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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朵云

_2 梅吉(现代)
只是曾经的我太高傲了,高傲到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自我到根本不懂得珍惜。现在,我失去了他,而我,无法习惯这样的失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这样地决然。我一直以为,说分手的那个人一定是我,可是,现在,是我,成了被甩掉的人。
转过身的时候,我看见了邱家明。他站在不远的地方,我向前走,他开始向后退,我再走,他再退。我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他不愿意走近我。
但我分明看见了他的眼泪,洇开在他的脸上。
邱家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我不纯洁了吗?
夏洛洛从身后走过来,抱住我的肩膀,让我走。她说,别去理他了,他是个叛徒!
是的,他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背叛了我。他和梁燕妮在一起了。
我不愿意走,死死地看着邱家明。
他始终没有过来,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和我告别吗?告别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我们一起飙车,一起逃课,一起打游戏,抽烟,喝酒,打架……这些过往像是刮花的碟片一样,突然地卡住了。
我想,我们都太年轻了,我们无法承受生命之重,在巨大的变故砸到我们身上时,我们无力承担了。
顾梓恩经过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想,我在他眼里,真的是一个可怜虫吧。
什么,什么,都不剩下了。
邱家明也是一个溺水的人,我们只能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对方呼救和沉溺,无能为力。我想,他的感受也是这样的吧,我们谁也救不了谁。
这个四月,无比地凉薄。
我去警察局了。妈妈陪着我去认人。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不让自己退缩。我多么不愿意再见到那些人,一辈子不想再见到。
但我知道,我必须站出来,我要指控他们,让他们受到制裁。
我穿了三层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妈妈走过来,帮我整理衣领,我发现她的手背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心里一阵酸楚。
我在厚玻璃后见到了他们,我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我只能哆嗦地指着他们说,是3号,7号,还有14号。
旁边一个年轻的女警察端了一杯热水给我。她拍我的肩膀,她说,别怕,我们都会帮你。
警察大约给我说了案情的经过。是其中一个人自首,把另外两个供了出来,还有,他们是受人指示。
然后,我听到了梁燕妮的名字。
我明白了。她一直想要报复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恨我。是她找了他们,想教训警告我一顿,没想到那三个男孩看见纠扯中我拉散开的衣服起了歹念。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我和妈妈意外地碰到了梁燕妮的爸爸。他穿着质地良好的阿玛尼,站在黑色的奔驰前,眼神望过来时有些迟疑。显然妈妈还不知道梁燕妮和面前这个男人的关系。她有些欣喜地走过去,她说,你怎么来了?也许她能想到的,是他的出现和关心有关。
我狠狠地盯着他,把他逼得躲闪。他低低地对妈妈说,我送你们回去,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我转身就走了。妈妈追了上来,她说,安妮,你不要这样对妈妈的朋友。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记得了吗?梁燕妮就是他的女儿!
她的表情呆住了,嘴唇微微启开,眼里流露出痛苦。我找不到词语安慰她,因为我也被这样的事实震得四分五裂。
我去了护城河边。这个时候我谁也不想见,好在,真相已经查明,他们都会受到惩罚。但是我呢,我还能回到以前吗?
有人在护城河边放风筝,那只蝴蝶风筝刚刚起飞,就在风里跌跌撞撞地盘旋,然后一路跌落了下来,挂在了一棵合欢树上。原来,不是所有的风筝都可以飞上天,也不是所有的成长,都是花好月圆。
放风筝的人,看了看那只挂在枝丫上的风筝,摇了摇头,走掉了。他就这样放弃了它。
我站起来,开始爬树。
小时候我很皮,爬树对我来说并不难,环抱住树干,脚用力往上登,几下我就爬了上去。风筝在枝丫的位置,我缓慢地移动过去,还差那么一点点,但树枝太细,承重不起,摇摇欲坠。我咬咬牙,再挪一些,指尖已经快要碰到了,我的身体尽量地多探过去一些,终于在拿到的那一瞬间,树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我惊呼着就从空中摔了下来。
幸好是松蓬的土质,只有一些擦伤。
拿着那只破损的风筝,一瘸一拐地回去时,我在巷口遇到了顾梓恩,衬衫长裤,手插在裤兜里。前两天我已经出院,走的时候并没有和他打招呼。
出院了?他问。
嗯。我停在他面前,眼睛看向一边。
你怎么受伤了?他掏出纸巾,想要擦我脸上刮伤的血渍。
我侧了一下头,小心地躲过了他的手。他的手停留在半空,然后垂了下去。
农安妮,为什么对我这么抵触?他有些受伤地问。
没,没有。我加重了一些语气,连忙回答。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当别人的手接触到我的皮肤时,就像一把小刀,在割裂我,生疼,生疼的。
停顿片刻,他有些犹豫地问,我想和你做朋友,好吗?
我没有——恶意。他补充着。
我讪笑,我没有认为我们不是朋友。
你去放风筝了?他看着我手里的风筝问。
我拿起风筝看了看,摇了摇头,捡的,根本不能飞……觉得它很可怜。
他从我手里接过风筝,铿锵地说,走,我能让它飞起来,我向你保证。
他跑到文具店买来了固体胶,白纸,剪刀,画笔。就趴在石阶上,开始修理风筝。我好奇地凑过去,他把撕裂的部分,下面粘上白纸条,为了保持平衡,在另外一边也粘上白纸条……末了,用画笔在上面涂上好看的颜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这只风筝是破损过的。
他又买了风筝线,重新接头连线。
看着他忙碌,心里也有了期待,兴许它真的能重新飞起来。
我们来到广场,他让我先把风筝举起来,他在前面跑,等到一段的距离,我再松手。
我看见风筝在空中踉跄了几下,我的心都提了起来,非常紧张。然后它腾空而起,越来越高,稳稳地展翅。
我欢呼起来,顾梓恩跑到我身边,把手里的线轴递给我。我感激地冲他笑笑,接过线轴仰望着风中的那枚风筝。
不放弃,就会有奇迹的。顾梓恩对我说。
我想,他是对的。我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即使受到重创,我也可以再飞起来。
也许,我可以做到。
天边一朵云 第一部分 时日过去,我们习惯了忍受失去(3)
回到家门口,听见了妈妈在激动地与人说话。我想推门进去,但站住了,因为我听到,谈话内容是关于我的。
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我女儿的生活!我们一定会指控……钱?梁晚秋,你以为钱是万能的吗?钱就能收买法律?你死心吧……若不是我们的关系,我女儿也不会被你女儿报复,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要报复她?
妈妈在电话这边悲愤万分。
我明白了,原来他来找妈妈,不过是希望替她女儿说情。希望我们能撤销控告。
简直是在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他们,我一定、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等到妈妈接完电话,我才推门进去。她坐在沙发上暗自垂泪,看见我的时候,赶紧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和我说话。
晚饭很沉闷。
妈妈做的都是我爱吃的菜,咕噜肉,茄羹,蛋饺……我勉强自己吃了许多。
洗澡的时候,我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失神的眼睛,消瘦的脸,本来就是瓜子脸的我下巴显得更尖了。
然后,我看见,从我大腿处,开始流淌出红色的液体。腹部剧烈地绞痛起来,我吃疼地弯下腰去,惊恐地喊出了声。
妈妈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我一直很清醒。我想,我会死吗?
医生做过检查后,镇定地告诉妈妈,是小产。
我也听到了。我身体里那个罪恶的因子等不及被做手术拿掉,它选择了杀死自己。我忽然想起了,下午我曾经从树上跌下来。
我甚至庆幸,我跌了这一跤。
虽然,我也可能死掉。
我渐渐地睡去。我真的很累,很疲倦,这些日子实在辛苦,没有完好的睡眠,没有平和的心情,现在,我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我梦见了邱家明。
他坐在我的摩托车后,当我把摩托车开得飞快时,我们一同大叫起来。阳光如碎汞一样,清澈而灿烂,我看见自己,笑得很欢快彻底。
这,真的很美好。
可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从此以后这样的情景只能是梦了。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起了。
天蒙蒙地亮了,我想,这新的一天,对于我来说,又会发生什么。
果然。
探视的时间里,来了好些人。他们提着大堆的营养品,赔着笑脸……他们是三个强暴我的男孩的父母。
他们怎么会来?
他们把病房里挤得满满的,不停地向我说着道歉的话。我烦躁地别过头去,根本不想听他们说什么。
妈妈气急败坏地把他们往门外推,把他们带来的礼物往外面砸。
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彪悍地发脾气,她如一头愤怒的母狮向他们冲撞过去。她把病房的门关上,身体挡在前面,嘴唇微微颤抖,她对我说,别怕,妈妈会保护你。
我暖暖地笑了起来,妈妈终于像个妈妈了,她站出来保护我了。
给我削苹果的时候,妈妈轻轻地对我说,对不起。
我抬头看见,她眼里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安妮,都是因为妈妈和那个人交往,她的女儿才报复你!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做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她的泪水汩汩而下,然后,泣不成声。
我抱住妈妈,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还因为我曾经践踏过她。我对妈妈说。
傍晚的时候,顾梓恩来了,带着一个纸盒。
他冲我神秘地笑,然后把纸盒打开来,我惊喜地“呀”了一声。原来是一只灰色的雪瑞拉,小小的一团缩在纸盒里。
我抱它入怀的时候,发现它的一只眼睛雾蒙蒙的,很灰,没有光泽。
刚生下来不久,因为瞎眼,所以被人丢弃在小区里,我捡到的……安妮,你愿意收养它吗?顾梓恩说。
我点头,嗯。
它吐出舌头舔我的手背,温润的感觉,很美妙。我一下就喜欢上了它。我给它取名,小雪。
我和顾梓恩带它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它撒着欢地跑,因为瞎了一只眼的缘故,它总是摔倒。也许在它的世界里,摔倒并没有什么奇怪,就像是吃饭,喝水,因为习惯而自然了。根本不会计较摔下去的样子是否狼狈。
我和顾梓恩跟在它的身后,我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男孩身上带着某种魔力,他能给我带来温暖,平和。
我第一次,由衷地对他说,谢谢。
他浅浅地笑了笑,可我总觉得他的眉眼之间带着如潭水一样的忧愁,很莫名。
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心情,在我的胸腔里弥漫了上来。天边一朵云 第一部分 凉薄的风,在身后轻轻地呜咽(1)
七月,栀子花盛放的季节。
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现在只等待开庭。出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妈妈说,等到暑假过去,会帮我转学去另一所学校,重新开始。她甚至做了搬家的打算。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针尖麦芒地与妈妈作对了。那些叛逆的日子都抽空了去,现在的我,把头发染回了黑色,不留指甲,不说脏话,也不再抽烟。
我变成了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孩。
虽然,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有着难以愈合的隐疾。
夏洛洛为了让我散心,带我去郊外。一同的人还有陆羽良和顾梓恩。即使夏洛洛交往很多的男朋友,她始终没有抛弃陆羽良,她就像爱情里的游牧民族,陆羽良永远是她的故乡。
只是,陆羽良并没有把握,夏洛洛这个游牧爱情的人,会走多远,是否会在百转千回后知返。
也许清醒如陆羽良,他才会对说我,永远只是一种异想天开的愿望,我更在乎,现在和夏洛洛在一起。
夏洛洛一路都在冷落陆羽良,他倒是丝毫没有介意。夏洛洛跟顾梓恩并肩骑着单车在前面,我和陆羽良在后面。我看着顾梓恩的背影,看着风把他的衬衣吹得鼓起来,心里有些酸楚。
我又想起邱家明了,以前是我们四个人同行。他会说笑话逗我笑,会突然藏起来跳出来吓我,也会忸怩地学模特步……他曾经是那样活跃而洒脱的一个人。
从夏洛洛那里知道,邱家明的父母和哥哥都被判了刑。父母是十五年,哥哥是七年,所有的财产没收。邱家明去了乡下奶奶家里,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她还对我说,是梁燕妮骗了他,他家人出事的时候,梁燕妮找到他,说她爸爸有在法院工作的朋友,能够帮忙。
我想起在医院里见到邱家明的那次了,他泪流满面,却无法走近我。他为了救家人,单纯地去相信了梁燕妮,可是梁燕妮自身难保,她不仅伤害了我,还欺骗了邱家明。
我们来到湖边,波光粼粼的湖面,星星点点的野花,风轻云淡的天气。夏洛洛和陆羽良欢呼着,把外套扔向了天空。
我站在桥头,把身体伏在木栏的半空,侧过头,看见顾梓恩正深深地看着我。我就笑了,我说,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
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顾梓恩和陆羽良在湖边钓鱼,我和夏洛洛躺在草地上看云。
他喜欢你。夏洛洛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我不解地问她。
你没有看出来吗?顾梓恩喜欢你。她嬉笑开来,并没有表现出沮丧。我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夏洛洛喜欢顾梓恩,看情形不像。
怎么会,我这样的人……明晃晃的光亮刺疼了我的眼睛,眼泪好像又要流出来。
农安妮,你不要一直这样自怨自艾好不好?不过是一场意外,就像是车祸,疾病。至少你还活着,世界上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不要把你圈在不幸里,以为全世界都欠着你!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这个样子!她鼓着腮帮子,愤然地瞪着我。
我没想到夏洛洛会和我说这样的话,但是我得承认,她说的是有道理的。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至少我还有妈妈,还有朋友陪伴在身边,我真的应该振作起来。
远处,顾梓恩钓了一条鱼上来,欣喜地冲我们挥手。
我和夏洛洛朝他奔去,把那条鱼接过来放在水桶里。看着他清澈的眼睛。
午饭的时候,我们在湖边烤鱼。顾梓恩把烤好的鱼递给我时,夏洛洛朝我挤眉弄眼。趁着顾梓恩低头,她凑到我耳边说,还说不是?
夏洛洛拉着陆羽良去到另一边,留我和顾梓恩单独相处。
中间的空白,我们两个人有些拘束。
小雪……好吗?半晌后,顾梓恩问。顺手拉开一瓶易拉罐,并用纸巾小心地擦了擦罐口的灰。
我接了过来,说,嗯,摔跤的次数很少了……喜欢喝牛奶,啃我的手指。
我抿起嘴来,想到小雪的样子,笑了笑。
一定会起诉他们吗?顾梓恩迟疑地看着我,突然地问。
我垂下眼,嗯,一定会告,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我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但没有继续追问。他好像有心事,很恍惚的神色。
陆羽良和顾梓恩把帐篷搭好了。
我们说好在这里露营。晚上可以去找萤火虫。
郊外的夜晚有点凉,我们就在附近的山涧里,想要发现萤火虫。潺潺的水流声在月色里清晰地传来,很美。
当我看到有一只萤火虫从我面前飞过时,欢喜地追了过去。小小的一点,忽高忽低,只是快要追上的时候,我的身体如下了蛊一样,动弹不得。
有个黑影向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迈不动步子,惊恐扼住了我的咽喉,仓皇的瞬间。我终于尖叫起来,撕裂的声音震动了整个黑夜。我感觉到有人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而我几乎要晕厥过去,不停地喊叫,歇斯底里。
安妮,是我,别怕。我,顾梓恩。急急的声音。
我惶恐地看清楚眼前,面前,真的是顾梓恩,我不顾一切地投到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拽住他。生怕他会松手,会放开我。
身体抖得如一张风中的纸,他轻轻地拍我的背,努力安抚我平静下来。
刚才过去的,只是一个夜行的路人。不要害怕。他说。
我的心,慢慢地缓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个路人。
等我终于平静下来,才看清我整个人都在顾梓恩的怀里,我尴尬地迅速放开他。幸好是在黑暗里,他看不清我已经滚烫的面色。
喘了一口气,夏洛洛过来,紧紧拥抱我。
我可怜的安妮,别怕。她哽咽着说。
半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我轻轻挪开夏洛洛搭在我身上的手,走出了帐篷。
顾梓恩点了一堆篝火,坐在火堆边凝神。
还不睡?我坐到他身边,想起自己抱住他的模样,脸又腾地红了起来。
听阿姨说,你们会搬家,你也会转校?顾梓恩问。
嗯。我要忘记过去,要重新开始。
那……
我等着他说后面的话,但他似乎难以启齿。我侧过头去,看他。
那……安妮,如果真的想要忘记……上法庭,你还会再面对他们……法官会让你不断地想当时的情节,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议论……
没有等他说完,我激动地站起来,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撤销控诉?这不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对你伤害很大,可是如果案件成立,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再也走不出这个事实……
我冷冷地打断他,我不能假装事情没有发生。
你别生气……我不说了就是。他急急地说。
我仰头看天,墨黑色的天,浓重得无边无际。我有些遗憾地说,好久没有看到星星了。
和顾梓恩谈话后,我一直难以入睡。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些话,我一定会控告那些伤害我的人,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即使我站在法庭上,被法官问及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会站在公众面前面对他们复杂的目光。即使在日后,被人们茶余饭后谈到这一个案件。
但,我不会甘心放过他们。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和夏洛洛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草坪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纸团,大片大片,像绿色天际里白色的星星。
这真是一个浩渺的星空,非常地美。
我看着顾梓恩,看着他给我的这个星空,非常,非常地感动。天边一朵云 第一部分 凉薄的风,在身后轻轻地呜咽(2)
回去的时候,看到那三个男孩的家长又上门了。妈妈把他们往门外推,激烈地赶他们走。他们悻悻然地说,您再考虑一下,拜托了,再考虑一下,一百万……
看见我的时候,他们愣了一下。
我走进房门,“砰”一声合上门,把他们统统地关在外面。
已经有些日子了,他们总是找上门来,目的只有一个,让我撤诉。而梁燕妮的爸爸更是天天纠缠着妈妈。
他甚至对妈妈说,只要我们不起诉,他会离婚,娶妈妈。
妈妈气急,抬手掴他一个耳光。她决然不会为了这个男人而把女儿出卖了。
后来,叔叔也来过一次。爸爸去世后,我们和叔叔家鲜少来往,当初为了房子还吵闹过一番,他这次来,也是别有目的。
我听见他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告倒他们,作为未成年人也不会坐上几年牢。可是有了这笔钱,可以给安妮换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学习环境……
原来叔叔也被那些人找了来做说客。想必他们也承诺给叔叔一笔钱吧。
我冷冷地走过去,把叔叔带来的水果从窗口直接丢了下去。
然后拉开大门,要他走。
他的脸涨得通红,因为愤怒而扭曲,咬牙切齿地说,不知好歹!
我想,我真的不愿意知好歹。一百万,对于我和妈妈来说,确实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我们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钱。但是,我不愿意为了钱放弃尊严。
也许那是我,最后的,仅有的尊严了。
我让夏洛洛帮我找来邱家明乡下奶奶的地址,我打算去看他。
夏洛洛叹气,你现在已经有了顾梓恩,忘记邱家明吧!
一天我在街上遇见罗茉莉。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那个人不是徐强。我想起我把徐强给我的情书贴到公告栏时,她受伤的表情,那个时候,我只懂得洋洋得意。
她拖着男孩的手,走到我面前,她眼里都是奚落,笑着说,农安妮,你的案子怎样了?开庭的时候我想来听。
我的身体虚弱得厉害,手紧紧地握起来,生怕自己会摔倒。我说,对不起,罗茉莉。
她没有想过我会道歉吧。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反省自己,若不是自己太张扬,太跋扈,也不会遭来梁燕妮的嫉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朝前走去,我想,以后我会面对更多这样的提问吧。面对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议论,如果我走不过这一关,我真的就站不起来了。
我要好好地活着,不仅仅是因为爱我的人,还因为恨我的人。
我找到邱家明的时候,他落魄得让我根本认不出来。凌乱的头发,憔悴的眼神,旧T恤和脏兮兮的球鞋。
他坐在草垛上,发呆。
我喊他名字的时候,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随即,眼里涌上了泪水。
那天,他把头伏在我的膝盖间哭了很长的时间,他的身体单薄极了。我心疼地拍着他的背,我说,会好起来的,如果表现得好,会提前出来……他们不愿意你这样消沉。回学校,上学。
他哽咽着说,安妮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一直想来看你,是梁燕妮,她骗我,她非要让我那样对你……我没办法……我很后悔!安妮,我错了。
我原谅你。我说。
若是我,也会作出邱家明那样的选择,即使是一个谎话,也会为了一线的希望而轻信了去。
邱家明的状况很不好,以前家里有钱时,多少人迫不及待地巴结追捧,现在,是避之不及。奶奶想要帮,却力不从心。他不愿意在这乡下地方上学,打算去外地找工作。
从乡下见过邱家明回来,我的心里很难过。我们两个都是倒霉的孩子,在一夜之间发生这样的变故。
回来的时候,妈妈说顾梓恩找过我。
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去见了邱家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完全地信任他了,他知道我和邱家明的事,我也不愿意瞒他。从内心里,我接受了这个朋友。
他说想要见见小雪。
小雪看见顾梓恩的时候,扑到他的腿上,攀来攀去。顾梓恩把它举过头顶,逗着它玩。
顾梓恩的笑容如阳春盛雪一样干净,我的心里,暖暖的。
他买了大份的刨冰给我,看我吃一口,喂小雪一口。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我,他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
因为我和一只狗吃一碗刨冰?
不仅仅因为这个。他说。
他带我们去游乐园玩,我把小雪藏在挎包里,当它不听话的探出头来时,我和顾梓恩就忙不迭地把它塞回去。游乐园的飞机可不准小狗去坐。
我们玩得很开心,小雪也是,被飞机抛来抛去的时候,吓得缩在我的怀里。
玩冲浪的时候,浪花在船头飞溅起来,顾梓恩突然侧过身,把我和小雪挡在了身后。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怦怦,怦怦,如踩在一张弹簧床上。
他的背影离我咫尺,我想,我应该感谢,感谢在我人生的低谷时,遇上了他。他陪伴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他不仅救了我,还给了我许多许多的力量。
若是没有顾梓恩,我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送我回去的路上,顾梓恩又恢复了沉默,之前那个轻松明朗的他,突然地又变得心事重重。
安妮……他迟疑。
什么?我看他。
不,没什么……不是,上次……
我知道他想要和我说什么了,还是上次的话题。只是我已经不再那么激烈了。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面对别人的目光……我希望你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咬了咬嘴唇,淡淡地说,我会考虑的。
进门的时候,他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他说,安妮,不管……不管你作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们……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我点头。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由衷地说。
不……他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我看着他,走过转角,极慢,背影,沉甸甸的。只有有心事的人,才会走得这样地慢,他有怎样的心事呢?
我多想,他的心事我永远也不要知道,这样,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恩慈。
但是,我还是知道了。
许久以后,我知道了。我们的遇见,我们的相知,还有我们所发生的过往,都是有缘由的。正因为他真的给过我很多的勇气,才让我,无法面对欺骗。
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的父母也天天跑到我家来求情。甚至,不惜向我跪下,一遍一遍地恳求,我的心也不再坚硬。
他们的模样实在可怜,我是不是应该考虑顾梓恩的意见呢?
我能否真的有勇气站在法官面前,站在所有人面前,把那一夜的事故重新叙述一遍呢?把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对于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别人的目光,别人的议论。我真的能坦然吗?
也许我可以欺骗自己,是我自愿的,不是耻辱的。
对于我来说,还有另外的理由。妈妈因为照顾我,频繁地请假,已经被公司辞退。失去了经济来源,妈妈的压力太大了。她的白发越来越多,眼角的鱼尾纹也深了不少。
如果有一百万,我可以让妈妈减轻不少的负担,可以让她不那么辛苦。
邱家明,我也可以帮助邱家明上学。
种种的理由,在我心里放大起来,让我开始犹豫和彷徨。
开庭的前几天,我找了顾梓恩,我对他说,让他去告诉那几家人,我会撤诉。
他看着我,停顿片刻,犹豫地说,你也可以不这样做。
我摇头,算了。
那一天,顾梓恩一直很沉默。这是他给我的建议,当我真正的作出决定时,他似乎比我还矛盾。
当天晚上,三个男孩的家长就过来了。
妈妈照样打算赶他们走,但我放他们进来了。
我收下他们的钱,我简单地说,好了,明天我会改口供。
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里很悲哀。她说,安妮,为什么?第二天,我在妈妈的陪同下去了警察局,我对警察推翻了之前所有的供词。我说,我是自愿的。
他们很震惊地看着我,你身上的伤,已经能够说明你是被迫的……你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另一个警察小声地嘟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知道这次是多少钱?
我垂下眼去,无法辩解。
他们的不满我能够理解,为了我的案子付出了很多的辛苦,眼看就要上庭了,我却推翻了之前的种种。
从警察局出来后,我去了护城河边。
我沿着河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累得趴在冰凉的地上,然后,哭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我的成长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从此以后,我要坚强,要无比地坚强,才能走下去。
我真的要和过去诀别了。
与那个神采飞扬,那个不可一世,那个任性叛逆,那个毫无顾忌的我,诀别了。
梁燕妮的爸爸也来过了,他对妈妈说,已经给我安排了另外一所中学,是一所私立学校。他买了一所房子给我们,一百个平方,三个卧室,在这个城市的高档小区。推开窗来,可以看见小区的游泳池。
房子精装过,全新的家具和家电,我的卧室里,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书柜里,买了成套的书本……
我坐在木地板上,看这个陌生的房间。
我一直梦想有这样宽敞明亮的房子,当真的拥有时,却是说不清的苦涩。
我让妈妈给了我一笔钱,我拿给邱家明了。他可以用这笔钱读到大学结束,生活不成问题。
我们都很可怜,我,只能让这样的可怜,减少一点。
邱家明也转学了,夏天后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走之前来看过我,我们在栀子花树下告别,他抬起手来,想抱却无从下手。我伸出手,握住他,我说,邱家明,你要好好的。
我们相视而笑,无比地凄然。
是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时光是那么强大的一个名词,把我们隔向了天涯。
夏洛洛知道我转学后,也缠着她爸要转学。她爸一向无所谓,何况那所学校学习质量是不错的,也就帮她办好了。
只是很久没有见过顾梓恩。
我们搬家后,我打电话告诉他地址,但他显得很疏离。
我有些失落,有些生气的时候,又会接到他的电话。他只是问小雪的情况,我们之间的话题好像只有小雪了。末了,他会说,你保重。
等待他挂电话的时候,他也在等我挂。
我就惆怅了起来。也许,夏天过后,我们都该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
九月到了。
我和夏洛洛约定在新学校门口见面。
其实心里有些忐忑的,毕竟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我不知道我是否能适应这里。还有,会有人发现我的秘密吗?
等夏洛洛的时候,一辆单车从我面前经过。竟然是顾梓恩!
他显然也诧异极了,停下来,有些慌乱地说,你转到这所学校来了?
我点头,是呀,没想到你也在这所学校。
夏洛洛从车上下来,欢喜地奔跑过来。我才注意到,这所学校真的不简单,来上学的好多学生都有私家车送。
看来能上得起这所学校,也需要家底的。
来到教室,才知道,顾梓恩不仅与我一所学校,还同在一个班。
夏洛洛非常地兴奋,在她看来,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圆满。
但是顾梓恩并不为此高兴,他疏离着我们,当我和夏洛洛想要与他说话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勉强。
连夏洛洛都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
她说,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几日后,夏洛洛就打听到了许多。顾梓恩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优秀,永远的年级第一,还能拉很出色的小提琴。他忧郁迷人的眼神,干净挺拔的身躯,出类拔萃的优秀,是这所学校王子式的完美人物。
而公主,就是沈心洁了。
沈心洁也与我们同班,太阳棕的皮肤,浓密的头发,尖尖的小面孔,配上一双大眼睛,是罕见的美少女。
我知道顾梓恩疏离的原因了,是不想被沈心洁误会吧。我自嘲地笑笑,原来他说一直做朋友也不过是说说。
果然是私立学校,英语老师都是外教,用美式英语讲课,好在我成绩底子还不错,也能跟上。是决定要好好地念书了,还要考上很好的大学。
放学的时候,会听见沈心洁用很甜腻的声音对顾梓恩说,梓恩,我们一起走吧。
我默默地整理书包。倒是夏洛洛很不服气,走过去,“碰”掉顾梓恩书桌上的书本。沈心洁腾然站起,道歉,你是故意的!
夏洛洛昂着头,鼻孔里重重地“哼”一声,重色轻友!她说。
我拉着夏洛洛走,触碰到顾梓恩的眼神时,我的心里有些难过。夏天的时候,我们还那么地融洽,一起放风筝,去郊游,给小雪洗澡,喂食,去游乐园坐“激流勇进”。
偶尔,课间的时候,我无意中回头,会看见顾梓恩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只是我们的目光刚刚碰上,他就别过头去。
而我也不想让沈心洁误会,自动远离了顾梓恩。
放学的时候,我和夏洛洛在校门口看见了顾梓恩。
他把单车停到我们面前,他说,农安妮,我想和你谈谈。
夏洛洛拖住我的手,身体挡在我面前,她没好气地说,不怕沈心洁看到吗?不是故意和我们保持距离吗?谈什么?是让我们不要告诉沈心洁,整个夏天你都和我们在一起玩?
不……不是。他喃喃地说。
你先回去吧,洛洛。我说。
夏洛洛不情愿地走了,走的时候,故意踢了一脚顾梓恩的单车。她对顾梓恩这几天刻意拉开距离很生气。
我和顾梓恩去了护城河边。
半晌,他说,小雪……
我打断他,不要再提小雪,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为难地看着我,咬咬嘴唇,然后轻轻地说,离开这所学校,离开这里,好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因为沈心洁?
不是。
那因为什么?
他不语,眼神复杂。
顾梓恩,我不会走的!我愤愤地说,如果是怕沈心洁误会,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而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纠缠你!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湿了我的脸。我用手狠狠地擦掉泪,我告诉自己不许哭,不准哭,可是越来越多的眼泪,涌了上来。
那天后,我不再和顾梓恩说话。
当他想要向我走近时,我冷漠地转过身去。我不在乎,我不愿意去在乎,不过是失去一个朋友,也许,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友谊。
他只是救了我,只是出于好心才来帮助我。而我,也要自觉地不去给他添麻烦了。
学校的音乐课上,我第一次听到顾梓恩拉小提琴。一曲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拉得行云流水,非常悦耳。我看到过他白皙的手,原来那样的一双手,是为着奏出这样美好的音乐。
连夏洛洛也忍不住赞他,确实好听。
我的心里越发地自卑了。
像我这样的女孩怎么配和顾梓恩做朋友呢?一阵酸楚忽然涌上喉头,我别过脸去,不看。天边一朵云 第一部分 凉薄的风,在身后轻轻地呜咽(3)
我想我是冤枉顾梓恩了。
他让我离开这所学校,不是因为担心沈心洁误会。
我在走廊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意外的惊骇让我整个人被定死在那里。身体如干皲的皮肤,裂开了口子。
我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到的人,竟然出现在这所校园里。
他就是伤害我的其中一个男孩,我一直无法忘记从他过长的头发里流露出来的阴森的眼神,即使现在他的头发理成了平头,我也能感觉到他眼里散发出来的鬼魅的气息。
他看见我,也有些吃惊,只是嘴角突然微微地扬起,露出让人直打寒战的笑容。
他轻蔑地说,原来拿了那些钱,是挤到这所学校来了?真是冤家路窄呀!
我的后背,冰凉一片。虚弱地回到教室,整个人都颓然了。
夏洛洛碰碰我,你怎么了?我对她说,帮我请个假,不舒服。
她慌忙地摸我的额头,哪里不舒服,我们一起不上课,逃课得了!
我摇头,不许逃课了……夏洛洛,我不许你逃课!
她担心地看着我,可是你的样子,让人担心。
没事,我只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出了校园,我还恍惚不已,气若游丝。原来他竟然和我一个学校,我怎么逃,也逃不过噩梦。
我以为来到新的学校,就可以重新开始。却碰到了他,碰到了那个啃噬我身体的秃鹰,我无法猎杀他了,因为我收下了他们的钱。
我又要开始逃亡吗?离开这个学校,转去另一所?可是在那里,我又会遇上谁?又会是谁认识我呢?
难道我要去一个完全真空的地方,才能保护自己?
我的脑袋混沌混乱,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车子尖锐的声音从我身边擦过,司机打开窗户,狠狠地骂我,找死吗?
才看清楚,我竟然走到了马路中央。
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在街对面,朝我奔来的顾梓恩。
他拉过我的手,带我过马路。他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我想起那次坐“激流勇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为我挡过水花。
我无助地问他,你早知道他在这所学校?
他当然知道,他熟悉我的整个案件,也是我让他去找了他们的家长达成协议。他开始警告过我,让我离开,可是,我还是躲闪不及。
……安妮,离开这所学校……忘记过去。顾梓恩轻轻地说。
也许,我真的应该走。
但是,这座城市的中学不过几所而已,这所私立学校已经是远离以前生活最好的选择了。如果再想要转校,也许只能是离开这个城市。
而我们的生活才平稳了下来,妈妈开了一家小吃店,生意才刚刚开始。如果离开这城市,我们又能去哪里呢?让妈妈和我一起背井离乡地逃亡?
转校,逃避,难道我只能这样吗?
我站在妈妈的小吃店,看她在里面忙碌。许久不曾见她露出笑脸,她已经坚强了许多,只是夜里,我会听到她在房间里隐忍地哭泣。我想,不仅我需要好起来,妈妈,也需要。
我突然地清醒了过来。
第二天在教室外见到顾梓恩,他探询地望着我。
我说,我不想转校了……我会尽量地避开他,你放心……我没事。
顾梓恩还想要说什么,但夏洛洛过来了。
一整天里,我都很紧张,我总是看向窗外,生怕那个人会出现。我几乎不出教室,我想,偌大的校园,应该很难碰上,况且,他应该是心虚的。
放学的时候,我对夏洛洛说,想做完功课才回去,让她先走。我想要避开放学的高峰期,这样就能和他的时间错过了吧。
但是我错了。
当我走出空荡的校园时,在门口还是遇上了他。我加紧步子,想要远离他,可是他还是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了我。
惊恐让我开始尖叫,我使劲地挣扎,低下头,咬了他一口。他抬手朝我的肩膀劈了过来,一个踉跄,我摔到了地上。
烂货!他狠狠地咒骂!都是你,害我在警察局待了几个月!都是你,让我的父母给你下跪!不就是上了你一次吗?你太贪心了……
我已经气得浑身哆嗦,别无他法。
有人上来拉住他,还不走?
我感激地看着顾梓恩,每一次,每一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
他逼视着那个人,扶起了我。
那个人讪讪地离开。
我开始觉得一阵恶心,蹲在街边嗷嗷地呕吐。顾梓恩轻轻地拍我的背。
我抬起头来,看见他眼里破碎的泪水,他的脸上,是无尽的忧伤。
他哽咽地说,安妮,如果你要离开,我会陪着你。
我的心里,蔓延出很多的柔软。可是顾梓恩,我的命运,又怎么能拖累你呢?你已经为我分担了许多的沉重,现在,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活过来。
我不想再退缩了,一再地退缩,只能是给他们更多的机会来伤害我。
是这一天起,我知道了我对顾梓恩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和感恩,还有很多别的情绪。
顾梓恩,是从什么时候走进我的内心呢?是夏天里,那些艰难的陪伴,是在需要时,他的出现,是在疼痛时,他给我的温暖。他就像一枚创可贴一样,让我的伤口不再继续溃烂。
可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和他匹配的女孩应该是清纯柔顺的沈心洁,是那个美丽刚愎的公主。
我的内心,满满的,都是自卑。
即使,我很想,很想,和你,逃离这里。天边一朵云 第二部分 不断重复的梦魇,在暗夜里袭来(1)
从那天起,顾梓恩每天都来接我上学,送我回家。他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希望那个人能远离我。
当我下楼的时候,他已经停在小区的门口。他冲我挥手,他说,早呀。
我抬起头来,看孔雀蓝一样的天,觉出了欢喜。已经是初秋的季节,街两旁粗大斑驳的梧桐树,会被风卷落一些叶子,我和顾梓恩骑着单车追逐着它们,是乐此不疲的游戏。
闲时,我会和顾梓恩一起去书店,坐在地板上看一本希区柯克的书,我看得总是比他快,等着翻页的时候,会看见顾梓恩专注的目光,我的脸,微微地红了;我们也会带小雪去公园溜达,看它在我们的脚边攀来攀去,很快乐;或者蹲在音响店的角落里,寻找一张六十年代的音碟……
我们在路上遇见过沈心洁,我有些慌乱,倒是她大方地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心无芥蒂的样子。
她离开后,我对顾梓恩说,你们……
没有等我说完,他说了,我和她只是同学关系。
我一直以为她是你女朋友。我喃喃地说。
不,不是。只是同学们喜欢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传言罢了……你很介意?他含笑地看着我。
不不,怎么会。我慌乱地回答。我想,我是说谎了,其实心里是有些酸涩的,但太多的纠葛让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了。能够这样,和顾梓恩做朋友,于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奢侈,我不能再想要更多,不能。
没想到沈心洁会打来电话,她说想要和我谈谈。
在绿茵阁等她的时候,我一直有些紧张。透过窗口,我看见她穿着有些宽松的针织连身裙,一件蓝白条纹的开襟衫,几何色彩的袜子,涂鸦的帆布鞋。这样的混搭让人的眼睛发痛,美丽而清新,俏皮又不失大气,我看看自己身上永远的白衬衣,卡其色的裤子,有些沮丧。
她把头发蓬松地扎成辫子,搭在胸前,甜甜地冲我笑,她说,农安妮,你的气色好很多了。
我的脑袋里有些嗡嗡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沈心洁在说什么。只是末了,我终于明白,她说,她知道我的事,也知道顾梓恩一直在帮助我振作起来。她说,她也想要帮我,和顾梓恩一起。
我捧着面前的果汁,怎么也拿不稳,有液体溅到我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我说,我先走了。
我站在街角,胃里开始翻腾,我扶住一根柱子不停地呕吐。身体像是被猛虎追了整个森林,虚脱得无法动弹。
被出卖的感觉,在我的胸腔里,辗转。
原来沈心洁早已经洞察我的秘密,顾梓恩告诉了她所有的林林总总,告诉了她前因后果。所以她同情我,她愿意把顾梓恩让出来,帮助我振作起来。
我,只是一个被“扶持”的对象,而他们,出于可怜和同情才给了我一份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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