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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 丹布朗著

_25 丹·布朗(美)
"睁大眼睛,"布吕德扫视着四周,"我们可能有客人。"他将目光转回到辛斯基身上。"似乎西恩娜·布鲁克斯来到了伊斯坦布尔。"
兰登瞪大了眼睛望着布吕德,不敢相信西恩娜居然有办法来土耳其,更不敢相信她在逃离威尼斯后居然还敢冒着被抓以及可能送命的风险,确保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计划能够成功。
辛斯基同样震惊。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再问一问布吕德,但又忍住了。她扭头问兰登:"朝哪边走?"
兰登指着他们左边,也就是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西南角。"那里就是沐浴泉。"他说。
他们与博物馆联系人的碰头地点是一个泉眼,上面有一个华丽的网格结构,曾经是穆斯林祈祷前沐浴的地方。
"兰登教授!"他们走近时听到一个男人在招呼。
一个土耳其男子笑容可掬地从遮蔽泉水水源的八角形凉亭中走了出来,正兴奋地冲着他们挥手。"教授,在这里!"
兰登他们赶紧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米尔沙特,"他说,带有口音的英语透着热情。他身材瘦小,有些谢顶,戴着学究气很浓的眼镜,穿了一件灰色上衣。"我感到十分荣幸。"
"应该是我们感到十分荣幸,"兰登握着米尔沙特的手说,"谢谢你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接待我们。"
"是啊,是啊!"
"我叫伊丽莎白·辛斯基,"辛斯基博士与米尔沙特握手后又指着布吕德说,"这位是克里斯多夫·布吕德。我们来这里协助兰登教授。很抱歉,我们的飞机晚点了。你能接待我们真是太好了。"
"别客气!这没有什么!"米尔沙特滔滔不绝地说道。"为了兰登教授,我随时愿意单独带你们参观。他那本《穆斯林世界里的基督教符号》在我们博物馆的礼品店里很畅销。"
真的吗?兰登心想。现在我终于知道有一个地方卖这本书了。
"咱们走吧?"米尔沙特示意他们跟在他身后。
大家快步走过一块小空地,经过普通游客入口,继续向前,来到大教堂原先的正门口。这里有三个凹陷的拱道,下方是雄伟的青铜大门。两名武装保安在那里等着迎接他们。他们看到米尔沙特后,打开其中一扇门上的锁,将它推开。
"萨奇奥伦,"米尔沙特说。这是兰登熟悉的几个土耳其语短语之一,"谢谢你"的一种极为客气的表述。
他们进去后,保安关上了沉重的大门,重重的响声在石室回荡。
兰登和其他人正站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前廊中,这也是基督教教堂里常见的狭窄前厅,从建筑结构上充当圣俗之间的缓冲。
兰登常常称之为精神壕沟。
他们穿过前廊后向另一组门走去,米尔沙特拉开其中一扇门。兰登发现,里面不是他以为会见到的圣殿,而是另一个前廊,比第一个前廊略大。
内门厅,兰登意识到。他忘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圣殿享有将其与外面世界隔绝开来的两层保护。
仿佛要让参观者为即将见到的一切做好准备,内门厅的装饰比前廊华丽许多,墙壁采用的是抛光过的石头,在典雅的枝形吊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个肃静场所的另一边有四扇门,门的上方有精美的镶嵌画。兰登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
米尔沙特走到其中一扇最大的门前。这扇门体积巨大,上面裹着青铜。"皇帝之门,"米尔沙特小声说,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在拜占庭时期,这扇门只有皇帝可以使用。游客们通常不能走这道门,不过今晚很特别。"
米尔沙特伸手去推门,却又停了下来。他小声问:"在我们进去之前,我先问你们一声。里面你们有没有特别想看的东西?"
兰登、辛斯基和布吕德互相看了一眼。
"有,"兰登说,"当然,要看的东西很多,但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想先从恩里科·丹多洛的墓开始。"
米尔沙特头一歪,仿佛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你想看……丹多洛的墓?"
"对。"
米尔沙特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可是,先生……丹多洛的墓太一般了,没有任何符号,根本不是我们最好的文物。"
"我意识到了,"兰登礼貌地说,"不管怎样,请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米尔沙特盯着兰登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转向大门正上方的镶嵌画,也就是兰登刚刚欣赏过的马赛克。那是公元九世纪制作的万能的主的圣像,画中的耶稣左手握着《新约》,右手在向人们赐福。
这时,仿佛灵光乍现,他们的向导突然明白了。米尔沙特嘴角往上一翘,心领神会地笑了。他竖起一根手指,摇晃起来。"聪明人!非常聪明!"
兰登不解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别急,教授,"米尔沙特像共谋犯似的低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辛斯基和布吕德疑惑地看了兰登一眼。
兰登只好耸耸肩,米尔沙特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92.第92章
有些人将这里称作世界第八大奇迹。兰登站在里面,不得不赞同这一说法。
几个人跨过门槛,进入宏大的圣殿时,兰登突然意识到,圣索菲亚大教堂顷刻之间就能以其恢弘壮观的规模震撼参观者。
空旷的圣殿让欧洲那些伟大的大教堂相形见绌。兰登知道,它的巨大空间所产生的惊人力量一部分是幻觉,是其拜占庭式地面图案带来的戏剧性效果。集中式的内殿将所有内部空间集中在一个正方形房间内,而不是沿着十字形的四条臂膀向外延伸,与后来出现的大教堂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座建筑比巴黎圣母院早七百年,兰登想。
凝神于房间的宽阔片刻之后,兰登又将目光转向一百五十多英尺高的头顶,那似整个建筑的皇冠--金色圆屋顶。四十根拱肋像阳光一样从正中央朝四周放射开来,伸展成一个圆形拱廊,上面有四十扇拱形窗户。白天,光线透过这些窗户倾泻进来,在金色嵌板中镶嵌的玻璃片上反射、再反射,营造出圣索菲亚大教堂最著名的"神秘之光"。
兰登之前只看到过一次精确地捕捉了这里金碧辉煌之气氛的画作。约翰·辛格·萨金特。并不奇怪,在创作他那幅著名的画作《圣索菲亚大教堂》时,这位美国作家限定他自己的调色板上只有不同色调的一种颜色。
金色。
这个闪闪发光的金顶常常被称作"天堂圆屋顶",下面由四个巨大的拱券支撑,而这些拱券又依托于一系列半圆形屋顶和弧形结构。这些支撑结构再由下面一层更小的半圆形圆屋顶和拱廊顶住,营造出一连串建筑组件从天而降的效果。
同样从天而降的是长长的缆绳,而且采取了更加直接的路线。这些缆绳从圆屋顶垂直而下,下面连接的枝形吊灯构成了一片耀眼的灯海。枝形吊灯显得很低,仿佛个子较高的游客都会撞到上面。这其实又是巨大空间造成的一个幻觉,因为吊灯离地面有十二英尺高。
与所有伟大的神殿一样,圣索菲亚大教堂惊人的空间有两个用心。其一,它在向上帝证明,人类会竭尽全力向他表示敬意。其二,它也是对礼拜者的一种休克疗法--一个雄伟的物理空间,会让那些进入其中的人自觉渺小,他们的自我被抹平,他们肉身的存在和宇宙重要性会在上帝面前缩成斑点大小……如同造物主手中的一个原子。
直到一个人变得微不足道,上帝才能重新创造他。马丁·路德在十六世纪说出了这番话,但自宗教建筑最早出现开始,这一概念就已是建造者们思想的一部分。
兰登望着布吕德和辛斯基,他们刚才也在仰视圆屋顶,此刻将目光转回到了地面。
"耶稣啊,"布吕德说。
"是啊!"米尔沙特兴奋地说,"还有真主和穆罕默德!"
兰登轻轻笑出了声。米尔沙特指着主祭坛让布吕德看,那里有一幅巨大的耶稣镶嵌画,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分别用绚丽的阿拉伯语书法写着穆罕默德和真主的名字。
米尔沙特解释说:"我们博物馆力图让观众明白这个神圣场所的各种用途,同时展出它最初还是一座大教堂时的基督教图像,以及它后来成为一座清真寺时的伊斯兰教图像。"说到这里,他自豪地笑了。"虽然在现实世界中,不同宗教之间有摩擦,我们认为它们的象征在一起却相处得很好。我知道你会同意的,教授。"
兰登真诚地点点头。他想起当这座建筑物被改为清真寺时,所有的基督教图像都被用白色涂料覆盖了。将修复后的基督教象征与穆斯林象征并排摆放在一起,产生了一种令人着迷的效果,尤其是因为这两种符号的风格和情感完全对立。
基督教传统偏好实实在在的上帝和圣徒图像,伊斯兰教却专注于用书法和几何图形来代表上帝的宇宙之美。伊斯兰传统认为,只有神能够创造生命,因此人无权创造生命图像--无论是神、人,还是动物的图像。
兰登回想起自己有一次曾试图向他的学生们解释这个概念:"例如,一位穆斯林米开朗基罗永远不会在西斯廷教堂的天花板上绘制神的面庞,他会写上神的名字。绘制神的脸庞被视为亵渎之举。"
兰登接着解释这背后的原因:"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以语言为中心,也就是说它们都以圣言为中心。在基督教传统中,圣言在《约翰福音》中变成了肉身:'道成肉身,住在我们中间。'因此,将圣言描绘成具有人的形状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在伊斯兰教传统中,圣言并不化为肉身,因此圣言需要保持文字形式……在大多数情况中,书法变成了对伊斯兰教圣徒名字的诠释。"
兰登的一个学生用一句有趣但精确的旁注总结了这一复杂的历史:"基督徒们喜欢脸;穆斯林们喜欢字。" 米尔沙特指着壮丽的神殿对面说:"就在我们眼前,你们能看到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的独特融合。"
他迅速指出了庞大的后殿里各种符号的融合,尤其显著的是圣母和圣婴在俯视一个米哈拉布--清真寺中指示麦加方向的半圆形壁龛。它
的附近有一个台阶,通往上面的一个讲道台,虽然外观很像基督教的布道台,但其实那是一个敏拜尔--阿訇主持礼拜五宗教活动时的讲经坛。同样,旁边类似基督教唱诗班座位的讲台状结构其实是穆安津领祷台,穆安津会在这个高台上跪下来,跟着阿訇的祈祷声吟诵。
"清真寺和大教堂惊人的相似,"米尔沙特说,"东西方传统之间的差异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大。"
"米尔沙特?"布吕德不耐烦地插嘴道,"我们真的想看看丹多洛的墓,可以吗?"
米尔沙特略显不快,仿佛布吕德的催促多少有些对这座建筑不敬。
"是啊,"兰登说,"很抱歉催你,但我们行程很紧。"
"那好吧,"米尔沙特指着他们右边一个高高的阳台说,"我们这就上楼去看看那个墓。"
"在上面?"兰登很是意外。"恩里科·丹多洛不是埋在地下室里吗?"他想起了这个墓,但却记不起它在这座建筑中的具体位置。他一直在想象这座建筑黑暗的地下区域。
米尔沙特似乎被这个问题弄糊涂了。"不,教授,恩里科·丹多洛的墓肯定在楼上。"
究竟出什么事了?米尔沙特心想。
当兰登提出要看丹多洛的墓时,米尔沙特以为这个请求只是某种借口。谁也不会想看丹多洛的墓。米尔沙特认为兰登真正想看的是丹多洛墓旁边那件谜一样的珍宝--镶嵌画《三圣像》--万能的基督的一幅古代镶嵌画,可以被称作圣索菲亚大教堂最神秘的艺术品之一。
兰登是在研究这幅镶嵌画,而且试图不让人知道,米尔沙特猜测这位教授大概是在秘密撰写一篇论述《三圣像》的文章。
可是,米尔沙特现在却被弄糊涂了。兰登当然知道《三圣像》镶嵌画在二楼,所以他为什么要表现得很惊讶?
除非他确实是在寻找丹多洛的墓?
米尔沙特一头雾水,领着他们向楼梯走去,途中经过圣索菲亚大教堂两个著名的水瓮之一--亚力山大大帝时期用一整块大理石雕凿出来的庞然大物,能装三百三十加仑水。
米尔沙特领着这帮人默默地上楼,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兰登的两位同事一点也不像学者。其中一位有些像当兵的,肌肉发达,面无表情,一身黑衣。至于那位银发女人,米尔沙特感觉……似乎以前见过她。也许在电视上?
他开始怀疑这次参观的目的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来这儿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还有一段楼梯,"他们上到过渡平台时,米尔沙特高兴地说。"楼上便是恩里科·丹多洛的墓,当然"--他停下来望着兰登--"还有著名的镶嵌画《三圣像》。"
就连些许退缩也没有。
看样子兰登真的不是为了《三圣像》镶嵌画来这儿的。他和他的客人不知为何念念不忘丹多洛的墓。
93.第93章
米尔沙特领大家上楼时,兰登看得出布吕德和辛斯基担心极了。的确,上二楼似乎毫无道理。兰登不断想象着佐布里斯特视频中的地下洞窟……以及介绍圣索菲亚大教堂下面被水淹没区域的那部纪录片。
我们得下去!
即便如此,如果这里就是丹多洛墓的所在地,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依照佐布里斯特的指令。跪在金碧辉煌的神圣智慧博学园内,将你的耳朵贴在地上,聆听小溪的流水声。
终于来到二楼后,米尔沙特带头沿着阳台边向右走,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神殿里的壮丽景观。兰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米尔沙特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镶嵌画《三圣像》,但兰登已经没有心思聆听了。
此刻他可以看到自己的目标了。
丹多洛之墓。
它与兰登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块长方形汉白玉,嵌入锃亮的石头地面,四周有一些小立柱和链条构成的警戒线。兰登赶紧走过去,仔细查看上面的铭文。
Henricus Dandolo
等其他人尾随而至时,兰登已经开始了行动。他跨过隔离链,双脚直接站在墓碑前。
米尔沙特大声阻止,但兰登不仅没有理睬,反而立刻跪了下来,仿佛要在这位欺诈的总督脚跟前祈祷。
兰登的下一步行动引得米尔沙特惊呼起来。兰登将双手平摊在墓上,然后自己平躺了上去。当他将脸贴近地面时,他意识到自己看似在向麦加致敬。这一举动显然让米尔沙特惊呆了,他安静了下来,整个大教堂突然鸦雀无声。
兰登深吸一口气,把头转向右边,轻轻将耳朵贴在了墓石上。石头接触到他的肌肤时,感觉凉冰冰的。
他听到了透过石头回荡而上的声音,宛如白昼一般清晰。
我的上帝。
但丁《地狱篇》最后一章似乎正从下面回响上来。
兰登慢慢转过头,凝视着布吕德和辛斯基。
"我听到了,"他低声说,"潺潺的流水声。"
布吕德跨过缆绳,在兰登的身旁蹲下来,仔细聆听。过了一会儿,他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可以听到水流声,剩下的问题是:它是在哪里流动?
兰登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图像--一个被水淹没了一半的洞窟,沐浴在怪异的红色光线中……就在他们下面某处。
下到水下宫殿的深处……
因为在这里,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
淹没在血红的水下……
那里的泻湖不会倒映群星。
兰登站起身,跨过缆绳走了出来。米尔沙特怒视着他,脸上一副又是震惊又是被欺骗的表情。兰登的个头比他高出了近一英尺。
"米尔沙特,"兰登说,"我很抱歉。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非常特殊。我没有时间解释,但我有几个重要问题要问你,是关于这座建筑的。"
米尔沙特无可奈何地微微点了点头。"好吧。" "我们在丹多洛墓上听到石头下面有小溪在流向某个地方。我们需要知道这些水流是在哪儿。"
米尔沙特摇摇头。"我不明白。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地面之下到处都可以听到流水声。"
大家全都惊呆了。
"是的,"米尔沙特告诉他们,"尤其是在下雨的时候。圣索菲亚大教堂大约有十万平方英尺的屋顶需要排水,而且常常需要数天时间才能排空。经常是水还没有完全排空,天又下雨了。流水声在这里十分常见。你们或许知道,圣索菲亚大教堂的下面就是一个个巨大的水窟,有人甚至还拍过一部纪录片--"
"我知道,我知道,"兰登说,"可是你是否知道在丹多洛墓上听到的流水声……那些水具体流向哪里?"
"当然知道啦,"米尔沙特说,"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水全都流向同一个地方,你听到的流水也不例外。那就是伊斯坦布尔的地下蓄水池。"
"不对,"布吕德跨过缆绳后大声说,"我们要找的不是蓄水池,而是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或许还有柱子。"
"是的,"米尔沙特说,"伊斯坦布尔的古代蓄水池正是那样的,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里面还有柱子。很壮观。它建于公元六世纪,目的是为这座城市储存供水。虽然它现在所储存的水只有四英尺深,却--"
"它在哪里?"布吕德大声问,声音在空荡荡的神殿里回荡。
"蓄水池?"米尔沙特好像被吓住了,"离这里一个街区,就在大教堂的东面。"他指着外面。"那地方叫耶勒巴坦沙拉已。"
沙拉已?兰登想。与托普卡皮沙拉已一样?他们开车过来时,到处都能看到托普卡帕宫的指示牌。"可是……沙拉已的意思是'宫殿'吗?"米尔沙特点点头。"是的。我们古老的蓄水池叫耶勒巴坦沙拉已,意思是--水下宫殿。"
94.第94章
倾盆大雨噼噼啪啪地下。伊丽莎白·辛斯基博士冲出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后面跟着兰登、布吕德以及他们那位疑惑不解的向导米尔沙特。
下到水下宫殿的深处,辛斯基想。
伊斯坦布尔的蓄水池--水下宫殿--显然位于蓝色清真寺的方向,再稍稍靠北一点。
米尔沙特领路。
辛斯基眼看别无选择,只好告诉米尔沙特他们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正与时间赛跑,阻止水下宫殿内有可能爆发的一场公共卫生危机。
"这边!"米尔沙特高喊,领着他们穿过已经被黑夜笼罩的公园。
山一般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落在他们身后,蓝色清真寺童话般的尖顶在前面若隐若现。
布吕德特工匆匆走在辛斯基身旁,正冲着手机大喊,一面将最新情况通报给SRS 小组,一面命令他们在蓄水池入口处碰头。"看样子佐布里斯特选定的目标是这座城市的供水系统,"布吕德气喘吁吁地说,"我需要所有进出蓄水池的管道分配图。我们将启动全面隔离和控制方案。我们需要物理和化学屏蔽,外加真空--"
"等等,"米尔沙特冲他大声喊叫,"你误解我的意思了。这个蓄水池不是伊斯坦布尔的供水系统。不再是了!"
布吕德放下手机,瞪着米尔沙特。"什么?"
"古时候,这个蓄水池确实是供水系统,"米尔沙特澄清道,"但现在不是了。我们已经进行过现代化改造。"
布吕德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大家也随着他停了下来。
"米尔沙特,"辛斯基说,"你能肯定现在没有人饮用那里面的水?"
"当然没有。"米尔沙特说,"那里面的水基本上就留在那里……最终慢慢渗入到地下。"
辛斯基、兰登和布吕德不安地交换着眼神。辛斯基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更紧张。如果没有人经常接触那里面的水,佐布里斯特为什么会选择污染它呢?
"我们几十年前改造供水系统时,"米尔沙特解释说,"蓄水池被弃之不用,变成了一个地下大池塘。"他耸耸肩。"现在它只是一个旅游景点。"
辛斯基猛地转过身来望着米尔沙特。旅游景点?"等一下……人们可以下到那里面?进入到蓄水池中?"
"当然可以,"他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去那里,那个洞穴很是壮观。上面还有木板搭成的走道……甚至还有一个小咖啡馆。里面的通风设备有限,因此空气又闷热又潮湿。不过,参观人数依然不少。"
辛斯基与布吕德四目相对,她可以看出自己和这位训练有素的SRS 特工在想象着同一个画面--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窟,到处都是死水,一种病原体正在里面慢慢孵化。雪上加霜的是水面上方还有木板人行道,整天都有游客们在那里走动,就在水面上方。
"他制造了一种生物气溶胶,"布吕德说。
辛斯基点点头,脚下一软。
"什么意思?"兰登问。
布吕德回答:"意思是这种东西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兰登陷入了沉默,辛斯基看得出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了这场危机的潜在规模。
辛斯基一直将空气传播病原体视为一个可能出现的情况,可当她得知蓄水池是伊斯坦布尔的供水来源时,她曾希望这或许意味着佐布里斯特选择了一种水传播生物体。生活在水中的细菌更为顽强,也耐天气变化,但它们的繁殖速度较慢。
空气传播的病原体扩散得很快。
非常快。
"如果是空气传播的话,"布吕德说,"它很可能是病毒型的。"
一种病毒,辛斯基赞同这个看法。佐布里斯特能够选择的传播速度最快的病原体。
在水下释放空气传播的病毒确实非同寻常,然而许多生命形式都是在液体中孵化,然后释放到空中的--蚊虫,霉菌孢子,造成军团病、真菌毒素和赤潮的细菌,甚至人类。辛斯基表情凝重,想象着蓄水池里充满了病毒……然后被感染的微小水珠升到潮湿的空气中。
米尔沙特忧心忡忡地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对面。辛斯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有一座低矮的红白相间砖结构建筑,惟一的门敞开着,似乎露出了里面的楼梯井。一些衣着讲究的人打着伞,三三两两地等在门外,一名门卫则控制着走下台阶的来宾人数。
某个地下舞会俱乐部?
辛斯基看到建筑物上的金色大字后,感到胸口一紧。除非这个俱乐部的名称叫"蓄水池",而且成立于公元五二三年,她意识到米尔沙特为什么那么担忧了。
"水下宫殿,"米尔沙特结结巴巴地说,"好像……好像今天里面有音乐会。"
辛斯基简直不敢相信。"在蓄水池里举办音乐会?"
"它的室内空间很大,"他回答,"所以经常被用作文化中心。"
布吕德显然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朝建筑物跑去,躲闪着阿莱姆达尔大道上那些喇叭轰鸣的车辆。辛斯基和其他人也跟在布吕德的身后奔跑起来。
他们来到蓄水池入口处时,门口围着几个来听音乐会的人,都在等待着被放行--三个全身裹在长袍里的女人,两个高举着手的游客,一个穿燕尾服的男子。他们都挤在门口躲雨。
辛斯基可以听到下面传出的一首古典音乐作品的旋律。是柏辽兹,她根据配器风格这么猜,但不管那是哪首乐曲,都显得与伊斯坦布尔的街道格格不入。
他们慢慢走近,她感到一股暖风从台阶下刮了上来。它来自地球深处,正从封闭的洞窟中逃逸出来。这股暖风不仅将小提琴声带到了地面,而且将潮湿的空气以及人群散发的气味也带了上来。
它还给辛斯基带来了强烈的不祥之感。
一群游客沿台阶走了上来,一路兴奋地聊着,走出了建筑物。门卫随即开始将下一批听众放进去。
布吕德立即试图挤进去,但门卫乐呵呵地一挥手,拦住了他。"请稍等,先生。里面的人已经满了。要不了一分钟就会有另外一个人出来。谢谢你。"
布吕德准备强行进入,但辛斯基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一旁。"等等,"她命令道,"你的小组还在路上,你不能单独搜查这个地方。"她指着大门旁边墙上的文字说明牌。"这个蓄水池太大了。"
文字说明牌介绍说,里面有一个大教堂规模的地下空间,将近两个足球场那么长,三百三十六根大理石柱支撑起十万多平方英尺的天花板。
"看看这个,"兰登说,他站在几米外。"你都简直不敢相信。"
辛斯基转过身来。兰登指着贴在墙上的音乐会海报。
哦,我的上帝啊。
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并没有听错,里面演奏的音乐确实是浪漫主义风格,但这首乐曲却不是柏辽兹的,而是另一位浪漫主义作曲家--弗朗兹·李斯特--的作品。
今晚,在地底下,伊斯坦布尔国立交响乐团正在演奏李斯特最著名的作品--《但丁交响曲》,一首灵感完全来自但丁进入地狱并重返人间的乐曲。
"这部作品会在这里上演一个星期,"兰登正端详着海报上极小的字体。"免费音乐会,一位匿名捐赠人出资。"
辛斯基认为自己能猜出这位匿名赞助人的身份。看样子,贝特朗·佐布里斯特对制造戏剧性效果很有天赋,这同时也是他采用的一个残忍的实用策略。长达一星期的免费音乐会将把比平常多出数千的游客吸引到蓄水池中,让他们置身在一个拥挤的区域内……他们将在那里呼吸被细菌污染的空气,然后回到各自位于国内或者海外的家中。
"先生,"门卫在呼唤布吕德,"我们又有了两个空位子。"
布吕德转身对辛斯基说:"赶紧联系当地政府。不管我们在下面发现什么,我们都需要支援。等我的小组到达这里时,让他们用无线电联系我,听候我的命令。我先下去,看看是否能弄清楚佐布里斯特把那玩意儿拴在了哪儿。"
"不带呼吸器吗?"辛斯基问。"你都不知道那只索鲁布隆塑料袋是否还完好无损。"
布吕德皱起眉头,将手伸进从门口吹出来的暖风中。"我真不愿意这么说,但如果这传染病已经传播,那么我估计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大概都已经被感染了。"
辛斯基也一直在想着这一点,只是不愿意当着兰登和米尔沙特的面说出来。
"再说,"布吕德补充道,"我以前见过我的小组穿着生化防护服出现时人群的反应。我们会造成全面恐慌,还会引发踩踏事件。"
辛斯基决定听从布吕德的意见,他毕竟是专家,以前也处理过类似情况。
"我们惟一比较现实的办法,是假定那玩意儿在下面仍然很安全,然后有效地控制它。"
"好吧,"辛斯基说,"就这么办吧。"
"还有一个问题,"兰登插嘴道,"西恩娜怎么办?"
"什么她怎么办?"布吕德问。
"不管她来伊斯坦布尔的意图是什么,她有语言天赋,可能还会说几句土耳其语。"
"怎么呢?"
"西恩娜知道那首诗中所提及的'水下宫殿',"兰登说。"在土耳其语中,'水下宫殿'指的就是……"他指着大门上方的"耶勒巴坦沙拉已"标识,"……这里。"
"这倒是真的,"辛斯基疲惫地认可道,"她可能已经想出来了,并且绕过了圣索菲亚大教堂。"
布吕德望着孤零零的门,暗暗骂了一声。"好吧,如果她在下面,并且计划在我们动手之前戳破那只塑料袋,至少她也才赶到这里不久。这地方很大,她可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寻找。周围到处都是人,她大概也无法在不被人看到的情况下跳入水中。"
"先生,"门卫再次呼唤布吕德,"你想现在进去吗?"布吕德看到又有一群听音乐会的人正从街对面走来,便向门卫点头示意他确实想进去。
"我和你一起进去,"兰登说。
布吕德转身望着他。"绝对不行。"
兰登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布吕德特工,造成我们目前这种局面的原因之一是西恩娜·布鲁克斯一整天都在骗我。你刚才也说过,我们可能都已被感染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帮你。"
布吕德凝视了他片刻,做出了让步。
兰登尾随布吕德进门后开始下台阶。他感觉得到来自蓄水池深处的暖风正从他们身边吹过。湿润的微风不仅吹来了李斯特《但丁交响曲》的片段,而且裹挟着一股熟悉但难以形容的气味……无数人拥挤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散发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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