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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钱

_2 郑渊洁(现代)
  每一张钞票都能为我们再赚回至少100万元。保守估计,顶多一年,我们将坐上世界首富的第一把交椅,把盖茨他们甩得无影无踪。
  当晚电视台播出了我们的电视剧,一炮走红,万人空巷。
  我又陆续以总共3000万元的价格向不同的电视台出售了7部电视连续剧。观众们看得死去活来。不少家庭为了抢频道看我的不同电视剧而烽烟四起,夫打妻爷骂孙六亲不认,电视机厂商趁机大肆推销积压产品。我的名字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我的公司总经理差点儿给我下跪求我出任公司董事长。我谢绝了。总经理一把鼻涕一把泪离开我家时嘴里不停地说“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我花300万元在郊区买了一幢花园别墅,我永远忘不了妻头一次跨进别墅时的表情。还有儿子。
  这栋别墅共三层,一层是会客厅和厨房、餐厅,还有车库。二层属于儿子。三层由我和妻支配。每间屋子都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卫生间里有漩涡式波浪按摩浴池。
  不知怎么搞的,全家迁居之后,渐渐地没有了第一次见到别墅时的喜悦,我们觉得这不像家,倒像是外出参加一个什么会议。平时各人闷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互相见面互致问候。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自然礼宾化了,交谈中也开始使用外交辞令。原先那种亲密无间的家庭关系不见了。
  我买了一辆奔驰600轿车,自此告别了自行车和公共汽车。自从出门乘奔驰后,我的体重与日俱增,直至血压向我发出警告才引起我的重视。
  世间万事都是有得就有失。
  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有了钱后最爱干的事就是回忆没钱时的情景。
  不管怎么说,我的后代从我开始有个好祖宗了。我闲暇时最爱幻想的就是以下的场面:
  当一个坏蛋企图用金钱勾引我的孙子时,我的孙子冲他一笑:“对不起,我爷爷给我留的钱我一辈子也花不完。”
  正如儿子所言,自从我的电视剧垄断了荧屏后,天下的导演、演员、制片统统失业了。我收到了他们寄来的恐吓信。我不得已雇了保镖。
  我尝到了成功的滋味儿。钱能给人以自由,钱也能将人囚禁。钱是翅膀,同时又是脚镣。钱在让你飞起来的同时,捆住你的双腿。
  我替那些望子成龙最终孩子成了龙的父母和他们的龙子龙女捏一把汗。
  我为那些望子成龙最终孩子没成龙的父母和他们的孩子感到庆幸。
  我和奔腾验钞机的故事到这里该结束了。我现在已经是世界首富,我的个人资产净值为958亿美元。我期待的幸福感并没有降临。
  今天上午,儿子的女友于百无聊赖中从身上拿出几张钞票,她说想看它们的经历解闷,我同意了。
  顺序如下:
  一、100元面额人民币。1990年版。号码PG04484158;
  二、50元面额人民币。1990年版。号码AU10539280;
  三、10元面额人民币。198o年版。号码TJ03903518;
  四、5元面额人民币。1980年版。号码FP55980166;
  五、l元面额人民币。1960年版。号码ⅧⅠ92975321;
  六、1元面额美金。1988年版。号码A96898765A。
  不知你是否曾经拥有这几张钞票,如果曾经拥有,你也将进人下面的故事中。
  
  百元钞
  
  币种:人民币
  版别:1990年版
号码:PG04484158
  我是一张100元面值的人民币,我的号码是PG04484158。开始时,我对于编号挺反感,后来,我知道人类也是被编号的,他们的身份证上就有号码,我才不再耿耿于怀了。
  干什么都不如投个好胎。当我知道我的面值在人民币中是老大时,我这样想。我身上的这4个头像并不是每种面值的钞票上都有,这是我的殊荣。
  我的身躯是由特殊的纸制作的,据说,这种纸里主要靠掺进了一种特殊的木浆才得以这般坚韧不拔,而这种特殊的木浆取自于一种特殊的树。这种树被种在孤岛上,由持枪的军人守卫。他们管这树叫摇钱树。每个自产货币的国家都种这种摇钱树,都派重兵把守。
  当我从制钞厂的印刷机上下来,和我的同胞们被装进包装箱里时,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没人对我们进行培训。对于钞票来说,只有命运选择我们,我们无法选择命运。
  “不知道咱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我下边的钞票问我。
  “只有听天由命了。”我说。
  ‘也不知人类怎么样?”我上边的钞票说。
  “能造出这么多东西,一定挺聪明。”我说。
  “听说人类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咱们。”下边的钞票说。
  大家都挺高兴。
  其实,被宠是幸福,同时也是不幸。这个道理,我后来才慢慢明白。
  经过了若干次天翻地覆和颠簸,我们终于又见到了光明。这是一家银行。
  一位小姐的纤手拿我们这捆新钞;她残酷地一将我们分离,又将我们分别插进旧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第一次闻到旧钞身上那股刺鼻的怪味儿时的感受。紧挨着我的那张旧钞浑身上下肮脏不堪,有的地方还破了,他身上的怪味儿让我恶心。
  我极力想不挨着他。
  “怎么?嫌我脏?”他用嘲弄的口气和我说话。
  我点点头。
  “今天是你的处女行吧?”他问。
  我不懂什么叫处女行,连猜带蒙估计是第一次的意思。我点头。
  “其实,我比你身价高。人们更喜欢旧钞,旧钞不会是假钞,假钞大都是新钞。”他说。
  我茫然。
  “这么说吧,表面看于净的东西,可能是最脏的东西。表面看脏的东西,说不定正是最干净的东西。”他给我解释。
  我觉得他是在骂我。
  “你以后就明白了。咱们到这个世界上,任务就是和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你会懂很多道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越是道貌岸然的人你越要小心提防。地球上的东西往往是反着来的。”他挺爱说。
  我还是不明白。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3年前,我像你现在一样玉洁冰清,我碰到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位特有头脸的人物。论学历,博士后。论身份,是不小的官儿,反正经常给别人做报告,讲话,整个儿一个人类的楷模。有一天晚上,他把我从钱包里抽出来,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在家里又用不着花钱。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新的钱,明天要花出去了,真可惜。’我知道就要离开他了心里还挺难过,没想到他突然用手将我揉得乱七八糟,我第一次尝到被蹂躏的滋味儿,我浑身布满了支离破碎状的褶子。他还不解气,又将我拦腰撕了几个小口子。”
  我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他意识到不能继续拥有我这张新钞,也不让别人拥有新钞。”
  这就是我在处女行之前听到的关于人类的故事。我不知道应该感激这张旧钞还是应该恨他。
  我对我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会有多少人给我当主人?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正当我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时,摞在我们上边的那捆钞票被拿走了。
  “咱们就快离开银行了。”紧挨着我的脏钞票有经验地说。
  我有点儿紧张。我看到柜台外边站着不少等着取钱的人。我不知道哪个人将成为我的第一个主人。受脏钞票的影响,我特怕我的第一个主人是道貌岸然的人。
  “17号!”坐在我们身边的银行小姐喊。她的声音尽管不大,但给人一种她要把自己的钱借给别人的错觉。
  “在这儿。 17号将一块黄颜色的铜牌隔窗恭敬地递给小姐。
  “取多少?”小姐盘问。
  “5万7千2百元。”17号像对暗号。
  我们这捆钞票连同其他几捆钞票一同被递到17号手中。
  17号将我们这些被五花大纲的整捆钞票放在一边,她开始清点那属于7千2百元的零散钞票。
  利用这个空隙,我观察17号。我认为她是我的处女主人。
  17号是位三十六七岁的妇女,中等个儿,头发曲里拐弯的,妆化得比较拙劣,属于那种花钱把自己往难看了弄的人,她的手一定触摸过不计其数的我的同胞,她数钱的速度不亚于银行的小姐。
  “别观察了,她不是你的主人。”我身边的脏钞票说。
  “咱们不属于她?”我纳闷。
  “你看她那俗不可耐的气质,像有5万块钱的人吗?”脏钞票说。
  “我看她挺有钱,手指头上戴着4个金戒指呢!”我对自己的观察力感到满意。
  “你太浅薄。我告诉你一个真理,有钱的人都怕别人知道他有钱。没钱的人都怕别人知道他没钱。越是往身上招呼金银饰物的人越穷。这么说吧,给你拉个比方。戴一个戒指的人如果有5万元钱,那戴两个戒指的人就只有1万元。戴三个戒指的人有5千元。戴4个戒指的人大概就只有1000元。”脏钞票滔滔不绝地向我传授他的生活经验。
  我半信半疑。
  “既然她不是咱们的主人,她取走咱们干什么?”我问脏钞票。
  “她大概是什么单位的出纳,来银行取工资。”脏钞票判断。
  “什么叫出纳?”我问。
  “人类成员里和咱们打交道最多的人,手脚大都不干净。”脏钞票说。
  “他们不讲卫生?从不洗手洗脚?”我挺怕脏手碰我。
  “我说的手脚不干净是贪污的意思。贪污,懂吗?就是侵吞不属于自己的钱。”脏钞票边说边做了一个赚脏的动作。
  “出纳手脚都不干净?”我看了正在数钱的19级化妆师一眼。
  “当然不能说都不干净,但一分钱没贪污过的准是少数。”脏钞票下结论。
  我希望他说的是假话。
  17号拉开一个黑皮包,她将我们依次放进皮包里,我注意到,她身边站着两个大汉。
  “那是临时保镖,单位派来为咱们保驾护航的。”脏钞票说。
  “保驾护航?”我又一次听到新名词。
  “怕歹徒抢咱们,也怕出纳贪污。双重保镖。”脏钞票告诉我。
  听了他的话,我对自己的命运更加担忧了,看来我们在人类生活中的位置的确是举足轻重的。越是重要的东西,危险系数就越高。
  我和其他同胞被装进提包,拉链在我们头上无情地合拢了,提包里伸手不见五指。我四周的脏钞票们身上那股刺鼻的怪味儿包围了我,我感到头晕。
  提包开始摇晃。脚步声。交谈声。
  “历险记开始。”股钞票叹子口气。
  “什么历险记?”我愿意和脏钞票侃。一来长见识,二来借此排遣因黑暗产生的恐惧感。
  “咱们从每次离开银行开始,到再回到银行,都是一次历险的过程。脏钞票说。“就说上次吧,也是这么一个黑包装着我和同胞们,也是几个彪形大汉当保镖护送一位女士拎着提包,当我们上了专车走了没多远……”
  “什么专车?”我问。
  “就是取钱的单位专门派来接咱们的小汽车。”脏钞票解释,“汽车开出没多远,车身就歪了。你猜怎么了?汽车的轮胎瘪了。大家都下车帮着司机换轮胎,就在这时,从车窗外边伸进来一只手,把装着我们的提包顺手牵羊拿走了。”
  “那只手是谁?”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歹徒呗。那歹徒在银行门口往汽车轮胎上扎了钉子汽车开出不远就得抛张 歹徒不费—枪一弹就抢走了几万元’脏钞票说。
   “歹徒怎么知道哪辆车是咱们的?”我问。
  “大凡银行门口停的车,十有八九是咱们的专车。”脏钞票说。
  “后来呢?后来你们落入了魔掌?”我想象不出落在歹徒手中是什么滋味儿。
  “对于咱们来说,落在好人手中和落在坏人手中倒没有太大的区别,待遇不变。咱们钞票又没有性别。过了不到一个月,抢我们的那小子被警察抓住了,毙了。”脏钞票又叹了口气。
  我没说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让人类占有的,有人占有我们光荣,有人占有我们挨枪子儿。
  “这么说吧,一个人劳动了,咱们是对他的奖赏。另一个人不通过劳动得到咱们,等着他的准是监狱和子弹。”脏钞票好像知道我的心思。
  提包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启动了。
  但愿轮胎别放气,我想。
  “你别听我一说,就杞人忧天。其实,你应一该为自己投了钱胎感到庆幸。”大概脏钞票感到他对我灌输的东西太消极,他又对我实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当钱有什么好处?”我问。
  “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东西能像咱们这样可以畅通无阻不被人拒绝地贴近人类的每一个成员,咱们是地球上唯一的。咱们可以随便进人任何人的家,随便贴近任何人的身体,任何人都向咱们开绿灯。谁能有如此丰富的阅历?咱们是全人类唯一的通用朋友,当然,也是全人类唯一的通用敌人。换句话说,咱们是人民公友,也是人民公敌。”脏钞票说着说着不留神又消极了一回。
  不管怎么说,经他这么一开导,我的心宽了不少。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上,当然经历越丰富越有意思。其实,经历才算得上是财富,到老了,回忆自己干过的事大概是一种享受。既然这样.干吗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一些阅历,也好给寂寞的晚年积累回忆的素材,这才是真正的养老基金。
  汽车停了。提包又开始晃动。
  “咱们这是去财务室,今天是这个单位一个月中最振奋人心的日子。”脏钞票像导游,到哪儿都对我说解说词。
  “为什么?”我问。
  “发咱们。他们叫发工资。”脏钞票说,“干了一个月,该拿报酬了。”
  脏钞票的话刚说完,提包的拉链就被拉开了。提包里顿时一片光明。
  我们被17号从提包里拿到桌子上。桌子上有一摞牛皮纸信封。
  几个手上戴两枚以上金戒指的穷女士帮17号分钱。不知为什么,我希望和脏钞票分到一个信封里,我大概是希望他继续为我指点迷津,或者说把我扶上马送一程。
  遗憾开始关照我了。一位留短发的女士发现了我。她把我从同胞中抽了出来。
  “这张新钞给我吧,我拿它当给孩子的压岁钱。”短发将我塞进属于她的工资袋。
  我和脏钞票分手了。我甚至没有记住他的号码。我希望再次和他相遇。我认为可以将他称之为我的启蒙老师。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和另外几位同胞被装进了短发的钱包、短发成为我的第一个主人。
  短发的钱包里的钱的面值都比较小,有10元的,5元的,甚至还有1分的。他们对我不像脏钞票那么友好,他们显然对我有敌视情绪,大概是因为我的面值和崭新程度。
  钱包被短发藏在位于胸前的上衣暗兜里,我能感受到短发的胸脯的一起—伏。后来我才知道,胸口是人类身体最重要的部位。很多人因为钱,终止了这个部位的正常运行。我们和人类的心脏不兼容,换句话说,我们不支持人类心脏的蠕动。
  当天晚上,在短发家的卧室里,我见到了短发的先生。
  “这张新钞票留着给儿于当压岁钱。”短发将我从钱包里抽出来,递给先生。
  先生接过我,好像是习惯性地将我对着灯光照了照。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我怎么会是假钞呢?
  看得出,因为我和我的另几位同胞光临他们家,这对夫妇很高兴。
  他们甚至做了我不便描述的事。后来我的经历告诉我,我们光临谁家,谁家的主人就有可能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兴奋,兴奋的直接结果就是通过不花钱的娱乐庆祝我们的光临。
  我在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静静地躺了大约两个星期后,一天晚上,短发家的气氛明显地同往日不一样。往常,短发夫妇同他们的儿子说话都采用训斥的口气。而今天他们一反常态,改用平等的语言同儿子交谈。后来我才知道,这天叫除夕,是春节的前一天。春节算是人类的二级计算日。二级计算日是我给人类计算时间的方法起的名字。一级计算日是世纪。二级计算日是年。三级计算日是月。四级计算日是天。一般人也就能活二级计算日,所以他们特别重视过年。其实,过一个年就少活一年,可他们却兴高采烈,这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事。依我说,过年应该放哀乐,全家在哀乐声中抱头痛哭阖家团聚的时间又减少了一年。可人类不。
  我躺在红纸包里,被放在短发的卧室的床头柜上。房间门没关,我能听见他们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兔子,明天你就14岁了。”短发对儿子说。
  短发的儿子的小名叫兔子,能给孩子起这种小名的父母,起码不俗。
  “该懂事了,以后更要努力学习,不要靠大人督促,应该自觉。我们小时候……”短发的先生和儿子交谈时最爱提自己小时候,爱拿自己的童年和孩子的童年比较。比较方法千篇一律。总是他的童年的条件不如儿子的童年的条件好,他在童年时的吃苦精神和所有综合素质比儿子今天的素质强。后来我才知道,人类从猿猴起世世代代就使用这同一方法教育子女,一直沿用了50万年。据说,人类中为人父为人母者没有一个人没对子女说过这种内容的话。
  兔子表示接受父母在除夕之夜的期望,表示要更加自觉地努力学习。我为这一家人的融洽关系高兴,我不喜欢听他们争吵,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希望他们天天过年。
  短发从餐桌旁站起来,她的脚步声在接近我。我感到她朝我走过来了。
  短发将裹着红纸的我递给兔子。
  “这是我和你爸爸给你的压岁钱。”短发充满深情地对儿子说。
  我到了免子的手中,我感到青春的气息。
  晚上,在兔子的卧室里,我被免于从红纸包里抽出来。很显然,他喜欢我。
  不知为什么,我对我的第二位主人非常满意,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纯真的东西。当然,后来我才晓得并不是所有孩子身上都具备这种东西。
  当天晚上,我在兔子的枕头下边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兔子一直睡到上午10点才醒。醒来后,他顺手从枕头旁抄起一本书,躺在床上看书。
  我听见他一边看一边笑。
  “兔子,起床吧,一会儿该来客人了。”短发推门叫儿子。
   兔子坐起来,顺手将我从枕头下面抽出来夹到书中当书签。
  我被书中的两页纸夹在中间。两页纸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外,一各有一只小老鼠。
  “100元的钞票,兔子发财了。”我上边的那只戴飞行帽的老鼠说。
  “还是新票子。”我下边的戴坦克兵帽的老鼠隔着我和同胞聊天。
   你们好。”我说。
  “你好。我叫舒克,他叫贝塔。”我上边的老鼠挺有礼貌。
  “这本书叫什么名字?”我问。
  “《舒克和贝塔历险记》。”贝塔说。
  “历险记?”我想起了脏钞票管我们离开银行后的经历就叫历险记。
  “看过?”贝塔问。
  “没有。”我说。
  “有点儿遗憾。”舒克说完给我讲了一段他们的历险故事。
  我觉得很有意思,难怪兔子看这本书时老笑。
  “同样是纸,你当了钱,我们当了书。人比人,气死人。”贝塔冒出这么一句。
  “我看当书比当钱好。”我反驳。
  “那看当什么书了,我们在书里算是相当不错了,有的纸当了课本,特无聊。”舒克说。
  “课本怎么无聊?”我问。
  “就拿兔子的课本说吧,装了满满一书包,足足有几十斤重,依我看,大部分内容没用,白学。”
  “那兔子学这么多干什么?不是瞎耽误功夫吗?”我不理解了。
  “你说对了,就是耽误功夫。这个功夫还必须耽误,要不然他干什么去?小学毕业他能去上班?那叫童工,非法。再说了,即使修改了法律,小学毕业可以工作,失业的人还不海了去?”舒克说。
  “我明白了,上学主要是耗时间,耗岁数,耗到不违反法律了,耗到别人退休了,就算完成任务了。”我恍然大悟。
  “人类有许多误区,死活走下出来。”贝塔表示惋惜。
  我同舒克和贝塔就这么一直聊,他俩给我讲了不少令我眼界大牙的趣闻。凡是刺激的事都同我们钱有关系。正当我们聊得热闹的时候,兔子又拿起这本书,他先将我从书中抽出来,然后津津有味地读。我躺在桌子上看兔子读书。
  书的确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同样是纸,人在看书的时候和看钱的时候的目光是不一样的。虽然我的身价抵得上好几本书,但我觉得实际上我的价值抵不上一本薄薄的好书。
  两个小时以后,兔子再一次将我当书签夹到 《舒克和贝塔历险记》中。这一次的位置和上一次不一样了,挨着我的那张纸上是一位小姐。
  经过攀谈,我们交上了朋友。
  她叫鲁西西,也是这本书中的主人公。
  我请她谈谈对钱的看法。
  “钱是烦恼的根源。”鲁西西停顿了一下,又说;“钱是保持自由的工具。”
  “好坏都让我们占了。”我说。
  “不管怎么说,你的经历肯定比地球上任何东西都丰富,光这一点,就够让人羡慕的了。”
  “我希望能多碰到好人。”我想起了脏钞票说的那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人。再好的人,也有坏的一面。”鲁西西给我上课,“就好比不管什么事,只要发生了,肯定好坏各占一半。任何事情都是由好坏拼插而成的。”
  我还下能完全听懂鲁西西的话,但我隐约觉得有道理。这种道理,属于振聋发聩那一类。
  我在这本书中连续当了好几天书签,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告别《舒克和贝塔历险记》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兔子的班主任老师动员学生们在学校订阅报刊,还发给每位同学一张密密麻麻的印有诸多报刊名称及价格的纸。原来,他的老师经常会向学生推销各种产品其中也包括书刊,这实际上是一种商业直销行为,老师当然从中渔利。对于校方来说,学生是摇钱树,不是花朵。
  兔子向父母要钱。
  “不是自愿订阅吗?”爸爸皱着眉头看那张纸,看来他对学校三天两头收费烦透了。
  “每人必须订一种。”兔子小声说。
  妈妈叹了口气。她在心里发誓下辈子当教师,疯宰别人的孩子。
  “这次不订了。再说了,你去年订的那几本刊物你拿到了吗?”爸爸问兔子。
  “偶尔也发。”兔子说。
  “你想订什么,我在单位给你订,丢不了。”妈妈说。
  “老师说那不算数,在学校订才算数。”兔子说。
  “不订。”爸爸拍板。
  兔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听他自言自语地说,不订会挨老师说,干脆自费吧。
  兔子将我装进衣兜里,他要用压岁钱到学校订他并不需要的报刊。
  我知道就要离开兔子了,心中十分惆怅。我想起了前几天贝塔对我说的一句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觉得兔子的学校是靠人吃人。
  第二天早晨,兔子收抬好书包,去上学。
  我感觉到街上有许多人在行走,还有疾驶的汽车,我十分珍惜和兔子在一起的这最后的时光。
  兔子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街。
  “借大哥一点儿钱。”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挡住兔子的路,对兔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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