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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玫瑰旅馆的客人

安房直子(日)
红玫瑰旅馆的客人
《第一章》
《第一章》
我现在住在森林里的一座小房子里。
独自一个人。
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了,我一直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见过任何人。就像一只不会说话了的小鸟,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孤独地生活着。
书桌上是刚写了一个开头儿的稿纸和刚喝了一口的咖啡。饭桌上扔着一块硬面包。而冰箱里,早就空荡荡了。
(应该去买点东西了。)
我想。
朝外边一看,雨已经停了。天空变得明朗起来,阳光从落叶松的间隙透下来。我的心,也稍稍明朗起来。
去外面走走吧。
总之,去外面尽情地呼吸一下森林的空气吧。那样,也许会好些。也许会冒出好的灵感来……
我搁下笔,站起来,走出了家门。从灰色的云缝里,露出了明朗得让人吃惊的蓝天。而森林里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小鸟的叫声。一道阳光,就让这些雨天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一声不响的小鸟们齐声歌唱起来。
(雨停了,连小鸟都会歌唱哦。)
不知为什么,我竟被它们深深地打动了。
(所以,我也不要紧,一定还会文思泉涌的。)
当我这样自己说给自己听时,心头突然一热,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我刚刚当上作家。
就在半年前,刚以一部短篇作品获得了新人奖。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这会儿正独自一个人关在山中的小屋子里,写获奖后的第一部作品。
小时候,我就喜欢读书,只要有书读,我就会感到幸福。模仿读过的书,我开始写起小说和童话,而且还开始悄悄地梦想成为作家了。给文学杂志投了几次稿,天哪,我怎么会这么幸运!一天,我的作品竟被那家文学杂志的新人奖选中了。接到获奖通知的电话时,我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尽管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但还是以为这一定是什么人在恶作剧。可是后来,当我收到两封印有红花图案的贺电和一束康乃馨花时,我才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直到今天,我也忘不了那一刻我两腿发软、可心里却热乎乎的感觉。
送我康乃馨花的,是那家文学杂志社的一位名叫小川的女编辑,比我大五、六岁。花束里插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好像是这么写的:
恭喜您了,
不过,从现在起可要吃苦了。
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一个不成熟的人得了奖,日后有的苦吃了。那正如一艘树叶做的船出海一样吧?大海,从岸上远眺,无比宽广美丽,充满了魅力,可对于没有经验的扬帆出海的人来说,就要饱尝大海的可怕与厉害了……那时,我就闪过了这种念头,不安地、久久地凝视着小川女士送来的红色的康乃馨花,啊,那时的预感竟然中了。自从得了新人奖,我就彻底僵掉了,写不出东西来了。也许是由于获奖作品受到过分夸奖,夸奖得过了头,太紧张了。要不就是我的才能已经达到了顶点,渐渐地枯竭了……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了。当早上起来,趴在桌子上一行字也写不出来时,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我甚至想,要是不得什么奖,也不至于这么痛苦。可是,事到如今,再倒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我已经轻率地向周围的人们作出了“作家宣言”,把以前的工作都给辞掉了。
“要不换一个环境吧?出去旅行,或是搬家……”
一天,小川女士说。于是,为了写获奖后的第一部作品,我来到了山里。向叔父借了一个月的山中小屋,一人在关在里面,埋头写起稿子来。
我想在作品完成之前,一个人也不见。这座建在森林里的山中小屋,孤零零的,就像被遗弃的狐狸的家似的,只要买足了食品,就完完全全成了一座孤独的堡垒。电话倒是有,但我决心不给任何人打电话。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来,所以号码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这样,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一种完全的孤独之中,不管愿意不愿意,为自己营造了一个不得不工作的环境。就这样,我天天趴在桌子前面,可我想写的那个带推理小说色彩的山中旅馆的故事,却根本就写不下去。
开头的二十几页很顺利。年轻的主人公离开了都市,来到了喜欢的大山里,要开一家小旅馆。可当我写到他买下了一座旧别墅,修了修,正想着怎么做旅馆的招牌时,我的笔一下子停住了。就像看电影看到一半,放映机出了故障一样。装着锯和锤子的箱子摆在面前,我作品的主人公站在旅馆的大门前一动不动了。他穿着一条磨破了的牛仔裤,卷起袖子的右手腕上沾着油漆。他的眼睛盯着旅馆边上的落叶松林,再也不动了。
这之后,他本来应该叹一口气,然后走进林子,去砍做招牌的木头。这样,他就会在林子里遇到一位美丽的姑娘……然后,按照预定,故事的情节就会渐渐地变得好看起来……啊,怎么回事呢?我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没意思透了,甚至会想,绞尽脑汁地写这样一个故事去发表,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说起来,年轻的主人公在我的心中还没有完全成形。我还看不大清楚这个名叫北村治、瘦高瘦高、什么地方有点弱的年轻人的一张脸,也没有完全抓住他的性格。
“一句话,还没有准备好呢!”
我在雨后的森林里,独自一人自言自语着。然后,猛然想到已经三天没有发出过声音了。虽然有点怪,但却是事实。因为在下雨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关在山中小屋里,没有见过任何人。三天后听到的自己的声音,竟意想不到的清晰悦耳,像小鸟的声音一样。我唱起歌来。然后,又跳了起来。当我伸开双臂跳起来的时候,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鸟,又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我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从灰色的云缝中露出的蓝天,多么清澈多么美丽啊!
到今天为止,你到底是在为什么闷闷不乐啊?关在小屋子里,琢磨那些无聊透顶的作品,哀声叹气……喂,我说,把那些痛苦的事情全都忘掉了吧!要不,今天就把作家这活儿给辞掉算了……
我自己说给自己听。这样一来,心里就舒坦多了。
就这样,我一边跳着,一边向前走,当拐过林中小路的时候,我意外地在那儿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牛仔裤的腿非常长,肩上扛着几根树枝,一看就是城里的年轻人。我不跳了,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瞅了一会儿,然后喊道:
“你好!” 冲一个陌生人打招呼,我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好像见到了一个早就认识、非常亲切的人似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然后望着我笑了,一口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那张笑脸我很眼熟。我太知道这个人了,但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年轻人看了一眼扛着的树枝,说:
“我找到了好树枝呀。”
他好像很随便地在对一个早就认识的人说话。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在年轻人的后面走了起来。小路太窄,两个人没办法并排走。我快步跟在年轻人的后面走着,在他身后问道:
“用树枝干什么呢?”
年轻人回答说:
“用它来做招牌。”
“招牌?”
“是。”
“什么招牌?”
“旅馆的招牌。”
“……”
“我这回要开一家旅馆。就在不久前,刚刚在这片林子里头买了一座旧别墅。把它修了修,重新涂上油漆,房间里挂上了新的窗帘,这会儿正要做招牌呢。”
我一阵头晕目眩。
这话,我确实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到过。昨天?前天?不,就是刚才!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跑近年轻人的身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说……难道你……你就是……就是那个北村治吗?”
年轻人转过身来,笑了:
“是的,我是北村治。”
(果然……)
我的腿不住地哆嗦起来。
啊,还真有这种事呢?作家竟遇到自己刚开了一个头的作品里的人物。
我连声问道:
“那就是说,你是东京人了?辞掉工作,一年前到这里来的了?现在单身一人了?还有,你要开的旅馆,是不是叫红玫瑰旅馆?”
我在心里追忆着自己桌子上的稿纸。
“正是。”北村治点点头,“好,接下来让我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是作家,就在边上的山中小屋里一个人写着稿子。因为实在是写不下去了,所以这会儿才出来闲逛。”
我微微点点头。
“这样,我们就在林子里相遇,成了朋友。”
“哎?”
我不禁吃了一惊。
这我可没有想到,我作品里的主人公北村治在林子里相遇的人,怎么会是我呢?……
我呆住了,盯着北村治的脸。于是,他微微一笑:
“我带你去红玫瑰旅馆吧!”
说完,又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我一边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一边有了一种非常、非常奇妙的感觉。写故事的自己,被拉入到了那个故事中的奇妙的……
“这么一来,往后到底谁是作者呢?”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复杂的事情了。北村治走得飞快,我只有一路小跑才追得上。北村治一次也没有回头,一边哼着歌,一边向林子的深处走去。
(如果他人走丢了,可就糟了。)
我甚至这样想。如果北村治在这里走丢了,我的那篇作品可就永远也完不成了!不管怎么说,要追上他,想办法抓住他,把他带回到我的稿纸里面去。我毕竟是作者呀,是这篇作品的亲生父母呀。
“喂,再走慢一点吧!”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于是,北村治回过头,满不在乎地问:
“走得太快了吗?”
“当然是走得太快了。有给别人带路,只顾自己向前走的人吗?当然要跟对方步调一致了。”
他点点头,然后走得慢多了。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对他说:
“你要做一个什么样的招牌呢?”
“在细细长长的板上,写上‘红玫瑰旅馆’。边上呢,喏,就用这些小树枝围成一个圈。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
北村治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图给我看。
“啊,那真不错。那么,我也来帮你吧。我涂涂油漆总行吧。”
话一出口,我就想,啊,自己怎么会这样呢,不但去那个应该立刻带回去的人家里,还要去帮忙……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就没有办法了。
(好吧。一做好招牌,就马上把他带回去。)
这样下定了决心,我便紧紧跟在北村治的后面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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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玫瑰旅馆的客人
《第二章》
《第二章》
红玫瑰旅馆,在另外一条路拐弯的地方。那里也是一片落叶松林。林子深处有一座旧式的洋楼。过去是有钱人的别墅,如今已经破旧得面目全非,被卖掉了,就要成为一座廉价旅馆了。还别说,还正是这样一种感觉的建筑。
(嗯,跟我想像得一样。)
我十分满足。那是一座奶油色的木头造的房子,屋顶的形状、窗户的结构都有一种庄重的质感。上了对面的台阶,是一扇大门,二楼椭圆形的阳台凸了出来。二楼的五扇窗户里飘动着新窗帘。大门的边上是花圃,红玫瑰开得正艳。
“你找到了一座好房子呢。”
我说。
北村治得意地点点头:“原来是一位音乐家的别墅。对了,你知道吗?叫冈本卓夫,小号演奏家。”
“啊。”我点点头,“那个人早就引退了吧?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很古怪的音乐家,留着大胡子,穿着肥肥大大的衣服,可是一位名人呀!”
“对对。引退之后,他好像就一个人呆在这座别墅里吹小号,三年前死了。所以,这房子里遗留着许多唱片和乐谱呢。二楼房间的柜子里,还有一把旧小号。”
是吗?我点点头。我对小号没有什么兴趣,相反,我却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你买了这座房子,今后好像要开旅馆,可你打算怎么经营呢?也就是说,跟谁一起经营呢?”
“跟谁……就我一个人。”北村治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一个人,没有家人。这点跟冈本卓夫一样。”
我吃惊地叫了起来:
“音乐家和旅馆经营者,完全是不同的工作呀!”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作品的主人公竟然是一个这么不谙世故的人,这怎么能不让我焦虑!
“我说,旅馆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啊!要每天打扫卫生,每天洗床单,还要买菜买肉,烧菜洗碟子、接电话记帐。还有……工作还不止这些呢。这些你都好好想过没有?计划过没有?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请什么人做帮手吗?”
我的声音渐渐响亮、严厉起来了。可我说的不对吗?又不是小孩子,因为厌倦了都市,也没有一个计划就跑到山里来开始新的工作……
可就在这时,大门“嘎吱”一声响了起来。随后,从门缝里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请不用担心。”
是一个女人不高兴的声音。我吓得简直要跳起来了,然后,不知为什么,我有了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里面有人?”
我盯着阿治。阿治为难地避开了我的视线,说:
“是狐狸。”
“狐狸?”
“是,是十天前来到这里的,在帮我做饭。”
阿治指了指门。从雕花大门的门缝里,可以看到闪着亮光的眼睛。我不开心了。
“狐狸做饭……”
当我想说“那多不干净”时,门“啪”地一下子打开了,系着一条雪白的围裙的狐狸露面了。狐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说:
“狐狸做饭不好吗?”
我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说:
“没什么……我倒没觉得不好。”
我低下头,连我自己都知道声音越来越低了。狐狸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哼”的表情,一口气说道:
“用不着外人多操心,我们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我会烧菜,又会洗衣服。阿治负责采购和打扫卫生。只要有客人来,红玫瑰旅馆今天就可以开张了。”
狐狸气呼呼地说。我慌了,支支吾吾地说:
“那,那倒也是,不过……”
那倒也是,不过,我构思的作品里,可没有这样一只奇怪的狐狸呀。
(讨厌,故事渐渐地变得奇怪了……)
我悄悄地瞪了北村治一眼。阿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像是要换一个话题似的,用手一指:
“到旅馆里看一看吧!”
然后,他对狐狸说:
“这可是第一位客人呀!要好好接待哟!”
狐狸听了,一下子高兴起来,把门开得大大的,说:
“是。如果是客人,当然热烈欢迎了。”
然后,狐狸露出了一脸笑容。
“请仔细地看一看旅馆里面吧。有很好的房间,窗帘和地毯都是我一个人亲手配的。”
这是真的吗?我一边这样想,一边跟在狐狸的后面,走进了旅馆。
旅馆的门口,又大又阴暗。
走廊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进门左边,是一个大饭厅,右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请到这边来。”
狐狸带我走进饭厅。
饭厅是一间朝南的宽敞的房间,透过古香古色的窗户,看得见夏天的鲜绿。饭厅里摆满了正方形的餐台,一共有六张,铺着雪白刺眼的桌布。每张餐台上都插着一支红玫瑰。一间只等客人光临的舒适的饭厅。
“请坐。我马上就给您送茶来。”
狐狸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就进了厨房。我在靠窗边的一张座位上坐了下来。从窗口向外看去,看见阿治正在大门口前面埋头做招牌。阿治正在专心地锯着刚砍来树枝。
“喂,歇一会儿吧?”我大声招呼道,“等一下我帮你做招牌,来一起喝杯茶吧!”
阿治回过头来笑了笑,但似乎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的意思。这时,一股清新宜人的风吹了过来,房间里的花边窗帘都飘了起来。很远的地方,有布谷鸟在叫。竖起耳朵,还会听到好多鸟的叫声——斑鸫啦、大斑啄木鸟啦、白头翁啦、鹪鹩啦、黑斑鸫啦……
我大致上能辨别出小鸟的叫声了。因为这部作品要写到许多野鸟,所以我又读书又听磁带地学习过了。
“鹪鹩在叫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这肯定是好多鹪鹩在啼叫。这群鸟,许是就在附近的树上吧?我站起身来,向窗外看去。这时,从身后传来狐狸的声音:
“鹪鹩在厨房里呢。”
我回头一看,只见狐狸端着装着咖啡的银托盘站在那里。
“什么?”
我反问道。
“鹪鹩们在帮我下厨呢!”狐狸笑笑说,“就是说,当我烤点心的时候,它们帮我筛面粉,帮我装点。虽说是小小的鸟,但一大群聚集起来还是挺管用的。鹪鹩还会帮我做针线活儿、绣花呢。所以,红玫瑰旅馆的枕头套上,都是美丽的刺绣。”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朝厨房里看去。我惊呆了,十只、二十只深棕色的小鸟,正聚集在烹调台上,让人眼花缭乱地忙碌着呢。虽然鹪鹩是一种比麻雀还要小的鸟,可是二十几只聚在一起一齐叼着又大又圆的筛子筛面粉的情景,还是真够壮观的了!
“嗬哟,还真是训练有素啊!”
我叫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我训练的。”狐狸一边将咖啡杯放在我的桌子上,一边说,“不是我训练的,是它们自己主动跑过来帮忙的。来帮我们干活儿的小鸟,还有好多呢。像黑斑鸫啦、白头翁啦、大斑啄木鸟啦、绿啄木鸟啦。现在呀,大斑啄木鸟已经成了阿治的一个非常好的说话的对象了。”
“不过,怎么会一下子聚来这么多小鸟呢?”
“那是因为这座房子原来是一位音乐家的别墅。以前,有一个吹小号的人住在这座房子里。那声音别提有多好听了,每天早上和黄昏,小号的声音一传遍森林,鸟儿和野兽们就感动得不行。小鸟们特别理解音乐,所以就全都聚了过来。”
“冈本卓夫的小号真的那么好听吗?”
“是啊,那实在是太美妙了。那位先生去世的时候,小鸟们还悲痛地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葬礼。而且在那以后,还会聚集到这里来。”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好香的咖啡。
“你很会冲咖啡呀!”
我表扬了狐狸一句。狐狸一下子害羞地笑了。嘿,想不到这只狐狸还挺老实呢,我想。
“有没有什么点心?”
“现在鹪鹩们正在做小甜饼干呢,请再等一下。”
“正在做?你是说现在正在筛面粉,接下来还要和面、放进烤箱里去?”
“是的,抱歉。今天顺序有点乱了。”
狐狸老实地承认。
我慢慢地喝着咖啡。这是一个安静的绿色的午后。时间仿佛一下子停住了,要不就是我在做梦……
是的,也许我真的是在做梦。
“做梦就做梦吧!”
我自言自语地说。我心想,那就让我尽情地享受一下这个梦吧!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今晚有晚会吗?”
我吃惊地仰脸一看,一只大斑啄木鸟——啄木鸟的亲戚,正竖着身子抓住窗框,一动不动地窥视着饭厅的情形。
“哎呀,是大斑啄木鸟啊。”狐狸用责备的口气说道,“你在那里大声嚷嚷什么,别吓着了客人!”
听了这话,大斑啄木鸟的声音更大了:
“哎呀,有客人来了吗?”
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
“真是少见!还是头一次有人类的客人来呢!”
我有点火了,瞪着大斑啄木鸟说:“有什么少见的?这里是人开的旅馆呀,当然要有人来啦。”
“算了,算了算了。”狐狸站到我和大斑啄木鸟中间,“别吵了。今晚一定举办晚会。”
嘎嘎嘎,大斑啄木鸟发出让人厌恶的笑声,离开了窗框,飞向阿治,然后落到正做着的招牌上,开始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我突然产生一种厌恶的心情。鸟和动物在这里为什么这么霸道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类的客人来呢?”
我很不高兴地问狐狸。狐狸听了,佯装不知地转了转眼珠子,歪着脖子说:“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好做过宣传吗?”
“做了。当然做过了。在报上登过广告,发过传单,该做的都做过了。不过,这一带既不是游览胜地,又没有温泉,风景也不怎么样,只不过是山里而已。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太多人类的客人。”
啊,是这样,我不禁惭愧起来。是我糊涂了,直到这时我这才醒悟过来: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自己办旅馆,可最后却开在了这样一座偏僻的大山里。这下狐狸要笑话我了。
(你果然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作家呀!什么都不懂。)
不过,狐狸好像对这件事挺满意。也就是红玫瑰旅馆成为小鸟们的旅馆这件事。不光是小鸟,其他的动物好像也来住。
“来预定房间的很多哟。”狐狸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啪啦啪啦地翻翻,得意地读了起来,“比如说,6月28日。有一个鹿的旅行团要来住。第二天,野兔太太预定了二楼最好的房间。还有,7月1日,在这间饭厅里,要举行野猪的生日宴会。”
“够了!”
我不高兴地打断了狐狸的话。我想知道阿治到底是怎么想的。
毫无疑问,阿治是我作品的登场人物。我完全没有意思让我的阿治经营这样一家奇怪的旅馆。
“故事渐渐地变得奇怪起来了。”
我焦躁不安起来。必须趁早下手,也就是说,要把这家旅馆改成我构思中的那样一家“规规矩矩的旅馆”。然后,给阿治娶个规规矩矩的媳妇,让他们两口子好好干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先对付这只狐狸。
我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咖啡,心想我刚才真不该说咖啡好喝。
“小甜饼干还没有烤好吗?”
我没好气地问狐狸。我自己也明白有点太刁难人了。然而,狐狸可不吃这一套,我强硬,狐狸更强硬。
“小甜饼干要等到傍晚的晚会。”
狐狸斩钉截铁地说。
“真是一家奇怪的旅馆呀。”我蔑视地看着狐狸。
“点心应该跟茶一起上来的。至少在人类的旅馆里是这样。”
“这里不是人类的旅馆。”
“不对,是人类的旅馆。我从一开头就是这么构思的。首先,那个北村治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我得意洋洋地指着还在大门口做招牌的阿治。可是,我的手眼看着变得无力了,很快就垂落下来。因为阿治把做招牌的事儿丢到了一边,又和大斑啄木鸟聊了起来。嘎、嘎、嘎,大斑啄木鸟不时地发出讨厌的声音,不知被什么逗得哈哈大笑。而且,和那只大斑啄木鸟一起哈哈大笑的阿治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鸟。
“阿治!”
我没好气叫了一声阿治,就好像要训儿子之前的母亲。
“你要跟鸟聊到什么时候?招牌不是还没有做好吗?你看你哪像一个开店之前的旅馆的主人啊!”
阿治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站起来,正要走到院子里去,身后传来了狐狸威严的声音说:
“开店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一点也不用担心。”
“……”
我转过头来,盯着狐狸。啊,这只狐狸为什么这样护着阿治呢?
狐狸不依不饶地说:“客人就请像个客人的样子。”
客人?我在心里笑了起来。说什么呀?我是这个故事的作者啊!像狐狸这样的仆人,只要我一笔,就可以从这个故事中永远地消失。
不过,这话我为何没有说出口呢?……
我知道了。
我虽然是作者,但也想成为这个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不,说得更清楚一些,就是我想跟北村治一起经营这家旅馆……我喜欢阿治的笑脸,喜欢他的长腿,他那梦幻般的眼睛,还有那种说不清楚的无依无靠的样子……啊,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喜欢上了阿治的一切。我甚至暗暗地想过,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完全成为这个故事中的人物,成为阿治的媳妇。可就因为这只妖里妖气的狐狸从中作梗,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顺利了。说不定,狐狸也想成为阿治的媳妇呢……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会那么努力地工作呢?这不是在拼命地为旅馆效力吗……
“说今天晚上有晚会,是真的吗?”
我问。
“是的。庆祝开店的晚会。只邀请了非常亲近的朋友。”
能邀请我参加这个晚会吗?我提高了嗓门儿,小声嘟哝道。当然了,狐狸回答。
“邀请您作为人类的代表。”
“这是阿治决定的吗?”
“是阿治和我,我们两个决定的。”
在说“两个”时,狐狸特别用力。接着又说:
“我带您去房间吧。晚会傍晚5点开始。还有时间呢,请您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
狐狸要带我上二楼,我顺从地点点头,站了起来。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先站在客人的立场上,看看情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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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玫瑰旅馆的客人
《第三章》
《第三章》
狐狸彬彬有礼地把我领上二楼。
旅馆的楼梯,也铺着红地毯,狐狸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楼梯。
二楼有五扇门。狐狸打开中间的一扇门,冲着我彬彬有礼地说:“就是这间房间。”
一迈进房间,我惊呆了。布置得多么高雅的房间啊!地板上铺着橄榄绿色的地毯,墙壁与窗帘也是谐调的绿色。墙边是一张舒适的床和一个古香古色的柜子。窗边摆着一张红木书桌和椅子。
“哎呀,这书桌太好了……”
我忍不住跑了过去,摸了摸书桌。桌子光溜溜的,手感好极了。
“是为我准备的书桌吗……”
狐狸笑眯眯地说:“请随便用吧!”
狐狸谦恭地行了一个礼,然后,静静地关上了门。
说起来,要是能在这么舒适的房间里写作,我的作品也许从一开头就大不一样了。红木书桌的桌面上映出窗外爽朗的蓝天。我轻轻摸了一下书桌的边,手心上立刻留下了一种糙糙拉拉的感觉。仔细一看,书桌的台面上刻着一个人名的词首大写字母。T·O两个字清清楚楚。是谁乱刻的吧?我一边用手指摩擦着那里,一边在心里重复着:T·O,T·O。这样说起来,这张书桌并不是新的。这张被擦得锃亮、被精心呵护、像古董一样的书桌的主人,也许就是T·O吧。
“T·O先生是作家吗?”
我禁不住自言自语道。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不,他是音乐家。”
像喇叭一样的声音。我惊讶地回过头去。然而,房间里不可能有任何人。里面柜子上的银拉手默不作声。可是我立刻明白了。有谁在这个柜子里面,不,有一个会说话的东西藏在里面。刚才说话的就是那个东西。我沉着地朝向柜子,轻声问道:
“你是谁呀?”
于是,一个明快的声音清楚地回答:
“我呀,我是小号。T·O先生的小号。”
“啊!”
我深深地点点头。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刚才阿治说过,二楼房间的柜子里留着一把冈本卓夫的小号呢。
“对了,对了。这里原来是冈本卓夫的房间啊。这张书桌、这个柜子都是他用过的东西啊。”
我跑了过去,打开柜子。
向左右两面开的柜子里,有一个用雪白的法兰绒包着的东西。悄悄打开一看,一把金色的小号闪闪放光。蓦地,我怀着一种遇见了美丽得无法形容的东西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号。然后,我问:
“你为什么会说话呢?”
小号听了,静静地回答:
“因为我是活的。也就是说,我有灵魂。冈本卓夫为我注入了灵魂。”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啊,当我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时,不由得百感交集。
“那么,你还能唱了?”
“是的,能唱。”
“就像冈本卓夫吹的那样?”
“是的,就像那样。”
“那你唱唱看?”
“很遗憾,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在这个柜子里面睡得太久了,睡了近三年了,把歌都忘了。刚才幸亏是你摩擦了冈本卓夫的大写字母T·O,我才醒了过来。那大写字母里蕴含着冈本的魔法。但刚刚醒过来,还不能唱。人不是也一样吗?在床上刚刚醒过来,能发出好听的声音吗?”
“那倒也是。那么就等一等吧。”
“请再等一下。在这段时间,请你把我擦一擦。就像以前冈本卓夫那样,用法兰绒精心地擦一擦。那样,我就会放出金色的光芒了,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了。”
我点点头,轻轻地把小号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放到书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用法兰绒专心致志地擦起小号来。
这是一把用了很久的小号。大概冈本卓夫在绿树环抱的山中小屋里,独自一个人,吹了一天又一天吧!接着,就像树枯了似的,静静地死了。
“好啊,我为你擦到5点吧。”
我嘀咕了一句。反正晚会开始之前我也没事。从窗口望下去,刚才还在做招牌的阿治的身影也不见了。肯定是在和狐狸一起忙着准备晚会呢。
“我会把你擦得闪闪发亮。”
我全神贯注地擦起小号来了。哈了口气一擦,旧旧的乐器很快就如同阳光般闪闪放光了。当窗外的树叶一闪一闪地映现在小号的身上时,我开心极了。
“唱支好听的歌吧!”
我呼唤道。小号听了,高兴地说:
“在今晚的晚会上唱一曲吧!”
“唔,真的?”
“是真的。你肯吹吗?”
“可是,我对小号根本一窍不通啊……”
“没关系。只要你用嘴含住小号,朝里吹气就可以了,然后就由我自己来唱。不管是海顿,还是维瓦尔第,都会像冈本卓夫吹的一样。”
“太好了!一定要好好露一手。”
我跃跃欲试,更加用心地擦起小号来了。我都等不及5点开始的晚会了,要是那只盛气凌人的狐狸看到我吹响了小号,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股饭香从楼下的饭厅里飘了出来。当我把目光移向窗外时,发现很多性急的客人已经聚集过来了。
一只戴着红色串珠手镯的兔子,慌里慌张地朝着大门走来。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一只脖子上围着蓝围巾的野猪。还有戴着花帽子的羚羊姑娘、狸子夫妇……
“还是全都是动物……”
我嘀咕道。
“有什么不好?”
小号小声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动物也好,鸟也好,人也好,大家都是一样的朋友。”
“你真是懂事呀!”
“不。冈本卓夫就是这样想的。他的身边,总是聚集着鸟和动物。特别是生病的动物,只要一听到小号声病情就会好转。受伤的小鸟也会常来这里。冈本卓夫会用玫瑰花瓣,给这些小鸟做被子。还不仅仅是这样呢,树之精和风之精还来过这座房子呢!到了冬天,雪女也会来敲门呢!。”
“全都让它们进屋吗?”
“当然了。大家一起听小号。冬天寒冷的晚上,大家就在饭厅的暖炉里点燃落叶,一边取暖,一边听小号。不过,雪女就不同了,屋子太热她受不了,就坐在门外的走廊上听。她最喜欢海顿的《小号协奏曲》,总是听不够。”
“那今晚也唱吧。多唱几首。”
我兴奋地说。可小号听了,压低嗓门,就像说着一个快乐的秘密似的轻声说:
“一上来,先来一首欢快的短曲,怎么样?”
“欢快的短曲?”
“对,在庆祝会开始时演奏的短曲子。”
“好主意!”我“啪”地拍了一下手,叫道,“大家准会吃一惊。”
这时,当、当,门口古老的大钟敲了五下。
“5点了!”
我站起身来,用白布小心谨慎地把小号包好。然后,捧起它,说:
“走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腿有点发抖。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才发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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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玫瑰旅馆的客人
《第四章》
《第四章》
饭厅里,晚会已经彻底准备好了。
刚才还分散放在屋子里的六张餐桌,全都被集中到了中央,拼成了一张大餐桌,上面铺上了雪白的桌布。还插了许多蓝色的野绣球花。不过,客人还是稀稀拉拉的。
兔子坐在靠边的座位上。旁边是羚羊姑娘。而围着蓝围巾、叼着烟斗的野猪,则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面最显眼的位置上。
“没什么客人来呀。”
我嘀咕了一句,坐在门边椅子上的大斑啄木鸟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不错了。就是收到了请柬,也不一定会来呀。”
“为什么呢……”
我突然于心不安,找起北村治的身影来了。
阿治正神色严肃地往上端装三明治的银托盘。狐狸系着雪白的围裙,戴着雪白的帽子,正在为客人倒饮料,她一看到我,便指着野猪对面的一个座位说:
“来来来,这里请。”
我在那里一坐下,野猪喷了一大口香烟,说:
“嗬呀,真希罕,人类的女孩。”
我顿时火冒三丈。希罕的正是你。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围着围巾、抽烟的野猪呢,而且还那么不懂礼貌!这种场合,至少也要招呼一声吧!可能是我的脸色相当难看吧,北村治走过来,冲野猪解释说:
“这位可是作家呀。前不久还获得过文学奖的,现在是在山里写作呢!”
“是吗?”
野猪点点头,又盯着我问:
“作家,也就是编故事的人吧?”
这时,坐在靠边座位上的兔子,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那样的话,我可要求您了。请作家写一篇我的故事吧。一个非常、非常伤心的兔子的故事。”
兔子红豆般的眼睛湿润了,认真地说。
可野猪也不甘沉默:
“哎呀,野猪的故事,可要比兔子有意思多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斑啄木鸟从旁边插嘴道:
“写写鸟的故事吧,鸟。”
听了这话,落在饭厅窗框上的鹪鹩、鹦鹉和斑鸫也闹开了。
“说的对,说的太对了,鸟的故事才最有意思呢。”
我烦死了,用两手捂着耳朵叫道: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写。”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发窘地抓起三明治,或是喝起水来。没有办法,我也咬了一口三明治,哇,这可太好吃了!是一种蛋黄酱和鲜奶油混在一起的无法形容的美味!我佩服起狐狸的手艺来了。这时,野猪突然开口说:
“那么,咱们就来干一杯吧!”
我呆住了,叫道:
“就这么几个客人?”
野猪那尖尖的嘴显得更尖了,抖着腿说:
“可是已经到时间了呀,时间到了!”
看样子,野猪已经饿坏了。
“奇怪的晚会!”
我嘀咕了一句。这时,我腿上的小号说话了:
“你怎么忘了?欢快的短曲,欢快的短曲!”
我一边打开包着小号的布,一边轻声地问小号:
“可是……是不是还早了一点?”
小号用沉着冷静的声音,果断地说:
“不要紧。只要欢快的短曲一响起来,就行了。来,开始吹吧。”
就这样,我站了起来,大声地说:
“在干杯前,我先来一段欢快的短曲吧!”
说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吹起了小号。
华丽的声音响了起来。
饭厅里立刻充满了金色的光辉,客人们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多么圆润的音色啊!野猪和兔子合着小号的旋律,摇晃起身体来。北村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当我吹完了这首短曲才发现,你猜怎么样?饭厅的窗户上和门口那里,里里外外挤满了新来的客人。松鼠一家、老鼠一家老小、狸子父子、黄鼠狼夫妇,还有一个穿着透明的绿色衣服的怪人夹杂在里面呢!
客人们一齐鼓掌。就这样,新来的客人像洪水一样拥进了饭厅,饭厅一下子就满员了,晚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
“那么,来干杯吧!”
野猪兴高采烈地站了起来。
可是,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再等一等!”
只见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长头发女孩,一脸严肃地看着这边。
“她是谁?”
我问了一句,野猪不高兴地回答:
“是风姑娘呀。”
我吃惊地说:
“风姑娘,就是风之精吧?”
周围的客人一起点点头。风姑娘站起来,一个劲儿地祈求着:
“再等一等。我的未婚夫马上就到了。”
饭厅里顿时就吵嚷开了。
风姑娘的未婚夫?这女孩是什么时候订婚的呢?对方究竟是谁呢……从身边传来这样的窃窃私语。我大声地问道:
“你的未婚夫也是风吗?”
于是,从饭厅的角落里,传来了风姑娘那如同长笛一般的声音:
“不是。我的未婚夫是鹿。住在蕨菜山的一头英俊的鹿。”
“什么?蕨菜山?”
我惊呆了。
“住在那么远的山里的鹿,现在过来?”
风姑娘说:
“从蕨菜山到这里,对于鹿来说,只要腿一跃就到了。对于我来说,也只要腿一跃就到了。我刚才还和鹿一起在蕨菜山呢。正捡着梅子,就听到了小号那欢快的短曲。那声音实在是太优美了,优美得让人头晕眼花,于是,我们俩就决定去看看,我跳到了鹿的背上,呼呼地飞了起来……啊,半路上,我的身体飘飘悠悠地浮到了空中,所以比鹿早到了。”
说完,风姑娘歪着头,竖耳倾听起来:
“不过,鹿也马上就到了。听呀,听呀,可以听到脚步声了吧?”
风姑娘蹦了起来。饭厅里的客人全都静了下来,一起竖耳倾听起来,可是好像谁的耳朵也没有听到。就连一向认为自己的耳朵最灵的兔子,也一脸奇怪的表情不说话了。可是风姑娘还是一个人在那里蹦着。
“啊,他马上就要到了。还有七公里,六公里,五公里,三公里,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了……可是,”说到这里,风姑娘面带愁容地说看着我。然后,就像在背台词一样,这样说道:
“喂,小号!请你再吹一次欢快的短曲吧,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不要迷路,一口气跑到这里来吧!请你吹得嘹亮一点。”
没办法,我站了起来,又一次吹响了小号。
小号那金子般的音色,从敞开的窗户里飘了出去。那骄傲、灿烂的音色,向整个森林宣告:红玫瑰旅馆的晚会开始了!
当第二回的欢快的短曲一结束,就从远处传来了“砰、砰”的脚步声。风姑娘跳了起来,跑到窗口挥舞着双手叫道:
“来了,来了,他来了。这里,这里!”
不到三分钟,鹿就气喘吁吁地进了饭厅。是一头毛色光泽、雄壮的公鹿。狐狸把公鹿带到风姑娘旁边的座位上,送来加了冰块的冷水。风姑娘紧紧地依偎着鹿,夸张地叹着气说:啊,太好了,总算是赶上了。我心里有点不痛快了,说什么哪!还不是我让他赶上的!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都是这个样子?随随便便,不懂礼貌,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还让人家特地为她吹小号,一下子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一边收小号,一边用冷冷的目光看着风姑娘。
不过,狐狸可真行。一直不失满面笑容,一边用湿毛巾给鹿擦汗,一边说:
“那么,请一定来我们红玫瑰旅馆举办婚礼哟!”
啊,可真会做生意呀……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拿起果汁杯子,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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