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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切[我在尘埃里等你]》作者:居筱亦

_11 居筱亦(现代)
不过景衍却知道苏晓沐生气什么担心什么,所以他马上放开手边的事情动身,秦臻却想拦住他,咬着唇说:“景衍哥,今天去过陆医生那里后不是说好了?你晚上要陪我去看演出的。”
景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很快地移开:“我现在有事情做,看演出的事明天再说,你今天刚做完治疗,先去休息吧。”
秦臻一生气,把两张一票难求的演出门票撕得粉碎往天空一抛,两个眼眶红红的眼泪在里面打转,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
不到半小时,景衍就找到了景钺和小尧。
小孩子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到父亲,跑跳着冲过去抱住他的手:“爸爸,你来啦!”
景衍宠溺地点了点他的鼻尖:“怎么要来这边也不跟妈妈说一声?”
小尧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我妈生气了吗?”他很苦恼地搔搔头,“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是爷爷他很坚持……”这个凭空出现的爷爷,他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可妈妈自小就教他要尊老爱幼,他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景衍神色冷峻,摸着儿子的头问:“你吃饱了么?”那双犀利的眼睛却是一直注视着父亲,两父子在较着劲。
小尧不懂得大人之间的恩怨,只顺着父亲的话点头说:“嗯,爷爷点了很多东西,我吃得好饱。而且爸爸你快看,我刚才抽奖中了二等奖,是新款的变形金刚呢。”他得意地把奖品在父亲面前炫耀了一番。
“嗯,很棒啊,来,你吃饱了就先跟王叔叔回家,妈妈担心你了。”景衍有些心不在焉。
小尧抬头问父亲:“哦,那你呢?”
“我和你爷爷还有些事情要谈,你乖,先回去吧。”
等小尧和王皓离开后,景衍挑着眉梢冷冷地看着景钺:“请您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就接走小尧,更不要把我的容忍当做软弱,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是我母亲到死都挂念的人,我不可能坐在这儿与你说话。”
景钺被他的话刺得面色不愉,也同样冷冷地说:“难得我见见我孙子还不成么?我若当面跟你说,你肯定会不答应。”
景衍想起晓沐几次提起见他,可是这样的人她还见来做什么,只怕他会说些令晓沐伤心的话,不如不见。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当年高兴就回家,不高兴就把我和母亲忘在一边去陪别的女人,作为儿子的我没有享受过父爱,凭什么你现在想重新得到天伦之乐我就得乖乖把儿子送来?”
景钺气得脸上的皱纹一起一伏,瞪着他说:“你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这个父亲给的,你不认我,你哪来的今天?”因为从小到大的修养,他不至于在公众场合发怒,只是声调已经拔高。
“你确定?”景衍冷笑,“你这要我还你十二年前的景氏?你丢得起这个脸面告诉别人当年因为你错误的决策差点让大家喝西北风么?不过是给了我一个破烂的空壳子,你要,我可以给你,十倍的给你,算是利息。”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而景钺已是气极,脸色骤红,可很快又想瘪气的皮球软了下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立场,怨不得别人。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C大后街的人潮熙熙攘攘的,苏晓沐也感染了这里热闹气氛,笑容一直没有停过,一路走过来,烧烤,关东煮,担担面,天南地北的小吃应有尽有,是学生常来的地方,让她回想起读书那会子,也是这般的青春洋溢肆意妄为,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有那么多顾虑,也没有那么多烦忧。
他们后来在一家广东小吃店吃炒田螺。
苏晓沐一边津津有味地吮着螺汁,一边对凌子奇说:“一个不怎么吃辣的人某一天某个时刻突然想吃辣,说明她有可能是心情不好,这是我在某本心理学书籍里看到的,现在看来它没忽悠我,果然是真的。”
“怎么?有我这等优质男士陪着你你还心情不好?忒打击我了吧?”凌子奇不会吃田螺,斗争了几次,又听了她的话,索性放弃了,继续问道,“不过你什么时候有兴趣研究起心理学了?”
“我啊,是被迫研究。”苏晓沐一个不小心,被辣得直留眼泪,接过凌子奇递来的纸巾,“有时候呢,明明不希望他去照顾别人,明明心里嫉妒得发了疯,可是总是装作没关系,我真讨厌这样虚伪的自己。”可她更怕,他们好不容易进一步的感情被绞碎。
幸而是吃辣田螺,让她有了纾解情绪的出口。
“你和他闹别扭了?那怎么不坦白说清楚?”凌子奇从未想过自己能这么平静地去跟她谈起她和她爱的那个人。
苏晓沐摇了摇头:“闹别扭还好,谁低头服个软也就揭过去了,可偏偏不是,这事儿不可能说得清楚。算了,今天别再提这些扫兴的事。对了,我记得我室友说,吃田螺配啤酒很美味……”
见她转移话题,凌子奇了然地不再问,只要她说,他就听,只要她不说,他不会再问。
他板起脸教育她:“你可不要喝酒。”
而苏晓沐却想起,如果是景衍他肯定会冷着眉眼说,苏晓沐,你敢再喝酒试试,看我理不理你?
“真无趣。”苏晓沐撇撇嘴,“好嘛,不喝就不喝,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回过头,朝小吃摊的老板大喊一声,“老板,再来一碗加辣的田螺,不要酸笋。”
真希望再辣一下,把所有的不快都赶走。
“晓沐。”凌子奇低低地叹了一声。
苏晓沐只是笑:“好啦,我的名字再好听也不用这么老喊着,你再试吃几个嘛,螺肉很容易挑出来的。”
凌子奇沉默,原以为她跟那个人在一起,应该过得更快乐,可现在看,她竟是比从前还要落寞,只是她隐藏得好,用快乐来掩饰了所有。
从C大出来已经很晚了,凌子奇开车送晓沐回公寓,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送她上楼进了门才放心,可现在,不行。
昨是而今非。
他远远地目送她进了楼层,这才把车开走。
苏晓沐抱着子奇送小尧的玩具进家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她讶异了一下,换拖鞋进去,景衍穿着居家服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她意外地问:“咦,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景衍抿着唇,目光从她抱着的玩具盒到她身上披着的蓝色风衣上来回流连,眼神逐渐幽深,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嗯,我去接了小尧就直接回来了,我也跟父亲说好,以后要经过你同意才能跟小尧见面,你可以放心了。不过……你今晚是去了哪里?”
居然那么晚才回来,他们结婚以后,这种情况很少,以至于他有些不适应了。
“哦,我跟老朋友见了面,给他接风洗尘。”她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说,“他刚回国不久。”
景衍一下就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小尧最近一直放在嘴边的凌叔叔。
他的眼神又掠过她,淡淡地说道:“嗯,你洗个澡就先睡吧,我还要开个越洋会议。”说着就上了楼,一派清冷疏离。
苏晓沐觉得今晚的景衍有些奇怪。
等她上楼换衣服洗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穿着子奇的风衣,是刚才在河堤风大,子奇怕她着凉才给披上的,她轻轻“呀”了一声,心里忽然有了个荒唐的想法,景衍他方才那个像万年冰川的表情,不会是吃醋了吧?可是她很快又自我否定,他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吃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二天。
上学的时候,小尧悄悄拉了拉母亲的手,好奇地问道:“妈,爸爸到底送了什么礼物给你啊?”
“礼物?什么礼物?”苏晓沐有些云里雾里的。
“怎么?你没收到吗?不对我,昨晚我看到爸爸拿着一个礼物盒,我以为是给我的,结果爸爸说是送给你的呢,真偏心。”
苏晓沐着实惊讶,因为她的确完全不知道礼物的事儿,早上一起吃早饭景衍也没说起啊,看他那眼神冷冷的,也一点没有要送她礼物的意思。她把儿子送了上学,又迫不及待地回家,在房间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儿子口中那个包得很漂亮的紫色礼盒。她不死心,又悄悄去了他的书房,终于在他的抽屉了找到了。
紫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在拆开的那一霎那,她怔住了。
是一本画集,也是她故事的续集。
封面的字体是她所熟悉的,他写的圆体字,Serendipitiy,缘分天注定。
除了那个紫色沙漏,还夹有一张他们的照片,那是上周他们一家人去欢乐谷拍的。照片上他的表情还是酷酷的,小尧站在他们俩中间,笑得很灿烂。
这就是主编说的惊喜?可是他怎么会有她这本稿子的?
她哽咽着喉咙,用书房的电话打给他。
景衍还是清清冷冷的声音:“嗯?”
苏晓沐又哭又笑:“堂堂景先生,怎么连一份礼物也不敢送出手?你可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吃醋了。”
“我就是吃醋了,不行么?”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苏晓沐惊讶地差点掉了下巴。
“就许你有红颜知己,我就不能有蓝颜知己吗?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景衍不答反问:“你看到画集了?”
“这本稿子我早就删除了,你从哪儿找来的。”那时她觉得自己真的卑微到尘埃里,再留着这东西,不过是徒增伤感。
她没想到,会有一天,从他的手里,再重新见到。
“是你自己给我的。”他淡淡地说。
她没弄清楚他的意思,她什么时候给他这个了?
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呢喃:“晓沐,你给了我的东西就不能再收回去,我也不会让给别人的……你明白吗?”
35、相信
景衍的那句话,不过是很简单的几个字的组合,却让苏晓沐心口的某个地方像抹上了蜜,甜甜的,暖暖的,比任何的甜言蜜语都要窝心,他到底是在乎她的,何必东想西想,徒增烦忧。
她对自己说,对于秦臻的事她不会再多想多问,给他时间让他好好处理,她选择相信他,就要说到做到,再这么矫情的怀疑他,他们还怎么相处下去?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着。
小尧这孩子人缘很好,与他父亲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他的小脸蛋上总是挂着笑容,所以跟谁都能亲近热乎。这不,和王皓的孩子不过去过一次香港就熟络起来,偶尔会一起约出去玩。
王皓寻到机会也会有意无意地跟她透露秦臻的近况,说秦臻的病有了起色,她母亲方敏之准备带她回美国云云。王皓说这些的目的很明显,不过是想让苏晓沐安心,而苏晓沐也坦然地收下这份心意。说她没有私心是假的,她也希望秦臻的病赶紧好起来,她总觉得只有秦臻离开了,她的心才能踏实下来,不然。
期中考过后,小尧学校办了个模型大赛,为的是让孩子们锻炼一下动手能力,材料也需要家长帮忙准备。苏晓沐除了画画在行,这些却是不懂,转眼到了周五。
这天晚上,景衍洗完澡出来就看到苏晓沐在电脑前搜索些什么,苏晓沐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习惯性地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擦头发,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脑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小尧要参加模型比赛,你知道哪里有他要的那些材料卖吗?”这小子仿佛怕她忘了,晚饭的时候又特地嚷嚷了一遍,念叨得她脑袋都疼了。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语:“算了,看你也是不知道,我再搜一搜……啊,对了,子奇应该会知道!问他不就好了?”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开始找自己的手机在哪里。
一直在她身旁静静站着的景衍却挑起眉眼,出其不意地握着她乱晃的手,淡淡地说:“不要什么事都去麻烦‘别人’,需要什么直接让王皓买了送来就好。况且最近天气不好,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你别跑老跑去把自己折腾得那么辛苦。”如果苏晓沐够细心的话,会发现他那个“别人”两个字比旁的要咬得稍微重了一些。
不过她显然没注意到,只是感受着手心的热度,摇头失笑道:“别介,你还真当王皓是打杂的啊?给再高的薪水也不带这么使唤人的。不就是买个小孩子要用的东西,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而且我还要带小尧亲自去,让他多为自己的事操心,不要养成依赖我们的习惯,如果什么都为他准备好了,他还能做什么,长大以后还不就成了个纨绔子弟?”
景衍想了想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很快就说:“那这样吧,我明天开车载你们去。”说着就去另一旁拿起座机拨了电话。他明天不是有会议?苏晓沐愕然地抬起眼,看进他浓得跟稠墨似的眼眸,心里的疑问在他的对话里消散:“……嗯,都帮我取消,全部推到下周一,对了,帮我查一查,哪里有卖制作模型材料的……”
那天王皓就说起,在老板心里,你和小尧比生意要重要千倍万倍,他以前可是把工作摆在第一位的,公私分明的。
苏晓沐的唇边绽出了暖暖的笑容。
周六。
吃早饭的时候,小尧知道父亲也一起出门后便显得格外兴奋,苏晓沐有些吃味,故意板起脸说:“好啊,平日里我跟你出去总不见你这么高兴的?”
小尧人小鬼大地眨眨眼:“老妈,我和你天天见诶,倒是很少和爸爸一起出去,机会难得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晓沐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睨了景衍一眼,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隔了一会儿,他才摸着儿子的头,慢慢地说:“那今天就陪你好好逛逛,再去吃午饭。”
小尧听了以后又是一阵雀跃的欢呼。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是连日来却是阴雨连绵,倒像是刚入春的样子,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这雨要下不下,压得人有些气闷。
他们从商场出来就听见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响彻天际,小尧缩了缩身体,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不放,苏晓沐仰着头望向天际,皱了皱眉:“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她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珠子就啪啪地打落到地上,很快就把地面铺上一层润亮的水泽,水花溅得过路的行人纷纷快步奔走,即使打了伞也能湿透半边身子。
因为这是个小商场,没有设专门的停车场,景衍的车是停在马路对面的百货公司的车位里,离这里有段不长不短的路程。景衍靠近苏晓沐,把她往里带了一些,免得被倾泻的雨水溅到,口吻依旧淡然:“这应该是过云雨,我们在这儿等一等再走吧。”
可没想到雨势越来越大,聚积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纷繁嘈杂,多半是来找材料的学生一族,景衍护着晓沐和儿子,退到一个角落里。
苏晓沐细心地看到景衍紧拧着眉峰,敛下心思往左右瞧了瞧,终于眼前一亮,扯扯他外套的袖子,指着斜前方的一间小店铺小声说:“不如我们到那里转一转?总比在这儿人挤人的好。”
景衍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一片,点头说:“也好。”
这家铺子的店主是个在美院学设计的80后小姑娘,店里陈设的商品都是她原创的,有精致的小玩意,也有衣服鞋袜。
因为天色暗,所以店里开了两盏橘色的小灯。
小尧东摸摸西瞧瞧,兴致很高,苏晓沐也跟着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注意力被摆在角落木架子上的套头运动服吸引过去了。
这也可算是亲子服,带帽子的条纹设计,大号黑色的上面手绘了一只熊爸爸,中号是红色的,印了熊妈妈,小号的蓝色也印有熊宝宝,帽子上还加上两只可爱的耳朵,苏晓沐一眼就喜欢上了。
小尧跑过来,把小号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比比,跟晓沐说:“妈,我穿的话好像大了点。”
店主小姑娘连忙笑意盈盈地解释说:“这衣服百分百纯棉的,因为小孩子在长身体,所以我故意设计得大一些,不影响穿着的,要不你们先试一试,不合适也没关系的。”
苏晓沐勾起唇笑了笑,将蓝色的衣服在景衍跟前晃了晃:“你要来试试么?”
景衍不自在地挑起眉,语气微微上扬地反问:“你说呢?”恰到好处的音色并不让人反感,他交叠着腿坐在略显局促的小沙发上,单手摸着袖子上的袖扣,笑得从容淡定。
“就知道你不会试,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好不好呢?”苏晓沐就是嘴上说说,也没有勉强他,耸耸肩表示不在意,眼光又从玻璃窗外滑去,雨势还未减弱,就和儿子都进了试衣间。
小姑娘羡慕极了这种互动,尤其这一家子都是赏心悦目的主儿,所以趁机悄悄地敲着键盘跟网络另一端的朋友聊天说:号外!我店里来了对俊男美女的夫妻,还有个帅气的小正太儿子!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 ̄0 ̄)无图无真相!
小姑娘正要写点什么反驳,苏晓沐和小尧就换好出来的,胸前都有只可爱的小熊,看着这对一大一小的宝贝母子,景衍轻轻笑了出声,表情很是舒展愉悦,只有语调还是清冷的:“嗯,还蛮适合的。”
苏晓沐横了他一眼:“不配合的人没有权利说话。”说着又拉着儿子转了个圈,满意地点头说,“虽然大了一点,不过穿去跑步挺好的。”
小姑娘忙不迭地附议:“就是就是,上身很不错呢!”
等苏晓沐换衣服出来,已经换小尧坐在沙发上,她四周看了看才问:“你爸爸呢?”
小尧把玩着一个小木偶,往外头努努嘴说:“在接电话呢!”
隔着玻璃门,景衍站在外头,不知手机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比外头阴暗的天色还要沉几分,下巴绷紧,刚才的那抹笑容也已淡去,似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头看了店里一眼,嘴唇在快速张合着。
“请问这衣服合适吗?”小姑娘问道,看人归看人,生意还是要做的。
“帮我包起来吧。”晓沐面无表情地点头,看着景衍走进来,她几乎不用猜,就知道他等会儿要说些什么。
感觉到她脸色不对劲,小尧敏感地扯扯她的提包:“妈?”
而苏晓沐只是木着脸摇摇头。
付了帐,景衍也来到他们跟前:“我有事要先走,等雨停了你就带小尧去吃午餐吧。”
苏晓沐定定地凝睇着他,说的很认真:“事情再重要也得先吃饱啊,反正约的餐厅就在这附近,要不你吃了再去吧?”
“不用,时间紧呢。”景衍想了想又说,“算了,雨那么大,我先送你们回去。”
秦臻就那么重要?
苏晓沐黯淡下目光,很快就说:“不要紧的,我和小尧先去那儿坐着,边吃边等你,如果你忙完了再找我们也一样,忙不过来我们还能打车呢。”
景衍颔首道:“那我再给你电话,你累了的话就先回家。”
“嗯。”苏晓沐敛起眉眼,把心思也一并掩去,怎么好像命中注定似的,每一次觉得彼此近了一些,就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逼着他们疏离的?
景衍匆匆赶到医院,步履走得急,外套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肩头,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往秦臻所在的楼层而去。
方敏之刚和医生说完话,见了景衍出了电梯,表情显然有些意外,讶异道:“哎,我都跟你爸爸说别告诉你这件事了,臻臻要折腾就折腾我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再让你操心呢?”
“不知道也知道了。”景衍抿紧唇,冷声问:“我前几天才和陆医生见了面,说她的病情有很大的好转,怎么又误吃安眠药了?”
方敏之叹气:“我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总是说感觉有人跟踪她,整天疑神疑鬼的。今天早上接了一个电话,就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肯吃东西,等我把粥热了端回来,却发现她把我的安眠药都吃光了。好在及时洗了胃,现在没事了。”
“那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后来我回拨了电话,才知道她的一个美国的朋友无意中告诉她,程宇前两天得了个儿子。”方敏之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看景衍,他也沉默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孩子,一直是秦臻的心病。
景衍站在病房外,滞了一会儿,才伸手打开门,坐在床前的木椅子上。秦臻因为用了药的关系,睡着了,可是睡得并不安稳,嘴唇白得要裂开似的,这样的秦臻,让景衍忍不住心疼。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秦臻断断续续地呓语着:“别走,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打着点滴的手挣扎着,晃得点滴瓶都在动,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梦。
他伸手摁住了她的手,也许是感觉到了温暖和依靠,她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手机无声地震动了几下,他腾出一只手查阅,是晓沐的短信:事情办好了么?
他不惯发短信,想直接打电话的,又怕吵醒秦臻,遂简短地回道:不用等我。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像洗过的天色透着沁心的澄亮。
苏晓沐和小尧在餐厅坐了很长时间,小尧已经困得耷拉着眼皮,她忍不住发了个短信给景衍,收到他的回复后,她心房一紧,明知道不用等的,可还是要等一等,盼一盼。
她扯开一抹笑自嘲,拍拍儿子的脑门:“走了,雨停了,咱们回家吧。”
小尧的眼睛半睁半合着,惺忪问道:“唔?不等爸爸来接了么?”
“不用等他了。”
一句话,含有多少无奈。
回到家,小尧就去摆弄他的模型,苏晓沐心神不宁,就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可景衍还是没有回来。她出了一身的汗,就去洗了把澡,出来还没两分钟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的声音还特别的别扭:“你去查查邮箱。”然后是嘟嘟嘟的忙音。
苏晓沐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没想着搭理的,毕竟这年代这种无聊电话和短信多了去了。可是人的好奇心又是无穷的,后来她忍不住上了网,打开自己的私人邮箱,真有一封未读邮件,她心里咯噔一下,不过点击进去才发现只是小冉寄来的,是跟她说她现在不方便给她电话,叫她不用担心。
她心道,那电话不知道是谁的无聊恶作剧。
过了很久她才想起自己除了这个邮箱,还有一个面对读者的公众邮箱,抱着忐忑的心情点进去。在十来封读者的信函里,独独有一封不但没有署名,还带有附件的。
打开,查阅,信件内容只有四个字:好好欣赏。
点开附件预览,是景衍和秦臻的照片。
不知道是摄影师找的角度太好,还是他们俩真的默契,每一张照片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旁人所没有的熟悉和亲昵,景衍呵护秦臻的表情温柔至极,竟没有一丝的违和感,好像他们才是一对。
苏晓沐麻木的点击着鼠标,一张一张地看,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屏幕换页的颜色在她面前一闪一闪的,脸上再没有一点表情。而且她有种很荒唐的想法,这一刻,只盼自己瞎了才好。
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可她心不在焉,所以压根没听见。
景衍是直接进来,来到她身边,刚想说点什么,就恰好看到屏幕上那一帧秦臻挽着他的背影照片。方敏之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是以他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冷着声问:“这些照片哪里来的?”
苏晓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抬起头,就听见他近乎于无情地质问自己:“是你让人跟踪我和臻臻的?”
36、争吵
苏晓沐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词儿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的手无意识地从鼠标上滑落,双眸凝望着景衍,目光从他浓黑的眉眼到高挺的鼻子,再落到到菲薄的唇上,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将这句话问出口?他要她相信她,自己却对她一点信心都没有吗?她的付出和隐忍只是换来这句质疑?
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怒气都哽在喉咙里要发不发,那种锥心的感觉让她一口气上不来,她只得张开嘴拼命地深呼吸,再深呼吸,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已如溺水的人一般尝到灭顶的窒息。
景衍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想扶她坐好,她不领情,想甩开他的手,可是她哪里还有力气?
他没给她时间挣扎,直接把她抱到最近的软沙发上靠着,声音带着自己也察觉不出的急切:“你先别动,是不是感觉很难受?药呢?放哪里了?”问完的下一秒他就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果然有瓶小喷剂,马上递到她面前,“来,张嘴。”
苏晓沐憋得难受,别无他法,只得反扣住他的手用药缓解痛苦,直到支气管顺利扩张她的呼吸才有所好转,可是根本说不出话来,人也被折腾得没力气,眼睛缓缓地合上,陷入半昏半醒的世界里。
景衍安静地坐在她面前,一直到她呼吸平缓了也没有离开。她把半边脸都埋在软枕里,碎发随着倾斜的角度滑落她的脸颊,他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挽上,可到了她跟前又停住,只怕吵醒她。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宽大的居家服衬得她的脸很娇小,想起白天她和儿子试穿的那套家居服,他不自觉地弯唇笑了笑。
夜幕落下,偌大的房间只有桌上的灯亮着,景衍的面容在光影下异常冷峻,薄唇紧抿,指尖轻而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按下发送后他又往沙发那边看去,见苏晓沐似乎睡得很沉,他想了想,拿了手机走到门外拨通了王皓的电话:“你放下手里的事情,帮我查一件事,我要尽快知道来龙去脉。”
那声音如冰川消融的血水,划落耳边,是冷的。
没有人会愿意得罪这样的景衍,如果有,那么那个人真的愚蠢至极。
等他结束通话,回到房间,吊顶的大灯已经打开了,苏晓沐还是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听见声响才掀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无力地合上,喉咙吞咽间她的锁骨更加的明显。他顿了一会儿,才去倒了杯水在她面前坐下,手指滑过她纤白的手背,轻声说:“先喝口水再到床上睡吧。”
那杯水就悬在她咫尺可及的地方固执地等着她的青睐,可此时此刻,他的关心他的温柔对她来说都是渗了蜜的毒药。
彼此僵持了一会儿,苏晓沐不得已放弃坚持,先开口说:“你搁在一边吧,我不渴。”
这样不争不吵不闹的她,比大吵大闹更让景衍难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难以抑制地紧缩,像被人无声地刺了一刀,那种痛,是后知后觉,又漫无边际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方才的误会,只是沙哑着声音说:“照片的事是我误会你,对不起。”是他太过武断,可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来干嘛?
“这么快就查清我的清白了?”苏晓沐微微睁眼,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不怪你,真的。怪只怪我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在你身上放了那样多感情。”她藏在毛毯下的手紧握着,指甲已经陷入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清醒地面对他。
“有时候我都觉得,现在的这个我,只是一个为了心里执念而固执爱着景衍的空壳,原来的苏晓沐,早就已经消失了。你看,我明明不喜欢你去照顾秦臻,却还要装作大度从容不闻不问,明明不喜欢你父亲的自作主张,却还是极力维持表面的平和,这样的我,真是虚伪到了极点。可这是因为你,只是你,所以明知秦臻的存在是条刺,我也任由她戳我心窝子。你说得对,给出的心怎么能收回来,我也没力气收回来,反正被刺碎了,收回来又有什么用?”
景衍听不惯她语气里的消极,也顺势挤到沙发上,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说:“我答应你,等她的病一好我就送她回美国去。”
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苏晓沐倏地坐起来,与他四目相对。
灯影下,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流转着让她沉沦的柔光。
“回美国?她的病真的会好吗?有你在她身边呵护备至,她舍得回去?陆医生是学科权威,怎么治疗这么久她还是这样一会儿疯癫一会儿闹自杀,离个婚就至于那么脆弱么?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在装病来博取你的同情?说不定那照片还是她自个儿找人拍的!”
“晓沐!”
“瞧瞧,就是这样的神情,你自己有没有去照过镜子,秦臻两个字就是你的魔咒,一提起她你就紧张得不得了。怎么?你可以怀疑我,就不许我怀疑她?”苏晓沐轻缓地笑了出来,可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景衍敛起眉,深深吸了口气:“够了,不要再说了。”
“是啊,的确是够了。不是你那句话,我还不明白,你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不会因为我为你生了儿子,为你等了十年而增减半分。朝夕相处这么久,你对我或许真有感情,可更多的不过是责任吧?如果没有小尧这个纽带,再多一个十年,再二十年,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这就是我和秦臻的不同。她可以肆意挥霍你的感情,而我即使再小心翼翼也拢不住半分半点。”
景衍的眸色深了几分,张嘴想打断她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保持沉默,听着她宣泄这段日子压抑在心里的话。
苏晓沐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继续怅然呢喃道:“景衍,你想过没有,如果秦臻没有离婚,大家相安无事,我和你也许真的能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可现在不同了,她回来了,或许你已经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还深,只是现在我刚好在你身边,刚好是小尧的母亲,所以你愿意为了家庭为了责任而将就自己接受我,甚至为此忽略自己真正的心意?其实说起来,当年如果不是她,我和你根本不会有交集……”
他可以为了责任而接受她,可她却不能让自己活在假象里,以为这就是爱情。表面上的温馨永远不可能是幸福,就像在海滩上筑城堡,一个海浪袭来,就能倾覆所有。
露台的落地窗没有关,晚风吹扬起轻盈的乔其纱,也浮动了人的心。
景衍抿着唇定定地睨着她,只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上他肃然的神情,苏晓沐却忽然很想念他不多见的笑容,心里酸酸楚楚的,可是这并不会影响她狠下心做决定。
人都是这样的,得到的越多,就会想得到更多。
她想要的,是他全部的感情,即使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现在是她十年来最最清醒的时刻,他对她好过,她也享受过他的温柔,已经够了,梦该结束了。
她缓缓的,一字一顿地对他开口:“我想说,景衍,我们离婚吧。”
37、鸵鸟
离婚——
原来以为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说出口的两个字,可是等到终于说了出来,苏晓沐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扣上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想去拔那枚婚戒,似乎那样做了就可以除掉景衍一直圈在她身上的魔咒一样。
可等到到戒指滑到指甲边缘,却被一只更大更温暖的手阻止了她,她愕然地扬起下巴,才发现景衍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里凝墨般的黑深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被他看得很不安,苏晓沐缩了缩手臂想挣脱开他的手,他一向很温和,可是这次不同,他甚至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硬是把戒指重新套回她手指上,神色有些冰冷,隔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晓沐,我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结婚之于我来说不是儿戏,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你我来说,所以离婚……不要再说出口,我不爱听。”
“你不爱听?”苏晓沐自嘲地笑了起来,又倏地用指甲在他掌心狠狠一刮,然后趁他吃痛不备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双双交叉紧握着,想借此让自己镇定,也想给自己面对他的力量。
空气渐渐冷却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那条清浅的却沾了血的刮痕横亘在他张开的手心,她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对他这样狠,而他呢,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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