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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书》

_2 李百药(唐)
第十卷  补列传第二
高祖十一王
永安王浚 平阳王淹 彭城王浟 上党王涣 襄城王淯 任城王湝
高阳王湜 博陵王济 华山王凝 冯翊王润 汉阳王洽
  神武皇帝十五男:武明娄皇后生文襄皇帝、文宣皇帝、孝昭皇帝、襄城景王淯、武成皇帝、博陵文简王济,王氏生永安简平王浚,穆氏生平阳靖翼王淹,大尔朱氏生彭城景思王浟、华山王凝,韩氏生上党刚王涣,小尔朱氏生任城王湝,游氏生高阳康穆王湜,郑氏生冯翊王润,冯氏生汉阳敬怀王洽。
  永安简平王浚,字定乐,神武第三子也。初,神武纳浚母,当月而有孕,及产浚,疑非己类,不甚爱之。而浚早慧,后更被宠。年八岁时,问于博士卢景裕曰:「'祭神如神在。'为有神邪,无神邪?」对曰;「有。」浚曰:「有神当云祭神神在,何烦'如'字?」景裕不能答。及长,嬉戏不节,曾以属请受纳,大见杖罚,拘禁府狱,既而见原。后稍折节,颇以读书为务。元象中,封永安郡公。豪爽有气力,善骑射,为文襄所爱。文宣性雌懦,每参文襄,有时涕出。浚常责帝左右,何因不为二兄拭鼻,由是见衔。累迁中书监、兼侍中。出为青州刺史,颇好畋猎,聪明矜恕,上下畏悦之。天保初,进爵为王。文宣末年多酒,浚谓亲近曰:「二兄旧来不甚了了,自登祚已后,识解顿进。今因酒败德,朝臣无敢谏者,大敌未灭,吾甚以为忧,欲乘驿至邺面谏,不知用吾不。」人有知,密以白帝,又见衔。八年来朝,从幸东山。帝裸裎为乐,杂以妇女,又作狐掉尾戏。浚进言此非人主所宜。帝甚不悦。浚又于屏处召杨遵彦,讥其不谏。帝时不欲大臣与诸王交通,遵彦惧以奏。帝大怒曰:「小人由来难忍!」遂罢酒还宫。浚寻还州,又上书切谏。诏令征浚,浚惧祸,谢疾不至。上怒,驰驿收浚,老幼泣送者数千人。至,盛以铁笼,与上党王涣俱置北城地牢下,饮食溲秽共在一所。明年,帝亲将左右临穴歌讴,令浚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觉声战。帝为怆然,因泣,将赦之。长广王湛先与浚不睦,进曰:「猛兽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闻之,呼长广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见汝!」左右闻者,莫不悲伤。浚与涣皆有雄略,为诸王所倾服,帝恐为害,乃自刺涣,又使壮土刘桃枝就笼乱刺。槊每下,浚、涣辄以手拉折之,号哭呼天。于是薪火乱投,烧杀之,填以石土。后出,皮发皆尽,尸色如炭,天下为之痛心。
  后帝以其妃陆氏配仪同刘郁捷,旧帝苍头也,以军功见用,时令郁捷害浚,故以配焉。后数日,帝以陆氏先无宠于浚,敕与离绝。乾明元年,赠太尉。无子,诏以彭城王浟第二子准嗣。
  平阳靖翼王淹,字子邃,神武第四子也。元象中,封平阳郡公,累迁尚书左仆射。天保初,进爵为王,历位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太尉。皇建初,为太傅,与彭城、河间王并给仗卫、羽林百人。大宁元年,迁太宰。性沉谨,以宽厚称。河清三年,薨于晋阳,或云鸩终。还葬邺,赠假黄钺、太宰、录尚书事。子德素嗣。
  彭城景思王浟,字子深,神武第五子也。元象二年,拜通直散骑常侍,封长乐郡公。博士韩毅教浟书,见浟笔迹未工,戏浟曰:「五郎书画如此,忽为常侍开国,今日后宜更用心。」浟正色答曰:「昔甘罗幼为秦相,未闻能书。凡人唯论才具何如,岂必动夸笔迹。博士当今能者,何为不作三公?」时年盖八岁矣。毅甚惭。
  武定六年,出为沧州刺史,为政严察,部内肃然。守令参佐,下及胥吏,行游往来,皆自赍粮食。浟纤介知人间事。有隰沃县主簿张达尝诣州,夜投人舍,食鸡羹,浟察知之。守令毕集,浟对众曰:「食鸡羹何不还价直也?」达即伏罪。合境号为神明。又有一人从幽州来,驴驮鹿脯。至沧州界,脚痛行迟,偶会一人为伴,遂盗驴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脯,不限其价。其主见脯识之,推获盗者。转都督、定州刺史。时有人被盗黑牛,背上有白毛。长史韦道建谓中从事魏道胜曰:「使君在沧州日,擒奸如神,若捉得此贼,定神矣。」浟乃诈为上府市牛皮,倍酬价直,使牛主认之,因获其盗。建等叹服。又有老母姓王,孤独,种菜三亩,数被偷。浟乃令人密往书菜叶为字,明日市中看菜叶有字,获贼。尔后境内无盗,政化为当时第一。天保初,封彭城王。四年,征为侍中,人吏送别悲号。有老公数百人相率具馔曰:「自殿下至来五载,人不识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识已来,始逢今化。殿下唯饮此乡水,未食此乡食,聊献疏薄。」浟重其意,为食一口。七年,转司州牧,选从事皆取文才士明剖断者,当时称为美选。州旧案五百余,浟未期悉断尽。别驾羊修等恐犯权戚,乃诣阁谘陈。浟使告曰:「吾直道而行,何惮权戚,卿等当成人之美,反以权戚为言。」修等惭悚而退。后加特进,兼司空、太尉,州牧如故。太妃薨,解任,寻诏复本官。俄拜司空,兼尚书令。济南嗣位,除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大宗正卿。皇建初,拜大司马,兼尚书令,转太保。武成入承大业,迁太师、录尚书事。浟明练世务,果于断决,事无大小,咸悉以情。赵郡李公统预高归彦之逆,其母崔氏即御史中丞崔昂从父子,兼右仆射魏收之内妹也。依令,年出六十,例免入官。崔增年陈诉,所司以昂、收故,崔遂获免。浟摘发其事,昂等以罪除名。
  自车驾巡幸,浟常留邺。河清三年三月,群盗田子礼等数十人谋劫浟为主,诈称使者,径向浟第,至内室,称敕牵浟上马,临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从,遂遇害,时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初浟未被劫前,其妃郑氏梦人斩浟头持去,恶之,数日而浟见杀。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给辒辌车。子宝德嗣,位开府,兼尚书左仆射。
  上党刚肃王涣,字敬寿,神武第七子也。天姿雄杰,俶傥不群,虽在童幼,恒以将略自许。神武壮而爱之,曰:「此儿似我。」及长,力能扛鼎,材武绝伦。每谓左右曰:「人不可无学,但要不为博士耳。」故读书颇知梗概,而不甚耽习。元象中,封平原郡公。文襄之遇贼,涣年尚幼,在西学,闻宫中哗,惊曰:「大兄必遭难矣!」弯弓而出。武定末,除冀州刺史,在州有美政。天保初,封上党王,历中书令、尚书左仆射。与常山王演等筑伐恶诸城。遂聚邺下轻薄,凌犯郡县,为法司所纠。文宣戮其左右数人,涣亦被谴。六年,率众送梁王萧明还江南,仍破东关,斩梁特进裴之横等,威名甚盛。八年,录尚书事。
  初,术士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行,不欲见沙门,为黑衣故也。是时文宣幸晋阳,以所忌问左右曰:「何物最黑?」对曰:「莫过漆。」帝以涣第七子为当之,乃使库真都督破六韩伯升之邺征涣。涣至紫陌桥,杀伯升以逃,凭河而度,土人执以送帝。铁笼盛之,与永安王浚同置地牢下。岁余,与浚同见杀,时年二十六。以其妃李氏配冯文洛,是帝家旧奴,积劳位至刺史,帝令文洛等杀涣,故以其妻妻焉。
  至乾明元年,收二王余骨葬之,赠司空,谥曰刚肃。有敕李氏还第。而文洛尚以故意,修饰诣李,李盛列左右,引文洛立于阶下,数之曰:「遭难流离,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尽,幸蒙恩诏,得反藩闱。汝是谁家孰奴,犹欲见侮!」于是杖之一百,流血洒地。涣无嫡子,庶长子宝严以河清二年袭爵,位金紫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襄城景王淯,神武第八子也。容貌甚美,弱年有器望。元象中,封章武郡公。天保初,封襄城郡王。二年春,薨。齐氏诸王选国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鹰犬少年,唯襄城、广宁、兰陵王等颇引文艺清识之士,当时以此称之。乾明元年二月,赠假黄铖、太师、太尉、录尚书事。无子,诏以常山王演第二子亮嗣。
  亮字彦道,性恭孝,美风仪,好文学。为徐州刺史,坐夺商人财物免官。后主败奔邺,亮从焉,迁兼太尉、太傅。周师入邺,亮于启夏门拒守。诸军皆不战而败,周军于诸城门皆入,亮军方退走。亮入太庙行马内,恸哭拜辞,然后为周军所执。入关,依例授仪同,分配远边,卒于龙州。
  任城王湝,神武第十子也,少明慧。天保初封。自孝昭、武成时,车驾还邺,常令湝镇晋阳,总并省事,历司徒、太尉、并省录尚书事。天统三年,拜太保、并州刺史,别封正平郡公。时有妇人临汾水浣衣,有乘马人换其新靴驰而去者,妇人持故靴,诣州言之。湝召城外诸妪,以靴示之,绐曰:「有乘马人在路被贼劫害,遗此靴焉,得无亲属乎?」一妪抚膺哭曰:「儿昨著此靴向妻家。」如其语,捕获之。时称明察。武平初,迁太师、司州牧,出为冀州刺史,加太宰,迁右丞相、都督、青州刺史。湝频牧大藩,虽不洁己,然宽恕为吏人所怀。五年,青州崔蔚波等夜袭州城,湝部分仓卒之际,咸得齐整,击贼,大破之。拜左丞相,转瀛州刺史。及后主奔邺,加湝大丞相。
  及安德王称尊号于晋阳,使刘子昂修启于湝:「至尊出奔,宗庙既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事宁终归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执子昂送邺。帝至济州,禅位于湝,启竟不达。湝与广宁王孝珩于冀州召募得四万余人,拒周军。周齐王宪来伐,先遣送书并赦诏,湝并沉诸井。战败,湝、孝珩俱被擒。宪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宪壮之,归其妻子。将至邺城,湝马上大哭,自投于地,流血满面。至长安,寻与后主同死。
  妃卢氏,赐斛斯征,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征放之,乃为尼。隋开皇三年,表请文帝葬湝及五子于长安北原。
  高阳康穆王湜,神武第十一子也。天保元年封。十年,稍迁尚书令。以滑稽便辟,有宠于文宣,常在左右,行杖以挞诸王。太后深衔之。其妃父护军长史张晏之尝要道拜湜,湜不礼焉。帝问其故,对曰:「无官职汉,何须礼。」帝于是擢拜晏之为徐州刺史。文宣崩,兼司徒,导引梓宫,吹笛,云「至尊颇知臣不」,又击胡鼓为乐。太后杖湜百余,未几薨。太后哭之哀,曰:「我恐其不成就,与杖,何期带创死也!」乾明初,赠假黄钺、太师、司徒、录尚书事。子士义袭爵。
  博陵文简王济,神武第十二子也。天保元年封。济尝从文宣巡幸,在路忽忆太后,遂逃归。帝怒,临以白刃,因此惊恍。历位太尉。河清初,出为定州刺史。天统五年,在州语人云:「计次第亦应到我。」后主闻之,阴使人杀之。赠假黄钺、太尉、录尚书事。子智袭爵。
  华山王凝,神武第十三子也。天保元年,封新平郡王;九年,改封安定;十年,封华山。历位中书令、齐州刺史,就加太傅。薨于州,赠左丞相、太师、录尚书。凝诸王中最为孱弱,妃王氏,太子洗马王洽女也,与仓头奸,凝知而不能限禁。后事发,王氏赐死,诏杖凝一百。其愚如此。
  冯翊王润,字子泽,神武第十四子也。幼时,神武称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天保初封。历位东北道大行台、右仆射、都督、定州刺史。润美姿仪,年十四五,母郑妃与之同寝,有秽杂之声。及长,廉慎方雅,习于吏职,至摘发隐伪,奸吏无所匿其情。开府王回洛与六州大都督独孤枝侵窃官田,受纳贿赂,润按举其事。二人表言,王出送台使,登魏文旧坛,南望叹息,不测其意。武成使元文遥就州宣敕曰:「冯翊王少小谨慎,在州不为非法,朕信之熟矣。登高远望,人之常情,鼠辈欲横相间构,曲生眉目。」于是回洛决鞭二百,独孤枝决杖一百。寻为尚书令,领太子少师,历司徒、太尉、大司马、司州牧、太保、河南道行台、领录尚书,别封文成郡公、太师、太宰,复为定州刺史。薨,赠假黄钺、左丞相。子茂德嗣。
  汉阳敬怀王洽,字敬延,神武第十五子也。天保元年封。五年,薨,年十三。乾明元年,赠太保、司空。无子,以任城王第二子建德为后。
 
第十一卷  补列传第三
文襄六王
河南王孝瑜 广宁王孝珩 河间王孝琬 兰陵王孝瓘 安德王延宗 渔阳王绍信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广宁王孝珩,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陈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渔阳王绍信。
  河南康舒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长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齐受禅,进爵为王。历位中书令、司州牧。初,孝瑜养于神武宫中,与武成同年相爱。将诛杨愔等,孝瑜预其谋。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帝在晋阳,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邺酌两杯。」其亲爱如此。孝瑜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初,文襄于邺东起山池游观,时俗眩之。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植幡槊于舟上,数集诸弟宴射为乐。武成幸其第,见而悦之,故盛兴后园之玩,于是贵贱慕斅,处处营造。
  武成常使和土开与胡后对坐握槊,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与臣下接手。」帝深纳之。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不可亲。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士开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尔朱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与之通,后因太子婚夜,孝瑜窃与之言。武成大怒,顿饮其酒三十七杯。体至肥大,腰带十围。使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至西华门,烦热躁闷,投水而绝。赠太尉、录尚书事。子弘节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本魏颍川王斌之妃,为文襄所纳,生孝瑜,孝瑜还第,为太妃。孝瑜妃,卢正山女,武成胡后之内姊也。孝瑜薨后,宋太妃为卢妃所谮诉,武成杀之。
  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历位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将军、大司马。孝珩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伎艺。尝于厅事壁自画一苍鹰,见者皆以为真,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
  后主自晋州败奔邺,诏王公议于含光殿。孝珩以大敌既深,事藉机变,宜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领洛州兵趣潼关,扬声趣长安;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溃散。又请出宫人珍宝赐将士,帝不能用。承光即位,以孝珩为太宰。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期正月五日,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既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事不果。乃求出拒西军,谓阿那肱、韩长鸾、陈德信等云:「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耶?孝珩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时何与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作如此猜疑。」高、韩恐其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于信都,共为匡复计。周齐王宪来伐,兵弱不能敌。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穷矣!」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剌孝珩坠马,奴白泽以身扞之,孝珩犹伤数处,遂见虏。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孝珩自陈国难,辞泪俱下,俯仰有节。宪为之改容,亲为洗创傅药,礼遇甚厚。孝珩独叹曰:「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至长安,依例授开府、县侯。后周武帝在云阳,宴齐君臣,自弹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辞曰:「亡国之音,不足听也。」固命之,举笛裁至口,泪下呜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启归葬山东,从之。寻卒,令还葬邺。
  河间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统中,累迁尚书令。初,突厥与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帝从其言。孝琬免胄将出,帝使追还。周军退,拜并州刺史。
  孝琬以文襄世嫡,骄矜自负。河南王之死,诸王在宫内莫敢举声,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执政,为草人而射之。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草人拟圣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岂是老妪,须着此'。此言属大家也。」初,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鸣。」珽以说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鸣,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帝颇惑之。时孝琬得佛牙,置于第内,夜有神光。昭玄都法顺请以奏闻,不从。帝闻,使搜之,得镇库槊幡数百。帝闻之,以为反。讯其诸姬,有陈氏者无宠,诬对曰「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然实是文襄像,孝琬时时对之泣。帝怒,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帝愈怒,折其两胫而死。瘗诸西山,帝崩后,乃改葬。子正礼嗣,幼聪颖,能诵《左氏春秋》。齐亡,迁绵州卒。
  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迁并州刺史。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历司州牧、青瀛二州,颇受财货。后为太尉,与段韶讨栢谷,又攻定阳。韶病,长恭总其众。前后以战功别封巨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
  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对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阳,其属尉相愿谓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贪残?」长恭未答。相愿曰:「岂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长恭泣下,前膝请以安身术。相愿曰:「王前既有勋,今复告捷,威声太重,宜属疾在家,勿预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扰,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薨。赠太尉。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免官。及讨定阳,士深在军,恐祸及。长恭闻之曰:「吾本无此意。」乃求小失,杖士深二十以安之。尝入朝而仆从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无所谴罚,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责券,临死日,尽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陈氏,广阳王妓也。延宗幼为文宣所养,年十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问欲作何王,对曰:「欲作冲天王。」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于是封安德焉。为定州刺史,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左右,有难色者鞭之。孝昭帝闻之,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又加三十。又以囚试刀,验其利钝。骄纵多不法。武成使挞之,杀其昵近九人,从是深自改悔。兰陵王芒山凯捷,自陈兵势,诸兄弟咸壮之。延宗独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岂得复存!」及兰陵死,妃郑氏以颈珠施佛。广宁王使赎之。延宗手书以谏,而泪满纸。河间死,延宗哭之泪亦甚。又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奴告之,武成覆卧延宗于地,马鞭挝之二百,几死。后历司徒、太尉。
  及平阳之役,后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军先战,城下擒周开府宗挺。及大战,延宗以麾下再入周军,莫不披靡。诸军败,延宗独全军。后主将奔晋阳,延宗言:「大家但在营莫动,以兵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纳。及至并州又闻周军已入雀鼠谷,乃以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事。谓曰:「并州阿兄自取,儿今去也。」延宗曰:「陛下为社稷莫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后主竟奔邺。在并将率咸请曰:「王若不作天子,诸人实不能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衅结萧墙,盗起疆埸。斩关夜遁,莫知所之,则我高祖之业将坠于地。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便祗承宝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沐阳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畅、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牙。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笑之,乃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倾覆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千余家。后主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陈辞自称名,流涕呜咽。众皆争为死,童儿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周军。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周军围晋阳,望之如黑云四合。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畅拒城东。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奋大槊,往来督战,所向无前。尚书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长刀步从,杀伤甚多。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皆死于阵。阿于子、段畅以千骑投周。周军攻东门,际昏,遂入。进兵焚佛寺门屋,飞焰照天地。延宗与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军大乱,争门相填压,齐人从后斫刺,死者二千余人。周武帝左右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崎岖仅得出。齐人奋击,几中焉。城东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仅免,时四更也。延宗谓周武帝崩于乱兵,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胜,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周武帝出城,饥甚,欲为遁逸计。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以为去必不免。延宗叛将段畅亦盛言城内空虚。周武帝乃驻马,鸣角收兵,俄顷复振。诘旦,还攻东门,克之,又入南门。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于人家见禽。周武帝自投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两国天子,有何怨恶,直为百姓来耳。勿怖,终不相害
。」便复衣帽,礼之。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绝壁临水,忽有黑书见,云:「齐亡延宗。」洗视逾明。帝使人就写,使者改亡为上。至是应焉。延宗败前,在邺厅事,见两日相连置,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瘭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而败。年号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既而周武帝问取邺计,辞曰:「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及。」强问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邺,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长安,周武与齐君臣饮酒,令后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自裁,傅婢苦执谏而止。未几,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云遥应穆提婆反,使并赐死。皆自陈无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皆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殡之。
  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孙正言窃谓人曰:「我武定中为广州士曹,闻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儿,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德之谓德昌也,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光,其言竟信云。
  渔阳王绍信,文襄第六子也。历特进、开府、中领军、护军、青州刺史。行过渔阳,与大富人钟长命同床坐。太守郑道盖谒,长命欲起,绍信不听,曰:「此何物小人,而主人公为起。」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责其阖家幼长皆有赠贿,钟氏因此遂贫。齐灭,死于长安。
 
第十二卷  补列传第四
文宣四王
太原王绍德 范阳王绍义 西河王绍仁 陇西王绍廉
孝昭六王
乐陵王百年 始平王彦德等
武成十二王
南阳王绰 琅邪王俨等
  文宣五男:李后生废帝及太原王绍德,冯世妇生范阳王绍义,裴嫔生西河王绍仁,颜嫔生陇西王绍廉。
  太原王绍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后,骂绍德曰:「你父打我时,竟不来救!」以刀环筑杀之,亲以土埋之游豫园。武平元年,诏以范阳王子辨才为后,袭太原王。
  范阳王绍义,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广阳,后封范阳。历位侍中、清都尹。好与群小同饮,擅置内参,打杀博士任方荣。武成尝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后,后又杖一百。及后主奔邺,以绍义为尚书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此地齐以重镇,诸勇士多聚焉。前长史赵穆、司马王当万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于瀛州。事不果,便迎绍义。绍义至马邑。辅相及其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皆齐叛臣,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尽从辅相,及绍义至,皆反焉。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又攻陷诸城。绍义还保北朔。周将宇文神举军逼马邑,绍义遣杜明达拒之,兵大败。绍义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众三千家,令之曰:「欲还者任意。」于是哭拜别者太半。突厥他钵可汗谓文宣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凡齐人在北者,悉隶绍义。高宝宁在营州,表上尊号,绍义遂即皇帝位,称武平元年。以赵穆为天水王。他钵闻宝宁得平州,亦招诸部,各举兵南向,云共立范阳王作齐帝,为其报仇。周武帝大集兵于云阳,将亲北伐,遇疾暴崩。绍义闻之,以为天赞己。卢昌斯据范阳,亦表迎绍义。俄而周将宇文神举攻灭昌期。其日,绍义适至幽州,闻周总管出兵于外,欲乘虚取蓟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远,部分兵众。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驰救幽州,半为齐军所杀。绍义闻范阳城陷,素服举哀,回军入突厥。周人购之于他钵,又使贺若谊往说之。他钵犹不忍,遂伪与绍义猎于南境,使谊执之,流于蜀。绍义妃渤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归。绍义在蜀,遗妃书云:「夷狄无信,送吾于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绍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寻薨。
  陇西王绍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长乐,后改焉。性粗暴,尝拔刀逐绍义,绍义走入厩,闭门拒之。绍义初为清都尹,未及理事,绍廉先往,唤囚悉出,率意决遣之。能饮酒,一举数升,终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后生乐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后襄城景王,诸姬生汝南王彦理、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
  乐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晋阳,群臣请建中宫及太子,帝谦未许,都下百僚又有请,乃称太后令立为皇太子。帝临崩,遗诏传位于武成,并有手书,其末曰:「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学前人。」大宁中,封乐陵王。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见,帝以盆水承星影而盖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厌之。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百年尝作数「敕」字,德胄封以奏。帝乃发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妃斛律氏。见帝于玄都苑凉风堂,使百年书「敕」字,验与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乱捶击之,又令人曳百年绕堂且走且打,所过处血皆遍地。气息将尽,曰:「乞命,愿与阿叔作奴。」遂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于后园亲看埋之。妃把玦哀号,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时年十四,其父光自擘之,乃开。后主时,改九院为二十七院,掘得一小尸,绯袍金带,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诸内参窃言,百年太子也,或言太原王绍德。诏以襄成王子白泽袭爵乐陵王。齐亡,入关,徙蜀死。
  汝南王彦理,武平初封王,位开府、清都尹。齐亡,入关,随例授仪同大将军,封县子。女入太子宫,故得不死。隋开皇中,卒并州刺史。
  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与汝南同受封,并加仪同三司,后事阙。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李夫人生南阳王绰,后宫生齐安王廓、北平王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几、乐平王仁邕、颍川王仁俭、安乐王仁雅、丹阳王仁直、东海王仁谦。
  南阳王绰,字仁通,武成长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时生,至午时,后主乃生。武成以绰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贬为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后汉阳王。河清三年,改封南阳,别为汉阳置后。绰始十余岁,留守晋阳。爱波斯狗,尉破胡谏之,欻然斫杀数狗,狼藉在地。破胡惊走,不敢复言。后为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使踞为兽状,纵犬噬而食之。左转定州,汲井水为后池,在楼上弹人。好微行,游猎无度,恣情强暴,云学文宣伯为人。有妇人抱儿在路,走避入草,绰夺其儿饲波斯狗。妇人号哭,绰怒,又纵狗使食,狗不食,涂以儿血,乃食焉。后主闻之,诏锁绰赴行在所。至而宥之。问在州何者最乐,对曰:「多取歇将蛆混,看极乐。」后主即夜索歇一斗,比晓得三二升,置诸浴斛,使人裸卧斛中,号叫宛转。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谓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绰由是大为后主宠,拜大将军,朝夕同戏。韩长鸾间之,除齐州刺史。将发,长鸾令绰亲信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后主不忍显戮,使宠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搤杀之。瘗于兴圣佛寺。经四百余日乃大敛,颜色毛发皆如生,俗云五月五日生者脑不坏。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嫡母为家家,乳母为姊姊,妇为妹妹。齐亡,妃郑氏为周武帝所幸,请葬绰。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
  琅邪王俨,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东平王,拜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迁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魏氏旧制,中丞出,清道,与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遥住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中丞过,其或迟违,则赤棒棒之。自都邺后,此仪浸绝,武成欲雄宠俨,乃使一依旧制。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之官属,中丞之威仪,司徒之卤簿,莫不毕备。帝与胡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张幕,隔青纱步障观之。遣中贵骤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帝大笑,以为善。更敕令驻车,传语良久,观者倾京邑。俨恒在宫中,坐含光殿以视事,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俨常居守,每送驾,或半路,或至晋阳,乃还。王师罗常从驾,后至,武成欲罪之,辞曰:「臣与第三子别,留连不觉晚。」武成忆俨,为之下泣,舍师罗不问。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所须悉官给。于南宫尝见新冰早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无!」从是,后主先得新奇,属官及工匠必获罪。太上、胡后犹以为不足。俨常患喉,使医下针,张目不瞬。又言于帝曰:「阿兄懦,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儿也,当有所成。」以后主为劣,有废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俨以和土开、骆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尝谓曰:「君等所营宅早晚当就,何太迟也。」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天子前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武平二年,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复得每日见太后。四月,诏除太保,余官悉解,犹带中丞,督京畿。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左右开府高舍洛、中常侍刘辟疆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百姓丛中也。」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赞成其事。俨乃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子琮杂以他文书奏之,后主不审省而可之。俨诳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军收士开。」伏连以咨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须重奏。」伏连信之,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诘旦,执士开送御史。俨使冯永洛就台斩之。俨徒本意唯杀士开,及是,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俨遂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头使作阿尼,故拥兵马欲坐着孙凤珍宅上
,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放臣,愿遣姊姊来迎臣,臣即入见。」姊姊即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令萱执刀帝后,闻之战栗。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疆牵衣谏曰:「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安德二王适从西来,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辟疆曰:「人少。」安德王顾众而言曰:「孝昭帝杀杨遵彦,止八十人,今乃数千,何言人少?」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光闻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入见后主于永巷。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交手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皮景和亦以为然,后主从之。光步道,使人出曰:「大家来。」俨徒骇散。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汉,何所苦。」执其手,强引以前。请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收伏连及高舍洛、王子宜、刘辟疆、都督翟显贵于后园,帝亲射之而后斩,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职吏尽欲杀之。光以皆勋贵子弟,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云《春秋》责帅,于是罪之各有差。俨之未获罪也,邺北城有白马佛塔,是石季龙为澄公所作,俨将修之。巫曰:「若动此浮图,北城失主。」不从,破至第二级,得白蛇长数丈,回旋失之,数旬而败。自是太后处俨于宫内,食必自尝之。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相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计。」何洪珍与和士开素善,亦请杀之。未决,以食舆密迎祖珽问之,珽称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父,帝纳其言。以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执俨。元侃曰:「臣昔事先帝,日见先帝爱王,今宁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出猎,须早出早还。」是夜四更,帝召俨,俨疑之。陆令萱曰:「兄兄唤,儿何不去?」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袂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不脱靴,裹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临哭十余声,便拥入殿。明年三月,葬于邺西,赠谥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有遗腹四男,生数月,皆幽死。以平阳王淹孙世俊嗣。俨妃,李祖钦女也,进为楚帝后,居宣则宫。齐亡,乃嫁焉。
  齐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长者,无过行。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北平王贞,字仁坚,武成第五子也。沉审宽恕。帝常曰:「此儿得我凤毛。」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书令、录尚书事。帝行幸,总留台事。积年,后主以贞长大,渐忌之。阿那肱承旨,令冯士干劾系贞于狱,夺其留后权。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举止轩昂,精神无检格。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躁且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几,生而无骨,不自支持;次乐平王仁邕;次颍川王仁俭;次安乐王仁雅,从小有喑疾;次丹阳王仁直;次东海王仁谦。皆养于北宫。琅邪王死后,诸王守禁弥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给俭薄,取充而已。寻后主穷蹙,以廓为光州,贞为青州,仁英为冀州,仁俭为胶州,仁直为济州刺史。自廓已下,多与后主死于长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获免,俱徙蜀。隋开皇中,追仁英,诏与萧琮、陈叔宝修其本宗祭礼。未几而卒。
  后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诸姬生东平王恪,次善德,次买德,次质钱。胡太后以恪嗣琅邪王,寻夭折。齐灭,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归长安,皆有封爵。其后不从戮者散配西土,皆死边。
  论曰:文襄诸子,咸有风骨,虽文雅之道,有谢间平,然武艺英姿,多堪御侮。纵咸阳赐剑,覆败有征,若使兰陵获全,未可量也,而终见诛翦,以至土崩,可为太息者矣。安德以时艰主暗,匿迹韬光,及平阳之阵,奋其忠勇,盖以临难见危,义深家国。德昌大举,事迫群情,理至沦亡,无所归命。广宁请出后宫,竟不获遂,非孝珩辞致有谢李同,自是后主心识去平原已远。存亡事异,安可同年而说。武成残忍奸秽,事极人伦。太原迹异猜嫌,情非衅逆,祸起昭信,遂及淫刑。嗟乎!欲求长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庆流后嗣,百年之酷,盖济南之滥觞。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为伤叹,各爱其子,岂其然乎?琅邪虽无师傅之资,而早闻气尚。士开淫乱,多历岁年,一朝剿绝,庆集朝野,以之受毙,深可痛焉。然专戮之衅,未之或免,赠帝谥恭,矫枉过直,观过知仁,不亦异于是乎?
 
第十三卷  列传第五
赵郡王琛子叡 清河王岳子劢
  赵郡王琛,字永宝,高祖之弟也。少时便弓马,有志气。高祖既匡天下,中兴初,授散骑常侍、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既居禁卫,恭勤慎密,率先左右。太昌初,除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封南赵郡公,食邑五千户。寻拜骠骑大将军、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永熙二年,除使持节、都督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琛推诚抚纳,拔用人士,甚有声誉。及斛斯椿等衅结。高祖将谋内讨,以晋阳根本,召琛留掌后事,以为并、肆、汾大行台仆射,领六州九酋长大都督,其相府政事琛悉决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纠弹,无所回避,远近肃然。寻乱高祖后庭,高祖责罚之,因杖而毙,时年二十三。赠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沧瀛幽殷并肆云朔十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太尉、尚书令,谥曰贞平。天统三年,又赠假黄钺、左丞相、太师、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进爵为王,配飨高祖庙庭。子睿嗣。
  睿小名须拔,生三旬而孤,聪慧夙成,特为高祖所爱,养于宫中,令游娘母之,恩同诸子。魏兴和中,袭爵南赵郡公。至四岁,未尝识母,其母则魏华阳公主也。有郑氏者,睿母之从母姊妹之女,戏语睿曰:「汝是我姨儿,何因倒亲游氏。」睿因问访,遂精神不怡。高祖甚以为怪,疑其感疾,欲命医看之。睿对曰:「儿无患苦,但闻有所生,欲得暂见。」高祖惊曰:「谁向汝道耶?」睿具陈本末。高祖命元夫人令就宫与睿相见,睿前跪拜,因抱头大哭。高祖甚以悲伤。语平秦王曰:「此儿天生至孝,我儿子无有及者。」遂为休务一日。睿初读《孝经》,至「资于事父」,辄流涕歔欷。十岁丧母,高祖亲送睿至领军府,为睿发丧,与声殒绝,哀感左右,三日水浆不入口。高祖与武明娄皇后殷勤敦譬,方渐顺旨。居丧尽礼,持佛像长斋,至于骨立,杖而后起。高祖令常山王共卧起,日夜说喻之。并敕左右不听进水,虽绝清漱,午后辄不肯食。由是高祖食必唤睿同案。其见愍惜如此。高祖崩,哭泣呕血。及壮,将为婚娶,而貌有戚容。世宗谓之曰:「我为尔娶郑述祖女,门阀甚高,汝何所嫌而精神不乐?」睿对曰:「自痛孤遗,常深膝下之慕,方从婚冠,弥用感切。」言未卒,呜咽不自胜。世宗为之悯默。励己勤学,常夜久方罢。武定末,除太子庶子。显祖受禅,进封爵为赵郡王,邑一千二百户,迁散骑常侍。
  睿身长七尺,容仪甚伟,闲习吏职,有知人之鉴。二年,出为定州刺史,加抚军将军、六州大都督,时年十七。睿留心庶事,纠摘奸非,劝课农桑,接礼民俊,所部大治,称为良牧。三年,加仪同三司。六年,诏睿领山东兵数万监筑长城。于时盛夏六月,睿在途中,屏除盖扇,亲与军人同其劳苦。而定州先有冰室,每岁藏冰,长史宋钦道以睿冒犯暑热,遂遣舆冰,倍道追送。正值日中停车,炎赫尤甚,人皆不堪,而送冰者至,咸谓得冰一时之要。睿乃对之叹息云:「三军之人,皆饮温水,吾以何义,独进寒冰,非追名古将,实情所不忍。」遂至消液,竟不一尝。兵人感悦,遐迩称叹。先是,役徒罢作,任其自返。丁壮之辈,各自先归;羸弱之徒,弃在山北,加以饥病,多致僵殒。睿于是亲帅所部,与之俱还,配合州乡,部分营伍,督帅监领,强弱相持,遇善水草,即为停顿,分有余,赡不足,屯以全者十三四焉。
  七年,诏以本官都督沧瀛幽安平东燕六州诸军事、沧州刺史。八年,征睿赴邺,仍除北朔州刺史,都督北燕、北蔚、北恒三州,及库推以西黄河以东长城诸镇诸军事。睿慰抚新迁,量置烽戍,内防外御,备有条法,大为兵民所安。有无水之处,祷而掘井,锹锸裁下,泉源涌出,至今号曰赵郡王泉。
  九年,车驾幸楼烦,睿朝于行宫,仍从还晋阳。时济南以太子监国,因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众事,仍开府置佐。显祖特崇其选,乃除睿侍中、摄大都督府长史。睿后因侍宴,显祖从容顾谓常山王演等曰:「由来亦有如此长史不?吾用此长史何如?」演对曰:「陛下垂心庶政,优贤礼物,须拔进居蝉珥之荣,退当委要之职,自昔以来,实未闻如此铨授。」帝曰:「吾于此亦自谓得宜。」十年,转仪同三司、侍中、将军、长史,王如故。寻加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太子太保。
  皇建初,行并州事。孝昭临崩,预受顾托,奉迎世祖于邺,以功拜尚书令,别封浮阳郡公,监太史,太子太傅,议律令。又以讨北狄之功,封颍川郡公。复拜尚书令,摄大宗正卿。天统中,追赠睿父琛假黄钺,母元氏赠赵郡王妃,谥曰贞昭,华阳长公主如故,有司备礼仪就墓拜授。时隆冬盛寒,睿跣步号哭,面皆破裂,呕血数升。及还,不堪参谢,帝亲就第看问。拜司空,摄录尚书事。突厥尝侵轶至并州,帝亲御戎,六军进止皆令取睿节度。以功复封宣城郡公。摄宗正卿,进拜太尉,监议五礼。睿久典朝政,清真自守,誉望日隆,渐被疏忌,乃撰古之忠臣义士,号曰《要言》,以致其意。
  世祖崩,葬后数日,睿与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遥奏后主云:「和士开不宜仍居内任。」并入奏太后,因出士开为兖州刺史。太后曰:「士开旧经驱使,欲留过百日。」睿正色不许。数日之内,太后数以为言。有中官要人知太后密旨,谓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宜苦违。」睿曰:「吾国家事重,死且不避,若贪生苟全,令国家扰攘,非吾志也。况受先皇遗旨,委寄不轻。今嗣主幼冲,岂可使邪臣在侧。不守之以正,何面戴天。」遂重进言,词理恳切。太后令酌酒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卮酒!」言讫便出。其夜,睿方寝,见一人可长丈五,臂长丈余,当门向床,以臂压睿,良久,遂失所在。睿意甚恶之,便起坐独叹曰:「大丈夫命运一朝至此!」恐为太后所杀,旦欲入朝,妻子咸谏止之。睿曰:「自古忠臣,皆不顾身命,社稷事重,吾当以死效之,岂容令一妇人倾危宗庙。且和士开何物竖子,如此纵横,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至殿门,又有人曰:「愿殿下勿入,虑有危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出至永巷,遇兵被执,送华林园,于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而杀之,时年三十六。大雾三日,朝野冤惜之。期年后,诏听以王礼葬,竟无赠谥焉。
  子整信嗣。历散骑常侍、仪同三司。好学有行检,少年时因猎坠马,伤腰脚,卒不能行起,终于长安。琛同母弟惠宝早亡,元象初,赠侍中、尚书令、都督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天统三年,重赠十州都督,封陈留王,谥曰文恭,以清河王岳第十子敬文嗣。
  清河王岳,字洪略,高祖从父弟也。父翻,字飞雀,魏朝赠太尉,谥孝宣公。岳幼时孤贫,人未之知也,长而敦直,姿貌嶷然,沈深有器量。初,岳家于洛邑,高祖每奉使入洛,必止于岳舍。岳母山氏,尝夜起,见高祖室中有光,密往觇之,乃无灯,即移高祖于别室,如前所见。怪其神异,诣卜者筮之,遇《乾》之《大有》,占之曰:「吉,《易》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飞龙九五大人之卦,贵不可言。」山氏归报高祖。后高祖起兵于信都,山氏闻之,大喜,谓岳曰:「赤光之瑞,今当验矣,汝可间行从之,共图大计。」岳遂往信都。高祖见之,大悦。
  中兴初,除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领武卫将军。高祖与四胡战于韩陵,高祖将中军,高昂将左军,岳将右军。中军败绩,贼乘之,岳举麾大呼,横冲贼阵,高祖方得回师,表里奋击,因大破贼。以功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仍领武卫。太昌初,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领左右卫,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户。母山氏,封为郡君,授女侍中,入侍皇后。时尔朱兆犹据并州,高祖将讨之,令岳留镇京师,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军事都督,寻加开府。岳辟引时贤,以为僚属,论者以为美。寻都监典书,复为侍学,除使持节、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其六州事悉诣京畿。时高祖统务晋阳,岳与侍中孙腾等在京师辅政。元象二年,遭母忧去职。岳性至孝,尽力色养,母若有疾,衣不解带,及遭丧,哀毁骨立,高祖深以忧之,每日遣人劳勉。寻起复本任。二年,除兼领军将军。兴和初,世宗入总朝政,岳出为使持节、都督、冀州刺史,侍中、骠骑、开府仪同如故。三年,转青州刺史。岳任权日久,素为朝野畏服,及出为藩,百姓望风詟惮。武定元年,除晋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得绥边之称。时岳遇患,高祖令还并治疗,疾瘳,复令赴职。
  及高祖崩,侯景叛,世宗征岳还并,共图取景之计。而武帝乘间遣其贞阳侯明率众于寒山,拥泗水灌彭城,与景为掎角声援。岳总帅诸军南讨,与行台慕容绍宗等击明,大破之,临阵擒明及其大将胡贵孙,自余俘馘数万。景乃拥众于涡阳,与左卫将军刘丰等相持。岳回军追讨,又破之,景单骑逃窜。六年,以功除侍中、太尉,余如故,别封新昌县子。又拜使持节、河南总管、大都督,统慕容绍宗、刘丰等讨王思政于长社。思政婴城自守,岳等引洧水灌城。绍宗、刘丰为思政所获,关西出兵援思政,岳内外防御,甚有谋算。城不没者三板。会世宗亲临,数日城下,获思政等。以功别封真定县男,世宗以为己功,故赏典弗弘也。
  世宗崩,显祖出抚晋阳,令岳以本官兼尚书左仆射,留镇京师。天保初,进封清河郡王,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宗师、司州牧。五年,加太保。梁萧绎为周军所逼,遣使告急,且请援。冬,诏岳为西南道大行台,统司徒潘相乐等救江陵。六年正月,师次义阳,遇荆州陷,因略地南至郢州,获梁州刺史司徒陆法和,仍克郢州。岳先送法和于京师,遣仪同慕容俨据郢城。朝廷知江陵陷,诏岳旋师。
  岳自讨寒山、长社及出随、陆,并有功绩,威名弥重。而性华侈,尤悦酒色,歌姬舞女,陈鼎击钟,诸王皆不及也。初,高归彦少孤,高祖令岳抚养,轻其年幼,情礼甚薄。归彦内衔之而未尝出口。及归彦为领军,大被宠遇,岳谓其德己,更倚赖之。归彦密构其短。岳于城南起宅,听事后开巷。归彦奏帝曰:「清河造宅,僭拟帝宫,制为永巷,但唯无阙耳。」显祖闻而恶之,渐以疏岳。仍属显祖召邺下妇人薛氏入宫,而岳先尝唤之至宅,由其姊也。帝悬薛氏姊而锯杀之,让岳以为奸民女。岳曰:「臣本欲取之,嫌其轻薄不用,非奸也。」帝益怒。六年十一月,使高归彦就宅切责之。岳忧悸不知所为,数日而薨,故时论纷然,以为赐鸩也。朝野叹惜之。时年四十四。诏大鸿胪监护丧事,赠使持节、都督冀定沧瀛赵幽济七州诸军、太宰、太傅、定州刺史,假黄钺,给辒辌车,赗物二千段,谥曰昭武。
  初,岳与高祖经纶天下,家有私兵,并畜戎器,储甲千余领。世宗之末,岳以四海无事,表求纳之。世宗敦至亲之重,推心相任,云:「叔属居肺腑,职在维城,所有之甲,本资国用,叔何疑而纳之。」文宣之世,亦频请纳,又固不许。及将薨,遗表谢恩,并请上甲于武库,至此葬毕,方许纳焉。皇建中,配享世宗庙庭。后归彦反,世祖知其前谮,曰:「清河忠烈,尽力皇家,而归彦毁之,间吾骨肉。」籍没归彦,以良贱百口赐岳家。后又思岳之功,重赠太师、太保,余如故。子劢嗣。
  劢,字敬德,夙智早成,为显祖所爱。年七岁,遣侍皇太子。后除青州刺史,拜日,显祖戒之曰:「叔父前牧青州,甚有遗惠,故遣汝慰彼黎庶,宜好用心,无坠声绩。」劢流涕对曰:「臣以蒙幼,滥叨拔擢,虽竭庸短,惧忝先政。」帝曰:「汝既能有此言,吾不虑也。」寻追授武卫将军、领军、祠部尚书、开府仪同三司。以清河地在畿内,改封乐安王。转侍中、尚书右仆射,出为朔州行台仆射。
  后主晋州败,太后从土门道还京师,敕劢统领兵马,侍卫太后。时佞幸阍寺,犹行暴虐,民间鸡猪,悉放鹰犬搏噬取之。劢收仪同三司苟子溢徇军,欲行大戮。太后有令,然后释之。刘文殊窃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何容如此,岂不虑后生毁谤耶?」劢攘袂语文殊曰:「自献武皇帝以来,抚养士卒,委政亲贤,用武行师,未有折衄。今西寇已次并州,达官多悉委叛,正坐此辈专政弄权,所以内外离心,衣冠解体。若得今日斩此卒,明日及诛,亦无所恨。王国家姻娅,须同疾恶,返为此言,岂所望乎!」太后还至邺,周军续至,人皆恟惧,无有斗心,朝士出降,昼夜相属。劢因奏后主曰:「今所翻叛,多是贵人,至于卒伍,犹未离贰。请追五品已上家属,置之三台,因协之曰:'若战不捷,即退焚台。'此曹顾惜妻子,必当死战。且王师频北,贼徒轻我,今背城一决,理必破之,此亦计之上者。」后主卒不能用。齐亡入周,依例授开府。隋朝历杨、楚、光、洮四州刺史。开皇中卒。
  史臣曰:《易》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况于人乎!」盖以通塞有期,污隆适道。举世思治,则显仁以应之;小人道长,则俭德以避之。至若负博陆之图,处藩屏之地,而欲迷邦违难,其可得乎。赵郡以跗萼之亲,当顾命之重,高揖则宗社易危,去恶则人神俱泰。是用安夫一德,同此贞心,践畏途而不疑,履危机而莫惧。以斯忠义,取毙凶慝。岂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将朝去三仁,终见殷墟之祸。不然则邦国殄瘁,何影响之速乎!清河属经纶之会,自致青云,出将入相,翊成鸿业,虽汉朝刘贾,魏室曹洪,俱未足论其高下。天保不辰,易生悔咎,固不可掩其风烈,适以彰显祖之失德云。
  赞曰:赵郡英伟,风范凝正。天道无亲,斯人斯命。赫赫清河,于以经国。末路小疵,非为败德。
 
第十四卷  补列传第六
广平公盛 阳州公永乐弟长弼 襄乐王显国 上洛王思宗子元海 弟思好
平秦王归彦 武兴王普 长乐太守灵山嗣子伏护
  广平公盛,神武从叔祖也。宽厚有长者风。神武起兵于信都,以盛为中军大都督,封广平郡公。历位司徒、太尉。天平三年,薨于位。赠假黄钺,太尉、太师、录尚书事。无子,以兄子子瑗嗣。天保初,改封平昌王,卒于魏尹。
  阳州公永乐,神武从祖兄子也。太昌初,封阳州县伯,进爵为公。累迁北豫州刺史。河阴之战,司徒高昂失利退。永乐守河阳南城,昂走趣城,西军追者将至,永乐不开门,昂遂为西军所擒。神武大怒,杖之二百。后罢豫州,家产不立。神武问其故,对曰:「裴监为长史,辛公正为别驾,受王委寄,斗酒只鸡不入。」神武乃以永乐为济州,仍以监、公正为长史、别驾。谓永乐曰:「尔勿大贪,小小义取莫复畏。」永乐至州,监、公正谏不见听,以状启神武。神武封启以示永乐。然后知二人清直,并擢用之。永乐卒于州。赠太师、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昭。无子,从兄思宗以第二子孝绪为后,袭爵。天保初,改封修城郡王。
  永乐弟长弼,小名阿伽。性粗武,出入城市,好殴击行路,时人皆呼为阿伽郎君。以宗室封广武王。时有天恩道人,至凶暴,横行闾肆,后入长弼党,专以斗为事。文宣并收掩付狱,天恩党十余人皆弃市,长弼鞭一百。寻为南营州刺史,在州无故自惊走,叛亡入突厥,竟不知死所。
  襄乐王显国,神武从祖弟也。无才伎,直以宗室谨厚,天保元年,封襄乐王,位右卫将军。卒。
  上洛王思宗,神武从子也。性宽和,颇有武干。天保初,封上洛郡王。历位司空、太傅。薨于官。
  子元海,累迁散骑常侍。愿处山林,修行释典。文宣许之。乃入林虑山,经二年,绝弃人事,志不能固,启求归。征复本任,便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又除领军,器小志大,颇以智谋自许。皇建末,孝昭幸晋阳,武成居守,元海以散骑常侍留典机密。初孝昭之诛杨愔等,谓武成云:「事成,以尔为皇太弟。」及践祚,乃使武成在邺主兵,立子百年为皇太子,武成甚不平。先是,恒留济南于邺,除领军厍狄伏连为幽州刺史,以斛律丰乐为领军,以分武成之权。武成留伏连而不听丰乐视事。乃与河南王孝瑜伪猎,谋于野,暗乃归。先是童谣云:「中兴寺内白凫翁,四方侧听声雍雍,道人闻之夜打钟。」时丞相府在北城中,即旧中兴寺也。凫翁,谓雄鸡,盖指武成小字步落稽也。道人,济南王小名。打钟,言将被击也。既而太史奏言北城有天子气。昭帝以为济南应之,乃使平秦王归彦之邺,迎济南赴并州。武成先咨元海,并问自安之计。元海曰:「皇太后万福,至尊孝性非常,殿下不须别虑。」武成曰:「岂我推诚之意耶?」元海乞还省一夜思之。武成即留元海后堂。元海达旦不眠,唯绕床徐步。夜漏未曙,武成遽出,曰:「神算如何?」答云:「夜中得三策,恐不堪用耳。」因说梁孝王惧诛入关事,请乘数骑入晋阳,先见太后求哀,后见主上,请去兵权,以死为限,求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也。若不然,当具表,云「威权大盛,恐取谤众口,请青、齐二州刺史。沉静自居,必不招物议。此中策也。」更问下策曰:「发言即恐族诛。」因逼之,答曰:「济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之。今集文武,示以此敕,执丰乐,斩归彦,尊济南,号令天下,以顺讨逆,此万世一时也。」武成大悦,狐疑,竟未能用。乃使郑道谦卜之,皆曰:「不利举事,静则吉。」又召曹魏祖,问之国事。对曰:「当有大凶。」又时有林虑令姓潘,知占候,密谓武成曰:「宫车当晏驾,殿下为天下主。」武成拘之于内以候之。又令巫觋卜之,多云不须举兵,自有大庆。武成乃奉诏,令数百骑送济南于晋阳。
  及孝昭崩,武成即位,除元海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河清二年,元海为和士开所谮,被捶马鞭六十。责云:「尔在邺城,说我以弟反兄,几许不义!邺城兵马抗并州,几许无智!不义无智,若为可使?」出为兖州刺史。元海后妻,陆太姬甥也,故寻被追任使。武平中,与祖珽共执朝政。元海多以太姬密语告珽。珽求领军,元海不可,珽乃以其所告报太姬。姬怒,出元海为郑州刺史。邺城将败,征为尚书令。周建德七年,于邺城谋逆,伏诛。元海好乱乐祸,然诈仁慈,不饮洒啖肉。文宣天保末年敬信内法,乃至宗庙不血食,皆元海所谋。及为右仆射,又说后主禁屠宰,断酤酒。然本心非靖,故终致覆败。思宗弟思好。
  思好本浩氏子也,思宗养以为弟,遇之甚薄。少以骑射事文襄。及文宣受命,为左卫大将军。本名思孝,天保五年,讨蠕蠕,文宣悦其骁勇,谓曰:「尔击贼如鹘入鸦群,宜思好事。」故改名焉。累迁尚书令、朔州道行台、朔州刺史、开府、南安王,甚得边朔人心。后主时,斫骨光弁奉使至州,思好迎之甚谨,光弁倨敖,思好因心衔恨。武平五年,遂举兵反。与并州诸贵书曰:「主上少长深宫,未辨人之情伪,昵近凶狡,疏远忠良。遂使刀锯刑余,贵溢轩阶,商胡丑类,擅权帷幄,剥削生灵,劫掠朝市。暗于听受,专行忍害。幽母深宫,无复人子之礼;二弟残戮,顿绝孔怀之义。仍纵子立夺马于东门,光弁擎鹰于西市,駮龙得仪同之号,逍遥受郡君之名,犬马班位,荣冠轩冕。人不堪役,思长乱阶。赵郡王睿实曰宗英,社稷惟寄,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为元辅,威著邻国,无罪无辜,奄见诛殄。孤既忝预皇枝,实蒙殊奖,今便拥率义兵,指除君侧之害。幸悉此怀,无致疑惑。」行台郎王行思之辞也。
  思好至阳曲,自号大丞相,置百官,以行台左丞王尚之为长史。武卫赵海在晋阳掌兵,时仓卒不暇奏,矫诏发兵拒之。军士皆曰:「南安王来,我辈唯须唱万岁奉迎耳。」帝闻变,使唐邕、莫多娄敬显、刘桃枝、中领军厍狄士文驰之晋阳,帝勒兵续进。思好军败,与行思投水而死。其麾下二千人,桃枝围之,且杀且招,终不降以至尽。时帝在道,叱奴世安自晋阳送露布于平都,遇斛斯孝卿。孝卿诱使食,因驰诣行宫,叫已了。帝大欢,左右呼万岁。良久,世安乃以状自陈。帝曰:「告示何物事,乃得坐食。」于是赏孝卿而免世安罪。暴思好尸七日,然后屠剥焚之,烹尚之于邺市,令内参射其妃于宫内,仍火焚杀之。思好反前五旬,有人告其谋反。韩长鸾女适思好子,故奏有人诬告诸贵,事相扰动,不杀无以息后,乃斩之。思好既诛,死者弟伏阙下诉求赠兄,长鸾不为通也。平秦王归彦,字仁英,神武族弟也。父徽,魏末坐事当徙凉州,行至河、渭间,遇贼,以军功得免流。因于河州积年。以解胡言,为西域大使,得胡师子来献,以功得河东守。寻遂死焉。徽于神武旧恩甚笃。及神武平京洛,迎徽丧与穆同营葬。赠司徒,谥曰文宣。
  初,徽尝过长安市,与妇人王氏私通而生归彦,至是年已九岁。神武追见之,抚对悲喜。稍迁徐州刺史。归彦少质朴,后更改节,放纵好声色,朝夕酣歌。妻魏上党王元天穆女也,貌不美而甚骄妒,数忿争,密启文宣求离,事寝不报。天保元年,封平秦王。嫡妃康及所生母王氏并为太妃。善事二母,以孝闻。征为兼侍郎,稍被亲宠。以讨侯景功,别封长乐郡公,除领军大将军。领军加大,自归彦始也。文宣诛高德正,金宝财货悉以赐之。乾明初,拜司徒,仍总知禁卫。
  初,济南自晋阳之邺,杨愔宣敕,留从驾五千兵于西中,阴备非常。至邺数日,归彦乃知之,由是阴怨杨、燕。杨、燕等欲去二王,问计于归彦。归彦诈喜,请共元海量之。元海亦口许心违,驰告长广。长广于是诛杨、燕等。孝昭将入云龙门,都督成休宁列仗拒而不内,归彦谕之,然后得入,进向柏阁、永巷亦如之。孝昭践祚,以此弥见优重,每入常在平原王段韶上。以为司空,兼尚书令。齐制,宫内唯天子纱帽,臣下皆戎帽,特赐归彦纱帽以宠之。
  孝昭崩,归彦从晋阳迎武成于邺。及武成即位,进位太傅,领司徒,常听将私部曲三人带刀入仗。从武成还都,诸贵戚等竞要之,其所往处,一坐尽倾。归彦既地居将相,志意盈满,发言陵侮,旁若无人。议者以威权震主,必为祸乱。上亦寻其前翻覆之迹,渐忌之。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等咸数言其短。上幸归彦家,召魏收对御作诏草,欲加右丞相。收谓元海曰:「至尊以右丞相登位,今为归彦威名太盛,故出之,岂可复加此号。」乃拜太宰、冀州刺史,即乾和缮写。昼日,仍敕门司不听辄入内。时归彦在家纵酒,经宿不知,至明欲参,至门知之,大惊而退。及通名谢,敕令早发,别赐钱帛、鼓吹、医药,事事周备。又敕武职督将悉送至青阳宫,拜而退,莫敢共语。唯与赵郡王睿久语,时无闻者。
  至州,不自安,谋逆,欲待受调讫,班赐军士,望车驾如晋阳,乘虚入邺。为其郎中令吕思礼所告,诏平原王段韶袭之。归彦旧于南境置私驿,闻军将逼,报之,便婴城拒守。先是,冀州长史宇文仲鸾、司马李祖挹、别驾陈季璩、中从事房子弼、长乐郡守尉普兴等疑归彦有异,使连名密启,归彦追而获之,遂收禁仲鸾等五人,仍并不从,皆杀之。军已逼城,归彦登城大叫云:「孝昭皇帝初崩,六军百万众悉由臣手,投身向邺迎陛下,当时不反,今日岂有异心?正恨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诳惑圣上,疾忌忠良。但为杀此三人,即临城自刎。」其后城破,单骑北走,至交津见获,锁送邺。帝令赵郡王睿私问其故。归彦曰:「使黄领小儿牵挽我,何可不反!」曰:「谁耶?」归彦曰:「元海、乾和岂是朝廷老宿?如赵家老公时,又讵怀怨。」于是帝又使让焉。对曰:「高元海受毕义云宅,用作本州刺史,给后部鼓吹。臣为藩王、太宰,仍不得鼓吹。正杀元海、义云而已。」上令都督刘桃枝牵入,归彦犹作前语望活。帝命议其罪,皆云不可赦。乃载以露车,衔枚面缚,刘桃枝临之以刃,击鼓随之,并子孙十五人皆弃市。赠仁州刺史。
  魏时山崩,得石角二,藏在武库。文宣入库,赐从臣兵器,特以二石角与归彦。谓曰:「尔事常山不得反,事长广得反,反时,将此角吓汉。」归彦额骨三道,着帻不安。文宣尝见之,怒,使以马鞭击其额,血被面,曰:「尔反时当以此骨吓汉。」其言反竟验云。
  武兴王普,字德广,归彦兄归义之子也。性宽和有度量。九岁,归彦自河州俱入洛,神武使与诸子同游处。天保初,封武兴郡王。武平二年,累迁司空。六年,为豫州道行台、尚书令。后主奔邺,就加太宰。周师逼,乃降。卒于长安。赠上开府、豫州刺史。
  长乐太守灵山,字景嵩,神武族弟也。从神武起兵信都,终于长乐太守。赠大将军、司空,谥曰文宣。子懿,卒于武平镇将,无子,文宣帝以灵山从父兄齐州刺史建国子伏护为灵山后。
  伏护,字臣援,粗有刀笔。天统初,累迁黄门侍郎。伏护历事数朝,恒参机要,而性嗜酒,每多醉失,末路逾剧,乃至连日不食,事事酣酒,神识恍惚,遂以卒。赠兖州刺史。建国侯孙乂袭。乂少谨。武平末,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为太府少卿,坐事卒。
 
第十五卷  补列传第七
窦泰 尉景子粲 娄昭子定远 兄子叡 厍狄干子士文 韩轨 潘乐
  窦泰,字世宁,大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观津,曾祖罗,魏统万镇将,因居北边。父乐,魏末破六韩拔陵为乱,与镇将杨钧固守,遇害。泰贵,追赠司徒。初,泰母梦风雷暴起,若有雨状,出庭观之,见电光夺目,驶雨沾洒,寤而惊汗,遂有娠。期而不产,大惧。有巫曰:「渡河湔裙,产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见一人,曰:「当生贵子,可徙而南。」泰母从之。俄而生泰。及长,善骑射,有勇略。泰父兄战殁于镇,泰身负骸骨归尔朱荣。以从讨邢杲功,赐爵广阿子。神武之为晋州,请泰为镇城都督,参谋军事。累迁侍中、京畿大都督,寻领御史中尉。泰以勋戚居台,虽无多纠举,而百僚畏惧。
  天平三年,神武西讨,令泰自潼关入。四年,泰至小关,为周文帝所袭,众尽没,泰自杀。初,泰将发邺,邺有惠化尼谣云:「窦行台,去不回。」未行之前,夜三更,忽有朱衣冠帻数千人入台,云「收窦中尉」,宿直兵吏皆惊,其人入数屋,俄顷而去。旦视关键不异,方知非人。皆知其必败。赠大司马、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贞。泰妻,武明娄后妹也。泰虽以亲见待,而功名自建。齐受禅,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子孝敬嗣。位仪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无人也。秦、汉置尉候官,其先有居此职者,因以氏焉。景性温厚,颇有侠气。魏孝昌中,北镇反,景与神武入杜洛周军中,仍共归尔朱荣。以军功封博野县伯。后从神武起兵信都。韩陵之战,唯景所统失利。神武入洛,留景镇邺。寻进封为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勋戚,每有军事,与厍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怀财利,神武每嫌责之。转冀州刺史,又大纳贿,发夫猎,死者三百人。厍狄干与景在神武坐,请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优者石董桶戏之。董桶剥景衣,曰:「公剥百姓,董桶何为不剥公!」神武诫景曰:「可以无贪也。」景曰:「与尔计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尔割天子调。」神武笑不答。改长乐郡公。历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见禁止。使崔暹谓文襄曰:「语阿惠儿,富贵欲杀我耶!」神武闻之泣,诣阙曰:「臣非尉景,无以至今日。」三请,帝乃许之。于是黜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神武造之,景恚卧不动,叫曰:「杀我时趣耶!」常山君谓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为尔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抚景,为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马,文襄求之,景不与,曰:「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一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对景及常山君责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小儿惯去,放使作心腹,何须干啼湿哭不听打耶!」寻授青州刺史,操行颇改,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马。遇疾,薨于州。赠太师、尚书令。齐受禅,以景元勋,诏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追封长乐王。
  子粲,少历显职,性粗武。天保初,封厍狄干等为王,粲以父不预王爵,大恚恨,十余日闭门不朝。帝怪,遣使就宅问之。隔门谓使者曰:「天子不封粲父为王,粲不如死。」使云:「须开门受敕。」粲遂弯弓隔门射使者。使者以状闻之,文宣使段韶谕旨。粲见韶,唯抚膺大哭,不答一言。文宣亲诣其宅慰之,方复朝请。寻追封景长乐王。粲袭爵。位司徒、太傅,薨。子世辩嗣。周师将入邺,令辩出千余骑觇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乌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比至紫陌桥,不敢回顾。隋开皇中,卒于浙州刺史。
  娄昭,字菩萨,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杰有识度,家僮千数,牛马以谷量。性好周给,士多归附之。魏太武时,以功封真定侯。父内干,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贵,魏朝赠司徒。齐受禅,追封太原王。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谋,腰带八尺,弓马冠世。神武少亲重之。昭亦早识人,恒曲尽礼敬。数随神武猎,每致请不宜乘危历阶。神武将出信都,昭赞成大策,即以为中军大都督。从破尔朱兆于广阿,封安喜县伯,改济北公,又徙濮阳郡公,授领军将军。魏孝武将贰于神武,昭以疾辞还晋阳。从神武入洛,兖州刺史樊子鹄反,以昭为东道大都督讨之。子鹄既死,诸将劝昭尽捕诛其党。昭曰:「此州无状,横被残贼,其君是怨,其人何罪。」遂皆舍焉。后转大司马,仍领军。迁司徒,出为定州刺史。昭好酒,晚得偏风,虽愈,犹不能处剧务,在州事委僚属,昭举其大纲而已。薨于州。赠假黄钺、太师、太尉,谥曰武。齐受禅,诏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长子仲达嗣,改封濮阳王。
  次子定远,少历显职,外戚中偏为武成爱狎。别封临淮郡王。武成大渐,与赵郡王等同受顾命,位司空。赵郡王之奏黜和士开,定远与其谋,遂纳士开贿赂,成赵郡之祸,其贪鄙如此。寻除瀛州刺史。初,定远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远不许。因高思好作乱,提婆令临淮国郎中令告定远阴与思好通。后主令开府段畅率三千骑掩之,令侍御史赵秀通至州,以赃货事劾定远。定远疑有变,遂缢而死。
  昭兄子睿。睿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书。睿幼孤,被叔父昭所养。为神武帐内都督,封掖县子,累迁光州刺史。在任贪纵,深为文襄所责。后改封九门县公。齐受禅,得除领军将军,别封安定侯。睿无他器干,以外戚贵幸,纵情财色。为瀛州刺史,聚敛无厌。皇建初,封东安王。大宁元年,进位司空。平高归彦于冀州,还拜司徒。河清三年,滥杀人,为尚书左丞宋仲羡弹奏,经赦乃免。寻为太尉,以军功进大司马。武成至河阳,仍遣总偏师赴悬瓠。睿在豫境留停百余日,专行非法,诏免官,以王还第。寻除太尉,薨。赠大司马。子子彦嗣,位开府仪同三司。
  厍狄干,善无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时以功割善无之西腊汙山地方百里以处之,后率部北迁,因家朔方。干梗直少言,有武艺。魏正光初,除扫逆党,授将军,宿卫于内。以家在寒乡,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师,夏归乡里。孝昌元年,北边扰乱,奔云中,为刺史费穆送于尔朱荣。以军主随荣入洛。后从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韩陵,封广平县公,寻进郡公。河阴之役,诸将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旧功,竟不责黜。寻转太保、太傅。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讨之,以干为大都督前驱。干上道不过家,见侯景不遑食,景使骑追馈之。时文帝自将兵至洛阳,军容甚盛。诸将未欲南度,干决计济河。神武大兵继至,遂大破之。还为定州刺史。不闲吏事,事多扰烦,然清约自居,不为吏人所患。迁太师。天保初,以干元勋佐命,封章武郡王,转太宰。干尚神武妹乐陵长公主,以亲地见待。自预勤王,常总大众,威望之重,为诸将所伏,而最为严猛。会诣京师,魏谯王元孝友于公门言戏过度,诸公无能面折者,干正色责之,孝友大惭,时人称之。薨,赠假黄钺,太宰,给辒辌车,谥曰景烈。干不知书,署名为干字,逆上画之,时人谓之穿锥。又有武将王周者,署名先为「吉」而后成其外,二人至子孙始并知书。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子敬伏,位仪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真,虽邻里至亲,莫与通狎。在齐,袭封章武郡王,位领军将军。周武帝平齐,山东衣冠多来迎,唯士文闭门自守。帝奇之,授开府仪同三司,随州刺史。隋文受禅,加上开府,封湖陂县子。寻拜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无余财。其子尝啖官厨饼,士文枷之于狱累日,杖之二百,步送还京,僮隶无敢出门。所买盐菜,必于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门,亲故绝迹,庆吊不通。法令严肃,吏人贴服,道不拾遗。凡有细过,必深文陷害之。尝入朝,遇上赐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极重,士文独口衔绢一匹,两手各持一匹。上问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足,余无所须。」上异之,别赍遗之。士文至州,发摘奸吏,尺布斗粟之赃,无所宽贷,得千人奏之,悉配防岭南。亲戚相送,哭声遍于州境。至岭南,遇瘴厉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闻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者弥甚。司马京兆韦焜、清河令河东赵达十人并苛刻,唯长史有惠政,时人语曰:「刺史罗刹政,司马蝮蛇瞋,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闻,叹曰:「士文暴过猛兽。」竟坐免。未几为雍州长史,谓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窥候要贵,无乃必死此官。」及下车,执法严正,不避贵戚,宾客莫敢至门。人多怨望。士文从妹为齐氏嫔,有色,齐灭后,赐薛公长孙览。览妻郑氏妒,谮之文献后,后令览离绝。士文耻之,不与相见。后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忧,娉以为妻,由是君明、士文并为御史所劾。士文性刚,在狱数日,愤恚而死,家无余财,有三子,朝夕不继,亲宾无赡之者。
  韩轨,字百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性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神武镇晋州,引为镇城都督。及起兵于信都,轨赞成大策。从破尔朱兆于广阿,又从韩陵阵,封平昌县侯。仍督中军,从破尔朱兆于赤谼岭。再迁泰州刺史。甚得边和。神武巡泰州,欲以轨还,仍赐城人户别绢布两匹。州人田昭等七千户皆辞不受,唯乞留轨。神武嘉叹,乃留焉。频以军功,进封安德郡公。迁瀛州刺史,在州聚敛,为御史纠劾,削除官爵。未几,复其安德郡公。历位中书令、司徒。齐受禅,封安德郡王。轨妹为神武所纳,生上党王涣,复以勋庸,历登台铉。常以谦恭自处,不以富贵骄人。后拜大司马,从文宣征蠕蠕,在军暴疾薨。赠假黄钺,太宰、太师,谥曰肃武。皇建初,配飨文襄庙庭。
  子晋明嗣。天统中,改封东莱王。晋明有侠气,诸勋贵子孙中最留心学问。好酒诞纵,招引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俭率。朝庭处之贵要之地,必以疾辞。告人云:「废人饮美酒、封名胜,安能作刀笔吏返披故纸乎?」武平末,除尚书左仆射,百余日便谢病解官。
  潘乐,字相贵,广宁石门人也。本广宗大族,魏世分镇北边,因家焉。父永,有技艺,袭爵广宗男。乐初生,有一雀止其母左肩,占者咸言富贵之征,因名相贵,后始为字。及长,宽厚有胆略。初归葛荣,授京兆王,时年十九。荣败,随尔朱荣,为别将讨元颢,以功封敷城县男。齐神武出牧晋州,引乐为镇城都将。从破尔朱兆于广阿,进爵广宗县伯。累以军功拜东雍州刺史。神武尝议欲废州,乐以东雍地带山河,境连胡、蜀,形胜之会,不可弃也,遂如故。后破周师于河阴,议欲追之,令追者在西,不愿者东,唯乐与刘丰居西。神武善之,以众议不同而止。改封金门郡公。文宣嗣事,镇河阳,破西将杨檦等。时帝以怀州刺史平鉴等所筑城深入敌境,欲弃之,乐以轵关要害,必须防固,乃更修理,增置兵将,而还镇河阳,拜司空。齐受禅,乐进玺绶。进封河东郡王,迁司徒。周文东至崤、陕,遣其行台侯莫陈崇自齐子岭趣轵关,仪同杨檦从鼓钟道出建州,陷孤公戍。诏乐总大众御之。乐昼夜兼行,至长子,遣仪同韩永兴从建州西趣崇,崇遂遁。又为南道大都督,讨侯景。乐发石鳖,南度百余里,至梁泾州。泾州旧在石梁,侯景改为怀州,乐获其地,仍立泾州,又克安州。除瀛州刺史,仍略淮、汉。天保六年,薨于悬瓠。赠假黄钺,太师、大司马、尚书令。
  子子晃嗣。诸将子弟,率多骄纵,子晃沉密谨悫,以清净自居。尚公主,拜驸马都尉。武平末,为幽州道行台右仆射、幽州刺史。周师将入邺,子晃率突骑数万赴援。至博陵,知邺城不守,诣冀州降。周授上开府。隋大业初卒。
 
第十六卷  列传第八
段荣子韶 孝言
  段荣,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后入魏,以豪族徙北边,仍家于五原郡。父连,安北府司马。荣少好历术,专意星象。正光初,语人曰:「《易》云'观于天文以察时变',又曰'天垂象,见吉凶',今观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当有乱矣。」或问曰:「起于何处,当可避乎?」荣曰:「构乱之源,此地为始,恐天下因此横流,无所避也。」未几,果如言。荣遇乱,与乡旧携妻子,南趣平城。属杜洛周为乱,荣与高祖谋诛之,事不捷,共奔尔朱荣。后高祖建义山东,荣赞成大策。为行台右丞,西北道慰喻大使,巡方晓喻,所在下之。高祖南讨邺,留荣镇信都,仍授镇北将军,定州刺史。时攻邺未克,所须军资,荣转输无阙。高祖入洛,论功封姑臧县侯,邑八百户。转授瀛州刺史。荣妻,皇后姊也,荣恐高祖招私亲之议,固推诸将,竟不之州。寻行相州事,后为济州刺史。天平三年,转行泰州事。荣性温和,所历皆推仁恕,民吏爱之。初,高祖将图关右,与荣密谋,荣盛称未可。及渭曲失利,高祖悔之,曰:「吾不用段荣之言,以至于此。」四年,除山东大行台、大都督,甚得物情。元象元年,授仪同三司。二年五月卒,年六十二。赠使持节、定冀沧瀛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太尉、尚书左仆射,谥曰昭景。皇建初,配飨高祖庙庭。二年,重赠大司马、尚书令、武威王。长子韶嗣。
  韶,字孝先,小名铁伐。少工骑射,有将领才略。高祖以武明皇后姊子,尽器爱之,常置左右,以为心腹。建义初,领亲信都督。中兴元年,从高祖拒尔朱兆,战于广阿。高祖谓韶曰:「彼众我寡,其若之何?」韶曰:「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强者,得天下之心。尔朱狂狡,行路所见,裂冠毁冕,拔本塞源,邙山之会,搢绅何罪,兼杀主立君,不脱旬朔,天下思乱,十室而九。王躬昭德义,除君侧之恶,何往而不克哉!」高祖曰:「吾虽以顺讨逆,奉辞伐罪,但弱小在强大之间,恐无天命,卿不闻之也?」答曰:「韶闻小能敌大,小道大淫,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尔朱外贼天下,内失善人,知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不肖失职,贤者取之,复何疑也。」遂与兆战,兆军溃。攻刘诞于邺。及韩陵之战,韶督率所部,先锋陷阵。寻从高祖出晋阳,追尔朱兆于赤谼岭,平之。以军功封下洛县男。又从袭取夏州,擒斛律弥娥突,加龙骧将军、谏议大夫,累迁武卫将军。后恩赐父荣姑臧县侯,其下洛县男启让继母弟宁安。
  兴和四年,从高祖御周文帝于邙山。高祖身在行间,为西魏将贺拔胜所识,率锐来逼。韶从傍驰马引弓反射,一箭毙其前驱,追骑慑惮,莫敢前者。西军退,赐马并金,进爵为公。
  武定四年,从征玉壁。时高祖不豫,攻城未下,召集诸将,共论进止之宜。谓大司马斛律金、司徒韩轨、左卫将军刘丰等曰:「吾每与段孝先论兵,殊有英略,若使比来用其谋,亦可无今日之劳矣。吾患势危笃,恐或不虞,欲委孝先以邺下之事,何如?」金等曰:「知臣莫若君,实无出孝先。」仍谓韶曰:「吾昔与卿父冒涉险艰,同奖王室,建此大功。今病疾如此,殆将不济,宜善相翼佐,克兹负荷。」即令韶从显祖镇邺,召世宗赴军。高祖疾甚,顾命世宗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备,亲戚之中,唯有此子,军旅大事,宜共筹之。」五年春,高祖崩于晋阳,秘不发丧。俄而侯景构乱,世宗还邺,韶留守晋阳。世宗还,赐女乐十数人,金十斤,缯帛称是,封长乐郡公。世宗征颍川,韶留镇晋阳。别封真定县男,行并州刺史。显祖受禅,别封朝陵县,又封霸城县,加位特进。启求归朝陵公,乞封继母梁氏为郡君。显祖嘉之,别以梁氏为安定郡君。又以霸城县侯让其继母弟孝言。论者美之。
  天保三年,为冀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有惠政,得吏民之心。四年十二月,梁将东方白额潜至宿预,招诱边民,杀害长吏,淮、泗扰动。五年二月,诏征韶讨之。既至,会梁将严超达等军逼泾州;又陈武帝率众将攻广陵,刺史王敬宝遣使告急;复有尹思令率众万余人谋袭盱贻。三军咸惧。韶谓诸将曰:「自梁氏丧乱,国无定主,人怀去就,强者从之。霸先等智小谋大,政令未一,外托同德,内有离心,诸君不足忧,吾揣之熟悉矣。」乃留仪同敬显俊、尧难宗等围守宿预,自将步骑数千人倍道赴泾州。途出盱眙,思令不虞大军卒至,望旗奔北。进与超达合战,大破之,尽获其舟舰器械。谓诸将士曰:「吴人轻躁,本无大谋,今破超达,霸先必走。」即回赴广陵。陈武帝果遁去。追至杨子栅,望扬州城乃还,大获其军资器物,旋师宿预。六月,韶遣辩士喻白额祸福,白额于是开门请盟。韶与行台辛术等议,且为受盟。盟讫,度白额终不为用,因执而斩之,并其诸弟等并传首京师。江淮帖然,民皆安辑。显祖嘉其功,诏赏吴口七十人,封平原郡王。清河王岳之克郢州,执司徒陆法和,韶亦豫行,筑层城,于新蔡立郭默戍而还。皇建元年,领太子太师。大宁二年,除并州刺史。高归彦作乱冀州,诏与东安王娄睿率众讨平之,迁太傅,赐女乐十人,并归彦果园一千亩。仍莅并州,为政举大纲,不存小察,甚得民和。
  十二月,周武帝遣将率羌夷与突厥合众逼晋阳,世祖自邺倍道兼行赴救。突厥从北结阵而前,东距汾河,西被风谷。时事既仓卒,兵马未整,世祖见如此,亦欲避之而东。寻纳河间王孝琬之请,令赵郡王尽护诸将。时大雪之后,周人以步卒为前锋,从西山而下,去城二里。诸将咸欲逆击之。诏曰:「步人气势自有限,今积雪既厚,逆战非便,不如阵以待之。彼劳我逸,破之必矣。」既而交战,大破之,敌前锋尽殪,无复孑遗,自余通宵奔遁。仍令韶率骑追之,出塞不及而还。世祖嘉其功,别封怀州武德郡公,进位太师。
  周冢宰宇文护母阎氏先配中山宫,护闻阎尚存,乃因边境移书,请还其母,并通邻好。时突厥屡犯边,韶军于塞下。世祖遣黄门徐世荣乘传赍周书问韶。韶以周人反覆,本无信义,比晋阳之役,其事可知。护外托为相,其实王也,既为母请和,不遣一介之使申其情理,乃据移书即送其母,恐示之弱。如臣管见,且外许之,待后放之未晚。不听。遂遣使以礼将送。护既得母,仍遣将尉迟迥等袭洛阳。诏遣兰陵王长恭、大将军斛律光率众击之,军于邙山之下,逗留未进。世祖召谓曰:「今欲遣王赴洛阳之围,但突厥在此,复须镇御,王谓如何?」韶曰:「北虏侵边,事等疥癣,今西羌窥逼,便是膏肓之病,请奉诏南行。」世祖曰:「朕意亦尔。」乃令韶督精骑一千,发自晋阳。五日便济河,与大将共量进止。韶旦将帐下二百骑与诸军共登邙阪,聊观周军形势。至大和谷,便值周军,即遣驰告诸营,追集兵马。仍与诸将结阵以待之。韶为左军,兰陵王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与周人相对。韶遥谓周人曰:「汝宇文护幸得其母,不能怀恩报德,今日之来,竟何意也?」周人曰:「天遣我来,有何可问。」韶曰:「天道赏善罚恶,当遣汝送死来耳。」周军仍以步人在前,上山逆战。韶以彼徒我骑,且却且引,待其力弊,乃遣下马击之。短兵始交,周人大溃。其中军所当者,亦一时瓦解,投坠溪谷而死者甚众。洛城之围,亦即奔遁,尽弃营幕,从邙山至谷水三十里中,军资器物弥满川泽。车驾幸洛阳,亲劳将士,于河阴置酒高会,策勋命赏,除太宰,封灵武县公。天统三年,除左丞相,永昌郡公,食沧州干。
  武平二年正月,出晋州道,到定陇,筑威敌、平寇二城而还。二月,周师来寇,遣韶与右丞相斛律光、太尉兰陵王长恭同往捍御。以三月暮行达西境。有柏谷城者,乃敌之绝险,石城千仞,诸将莫肯攻围。韶曰:「汾北、河东,势为国家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计彼援兵,会在南道,今断其要路,救不能来。且城势虽高,其中甚狭,火弩射之,一旦可尽。」诸将称善,遂鸣鼓而攻之。城溃,获仪同薛敬礼,大斩获首虏,仍城华谷,置戍而还。封广平郡公。
  是月,周又遣将寇边。右丞相斛律光先率师出讨,韶亦请行。五月,攻服秦城。周人于姚襄城南更起城镇,东接定阳,又作深堑,断绝行道。韶乃密抽壮士,从北袭之。又遣人潜渡河,告姚襄城中,令内外相应。渡者千有余人,周人始觉。于是合战,大破之,获其仪同若干显宝等。诸将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阻河,三面地险,不可攻,就令得之,一城地耳。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路,破服秦,并力以图定阳,计之长者。」将士咸以为然。六月,徙围定阳,其城主开府仪同杨范固守不下。韶登山望城势,乃纵兵急攻之。七月,屠其外城,大斩获首级。时韶病在军中,以子城未克,谓兰陵王长恭曰:「此城三面重涧险阻,并无走路,唯恐东南一处耳。贼若突围,必从此出,但简精兵专守,自是成擒。」长恭乃令壮士千余人设伏于东南涧口。其夜果如所策,贼遂出城,伏兵击之,大溃,范等面缚,尽获其众。
  韶疾甚,先军还。以功别封乐陵郡公。竟以疾薨。上举哀东堂,赠物千段、温明秘器、辒辌车,军校之士陈卫送至平恩墓所,发卒起冢。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朔并定赵冀沧齐兖梁洛晋建十二州诸军事,相国、太尉、录尚书事、朔州刺史,谥曰忠武。
  韶出总军旅,入参帷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望倾朝野。长于计略,善于御众,得将士之心,临敌之日,人人争奋。又雅性温慎,有宰相之风。教训子弟,闺门雍肃,事后母以孝闻,齐世勋贵之家罕有及者。然僻于好色,虽居要重,微服间行。有皇甫氏,魏黄门郎元瑀之妻,弟谨谋逆,皇甫氏因没官。韶美其容质,上启固请,世宗重违其意,因以赐之。尤啬于财,虽亲戚故旧略无施与。其子深尚公主,并省丞郎在家佐事十余日,事毕辞还,人唯赐一杯酒。长子懿嗣。
  懿,字德猷,有资仪,颇解音乐,又善骑射。天保初,尚颍川长公主。累迁行台右仆射,兼殿中尚书,出除兖州刺史。卒。子宝鼎嗣。尚中山长公主,武平末,仪同三司。隋开皇中,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大业初,卒于饶州刺史。
  韶第二子深,字德深。美容貌,宽谨有父风。天保中,受父封姑臧县公。大宁初,拜通直散骑侍郎。二年,诏尚永昌公主,未婚,主卒。河清三年,又诏尚东安公主。以父频著大勋,累迁侍中、将军、源州大中正,食赵郡干。韶病笃,诏封深济北王,以慰其意。武平末,徐州行台左仆射、徐州刺史。入周,拜大将军,郡公,坐事死。
  韶第三子德举,武平末,仪同三司。周建德七年,在邺城与高元海谋逆,诛。
  韶第四子德衡,武平末,开府仪同三司,隆化时,济州刺史。入周,授仪同大将军。
  韶第七子德堪,武平中,仪同三司。隋大业初,汴州刺史,卒于汝南郡守。
  荣第二子孝言,少警发有风仪。魏武定末,起家司徒参军事。齐受禅,其兄韶以别封霸城县侯授之。累迁仪同三司、度支尚书、清都尹。孝言本以勋戚绪余,致位通显,至此便骄奢放逸,无所畏惮。曾夜行,过其宾客宋孝王家宿,唤坊民防援,不时应赴,遂拷杀之。又与诸淫妇密游,为其夫觉,复恃官势,拷掠而殒。时苑内须果木,科民间及僧寺备输,悉分向其私宅种植。又殿内及园中须石,差车牛从漳河运载,复分车回取。事悉闻彻,出为海州刺史。寻以其兄故,征拜都官尚书,食阳城郡干,仍加开府。迁太常卿,除齐州刺史,以赃贿为御史所劾。属世祖崩,遇赦免。拜太常卿,转食河南郡干,迁吏部尚书。
  祖珽执政,将废赵彦深,引孝言为助。除兼侍中,入内省,典机密,寻即正,仍吏部尚书。孝言既无深鉴,又待物不平,抽擢之徒,非贿则旧。有将作丞崔成,忽于众中抗言曰:「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孝言无辞以答,惟厉色遣下而已。寻除中书监,加特进。又托韩长鸾,共构祖珽之短。及祖出后,孝言除尚书右仆射,仍掌选举,恣情用舍,请谒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监作,仪同三司崔士顺、将作大匠元士将、太府少卿郦孝裕、尚书左民郎中薛叔昭、司州治中崔龙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邺县令尉长卿、临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彻等并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别置酒高会,诸人膝行跪伏,称觞上寿,或自陈屈滞,更请转官,孝言意色扬扬,以为己任,皆随事报答,许有另授。富商大贾多被铨擢,所进用人士,咸是粗险放纵之流。寻迁尚书左仆射,特进、侍中如故。
  孝言富贵豪侈,尤好女色。后娶娄定远妾董氏,大耽爱之,为此内外不和,更相纠列,坐争免官,徙光州。隆化败后,有敕追还。孝言虽黩货无厌,恣情酒色,然举止风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尝虚弃,赋诗奏伎,毕尽欢洽。虽草莱之士,粗闲文艺,多引入宾馆,与同兴赏,其贫踬者亦时有乞遗。世论复以此多之。齐亡入周,授开府仪同大将军,后加上开府。
  史臣曰:段荣以姻戚之重,遇时来之会,功伐之地,亦足称焉。韶光辅七君,克隆门业,每出当阃外,或任以留台,以猜忌之朝,终其眉寿。属亭候多警,为有齐上将,岂其然乎?当以志谢矜功,名不逾实,不以威权御物,不以智数要时,欲求覆餗,其可得也?语曰「率性之谓道」,此其效欤?
  赞曰:荣发其原,韶大其门。位因功显,望以德尊。
 
第十七卷  列传第九
斛律金子光 羡 兄平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以壮勇有名塞表,道武时率户内附,赐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书。父大那瑰,光禄大夫、第一领民酋长。天平中,金贵,赠司空公。
  金性敦直,善骑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尘识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初为军主,与怀朔镇将杨钧送茹茹主阿那瑰还北。瑰见金射猎,深叹其工。后瑰入寇高陆,金拒击破之。正光末,破六韩拔陵构逆,金拥众属焉,陵假金王号。金度陵终败灭,乃统所部万户诣云州请降,即授第二领民酋长。稍引南出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部众分散,金与兄平二人脱身归尔朱荣。荣表金为别将,累迁都督。孝庄立,赐爵阜城县男,加宁朔将军、屯骑校尉。从破葛荣、元显,频有战功,加镇南大将军。
  及尔朱兆等逆乱,高祖密怀匡复之计,金与娄昭、厍狄干等赞成大谋,仍从举义。高祖南攻邺,留金守信都,领恒、云、燕、朔、显、蔚六州大都督,委以后事,别讨李修,破之,加右光禄大夫。会高祖于邺,仍从平晋阳,追灭尔朱兆。太昌初,以金为汾州刺史、当州大都督,进爵为侯。从高祖破纥豆陵于河西。天平初,迁邺,使金领步骑三万镇风陵以备西寇,军罢,还晋阳。从高祖战于沙苑,不利班师,因此东雍诸城复为西军所据,遣金与尉景、厍狄干等讨复之。元象中,周文帝复大举向河阳。高祖率众讨之,使金径往太州,为掎角之势。金到晋州,以军退不行,仍与行台薛修义共围乔山之寇。俄而高祖至,仍共讨平之,因从高祖攻下南绛、邵郡等数城。武定初,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据城西叛,周文帝入寇洛阳。高祖使金统刘丰、步大汗萨等步骑数万守河阳城以拒之。高祖到,仍从破密。军还,除大司马,改封石城郡公,邑一千户,转第一领民酋长。三年,高祖出军袭山胡,分为二道。以金为南道军司,由黄栌岭出。高祖自出北道,度赤谼岭,会金于乌突戍,合击破之。军还,出为冀州刺史。四年,诏金率众从乌苏道会高祖于晋州,仍从攻玉壁。军还,高祖使金总督大众,从归晋阳。
  世宗嗣事,侯景据颍川降于西魏,诏遣金帅潘乐、薛孤延等固守河阳以备。西魏使其大都督李景和、若干宝领马步数万,欲从新城赴援侯景。金率众停广武以要之,景和等闻而退走。还为肆州刺史,仍率所部于宜阳筑杨志、百家、呼延三戍,置守备而还。侯景之走南豫,西魏仪同三司王思政入据颍川。世宗遣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等率众围之。复诏金督彭乐、可朱浑道元等出屯河阳,断其奔救之路。又诏金率众会攻颍川。事平,复使金率众从崿坂送米宜阳。西魏九曲戍将马绍隆据险要斗,金破之。以功别封安平县男。
  显祖受禅,封咸阳郡王,刺史如故。其年冬,朝晋阳宫。金病,帝幸其宅临视,赐以医药,中使不绝。病愈还州。三年,就除太师。帝征奚贼,金从帝行。军还,帝幸肆州,与金宴射而去。四年,解州,以太师还晋阳。车驾复幸其第,六宫及诸王尽从,置酒作乐,极夜方罢。帝忻甚,诏金第二子丰乐为武卫大将军,因谓金曰:「公元勋佐命,父子忠诚,朕当结以婚姻,永为蕃卫。」仍诏金孙武都尚义宁公主。成礼之日,帝从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及诸王等皆从,其见亲待如此。
  后以茹茹为突厥所破,种落分散,虑其犯塞,惊挠边民,乃诏金率骑二万屯白道以备之。而虏帅豆婆吐久备将三千余户密欲西过,候骑还告,金勒所部追击,尽俘其众。茹茹但钵将举国西徙,金获其候骑送之,并表陈虏可击取之势。显祖于是率众与金共讨之于吐赖,获二万余户而还。进位右丞相,食齐州干,迁左丞相。
  肃宗践阼,纳其孙女为皇太子妃。又诏金朝见,听步挽车至阶。世祖登极,礼遇弥重,又纳其孙女为太子妃。金长子光大将军,次子羡及孙武都并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方岳,其余子孙皆封侯贵达。一门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宠之盛,当时莫比。金尝谓光曰:「我虽不读书,闻古来外戚梁冀等无不倾灭。女若有宠,诸贵人妒;女若无宠,天子嫌之。我家直以立勋抱忠致富贵,岂可藉女也?」辞不获免,常以为忧。天统三年薨,年八十。世祖举哀西堂,后主又举哀于晋阳宫。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朔定冀并瀛青齐沧幽肆晋汾十二州诸军事、相国、太尉公、录尚书、朔州刺史,酋长、王如故,赠钱百万,谥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少工骑射,以武艺知名。魏末,从金西征,周文帝长史莫孝晖时在行间,光驰马射中之,因擒于阵,光时年十七。高祖嘉之,即擢为都督。世宗为世子,引为亲信都督,稍迁征虏将军,累加卫将军。武定五年,封永乐县子。尝从世宗于洹桥校猎,见一大鸟,云表飞飏,光引弓射之,正中其颈。此鸟形如车轮,旋转而下,至地,乃大雕也。世宗取而观之,深壮异焉。丞相属邢子高见而叹曰:「此射雕手也。」当时传号落雕都督。寻兼左卫将军,进爵为伯。
  齐受禅,加开府仪同三司,别封西安县子。天保三年,从征出塞,光先驱破敌,多斩首虏,并获杂畜。还,除晋州刺史。东有周天柱、新安、牛头三戍,招引亡叛,屡为寇窃。七年,光率步骑五千袭破之,又大破周仪同王敬俊等,获口五百余人,杂畜千余头而还。九年,又率众取周绛川、白马、浍交、翼城等四戍。除朔州刺史。十年,除特进、开府仪同三司。二月,率骑一万讨周开府曹回公,斩之。柏谷城主仪同薛禹生弃城奔遁,遂取文侯镇,立戍置栅而还。乾明元年,除并州刺史。皇建元年,进爵巨鹿郡公。时乐陵王百年为皇太子,肃宗以光世载醇谨,兼著勋王室,纳其长女为太子妃。大宁元年,除尚书右仆射,食中山郡干。二年,除太子太保。河清二年四月,光率步骑二万筑勋掌城于轵关西,仍筑长城二百里,置十三戍。三年正月,周遣将达奚成兴等来寇平阳,诏光率步骑三万御之,兴等闻而退走。光逐北,遂入其境,获二千余口而还。其年三月,迁司徒。四月,率骑北讨突厥,获马千余匹。是年冬,周武帝遣其柱国大司马尉迟迥、齐国公宇文宪,柱国庸国公可叱雄等,众称十万,寇洛阳。光率骑五万驰往赴击,战于邙山,迥等大败。光亲射雄,杀之,斩捕首虏三千余级,迥、宪仅而获免,尽收其甲兵辎重,仍以死者积为京观。世祖幸洛阳,策勋班赏,迁太尉,又封冠军县公。先是世祖命纳光第二女为太子妃,天统元年,拜为皇后。其年,光转大将军。三年六月,父丧去官,其月,诏起光及其弟羡并复前任。秋,除太保,袭爵咸阳王,并袭第一领民酋长,别封武德郡公,徙食赵州干,迁太傅。
  十二月,周遣将围洛阳,壅绝粮道。武平元年正月,诏光率步骑三万讨之。军次定陇,周将张掖公宇文桀、中州刺史梁士彦、开府司水大夫梁景兴等又屯鹿卢交道,光擐甲执锐,身先士卒,锋刃才交,桀众大溃,斩首二千余级。直到宜阳,与周齐国公宇文宪、申国公扌翕跋显敬相对十旬。光置筑统关、丰化二城,以通宜阳之路。军还,行次安邺,宪等众号五万,仍蹑军后,光从骑击之,宪众大溃,虏其开府宇文英、都督越勤世良、韩延等,又斩首三百余级。宪仍令桀及其大将军中部公梁洛都与景兴、士彦等步骑三万于鹿卢交塞断要路。光与韩贵孙、呼延族、王显等合击,大破之,斩景兴,获马千匹。诏加右丞相、并州刺史。其冬,光又率步骑五万于玉壁筑华谷、龙门二城,与宪、显敬等相持,宪等不敢动。光乃进围定阳,仍筑南汾城。置州以逼之,夷夏万余户并来内附。
  二年,率众筑平陇、卫壁、统戎等镇戍十有三所。周柱国枹罕公普屯威、柱国韦孝宽等步骑万余,来逼平陇,与光战于汾水之北,光大破之,俘斩千计。又封中山郡公,增邑一千户。军还,诏复令率步骑五万出平阳道,攻姚襄、白亭城戍,皆克之,获其城主仪同、大都督等九人,捕虏数千人。又别封长乐郡公。是月,周遣其柱国纥干广略围宜阳。光率步骑五万赴之,大战于城下,乃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虏千余人而还。军未至邺,敕令便放兵散。光以为军人多有勋功,未得慰劳,若即便散,恩泽不施,乃密通表请使宣旨,军仍且进。朝廷发使迟留,军还,将至紫陌,光仍驻营待使。帝闻光军营已逼,心甚恶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拜光左丞相,又别封清河郡公。
  光入,常在朝堂垂帘而坐。祖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谓人曰:「此人乃敢尔!」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适过,闻之,又怒。珽知光忿,而赂光从奴而问之曰:「相王瞋孝征耶?」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入,国必破矣!'」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帝赐提婆晋阳之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帝以来常种禾,饲马数千匹,以拟寇难,今赐提婆,无乃阙军务也?」由是祖、穆积怨。
  周将军韦孝宽忌光英勇,乃作谣言,令间谍漏其文于邺,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祖珽因续之曰:「盲眼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儿歌之于路。提婆闻之,以告其母令萱。萱以饶舌斥己也,盲老公谓珽也,遂相与协谋,以谣言启帝曰:「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甚可畏也。」帝以问韩长鸾,鸾以为不可,事寝。祖珽又见帝请间,唯何洪珍在侧。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珽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既有此意而不决行,万一泄露如何?」帝曰:「洪珍言是也。」犹豫未决。会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放兵散,光令军逼帝京,将行不轨,事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遣使丰乐、武都处,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启云「军逼帝京」,会帝前所疑意,谓何洪珍云:「人心亦大圣,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至怯懦,恐即变发,令洪珍驰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从命。珽因云:「正尔召之,恐疑不肯入。宜遣使赐其一骏马,语云'明日将往东山游观,王可乘此马同行',光必来奉谢,因引入执之。」帝如其言。顷之,光至,引入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拉而杀之,时年五十八。于是下诏称光谋反,今已伏法,其余家口并不须问。寻而发诏,尽灭其族。
  光性少言刚急,严于御下,治兵督众,唯仗威刑。版筑之役,鞭挞人士,颇称其暴。自结发从戎,未尝失律,深为邻敌所慑惮。罪既不彰,一旦屠灭,朝野痛惜之。周武帝闻光死,大喜,赦其境内。后入邺,追赠上柱国、崇国公。指诏书曰:「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
  光有四子。长子武都,历位特进、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梁兖二州刺史。所在并无政绩,唯事聚敛,侵渔百姓。光死,遣使于州斩之。次须达,中护军、开府仪同三司,先光卒。次世雄,开府仪同三司。次恒伽,假仪同三司。并赐死。光小子钟,年数岁,获免。周朝袭封崇国公。隋开皇中卒于骠骑将军。
  羡,字丰乐,少有机警,尤善射艺,高祖见而称之。世宗擢为开府参军事。迁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加安西将军,进封大夏县子,除通州刺史。显祖受礼,进号征西,别封显亲县伯。河清三年,转使持节,都督幽、安、平、南、北营、东燕六州诸军事,幽州刺史。其年秋,突厥众十余万来寇州境,羡总率诸将御之。突厥望见军威甚整,遂不敢战,即遣使求款。虑其有诈,且喻之曰:「尔辈此行,本非朝贡,见机始变,未是宿心。若有实诚,宜速归巢穴,别遣使来。」于是退走。天统元年夏五月,突厥木汗遣使请朝献,羡始以闻,自是朝贡岁时不绝,羡有力焉。诏加行台仆射。羡以北虏屡犯边,须备不虞,自库堆戍东拒于海,随山屈曲二千余里,其间二百里中凡有险要,或斩山筑城,或断谷起障,并置立戍逻五十余所。又导高梁水北合易京,东会于潞,因以灌田。边储岁积,转漕用省,公私获利焉。其年六月,丁父忧去官,与兄光并被起复任,还镇燕蓟。三年,加位特进。四年,迁行台尚书令,别封高城县侯。武平元年,加骠骑大将军。时光子武都为兖州刺史。羡历事数帝,以谨直见推,虽极荣宠,不自矜尚,至是以合门贵盛,深以为忧。乃上书推让,乞解所职,优诏不许。其年秋,进爵荆山郡王。
  三年七月,光诛,敕使中领军贺拔伏恩等十余人驿捕之。遣领军大将军鲜于桃枝、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便发定州骑卒续进,仍以永业代羡。伏恩等既至,门者白使人衷甲马汗,宜闭城门。羡曰:「敕使岂可疑拒?」出见之,伏恩把手,遂执之,死于长史厅事。临终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及其五子世达、世迁、世辨、世酋、伏护,余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羡未诛前,忽令其在州诸子自伏护以下五六人,锁颈乘驴出城,合家皆泣送之至门,日晚而归。吏民莫不惊异。行燕郡守马嗣明,医术之士,为羡所钦爱,乃窃问之,答曰:「须有禳厌。」数日而有此变。
  羡及光并少工骑射,其父每日令其出畋,还即较所获禽兽。光所获或少,必丽龟达腋。羡虽获多,非要害之所。光常蒙赏,羡或被捶挞。人问其故,金答云:「明月必背上着箭,丰乐随处即下手,其数虽多,去兄远矣。」闻者咸服其言。
  金兄平,便弓马,有干用。魏景明中,释褐殿中将军,迁襄威将军。正光末,六镇扰乱,隶大将军尉宾北讨。军败,为贼所虏。后走奔其弟金于云州,进号龙骧将军。与金拥众南出,至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部落离散。及归尔朱荣,待之甚厚,以平袭父爵第一领民酋长。高祖起义,以都督从。稍迁平北将军、显州刺史,加镇南将军,封固安县伯。寻进为侯,行肆州刺史。周文帝遣其右将军李小光据梁州,平以偏师讨擒之。出为燕州刺史。入兼左卫将军,领众一万讨北徐贼,破之,除济州刺史。侯景度江,诏平为大都督,率青州刺史敬显俊、左卫将军厍狄伏连等略定寿阳、宿预三十余城。事罢还州,加开府,进位骠骑大将军,进爵为公。显祖受禅,别封羡阳侯。行兖州刺史,以黩货除名。后除开府仪同三司。废帝即位,拜特进,食沧州乐陵郡干。皇建初,封定阳郡公,拜护军。后为青州刺史,卒。赠太尉。
  史臣曰:斛律金以高祖拨乱之始,翼成王业,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终享遐年,位高百辟。观其盈满之戒,动之微也,才及后嗣,遂至诛夷,虽为威权之重,盖符道家所忌。光以上将之子,有沈毅之姿,战术兵权,暗同韬略,临敌制胜,变化无方。自关、河分隔,年将四纪。以高祖霸王之期,属宇文草创之日,出军薄伐,屡挫兵锋。而大宁以还,东邻浸弱,关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叶建瓴而用武,成并吞之壮气。斛律治军誓众,式遏边鄙,战则前无完阵,攻则罕有全城,齐氏必致拘原之师,秦人无复启关之策。而世乱才胜,诈以震主之威;主暗时艰,自毁藩篱之固。昔李牧之为赵将也,北翦胡寇,西却秦军,郭开谮之,牧死赵灭。其议诛光者,岂秦之反间欤,何同术而同亡也!内令诸将解体,外为强邻报仇。呜呼!后之君子,可为深戒。
  赞曰:赳赳咸阳,邦家之光。明月忠壮,仍世将相。声振关右,势高时望。迫此威名,易兴谗谤。始自工言,终斯交丧。
 
第十八卷  列传第十
孙腾 高隆之 司马子如
  孙腾,字龙雀,咸阳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为中书舍人,沮渠灭,入魏,因居北边。及腾贵,魏朝赠通使持节、侍中、都督雍华岐幽四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徒公、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赠腾父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沧瀛殷五州诸军事、太尉公、尚书令、冀州刺史。
  腾少而质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北方扰乱,腾间关危险,得达秀容。属尔朱荣建义,腾隋荣入洛,例除冗从仆射。寻为高祖都督府长史,从高祖东征邢杲。师次齐城,有抚宜镇军人谋逆,将害督帅。腾知之,密启高祖。俄顷事发,高祖以有备,擒破之。高祖之为晋州,腾为长史,加后将军,封石安县伯。高祖自晋阳出滏口,行至襄垣,尔朱兆率众追。高祖与兆宴饮于水湄,誓为兄弟,各还本营。明旦,兆复招高祖,高祖欲安其意,将赴之,临上马,腾牵衣止之。兆乃隔水肆骂,驰还晋阳。高祖遂东。及起义信都,腾以诚款,常预谋策。腾以朝廷隔绝,号令无所归,不权有所立,则众将沮散,苦请于高祖。高祖从之,遂立中兴主。除侍中,寻加使持节、六州流民大都督、北道大行台。高祖进军于邺,初留段荣守信都,寻遣荣镇中山,仍令腾居守。及平邺,授相州刺史,改封咸阳郡公,增邑通前一千三百户,入为侍中。时魏京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居,腾欲尚之,公主不许。侍中封隆之无妇,公主欲之,腾妒隆之,遂相间构。高祖启免腾官,请除外任,俄而复之。
  腾以高祖腹心,入居门下,与斛斯椿同掌机密。椿既生异端,渐至乖谬。腾深见猜忌,虑祸及己,遂潜将十余骑驰赴晋阳。高祖入讨斛斯椿,留腾行并州事,又使腾为冀相殷定沧瀛幽安八州行台仆射、行冀州事,复行相州事。天平初,入为尚书左仆射,内外之事,腾咸知之,兼司空、尚书令。时西魏遣将寇南兖,诏腾为南道行台,率诸将讨之。腾性尪怯,无威略,失利而还。又除司徒。初北境乱离,亡一女,及贵,远加推访,终不得,疑其为人婢贱。及为司徒,奴婢诉良者,不研虚实,率皆免之,愿免千人,冀得其女。时高祖入朝,左右有言之者,高祖大怒,解其司徒。武定中,使于青州,括浮逃户口,迁太保。初,博陵崔孝芬取贫家子贾氏以为养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适郑伯猷,携贾于郑氏。贾有姿色,腾纳之,始以为妾。其妻袁氏死,腾以贾有子,正以为妻,诏封丹阳郡君,复请以袁氏爵回授其女。违礼肆情,多此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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