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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丹布朗著

_6 丹·布朗(美)
过河,兰登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颤。但丁著名的地狱之旅也是从渡过阿刻戎河开启的。
西恩娜加大油门,两边的风景飞掠而过,兰登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地狱的画面,死去的亡魂和垂死者,恶沟的十条沟,以及瘟疫医生和奇怪的单词--CATROVACER 。他回味着《地狱图》下方涂写的文字--只有通过死亡之眼才能瞥见真相--怀疑这句无情的格言是否引自但丁。
我想不起来。
兰登对但丁的作品了如指掌,而且作为一名以精通图标而声名赫赫的艺术史学家,他偶尔会收到邀请参与阐释但丁作品中极为丰富的象征符号。巧合的是,或者并非那么巧合,大概两年前,他还做过一个关于但丁《地狱篇》的讲座。
"神圣但丁:地狱的符号。"
但丁·阿利基耶里已经演化成被膜拜且历史上确有其人的偶像之一,并促成了世界各地但丁协会的诞生。历史最悠久的美国分会于一八八一年由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在马萨诸萨州剑桥市创立。这位新英格兰著名的"炉边诗人"是第一位翻译《神曲》的美国人,直到今天,他的译本仍然是最受欢迎、最通用的版本。
作为研究但丁作品的知名学者,兰登曾受邀在一次学术盛会上发言,主办方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但丁协会之一--维也纳但丁·阿利基耶里协会。这次会议被安排在维也纳科学院举行。会议的主赞助商--某位富豪科学家兼但丁协会成员--居然弄到了科学院有两千个座位的讲堂作为会场。
兰登到达后,会议总干事亲自迎接,并领他进入会场。在他们路过大厅时,兰登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布满整面后壁的惊人大字:要是上帝错了怎么办?
"卢卡斯·特罗伯格(当代知名先锋派艺术家。)的作品,"总干事低声介绍道,"我们最新的艺术装饰。你觉得如何?"兰登打量着巨大的字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他的笔画大气豪迈,但对虚拟语气的掌控尚有欠缺。"
总干事望了他一眼,露出不知所云的神情。兰登只希望待会他与听众们的沟通会更融洽一些。
等他最终登台准备开始演讲的时候,整个大厅座无虚席,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兰登用德语开场,浑厚的嗓音透过扩音器在大厅里嗡嗡作响,"Willkommen, bienvenue, welcome 。" 这引自《歌厅》里的著名台词赢得了台下听众会心的笑声。
"主办方告诉我,今晚的听众不仅有我们但丁协会的会员,还有许多访问学者及科学家--他们有可能是第一次涉足但丁研究,而且忙于科研没有时间去研读这部中世纪意大利史诗。因此,为了这部分听众,我想还是首先快速简要介绍一下但丁其人--他的生平、作品,以及他为何被视为人类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
掌声再度响起。
兰登摁下手中的微型遥控器,一系列但丁的图片开始播放。第一张是安德烈·德·卡斯塔格诺所绘的但丁全身画像,画中诗人站在门廊上,手持一本哲学书。
"但丁·阿利基耶里,"兰登开始介绍,"这位佛罗伦萨的作家、哲学家生于一二六五年,卒于一三二一年。在这幅肖像画中,与在几乎所有描绘但丁的画作中一样,他头戴一顶红色的方济各会的头巾--有褶、带耳罩、紧绷的兜帽--再配上深褐色的卢卡风格外袍,这已成为最深入人心的但丁形象。"
21.第21章
兰登跳过几张幻灯片,停在乌菲兹美术馆所藏的但丁像上,波提切利在这幅画中着重表现了但丁最明显的面部特征--宽下巴和鹰钩鼻。
"在这儿,但丁独特的面孔周边又围着他那红色的方济各会头巾;惟一不同的是,波提切利在他的头巾上添了一顶月桂花冠,象征他在诗歌艺术领域的精湛技艺。这种传统的象征起源于古希腊,直到今天仍在向桂冠诗人和诺贝尔奖得主表达敬意的场合使用。"
兰登很快地展示了其他几张图片,里面的但丁都头戴红色头巾、身
着深褐色长袍、饰以月桂花冠,有着显眼的鹰钩鼻。"为了完善你们心中但丁的形象,请看圣克罗切广场上的雕像……当然还有巴杰罗小礼拜堂中据称为乔托所作的著名壁画。"
兰登让幻灯机放映的画面停留在乔托的壁画上,然后走到讲坛中央。
"众所周知,但丁以其不朽的文学巨著《神曲》而闻名于世。《神曲》残忍而又生动地描绘了诗人下到地狱,穿过炼狱,并最终升入天堂与上帝交谈的过程。按现代的标准来看,其中丝毫没有喜剧因素。它之所以被称作喜剧,完全是因为其他原因。在十四世纪,意大利文学按规定被分为两类:一类是悲剧,代表高雅文学,用正式文体写成;另一类就是喜剧,代表通俗文学,使用本族口语,面向普通大众。"
兰登将幻灯片跳到米凯利诺的肖像壁画,上面绘着但丁站在佛罗伦萨的城墙外,手握一卷《神曲》。壁画的背景是在地狱之门上方的炼狱。这幅画现藏于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佛罗伦萨主教座堂。
"从这个标题你们可能已经猜到,"兰登继续娓娓而谈,"《神曲》是用本族口语,也就是老百姓的大白话写成的。然而,它出色地将宗教、历史、政治、哲学与社会评论融入文学虚构丰富多彩的框架中;做到了既博大精深,又雅俗共赏。这部作品成为意大利文化不可或缺的基石,以至于但丁的写作风格被奉为现代意大利语言之圭臬。"
兰登刻意沉默片刻,然后低声说道:"听众朋友们,但丁·阿利基耶里的影响再怎么夸大都不为过。纵观人类历史,可能除了《圣经》之外,再没有一件美术、音乐或者文学作品能像《神曲》这样,激发了数量如此众多的致敬、模仿、改编以及诠释之作。"
兰登接着罗列了大批知名作曲家、艺术家和作家,他们都从但丁的史诗中汲取过创作的素材和灵感。随后他环视场下的听众:"现在请告诉我,今晚在座诸位中有多少是作家?"
有近三分之一的听众举起了手。兰登放眼望去,惊愕不已。天啊,要么今天台下坐的是全世界水平最高的听众,要么就是电子出版如今真的火了。
"好的,那你们都知道,最令作家心存感激的莫过于吹捧推荐--来自某位显赫人物只言片语的赞赏,能让别人对你的作品趋之若鹜。其实这种现象在中世纪就已经存在了。而但丁更是受益匪浅。"
说着,兰登切换了一张幻灯片。"假如你的书皮上印着这么一句话, 你觉得会有什么效果?"
世间再没有比他更伟大之人物。--米开朗基罗
台下的听众一片哗然。
"没错,"兰登解释道,"这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创作了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壁画和《大卫》雕像的米开朗基罗。他不仅是一名绘画和雕塑大师,还是一流的诗人,出版了将近三百首诗歌--其中有一首就叫'但丁',献给这个用阴森地狱意象给自己《最后的审判》提供灵感的人。要是你们对我的话尚有怀疑,请先阅读但丁《神曲》的第三诗章,再去参观西斯廷教堂;在祭坛上方,你会看到熟悉的场景。"
兰登翻到下一张幻灯片,画面恐怖,是一只肌肉虬结的怪兽正朝战战兢兢的人群挥舞巨型船桨的特写。"这是但丁笔下地狱的摆渡人,卡戎,正在用船桨击打掉队的亡魂。"
接着兰登切换到一张新的幻灯片--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的另一处细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这个人是以斯帖,按照《圣经》的说法,他是被绞死的。然而在但丁的史诗里,他却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正如你们在西斯廷教堂里能看到的那样,米开朗基罗选择了但丁的版本而不是《圣经》的说法。"这时兰登咧嘴微微一笑,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千万别告诉教皇。"
听众被逗乐了。
"但丁的《地狱篇》营造了一个充满痛苦折磨的阴间世界,超出所有前人的想象。他的描述基本上定义了现代人对地狱的看法。"兰登停顿了一下,"请相信我,天主教会得感谢但丁。几个世纪以来,他笔下的地狱让虔诚的信徒们惊恐不已,无疑让进教堂的人数增多了两倍。"
兰登又换了一张幻灯片。"这就引出了我们今晚在这儿相聚一堂的缘由。"
屏幕上打出他演讲的标题:神圣但丁:地狱的符号。
"但丁的《地狱篇》提供了一幅象征与符号如此丰富的广阔画面,以至于我通常要用整个一学期的课程来讨论它们。但是今晚,我想揭示但丁《地狱篇》中符号象征意义最好的方式就是与他并肩同行……穿过地狱之门。"
兰登踱到讲坛边缘,随意地环视一圈台下的听众。"现在,假如我们打算要到地狱里走一遭,我强烈建议大家使用地图。而关于但丁的地狱最完整、最精确的地图当属桑德罗·波提切利的作品,无人能出其右。"
他摁了一下遥控器,波提切利那幅恐怖的《地狱图》展现在观众面前。在人们看到在这个漏斗状地底深坑里发生的各种惨状时,他甚至听到了他们情不自禁发出的几声叹息。
"与有些艺术家不同,波提切利对但丁文本的解读是绝对忠实的。事实上,他花费了如此多的时间去阅读但丁的作品,以至于著名艺术史学家乔治奥·瓦萨里都感叹波提切利对但丁的痴迷导致'其生活严重紊乱'。波提切利一共创作了二十多幅与但丁有关的作品,但以这幅地图最为著名。"
兰登转过身,指着幻灯片的左上角:"我们的旅途将从那里开启,在地面之上,你能看到身着红衣的但丁,和他的领路人维吉尔一起,站在地狱之门的外面。我们将从那儿下行,穿过九圈地狱,最终面对……"
兰登迅速翻到下一张幻灯片--波提切利原作中撒旦的局部放大图--三头的魔王面容狰狞,三张嘴里各咬着一个人,正在将他们生吞活咽。
兰登能听到台下观众的喘息声。
"这只是对接下来要游览的景观的一瞥,"兰登宣告,"这个恐怖角色所在之处就是今晚旅途将要结束的地方。这里是地狱的第九层,撒旦盘踞之地。然而……"兰登顿了一顿,"到达地狱底部的过程本身也充满乐趣,所以让我们向后倒退一点……退到地狱之门,我们旅途开始的地方。"
下一张幻灯片是古斯塔夫·多雷的版画,画的是在万丈悬崖壁上凿出的一条阴暗隧道的入口。门上刻着:入此门者,须弃所有希望。"那么……"兰登微笑着发问,"我们该进去吗?"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轮胎刮地的尖啸,兰登眼前的听众突然消失了。他半个身子向前倾,撞在西恩娜的背上,三轮摩托车滑行一截后停在马基亚维利大道的中段。
兰登一个趔趄,脑子里仍然萦绕着地狱之门的画面。等他重新坐稳后,才看清身处何地。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西恩娜指着三百码开外的罗马门--曾经作为老佛罗伦萨入口的古代石门。"罗伯特,我们有麻烦了。"
22.第22章
布吕德特工站在简陋的公寓里,想弄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人住在这里?房间里陈设简单,凌乱无序,如同寒碜的大学生宿舍。
"布吕德特工?"一名手下在走廊尽头喊他,"你可能想看看这个。"
布吕德闻言走了过去,想知道当地警方有没有将兰登拦下来。虽然布吕德宁愿"在内部"解决这场危机,但兰登的逃跑让他别无选择,只能请求当地警方支援,设立路障。在佛罗伦萨迷宫般的大街小巷里,机动灵巧的摩托车很容易摆脱布吕德的面包车。要知道他的车都装有厚重的聚碳酸酯车窗,以及结实、防刺穿的轮胎。这些配置虽然让他的车牢不可破,却也让它们牺牲了灵活性。意大利警方素以不愿与外人配合而闻名,但布吕德所在的组织影响非同一般--无论在警界,还是在领事馆或大使馆。只要我们一开口,没人敢质疑。
布吕德走进这间小书房,他的手下正站在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前,戴着乳胶手套敲击键盘。"他用的就是这台电脑,"手下汇报道,"兰登用它登录电子邮箱,并上网搜索了一些信息。网页浏览产生的缓存文件都还在。"
布吕德朝书桌走去。
"这不像是兰登的电脑,"技术人员说,"注册用户姓名的首字母缩写是S.C. --很快我就能找出全名。"
布吕德等待结果时,注意到书桌上有一摞文件。他随手抄起几份翻阅,发现它们不寻常--有一份伦敦环球剧院的旧节目单,还有一连串新闻剪报。布吕德读得越多,眼睛瞪得越圆。
布吕德拿起这摞文件,退回到走廊里,给他的上司打了一个电话。
"我是布吕德,"他说,"帮兰登逃跑的人,我想我有线索了。"
"是谁?"他的上司问道。
布吕德缓缓吁了一口气:"你可能不会相信。"
两英里之外,瓦任莎伏在她的宝马摩托车上,落荒而逃。一辆辆警车疾驰着与她擦肩而过,警笛大作。
我被撤销了,她心道。
往常,摩托车四冲程发动机轻柔的抖动总能平复她的紧张,但今天失效了。
瓦任莎已经为"财团"工作了十二年,从最初的地勤,干到战术协调员,再一步步爬到高级外勤特工的位置。我的职业就是我的全部。外勤特工行事隐秘、四处奔波、常年在外、随时待命,因此他们不可能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或者人际关系。
这桩任务我已经跟了整整一年,她心想,仍然无法相信教务长会痛下杀手,如此突兀地将她撤销掉。
在过去十二个月里,瓦任莎一直在为该任务保驾护航,服务的都是"财团"的同一个委托人--那位举止怪异的绿眼天才,他只想"消失"一段时间,以便不受竞争对手和仇敌的打扰而安心工作。他几乎足不出户,也绝少露面,但一直在工作。这个人究竟在做些什么,瓦任莎丝毫不知情,因为合同只要求保障委托人销声匿迹,不被势力强大的对头发现。
瓦任莎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任务也一直开展得很顺利。
格外顺利……直到昨天晚上。
从那以后,瓦任莎的情绪状态和职业前景每况愈下。
我现在是局外人了。
撤销条款一旦激活,特工应立即停止正在执行的任务,并撤离"行动现场"。如果特工被捕,"财团"会否认与该特工的任何关联。特工们亲眼见证过"财团"为达到目的而展现的颠倒黑白足以翻云覆雨的惊人操控力,因此他们绝不会铤而走险,去惹怒组织。
瓦任莎只听说过两个特工曾被撤销。奇怪的是,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两人。以前她总是假想他们被喊去接受正式调查评估,然后就被开除了,并被禁止再与"财团"雇员联络。
但现在,瓦任莎有些不确定了。
你反应过激了,她试着告诉自己,"财团"绝不至于如此冷血卑劣,
采取杀人灭口的手段。
尽管如此,她心底还是泛起一股凉意。
在看到布吕德小组的那一刻,出于本能,她选择了悄无声息地逃离旅店屋顶;她说不清这次直觉是不是救了她的命。
现在没人知道我在哪儿。
瓦任莎沿着平滑的皇家之山大街笔直地向北疾驰,意识到短短几个小时之间她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昨天晚上,她还在为保住工作发愁。现在她要担心的是如何保住性命。
23.第23章
佛罗伦萨曾经有过城墙,其中最主要的入城通道--罗马石门修
建于一三二六年。几百年前,古城大多的城墙就已灰飞湮灭,唯有罗马门屹立不倒。直到今天,进城的车流仍从这巨型工事的三条拱形巷道里穿过。
整座罗马门是一处五十英尺高的古代壁垒,砖石结构,主通道仍保
留着巨型有闩木门,却长开不闭,保持畅通。通道前共有六条主干道,
交汇于包围着一片圆形草坪的环行路。草坪中央立有一尊皮斯特莱托的巨型雕像:一名妇女头顶着一大捆行李,正欲离开城门。
尽管如今的罗马门更多时候在上演着交通拥堵的噩梦,但佛罗伦萨这座古朴的城门曾经是Fiera dei Contratti --婚约市场--的所在地。在这里,唯利是图的父亲们将自己的女儿当做商品,换取一份婚契;为了谋取更丰厚的嫁妆,他们甚至时常逼迫女儿跳起撩人的舞蹈。
今天早晨,在距离罗马门不到几百码的地方,西恩娜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惊恐地望着前方。兰登坐在三轮摩托车后座,探头向前一看,立即体会到了她的恐惧。在他们前面,停下的汽车排成了长龙。警察在环路那里设置了一处路障,阻住车流,而更多的警车正呼啸而至。全副武装的警察正一辆车一辆车挨个检查,盘问着驾驶员。
不可能是针对我们吧,兰登心道,可能吗? 一个蹬自行车的人沿着马基亚维利大道上坡而来。他骑着一辆靠背脚踏自行车,汗流浃背,两条光溜溜的大腿在他身前时上时下。西恩娜冲他喊道:"出什么事啦?""天晓得!"他大叫着,显得心事重重,"宪兵都来了。"他急急忙忙向前蹬,好像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西恩娜转身面对兰登,表情凝重。"有路障。是宪兵队。"
警笛呜咽着由远而近,西恩娜在座位上转过身,凝视着面前的马基亚维利大道,满脸惊恐。
我们被堵在路中间了,兰登心想,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出口--分岔路、公园或者私人车道--却只看到左边的私人住宅和右边高耸的石墙。
警笛声越来越响。
"到那儿去,"兰登催促道,指着前方三十码处一个废弃的工地。那边有一台移动式水泥搅拌机,多少能提供一些掩护。
西恩娜一拧油门,三轮摩托冲上人行道,驶进工地。他俩将车停在水泥搅拌机后面,很快意识到它的高度只能遮住胯下的三轮摩托车。
"跟我来,"西恩娜说着跑向石墙下的灌木丛,原来这里搭了一小间临时工棚。
这哪里是什么工棚,兰登刚一凑近,就不禁直皱眉头。这分明是一间简易厕所。
兰登和西恩娜刚跑到建筑工人们的化学掩臭移动马桶外面,就听到身后警车呼啸而至。西恩娜抓住门把手使劲一拉,门却纹丝未动。原来厕所门被大铁链子加上挂锁牢牢锁紧。兰登抓起西恩娜的胳膊,拖着她绕到厕所后面,将她推入厕所和石墙之间的狭窄缝隙。里面根本容不下两个人,而且腐臭的气味熏得人恶心欲呕。
兰登刚刚侧身钻到西恩娜身后,一辆深黑色的斯巴鲁森林人SUV 驶入了他们的视野,车上印着醒目的"宪兵队"。这辆车缓缓地从他们眼前开过。
居然惊动了意大利宪兵队,兰登觉得匪夷所思。他甚至怀疑这些军警是不是还收到命令,见到嫌犯格杀勿论。
"有人挖空心思想找到我们,"西恩娜低声道,"而且他们居然几乎要成功了。"
"靠GPS 吗?"兰登说出了心里的疑惑,"难道说投影仪里面有追踪器?"
西恩娜摇摇头:"相信我,如果那玩意儿能被追踪的话,警察早就把我俩拿下了。"
兰登挪了挪位置,他身材高大,挤在窄缝里很不舒服。他刚发现自己的脸就贴在马桶后面风格雅致的涂鸦大杂烩上。
把它留给意大利人吧。
在美国,这类厕所涂鸦大多是摹似巨大的****或者生殖器的暧昧漫画,风格幼稚。但此处的涂鸦,更像是一本艺术专业学生的写生簿--画的有人的眼睛、惟妙惟肖的手掌、男子的侧面像,还有怪诞的巨龙。
"在意大利其他地方,破坏公物可没有这种格调,"西恩娜显然看穿了他的心事,"这堵墙那边就是佛罗伦萨美术学院。"
仿佛是为了印证西恩娜的话,远处正好出现一群学生。他们腋下夹着画作,不紧不慢地朝他俩走过来。他们一路聊着天,点着香烟,对罗马门前架设的路障颇感好奇。
兰登和西恩娜蜷低身子,不想让这帮学生看到。此时,兰登猛地被一个奇怪的念头击中了。
半埋在土里的罪人们,两条腿在半空中挣扎。或许是由于人类粪便的味道,要不就是骑靠背自行车那名男子两条甩来甩去的长腿,不管诱因是哪一个,总之兰登的脑海里突然亮起了恶沟那腐臭世界的画面,还有从土里探出的裸露大腿。
他遽然扭头面对同伴:"西恩娜,在我们手上《地狱图》的版本里,倒置的双腿是出现在第十条恶沟里的,对不对?也就是恶沟的最下面一层?"
西恩娜满脸诧异地望着他,似乎觉得这话说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没错,在底层。"
刹那间,兰登又回到了维也纳讲座的现场。他站在讲坛上,刚刚向听众展示了多雷所刻的格里昂的版画--那只居住在恶沟之上的恶魔,长着双翼,还有一条带刺的毒尾。
"在我们与撒旦见面之前,"兰登大声说道,他雄浑的嗓音在讲堂里回荡,"我们必须穿过十层恶沟,这里接受惩罚折磨的都是欺诈者--那些故意犯下欺诈恶行的人。"
兰登播放了几张有关恶沟细节的幻灯片,然后领着听众一条沟一条沟地解读。"从上而下,分别是:被魔鬼鞭打的诱奸者……泡在人粪里的谄谀者……倒埋着的神棍,他们的双腿在半空中挣扎……头被拧到背后的占卜者……陷身于煮沸的沥青中的污吏……穿着沉重铅衣的伪君子……被毒蛇咬噬的盗贼……烈焰焚烧的献诈者……被魔鬼掏出五脏六腑的挑拨离间者……最后,是那些作伪者,他们受病痛折磨,浑身腐烂恶臭,面目全非。"兰登面向听众:"但丁之所以将最后一条恶沟留给作伪者,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被迫离开挚爱的佛罗伦萨而被流放,正是由于关于他的一系列谎言。"
"罗伯特?"西恩娜的声音响起。
兰登被拉回现实。
西恩娜面带疑惑地盯着他:"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手上这幅《地狱图》,"他兴奋地宣布,"把原作给篡改了!"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投影仪,在狭小空间允许的范围内竭力晃动。里面的滚珠咣咣作响,但被警笛声盖住了。"做这幅画的人打乱了恶沟的次序!"
投影仪开始发光,兰登将其对准面前平坦的地方。《地狱图》浮现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简易马桶上的波提切利,兰登心想,充满对艺术大师的愧疚。在陈列过波提切利作品的场馆中,这肯定是最不优雅的一处。兰登快速扫了一眼地狱十条恶沟,兴奋得频频点头。
"果然如此!"他大叫道,"画是错的!恶沟的最后一条里应该是受病痛折磨的罪人,而不是倒埋的尸体。第十条恶沟是留给作伪者的,而不是那些只顾赚钱的神职人员!"
西恩娜的好奇心被激起:"那么……为什么有人要这样改动呢?""Catrovacer,"兰登在口中默念,审视着每一条沟中添加的字母,"我觉得它并不是这个意思。"
尽管脑部受伤抹去了兰登过去两天的记忆,但这会儿他能感觉到强大的记忆力又回来了。他闭上双眼,让两个版本的《地狱图》在脑海中呈现,比较它们的差异。对恶沟部分的修改并没有兰登以为的那么
多……但他仍然感觉有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突然之间,一切都清晰明了。
去寻找,你就会发现!
"你想到了什么?"西恩娜急切地问。
兰登感觉嘴唇发干:"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佛罗伦萨了。"
"你想起来啦?!"
"没错,而且我知道下一步应该去哪儿。"
西恩娜攥紧他的胳膊:"哪里?!"
从在医院里苏醒过来到现在,兰登第一次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这十个字母,"他低声道,"实际上指向老城中一处确切位置。答案应该就在那里。"
"老城的什么地方?!"西恩娜催问道,"你怎么想到的?"
简易厕所的对面响起阵阵欢笑声。又有一群艺术专业的学生经过,他们大声聊天,相互开着玩笑,说着不同国家的语言。兰登警觉地观察周边的情况,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然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旁边有没有警察。"我们得继续前进。我会在路上解释的。"
"在路上?!"西恩娜直摇头,"罗马门我们是绝对过不去了!"
"在这里等三十秒,"他嘱咐道,"然后再跟上来。"
说完,兰登飘然而去,让他的新朋友一个人待在原地发愣。
24.第24章
"不好意思!"罗伯特·兰登追上了这群学生,"打搅一下!"
他们全都转过身来,兰登扮出一副迷路游客的模样,四下张望。
"请问国家美术学院怎么走?"
兰登用断断续续的意大利语问道。
一个有文身的小伙子扮酷吐了一口烟,讥讽地答道:"我们不会讲意大利语。"听口音应该是法国人。
一个女孩站斥责了她的文身朋友,并彬彬有礼地指给他看通往罗马
门方向的高墙:"继续向前,直走。"
一直往前走,兰登把她的话译成英语。"谢谢。"
趁着没人注意,西恩娜按兰登的指示自简易厕所后面现身,朝他们
走过来。等这个婀娜多姿的三十二岁美女走近,兰登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以示欢迎:"这是我的妹妹,西恩娜。她是教艺术的老师。"
有文身的小伙子嘴里嘟哝着:"妹--妹--。"他那帮男同学跟着哄笑。
兰登不去理会他们。"我俩来佛罗伦萨,想找一份为期一年的海外教职。我们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 那名意大利女孩微笑着答道。
他们一行人慢慢朝罗马门前的警察走去,西恩娜已经和这些学生聊了起来,而兰登则躲在队伍中央,故意低头垂肩,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去寻找,你就会发现,兰登回味着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恶沟中十条沟的画面,激动得心跳加速。
Catrovacer 。这十个字母,兰登已经意识到,是一个艺术界最费解迷局的关键。那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未解之谜。在一五六三年,这十个字母就出现在佛罗伦萨著名的维奇奥宫的一面墙上。它们拼成一条信息,绘在离地四十英尺的高处,不借助望远镜根本看不清。所以几个世纪以来,它就在人们眼皮底下却没被发现。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它才被一位当时还籍籍无名的著名艺术诊断专家注意到,这位专家后来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来揭示它的含义。尽管推测众多,但这条信息的确切意义直到今天仍是一个谜。
对兰登而言,密码是一个熟悉的领域--如同一片波涛翻涌的陌生大海里的安全港湾。毕竟,较之生物危害试管和舞刀弄枪,艺术史和古代秘密绝对是兰登的拿手绝活。
正前方,增援的警车开始从罗马门下面鱼贯穿过。
"上帝啊,"文身小伙感慨道,"他们要抓的人肯定犯大事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罗马门右侧的美术学院正门前,门口聚集了一群学生,在看罗马门那边的热闹。拿最低工资的学校门卫心不在焉,只是瞄了一眼学生证就让他们进去了,显然他这会儿更关心的是警察那边有什么动静。
这时,广场上传来了刺耳的急刹车声,一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面包车在罗马门前停了下来。
兰登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
他和西恩娜一言不发,抓住时机,和他们新结识的朋友们一起溜进了学校大门。
国家美术学院入口的大道美极了,甚至堪称华丽。道路两边立着巨大的橡树,它们枝叶相接,树冠映衬着远处的建筑--带有三层柱廊以及宏大的椭圆形草坪的淡黄色巨型宫殿。
兰登认识这座宫殿。和这座城市里诸多建筑一样,它们都是由同一个辉煌的王朝委托建造的,这个家族在十五、十六、十七世纪把持着佛罗伦萨的政坛。
美第奇家族。
仅仅这个名字就已成为佛罗伦萨的象征。在它统治的三个世纪里,美第奇家族攒下了数不清的财富,更积累了难以估量的影响。这个家族出了四位教皇,两位法兰西皇后,还建立了全欧最大的金融机构。直至今日,世界各国的银行仍在使用美第奇家族发明的记账方法--复式记账法。
然而,美第奇家族最大的遗产却并非在金融或者政治领域,而是在艺术方面。美第奇家族或许是整个艺术史上最为慷慨挥霍的资助人,它对艺术家们源源不断的委托资助,推动着整个文艺复兴的进程。得到美第奇家族资助的旷世之才可以列出一张长长的单子,从达· 芬奇到伽利略再到波提切利皆名列其中--波提切利最有名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就是应洛伦佐·德·美第奇委托所作,洛伦佐想送一幅画作为结婚礼物给他的表亲挂在婚床前,要求画家画出一些暧昧春光来。
洛伦佐·德·美第奇--当时因其仁慈大度被唤作豪华者洛伦佐--本人就是一位颇有造诣的艺术家和诗人,据说在艺术上别具慧眼。一四八九年,洛伦佐看中了一位年轻的佛罗伦萨雕塑家的作品,并邀请这个大男孩搬进美第奇宫廷,让他得以在精美艺术、伟大诗歌和高雅文化的熏陶中磨砺自己的技艺才华。在美第奇家族的监护下,这个尚在青春期的孩子迅速成长,最终创作了两座历史上最负盛名的雕塑--《圣母怜子》和《大卫》。今天我们称他米开朗基罗--这位才华横溢的巨匠有时被认为是美第奇家族送给全人类最珍贵的礼物。
既然美第奇家族对艺术的支持不遗余力,兰登心想,那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得知面前这座建筑--当初造它是为做美第奇家族主马厩之用--已被改成一所生机勃勃的美术学院。这处宁静的所在如今为年轻的艺术家们提供创作灵感,当初这儿被选中修建马厩,就是因为它靠近佛罗伦萨周边风景最好的一个骑马场。
波波利庭园。
兰登望向左边,能看到高墙之外森林的树梢。广袤的波波利庭园如今是一处旅游胜地。兰登很有把握,假如他和西恩娜能进入花园,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其中,绕过罗马门。毕竟,这个花园太大了,而且里面到处都是隐身之所--森林、迷宫、石窟、睡莲。更关键的是,穿过波波利庭园最终可以抵达碧提宫--曾被用做美第奇家族大公主要住所的石头城堡。它拥有一百四十个房间,一直是佛罗伦萨最受欢迎的景点。
如果我们能赶到碧提宫,兰登心想,离通往老城的桥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兰登故作心不在焉地指了指环绕花园的高墙。"我们怎么才能进到花园里去?"他问道,"在参观校园之前,我想带我妹妹去看看。"
文身小伙直摇头:"从这儿你们是进不了花园的。花园的入口在碧提宫,远着呢。你们得开车穿过罗马门,"
"胡说,"西恩娜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转过身,盯着她,包括兰登在内。
"得了吧,"她一边捋着金色的马尾辫,一边故作羞怯地傻笑道,
"你是说你们这些家伙从没溜到花园里去抽大麻胡闹过?"
小伙子们相互对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文身小伙这下对她彻底服气了:"女士,你真应该来这里教书。"他
领西恩娜走到建筑一侧,指着后面停车场的一个角落:"看到左边的棚子了吗?后面有一个荒废的台子。爬上屋顶,你就能跳到墙那边去了。"
对方话音未落,西恩娜就已经行动起来。她回头瞄了一眼兰登,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快点,鲍勃老哥。你不会老得连篱笆墙都跳不动了吧?"
25.第25章
面包车里的银发女子将头倚在防弹车窗玻璃上,双目紧闭。她感觉脚下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转。他们给她的药让她感觉恶心难受。
我需要医疗救助,她心想。
然而,她身旁的武装警卫严阵以待:在他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之前,她的需求没有人理会。而根据周边的嘈杂声来判断,显然这一切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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