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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丹布朗著

_27 丹·布朗(美)
西恩娜是不是上了公共汽车?
这好像太冒险了。她知道到处都有人在查找她,难道她真会将自己困在公共汽车里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她相信谁也没有看到她拐过街角,如果那辆公共汽车正好要开走,那它便提供了一个再恰当不过的机会……
也许吧。
公共汽车顶上有一个目的地显示器-- 一种可以编程的灯光显示,那上面只有一个词:加拉塔。
前面的街道旁有一家餐馆,外面的雨棚下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兰登朝他跑去。这个人穿了一件绣花长袍,头上裹着白色包头布。
"对不起,"兰登跑到他跟前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会说英语吗?"
"当然会,"男人说,一点也不为兰登急迫的语气所动。
"加拉塔?!那是个地名吗?"
"加拉塔?"男人回答说。"是加拉塔大桥?加拉塔塔?还是加拉塔港口?"
兰登指着渐渐远去的公共汽车。"加拉塔!那辆公共汽车的目的地!"
裹着包头布的男人望着远去的公共汽车,想了一想。"加拉塔大桥,"
他说,"那辆公共汽车从老城区出发,去海峡对面。"
兰登叹了口气,再次扫视整条街道,还有没有看到西恩娜的身影。这时,周围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应急救援车辆从他们身旁开过,朝蓄水池方向驶去。
"出什么事了?"男人问,神色有些紧张。"没问题吧?"兰登又看了一眼远去的公共汽车,知道这是一场赌博,但他别无选择。
"有问题,先生,"兰登说,"出了紧急情况,我需要你的帮助。"他指了指路边,一位负责停车的餐馆服务员刚刚将一辆漂亮的银色宾利车开过来。"那是你的车?"
"是的,可是--"
"我需要你开车送我一程。"兰登说。"我知道我们互不相识,但一场灾难正在发生。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裹着包头布的男人久久凝视着兰登的眼睛,仿佛在寻找他的灵魂。终于,他点了点头。"那你最好赶紧上车。"
宾利车轰鸣着驶离了路缘,兰登紧紧抓住车座。男人显然驾驶经验丰富,而且似乎很喜欢这种在车流里左右穿梭、追赶公共汽车的挑战。
不出三个街区,宾利车就追到了公共汽车身后。兰登在座位上向前探身,眯起眼睛盯着公共汽车的后挡风玻璃。车内灯光昏暗,兰登只能依稀分辨出乘客的轮廓。
"请跟紧这辆公共汽车,"兰登说,"你有电话吗?"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兰登。兰登一再向他表示感谢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给谁打电话。他没有辛斯基或布吕德的联系方式,如果给位于瑞士的世界卫生组织打电话,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他们。
"怎么联系这里的警察?"兰登问。
"一-五-五,"男人说,"在伊斯坦布尔任何地方都是这个号码。"
兰登按了这三个数字后等待着。电话那头似乎总也没有人接听。终于接通后,兰登听到的却是一段录音,先是用土耳其语,然后是用英语。由于打进来的电话太多,兰登需要等待。兰登不知道这么多人打电话是否与蓄水池那里的危机有关。
水下宫殿现在大概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想象着布吕德从泻湖中爬上来的情景,想知道他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兰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早已知道了答案。
西恩娜赶在他之前下到了水里。
在他的前面,公共汽车的刹车灯开始闪烁,它停靠在了路边的一个汽车站。开宾利车的男人也停了车,与公共汽车保持大约五十英尺的距离,让兰登能够清楚地看到所有上下车的乘客。只有三个人下了车,全是男性,兰登却仍然仔细观察了每一个人,因为他完全清楚西恩娜的化妆本领。
他的目光重新转回到公共汽车后挡风玻璃上。那玻璃带有颜色,但车内的灯此刻全部亮了起来,兰登可以清楚地看到车上的每个人。他探
身向前,伸长了脖子,将脸贴近宾利车的挡风玻璃,寻找着西恩娜。
千万别告诉我下错了赌注!
这时,他看到了她。
在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一对消瘦的肩膀向上隆起,上面是一个光秃秃的后脑勺。这个人正背对着兰登。
那只能是西恩娜。
公共汽车开始加速,车内的灯光再次转暗。就在它驶进黑夜之中那一刻,那颗脑袋转了过来,朝后挡风玻璃外瞥了一眼。
兰登赶紧低下头,躲在车内的阴影中。她看到我了吗?裹着包头布的男人已经发动了汽车,继续尾随那辆公共汽车。
汽车驶进了一段下坡道,下面是海边。兰登可以看到前面有一座矮桥,桥上的灯光横跨在水面上,上面的交通完全瘫痪。事实上,桥的入口附近已经拥堵成了一片。
"香料市场,"男人说,"是人们在雨夜最爱光顾的地方。"
男人指了指水边,那里有一座长度超出人们想象的建筑,笼罩在伊斯坦布尔最壮丽清真寺的阴影中。如果兰登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蓝色清真寺,它那两座著名的宣礼塔的高度足以为证。香料市场看似比美国大多数购物中心还要大,兰登可以看到人们在它巨大的拱门下进进出出。
"Alo ?!"车内某个地方传出了一个细小的声音。"Acil Durum !
Alo ?!"
兰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手机。是警察。
"喂!"兰登脱口说着便将手机贴在耳朵旁。"我叫罗伯特·兰登,在为世界卫生组织工作。蓄水池那里出现了紧急情况,我正在跟踪这场危机的制造者。她就在香料市场附近的一辆公共汽车上,正要去--"
"请稍等,"接线员说,"我帮你转接过去。"
"不,等一下!"可是兰登已经被对方设置到了等待状态。宾利车车主扭头望着兰登,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蓄水池那里出现了危机?!"
兰登正要解释,但车主的脸突然泛起了红光,变得可怖。
刹车灯!
车主急忙转过头,宾利车直接停在了公共汽车后面。公共汽车内的车灯再次亮起,兰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西恩娜。她站在汽车后门口,一
面用力拉扯紧急停车拉绳,一面拍打着车门,要求下车。
她看到我了,兰登意识到。西恩娜肯定已经看到了加拉塔桥上的交通状况,知道自己不能冒险被人在车上抓住。
兰登立刻打开车门,但西恩娜已经下了车,正疾步跑进黑暗中。兰登将手机扔给机主。"快给警察打电话!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要他们将这个地区包围起来!"
裹着包头布的男人惊恐地点点头。
"谢谢你!"兰登大声说。"非常感谢!"
兰登说着就冲下了山坡去追赶西恩娜。她径直跑向了在香料市场周围闲逛的人群。
99.第99章
伊斯坦布尔的香料市场已有三百年的历史,是世界上最大的带顶棚的市场之一。整个建筑群呈L 形,总共有八十八个拱形结构,每一个又分为数百家店铺。当地的商贩们在这些店铺里热情地叫卖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五花八门的美食--香料、水果、草药,以及伊斯坦布尔到处可见的糖果般的蜜饯--土耳其软糖。
市场的入口位于鲜花大道和塔赫米斯街的街角,是一座巨大的哥特式石拱门,据说每天穿过它的游客有三十多万。
今晚,当兰登接近人头攒动的大门口时,他感到那三十万人似乎此刻全都聚集在这里。他还在奔跑,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西恩娜。她就在他前方约二十码处,正直接奔向市场大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西恩娜跑到拱门前迎面遇上了密集的人群。她左躲右闪,挤了进去。她刚一进去,便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兰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惊恐万状的小女孩,正战战兢兢地逃命……带着绝望和不知所措。
"西恩娜!"他高声喊着。
可是她钻进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兰登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不停地撞到别人身上。他推开挡住他的人,伸长了脖子张望,直到发现她在左边市场的西通道中渐行渐远。
通道两边摆满了一桶桶异国香料--印度咖喱、伊朗藏红花、中国花茶--鲜艳的色彩组成了一条由黄色、棕色和金色构成的隧道。兰登每走一步都能闻到不同的芳香--气味浓郁的蘑菇、苦根、麝香油--弥漫在空气中,如同由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语言组成的震耳欲聋的大合唱。各种感官刺激势不可挡地迎面扑来……配以人群无休止的脚步声。
成千上万人。
强烈的幽闭恐惧感袭上兰登的心头,他几乎想停下脚步,调整一下,然后再强迫自己进入市场深处。他可以看到西恩娜就在他前面,义无反顾地在人群中穿行。她显然是要一路跑到终点……不管那终点对她而言是什么地方。
一时间,兰登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她。
为了正义?鉴于西恩娜的所作所为,兰登无法想象她被抓后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她。
为了预防一场大规模流行病爆发?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兰登在陌生人海中左推右搡,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想拦住西恩娜·布鲁克斯了。
我想要答案。
前方十码外,西恩娜正奔向市场西半部尽头的出口。她又回头瞥了一眼,看到兰登离她那么近,她吃了一惊。当她再次转过身,眼睛望着前面时,她脚下一绊,向前倒去。
西恩娜的头向前一冲,撞在了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就在这个人倒下去时,她伸出右手,寻找一切可能的东西,不让自己摔倒。她只找到一个装核桃的铁桶边缘,便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它。铁桶倒扣在她身上,里面的核桃像滑坡一样滚落在地。
兰登仅仅跨出三大步就赶到了她摔倒的地方。他低头望着地面,却只看到倒在地上的铁桶,以及满地的核桃。没有西恩娜。店主正在发疯似的尖叫。
她去哪里了?!
兰登环视着四周,可是西恩娜不知为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将目光转向前面十五码处的西出口时,他明白了她那戏剧性的摔倒绝非意外。
兰登跑到出口处,冲进外面巨大的广场中。这里也人满为患。他盯
着广场,徒劳地搜寻着。
他的正前方便是加拉塔桥,位于一条多车道公路的另一边,横跨在黄金角宽阔的水面上。他的右边是新清真寺的两座宣礼塔,明晃晃地屹立在广场上方。他的左边只有开阔的广场……到处都是人。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将兰登的目光再次吸引到这条将广场与海面分割开来的公路上。他看到了西恩娜,离他约一百码远,正穿行在高速行驶的车流中,差一点被夹在两辆卡车之间。她向海边跑去。
兰登的左边是黄金角的海岸,也是繁忙的交通枢纽,那里到处都是渡船码头、公共汽车、出租车和旅游船。
兰登穿过广场,奔向公路。到达护栏那里后,他根据迎面而来的车灯计算好时间,然后纵身一跃,安全地跳过了几条双车道公路中的第一条。整整十五秒,他全然不顾刺眼的车灯和愤怒的汽车喇叭声,成功地从一条中线前进到另一条中线--停步、起跑、躲闪,直至越过最后一道护栏,落在绿茵茵的海岸上。
他虽然还能看到她,但西恩娜已经远远冲到了前面。她绕过出租车站和停在那里的大巴,径直向码头跑去。兰登看到各种船只在码头那里进进出出--旅游船、水上出租车、私人渔船和摩托艇。水面上,城市灯光在黄金角西边闪烁。兰登相信,一旦西恩娜到了城市另一边,他们就再也别想找到她了,也许永远不会再找到她。
兰登终于抵达码头后,立刻左转沿着木板人行道向前狂奔,引来周围游客惊诧的注目。这些游客正排着队,等待着登上某条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晚宴船。那些船甚至还有清真寺式的圆顶、仿金花饰和闪烁的霓虹装饰灯。
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的拉斯维加斯,兰登发着牢骚,从那里跑了过去。
他看到远处的西恩娜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私人游艇云集的码头区,正苦苦哀求一位船主。
别让她上船!
他越跑越近,可以看到西恩娜哀求的对象是一位青年。青年站在一条时髦摩托艇的船舵旁,正准备将它驶离码头。他满脸带笑,但彬彬有礼地摇着头。西恩娜继续打着手势,可船主似乎不为所动,转身开始发动船。
兰登离她越来越近。西恩娜瞥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绝望。在她下面,摩托艇的两个尾挂发动机快速转动起来,掀起一团水花,推动着摩托艇离开了码头。
西恩娜突然飞到了空中。她从码头纵身跳向大海,砰的一声落在摩托艇的玻璃钢船尾上。船主听到撞击声后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表情写在他的脸上。他猛地一拉操纵杆,船开始在原地空转,此时离码头大约二十码远。他怒气冲冲地吼叫着,向船尾这位不请自来的乘客走去。
见船主走来,西恩娜不费吹灰之力就往旁边一闪身,抓住了船主的手腕,利用他走过来时的冲力,将他举起来扔到了船缘外。船主头朝下地栽入水中,但立刻又浮到了水面上,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不停地高喊--无疑是土耳其语脏话。
西恩娜似乎不为所动。她把一个救生圈扔进水里,走到船头,将两个操纵杆往回一推。
引擎发出一阵轰鸣,摩托艇加速驶走了。
兰登站在码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无奈地望着漂亮的白色船身划过水面,变成黑夜里的一个魅影。他抬头凝视着地平线,知道西恩娜现在不仅能够到达远处的海岸,还能到达从黑海到地中海之间蛛网般密布的各条水道。
她走了。
船主在附近爬上岸,站起身,匆匆去报警。
兰登眼见着那条偷来的摩托艇上的灯光越来越弱,心中突然无比孤独。引擎的轰鸣声也渐渐远去了。
这时,引擎声戛然而止。
兰登凝视着远处。她关了引擎?
摩托艇上的灯光似乎不再远去,而是在黄金角的细浪中微微上下跳动。不知为何,西恩娜·布鲁克斯将船停在了那里。
她没有油了?
他将双手放到耳朵后,做成杯状,仔细倾听,终于听到了引擎空转的突突声。
既然船上还有油,那她在干什么?
兰登等待着。
十秒。十五秒。三十秒。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引擎再次轰鸣起来,起初有些不大情愿,随即变得非常果断。兰登惊讶地看到,摩托艇亮起了转向灯,掉头朝他驶来。
她回来了。
船越来越近,兰登看到西恩娜站在方向盘后,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离岸三十码时,她开始减速,将摩托艇安全地停靠在了它刚刚离开的码头。然后,她关上了引擎。
四周一片寂静。
兰登朝下面望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恩娜一直没有抬头。
她用双手捂着脸,弓着背,身体开始颤抖。当终于抬头看向兰登时,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罗伯特,"她在抽泣,"我不能再逃了。我已无处可去。"
100.第100章
已经释放了。
伊丽莎白·辛斯基站在蓄水池入口台阶的底部,呆呆地凝望着空空荡荡的洞窟。她戴着呼吸器,因而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虽然无论下面有什么样的病原体,她或许早已接触到了,但穿上防化服、随着SRS 小组进入这荒凉的空间时,她还是感觉安全了许多。他们都穿着肥大的连体衣,顶上与密封头盔相连,那样子像一群宇航员在攻破一个外星人的宇宙飞行器。
辛斯基知道,在上面的街道上,几百名惊恐不已的音乐会听众和音乐家正挤在一起,茫然不知所措。许多人因为一窝蜂拥出来时受了伤,正在接受治疗,其他人则已经彻底逃离了这里。她庆幸自己逃出去时只是膝盖有些擦伤,外加护身符断了而已。
只有一种接触性传染病的传染速度超过病毒,辛斯基心想,那就是恐惧。
楼上的大门已经关闭,进行了密封处理,并且有当地警察把守。辛
斯基原以为当地警察到来后,她不得不与他们进行司法交涉,可当他们看到SRS 小组的防化装备,听到辛斯基提醒他们这儿可能会有瘟疫时,任何潜在的冲突立刻烟消云散。
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想。她呆呆地望着森林般的柱子在泻湖中的倒影。谁也不想下到这里来。
在她身后,两位特工将一块巨大的聚氨酯板横着铺在入口台阶底部,然后用热风枪将它粘贴到墙上。另外两名特工在木板人行道上找到了一块空地,已经开始摆放各种电子设备,仿佛在准备分析某个犯罪现场。
一点都没有错,辛斯基想,这就是一个犯罪现场。
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从蓄水池中逃出去的那个身披蒙面长袍的女人形象。种种迹象表明,西恩娜·布鲁克斯冒着生命危险破坏了世界卫生组织控制疾病传播的努力,并且完成了佐布里斯特的邪恶任务。她下到这里,戳破了那只索鲁布隆塑料袋……
兰登追赶西恩娜,消失在了黑夜中。辛斯基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知道那两个人情况怎么样。
我希望兰登教授平安无事。
布吕德特工站在木板人行道上,水正从他身上滴落下来。他呆望着颠倒的美杜莎雕像,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作为SRS 特工,布吕德受过专门训练,知道如何从宏观上看问题,将任何迫在眉睫的伦理或个人问题放到一边,集中精力从长远的角度来尽可能多地拯救生命。在今天这一刻之前,他很少考虑过个人健康所面临的威胁。我蹚水走近了这玩意儿,他想,责备自己居然采取如此冒险的行动,但同时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我们需要立刻做出评估。
布吕德强迫自己将思绪集中到手头的任务上,也就是执行B 方案。遗憾的是,在疾病控制危机中,B 方案永远只有一个:扩大隔离半径范围。与传染病交锋常常像扑灭一场森林大火:你有时不得不做出让步,牺牲一场局部战斗,希望赢得整个战争的胜利。
此刻,布吕德仍然没有放弃全面控制这个想法。西恩娜·布鲁克斯
最有可能是在人群歇斯底里地疏散前几分钟才戳破那只塑料袋的。如果真是这样,就算有几百人逃离了现场,这些人仍有可能因距离病原源头较远,没有被传染到。
除了兰登和西恩娜,布吕德意识到。这两个人都在"零地带",如今都在城里的某个地方。
布吕德还担心着另一件事--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在水中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真正破裂的索鲁布隆塑料袋。他认为,如果西恩娜弄破了那只塑料袋--无论是将它踢破、扎破还是采用了什么其他方式--他应该会看到碎片在什么地方漂浮。
可是布吕德什么都没有看到。塑料袋的任何残片似乎都消失了。布吕德不相信西恩娜会带走那只塑料袋,因为此时的塑料袋只会是一团黏糊糊、正在溶解的脏东西。
那么它在哪儿呢?
布吕德有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没有考虑到。即便如此,他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一种疾病控制的新策略上,但这就要求他回答一个关键问题。
这种接触性传染病目前的传播半径是多少?
布吕德知道自己几分钟后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小组已经在木板人行道上放置了一些便携式病毒检测仪,从泻湖开始,渐渐地越放越远。这些仪器被称作多PCR 单元,采用多聚酶链反应来检测是否有病毒污染。
布吕德仍然抱有希望。由于泻湖中的水是死水,而且病原体刚刚被释放出来,所以他相信PCR 设备能够检测出面积相对较小的污染区域,然后,他们就能运用化学物和抽吸等手段进行处理。
"准备好了吗?"几名技术员通过喇叭筒高声喊道。
蓄水池里的特工们全都竖起了大拇指。
"测试样本,"喇叭筒传来了指令。
在整个洞窟内,分析师们弯下腰,启动各自负责的PCR 设备。每台设备开始分析操作员所在位置的样本。这些位置以佐布里斯特的瘟疫为中心,以圆弧状向外扩延,圆弧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宽。
蓄水池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祈祷能只看到绿灯亮起。
接着,结果出来了。
离布吕德最近的仪器上,病毒检测灯开始亮起了红灯。他浑身的肌肉开始发紧,他将目光转向下一台仪器。
那上面的红灯也开始闪烁。
不。
惊讶的耳语声在洞窟四处回荡。布吕德惊恐地看到,PCR 设备一个接一个开始亮起红灯,一直穿过蓄水池,直到入口处。
哦,上帝啊……他想。不断闪烁的红色检测显示灯像一片灯海,绘制出一幅再明确不过的画面。
污染半径之大已经超出了想象。
整个蓄水池中到处都是病毒。
101.第101章
西恩娜·布鲁克斯蜷缩在偷来的摩托艇驾驶盘旁,罗伯特·兰登低头凝望着她,竭力弄明白自己刚才所目睹的一切。
"我相信你很鄙视我,"她抽泣着说,眼泪汪汪地抬头望着他。
"鄙视你?!"兰登大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只是一味地在骗我!"
"我知道,"她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做正确的事。"
"释放出一种瘟疫?"
"不,罗伯特,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兰登回答道。"我明白你蹚水过去,弄破了那只索鲁布隆塑料袋!你是想赶在人们能够控制住它之前将佐布里斯特的病毒释放出去!"
"索鲁布隆塑料袋?"西恩娜的眼睛里带着疑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伯特,我去蓄水池是想阻止贝特朗制造出来的病毒……把它偷走,让它永远消失……不让任何人去研究它,包括辛斯基博士和世界卫生组织。"
"把它偷走?为什么不让世界卫生组织得到它?"
西恩娜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可这一切现在已
毫无意义。罗伯特,我们来晚了。我们原本就没有机会。"
"我们本来是有机会的!病毒原本应该在明天释放!那才是佐布里斯特选定的日子,可是你下到了水中--"
"罗伯特,我没有将那病毒释放出来!"西恩娜喊道。"我进入到水中时,确实想找到它,可已经太晚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相信你的话,"兰登说。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怪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被水浸透的小宣传册。"可也许这个能管点用。"她将宣传册扔给兰登。"我下水之前发现了这个。"
他接住宣传册,将它打开。那是蓄水池连续七场演奏《但丁交响曲》的音乐会节目单。
"你看看那些日期,"她说。
兰登将那些日期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知为何,他一直有这样一种印象,即今晚的演出是首演,也就是连续一周七场演出中的第一场,目的是引诱人们进入到充斥着瘟疫的蓄水池中。但是,这份节目单却在讲述着一个不同的故事。
"今晚是最后一场?"兰登抬起头来问。"乐队已经演奏了整整一个星期?"
西恩娜点点头。"我当时和你一样吃惊。"她停顿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忧伤的神情。"罗伯特,病毒已经扩散,而且已经扩散了一个星期。"
"这不可能。"兰登反驳道。"明天才是传播的日期。佐布里斯特甚至还制作了一块金属牌,在上面刻上了明天的日期。"
"是的,我在水中看到那块金属牌了。"
"那么你知道他确定的日期是明天。"
西恩娜叹了口气。"罗伯特,我非常了解贝特朗,尽管我不大愿意向你承认。他是个科学家,也是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我现在意识到,金属牌上的日期不是病毒释放的日期,而是别的东西,一件对他的目标更加重要的东西。"
"那会是……?"
船上的西恩娜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来凝视着他。"那是病毒在全球范围内达到饱和状态的日期--是对日期的一种数学预测,在那天之后,
他制造的病毒将传播到世界各地……每个人都会感染。"
这一前景让兰登不寒而栗,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怀疑她在骗人。她的说法有一个致命的漏洞,而且西恩娜·布鲁克斯已经证明她在所有事情上都谎话连篇。
"有一个问题,西恩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果这种瘟疫已经传播到了世界各地,那人们怎么没有得病呢?"
西恩娜扭过头去,突然之间觉得无法正视他的目光。
兰登重复了一遍。"如果瘟疫已经传播了一个星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得病?"
她慢慢转过头来对着他。"因为……"她吞吞吐吐地说,"贝特朗并没有制造瘟疫。"她的眼睛再次噙满泪水。"他制造出的东西更加危险。"
102.第102章
尽管正透过呼吸器顺畅地吸进氧气,伊丽莎白·辛斯基还是感到头晕目眩。五分钟之前,布吕德的PCR 设备显示出了恐怖的真相。
我们控制它的时机早就过了。
那只索鲁布隆塑料袋显然上个星期就已经溶解,而且很可能就是在这些音乐会的首演之夜。辛斯基现在知道音乐会已经连续举办了七天。绳子上残留的索鲁布隆碎片之所以没有溶解,是因为那上面抹了一层胶水,以有助于绳子上的夹子将它们夹紧。
这种传染物已经释放了一个星期。
既然现在无法隔离病原体,SRS 特工们便围聚着蓄水池临时实验室中的样本,执行起了他们所习惯的后备任务--分析、分类、威胁评估。到目前为止,PCR 单元只显示了一个明确的数据,而对这一发现谁都没有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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