官,先问其可否,然后施行。除□将军、国子祭酒。以亲老还乡,诏所在特给兵力五人,并令岁一入朝,以备顾问。丁母忧,哀毁过礼。
  后杨愔与魏收及卲请置学。[七](奏曰:
  "世室明堂,显于周、夏;[八]一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着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之轨。养黄发以询哲言,育青衿而敷教典,用能享国长久,风徽万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代。炎汉勃兴,更修儒术。故西京有六学之义,东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校不绝。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列校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功;墉构显望之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伏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址不修,乃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伫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事既任矣,酬之以禄。如此则上无旷官之讥,下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哉?
  "昔刘向有言,王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宴,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世急者,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墉严壮于外,槐宫棘寺显丽于中。更明古今,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
  "灵太后令曰:「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宁,当□有司,别议经始。」")
  累迁太常卿、[九]中书监,摄国子祭酒。是时朝臣多守一职,带领二官甚少,卲顿居三职,并是文学之首,当世荣之。文宣幸晋阳,路中频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颂,[一○]尚书符令卲为之序。及文宣皇帝崩,凶礼多见讯访,□撰哀策。后授特进,卒。
  卲率情简素,内行修谨,兄弟亲姻之间,称为雍睦。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卲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邢。巨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升死后,方称邢、魏焉。虽望实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脱略简易,不修威仪,车服器用,充事而已。有斋不居,坐卧恒在一小屋。果饵之属,或置之梁上,宾至,下而共噉。天姿质素,特安异同,士无贤愚,皆能顾接,对客或解衣觅虱,且与剧谈。有书甚多,而不甚校。见人校书,常笑曰:「何愚之甚,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始复校此。且误书思之,更是一适。」妻弟李季节,才学之士,谓子才曰:「世间人多不聪明,思误书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劳读书。」与妇甚疏,未尝内宿。自云尝昼入内合,为狗所吠,言毕便抚掌大笑。性好谈赏,不能闲独,公事归休,恒须宾客自伴。事寡嫂甚谨,养孤子恕,慈爱特深。在兖州,有都信云恕疾,便忧之,废寝食,颜色贬损。及卒,人士为之伤心,[一一]痛悼虽甚,竟不再哭,宾客吊慰,抆泪而已。其高情达识,开遣滞累,东门吴以还,所未有也。[一二]有集三十卷,见行于世。子大宝,有文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识字焉。
校勘记
[一] 北齐书卷三十六 按此卷原缺,后人以北史卷四三邢卲传补,但删节很多,字句也有异同。
[二] 邢卲字子才 诸本「卲」作「邵」,他处也或作「劭」。按「卲」与「劭」通,作「邵」误。今一律作「卲」,他处不再出校记。
[三] 叉新除尚书令 诸本及北史卷四三邢卲传,「除」下衍「迁」字,据册府卷八三九九九六一页、通志卷一五五邢卲传删。
[四] 邢家小儿尝客作章表 诸本「尝」作「当」,三朝本、百衲本作「尝」,北史卷四三作「常」。按「客作」连文,即受人雇佣之意。袁翻讥笑邢卲为贵人作章表有同受雇。作「尝」或「常」是,后人不解客作之意,臆改为「当」。今从三朝本。
[五] 及尒朱荣入洛京师扰乱卲与弘农杨愔避地嵩高山 诸本及北史卷四三「荣」作「兆」,册府卷九四九一一一七○页作「荣」。按北史卷四八尒朱荣传称永安三年五三○八月荣被杀前,扬言赴洛阳,「京师人怀忧惧,中书舍人邢子才之徒已避之东出」。又本书卷三四杨愔传补也□愔与邢卲隐居嵩山事于尒朱荣被杀前。知作「兆」误,今据册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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