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朝思暮念》居筱亦

_7 居筱亦(现代)
  何培霖兴许还喝了酒,带着调情的气息让梁熙浑身颤粟,涨红着脸要挣开他。
  车里的光线暗淡,模糊了何培霖的表情,他放开她,嘲讽地勾了勾唇,摁下通话键吩咐:“开车。”
  司机并没有问去哪里,似乎早得了他的指示,利索地开着车穿梭在暗夜流光的夜色里。
  两人处在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可怕。
  梁熙手指揪着黑色的衬裙,根本不敢看何培霖,嘴张嘴合,想说点什么,最后都没有开口。
  她来的时候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不管他想怎么样,都行。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抛却尊严有多艰难,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可她还有退路吗?没有,身后一步就是悬崖。她死无所谓,反正已经死过一次,可是她还有父亲,还有弟弟……
  不知道何培霖要带她去哪里,路上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单手支着车窗往外看,镌刻般的侧脸有些冷,与方才刻意的调情截然不同,通身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梁熙忽然觉得很悲哀,怎么她和他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总想着好聚好散,偏偏求而不得。
  车子又拐了好几个弯,渐渐到了梁熙熟悉的地段,是梁枫学校附近的腐败街,这是梁枫起的名字。她来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带她来这里,美其名曰改善生活。其实东西也不是顶好,只不过价钱合宜,而且气氛热热闹闹的,是学生的最爱。
  司机把车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有遮蔽物掩饰着,不会很打眼,视野却开阔。
  不用问何培霖为什么,梁熙已经知道他的用意。
  车窗对着的不远处,是设在路口的一家小餐厅,装修虽然一般,可是客人很多,时不时的看见三三两两的男女进出。再往里看去,梁枫也在那里,不过不是客人。
  他穿着侍应的衣服来回奔走,点单,收拾,上菜,一刻也没有停过。
  梁熙的眼眶瞬间模糊了,只是咬着唇逼迫自己不要失控。
  就算是在不算宽裕的小时候,梁枫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后来梁旭东发迹,妻子早逝,他更是将一双儿女当宝贝似的护着宠着,哪里知道什么叫做生活艰难?直到梁旭东出事,他们一下子从天上云变成了地底泥,比拍电视剧还传奇,顷刻间尝遍世间冷暖。
  可梁熙还以为自己把所有的压力揽下就能将弟弟护得好好的,可那些照片,还有今天看到的一切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何培霖转身看着她,淡淡地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很失败?”
  梁熙愕然地抬眼与他对视,只觉得他的笑容比雪还冷,她努力地想分辨他的意图,可她总是看不清他的心,反而自己被他吃得透透的,他知道哪里是她的死穴。
  一针见血。
  “别人忙着学习忙着挥霍青春,他却开始学着赚钱了。”何培霖顿了顿,渐渐地逼近她,用指尖抹掉她眼角的泪,低声说,“那么惊讶?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他连高三的寒暑假都在打工,就在他同学家里开的店里。”
  梁熙睁大眼睛,想起之前给梁枫打电话时吵杂的声音,一切都有了解释。怪不得他不要她给的生活费,还说参加了学校的助学计划,还能申请奖学金,她早该想到的,早就该知道的。
  “那……是谁打了他?”梁熙暗哑着声音说。
  这个时候,她不会再天真的以为,弟弟真的只是因为打球而受伤,要不然当时不会一直规避她的追问。
  何培霖笑了,点点她的唇说:“不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没有骗她,果然就是一会儿,就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进店里闹事,把梁枫围得严实,有些客人吓得跑了出来,这时梁熙已经看不清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得脸色苍白,伸手就要拉开车门,却被另一只手用力摁住,何培霖嘲讽地睨着她:“想救他?就凭你?姐弟俩都是死倔的脾气,知不知道有些人惹不起的?”
  梁熙急煞了眼,大声说:“我当然知道!我就不该惹你,不该……唔……”
  何培霖的吻来得又凶又急,也不顾什么技巧,只是重重的吮狠狠地咬,把她还未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又很快放开她,冷冷地说:“那你现在就下车!”嘴角还带着几丝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总之妖冶惑人。
  梁熙还没喘过气来,就听见对面哐当一声,回头看去,那家店有一扇落地窗被砸碎,里面早就没什么客人,就连路上走过的人也退避三分。
  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哽咽地抓着他的衣服哀求:“救救他,求你了,救救他……”
  何培霖却不为所动,呼吸是热的,眼神却是冷的,很显然,他生气了。
  梁熙不知道该怎么办,拼命地想,以前他生气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一双纤细的手爬上他衬衣的衣襟,她伸出舌在他唇边轻轻地舔吻着讨好着,是他们分开的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靠近他。
  何培霖觉得讽刺,可许是应酬里喝了酒,又或者是本能反应,身心比大脑更快一步,单手就把梁熙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摁下车内的通话键:“阿恒,你去摆平那些人。”
  很快的梁熙就听到驾驶座车门开合的声音,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绕过车子往那家店走去,步履稳健,像受过训练的军人。
  这个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司机而已。
  何培霖却没有给梁熙思考的时间,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她的大衣伸进衬裙里头,沿着丝绸般光滑的肌肤缓缓往上轻抚慢揉着。
  “你要做什么?”掌心的热力让梁熙浑身颤抖,下意识就要推开他。
  “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何培霖喘了口气,身体慵懒地往后靠着,笑得恶劣:“还是……你想过河拆桥?梁熙,我耐性很有限,你只有一次机会。”
  此时此刻,他倨傲得如同主宰她命运的君王,要人生便生,死便死。
  梁熙再一次看出窗外,那个叫阿恒的,只是站在门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一场闹剧。
  他的确有能力主宰着她的。
  梁熙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何培霖还是笑:“你该庆幸,我对你的身体还有兴趣。”他的手掌在她分开的大腿上拍了拍,却没有动作。
  她惊骇地看着他,只因了解他的意思,屈辱地抖着身体说:“不要在这里,回……回去再……”后面的话,已羞于出口。
  路的另一边,人潮如海,半开的车窗,不时见到有人经过。
  这里,怎么可以?
  何培霖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冷冷地推开她:“下车。”
  梁熙没有得到选择的机会。
  她揪紧的手放开,依然坐在他的腿上,垂死挣扎般慢慢褪下大衣,裸着的肩头一沾了空气立马缩了缩。
  何培霖猛地把她压到自己身上,同时,车窗也倏地关上,将里外隔成一道屏障。
  越是看她那样悲哀的样子越想虐她,也没有花时间脱她的衬裙,直接一扯就撕坏了。
  可梁熙却觉得,撕开的不只是她的衣服,还有她的尊严,她的心。
  他是故意的,让她认识到和他作对的后果,不管在生意上还是情感上,他从来都不是大度的人,不允许别人逆他。那次他们为了点小事吵架,她赌气回了老家,后来他接她回京,他们看起来是和好了,可他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给她安排了司机,从此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他的占有欲很可怕,要的是绝对掌控。
  何培霖轻松就解开她胸衣的扣子,两团像小白兔般的绵软跃弹出来,他满意地笑了笑,俯身含住一边红缨,手指不忘宠捏着另一边的,嘴里含糊着说:“亲爱的,放松一些,好好享受。”
  他一路吻上去,最后,封住了她的唇。
  渐渐的,他没了耐心,分开她的腿,重重的顶进了她的身体。
  这样坐立的体位太深切,仿佛要贯穿她似的,她攫住他的肩膀张唇想叫,又忽然死死咬唇忍下那种被穿刺的痛,纤细的脖子高昂着,像引颈的天鹅。
  “叫出来也没关系,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的。”何培霖叹了一声,享受地捧着她的臀动作起来,神色戏谑地说:“夹得这么紧……是因为在这里做的缘故?”
  梁熙的脸已经没有血色,眼睛很痛,想要流泪,却流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还是衣冠楚楚,而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在大庭广众下低贱地迎合着他的需要。
  她披着大衣蜷在一边,看着他夹着烟,吩咐阿恒回来。
  待车子重新发动的时候,腐败街已经彻底地安静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他应该尽兴了吧?弟弟应该安全了吧?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何培霖似笑非笑地说:“放心,你刚才伺候得我很舒服,我自然不会食言。”
  因他贬低的话,梁熙身体一动,也只是一动,很快又安静下来,要不是还会呼吸,身体还有起伏,还真像没有生气一样。
  何培霖微微侧开身,不再去看她,抽着烟说:“有个人看上了你那宝贝弟弟系上的女同学,似乎不乐意,他就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掂量着自己有多少斤两,惹着的是道上的人,那人还未发话,自有底下的人替他收拾他。”他顿了顿,又说,“阿恒会处理好,只要你弟弟识相些,别再惹事。”
  梁熙眼睛眨了眨,还是没有说话。
  车子很快回到公寓,他用外套把她裹得严严紧紧的,抱着她直接坐电梯到了顶楼,这一层只有他一户人。
  何培霖蓦地靠近梁熙,在她耳边呵气:“亲爱的,我的手抱着你没空呢,你来摁密码吧。”说着还用手指在她腰上捏了捏。
  梁熙垂眸:“你放我下来。”
  他颠了颠,轻松地笑:“你确定站得稳?”
  她脸色一变,终于开口,哑着嗓音说:“密码是什么?”
  他反问道:“你不记得了?”
  梁熙颤抖着冰凉的指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摁下去。
  0277201314。
  门咔嚓一下,开了。
  曾经甜似蜜的寓意,如今充满讽刺。
  他似乎在车里玩得不够尽兴,替她擦洗的时候又在浴室里做了一遍。
  云雨收歇时已然天亮。
  何培霖在衣帽间出来,一身黑色西装,还打了领带,穿得很正式。
  他往床边看了一眼,梁熙依然背对着他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小的一团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小猫儿。
  他想了想,在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卡,放在桌上:“去跟姓陈的把工作辞了,有空就去学学做菜或者做下SPA,我对每天因为工作累得眼发黑的女人没胃口。”
  “何培霖!”这话让一直安静的梁熙猛地坐起来,可是腰酸腿软的又很快倒下去,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何培霖也不恼,还饶有兴致地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来:“我说吧,我听着呢。”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已经任你为所欲为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说:“是么?真的任我为所欲为,那就听我说的,辞了工作,乖乖呆着家里等我回来。”
  “你当我是什么?滕养的宠物?情妇?”梁熙激动地开口,“你别忘了,你是有未婚妻的!”
  “随你怎么想。不过……你父亲是这周五开庭吧?”何培霖只是讽刺地看着她,“请个律师容易,只是要找个能打掉官司的律师却不简单,还得找证据翻案,只有三天了,也许就是这三天,你父亲能减判个几年。护着你宝贝弟弟的人我也能随时抽回来。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你,那个市政规划的案子,也是这周就要开展民意调查了,我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你只需要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刚才还像战士一样傲然的梁熙,被他说的每一句话压倒在尘埃里。
  他却没有放过她,冷冷地逼问:“梁熙,沉默代表什么?难道没人教过你怎么回答别人的问题?”
  “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去辞职。”
  何培霖到停车场的时候,阿恒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开车来到他跟前,下车开好车门,何培霖刚探头想坐进去,忽的想起什么,吩咐说:“阿恒,别的人我不管,但是梁枫得帮我好好护着。”
  阿恒一顿,很快就说:“好的。”
  “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会先跟那边说一声,你只管听我的。”
  阿恒依然只有服从的两个字:“好的。”
  上车的时候,何培霖先打了电话给景衍:“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何培霖把事情和景衍说了一遍,那边沉默了一下,才说:“我知道了。”
  “这件事有些麻烦,先谢谢你了。”
  “朋友一场,不需要说这些,说起来,梁熙也是晓沐的朋友,理应要帮。”
  景衍的话,从来一言九鼎,在京城无人不给面子,他的确可以放心。
  接着他再打了两通电话,是关于梁旭东那桩案子的,仔仔细细地吩咐了一路,很快到了机场。他要出差去瑞士,有一个大项目,得他亲自去谈。
  一夜没睡,他上机的时候已经倦了,却睡不着。
  飞机起飞凌空,广袤的天地,如同他手中的世界,要什么有什么。
  可他的心里却是空空的,他翻出一个款式已经陈旧的手机,开机,点开存储短信的那一栏。
  ——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我跟你说,我、生、气、了
  ——好嘛,都听你的行了不?别恼我……
  ——培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啊
  他紧紧地捏着屏幕,仿佛要把里面的每一个字揉碎。
  最后,屏幕跳出对话框“确定要全部删除信息?”
  他眼睛一闭,摁了确定。
  从现在起,那些甜蜜不会再有,他也……不再需要。
第 25 章 外篇
  布置得精巧的咖啡馆里,飘着四溢的香醇味道。
  今天是周六,客人有些多,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姚悦竹忙进忙出,几乎一个上午都没有休息过。这会儿她正捧着托盘小心地穿梭在客人里,两杯热腾腾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只是当她快要到点单的桌子时,前面的一个染了红发的女孩儿突然站了起来,抬手“啪”一下,毫不留情朝对面的男孩挥了一掌。
  女孩儿的手肘不巧撞到了路过的姚悦竹肩上,她一吃疼,整个人就惯性的往前扑去,那里有两个年轻的男子正在谈事情,正对着她的那位眼尖,很快就说了提醒说:“老大,小心后面!”背着姚悦竹的男子迅速地闪开身体,不料危险不曾到来。
  原来姚悦竹知道咖啡的温度不低,怕会伤人,便敏捷地抓着一旁的木栏杆将自己拽向用作装饰的花基里,哐啷一下,托盘上的咖啡洒了,啡色的液体染上了她白色的花边围裙,显得十分狼狈。
  撞到人的女孩儿见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喏喏地说:“她自己摔的,不关我的事……”很快就在顾朝阳犀利的目光下消了音,后来被对面的男孩儿不由分说地带走了。
  顾朝阳安静地向姚悦竹伸出手:“还能站起来么?”
  “还行,谢谢。”姚悦竹没有客气,抓着他的手臂慢慢地站了起来,又说了一遍,“谢谢。”
  顾朝阳倒是笑了出来:“不客气,是我该谢你才对,不然狼狈的就换我了。”他顿了顿,因为这时才发现她的手背红红的,微蹙起眉,“被烫到了?”
  姚悦竹这才发现,对面的男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眸光熠熠,身量很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更衬得他风度翩翩,比杂志上的男模还要赏心悦目。
  她笑盈盈地把手收回来,忽视手背传来的辣辣的痛感,摇头说:“抱歉,洒了你的咖啡,我马上去换。”说着就快速整理被撞歪的花基,还有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地面,就往后台去了。
  顾朝阳又向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坐下。
  孙巍笑眯眯地说:“老大,美人救英雄的滋味怎么样?”
  顾朝阳横了他一眼,声音清冷:“看来你比较适应南美那边的日子,那以后就在那里过吧。”
  本来还打趣的孙巍一下子变了脸,苦哈哈地求着:“别介,老大,哥……您行行好,别把我扔那么远的地儿成不?见天儿找不到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陪我,可苦了!”
  “温柔乡,英雄冢,你给我多注意些。”顾朝阳低沉的嗓音有种不怒而威的震慑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等着你犯错好给他们抓小辫子!”
  孙巍冷冷一哼:“就凭他们?我呸!”
  他一脸忿忿的还想说点什么,送咖啡的来了:“两位先生,这是你们点的蓝山和拿铁。”娇娇嗲嗲的软音,与方才有些不同。
  顾朝阳下意识地抬头,果然不是方才的女孩儿:“请问一下,你的同事怎样了?受伤了?”
  只听她耐心解释:“你说的是小竹吧?她的手背烫到了,腰好像也淤了,经理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不然站一天可受不了的。”
  顾朝阳怔了一下,浅浅地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件事不过是生活里的小插曲,很快就消淡在两人的生活里。
  这一天,顾朝阳应酬完,喝了点酒,索性也不开车,沿着商业街一路走去,乘着夜风散酒气。
  不远处,一个老头儿隔着的大炉捅推拒着摊前的女孩子:“哎,哎,小姑娘,这可使不得,你一个人哪里吃得完那么多呢?会胀气的,我再卖一会儿,再卖一会儿就能卖完的……”
  “怎么吃不完?我们宿舍有四个人呢,我是三妞,还有大妞,二妞和四妞……几个都是吃货,再吃不玩,隔壁寝室的也能来凑嘴。来,大爷,赶紧给我包起来,你赶快回家吧。”
  老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那……谢谢了啊。”
  等老汉推了木头车走,姚悦竹才抱着满怀的烤红薯转过身来,然后愣了一下。
  顾朝阳正定定地睨着她,笑容依然浅浅的。对上他毫不遮掩的目光,姚悦竹脸颊烫到耳根子。顾朝阳生得出众,姚悦竹自然不会不认得,他就是那天那位先生。
  “真巧,你的手和腰好些了吗?我后来再去,他们说你已经辞了职,这么严重?”顾朝阳的口吻熟稔得几乎让人听不出来他们先前才见过一面。
  说来顾朝阳自己也奇怪,他本不是这么热心的人来着。
  “早就好了,谢谢关心。”姚悦竹依然客客气气疏疏离离。
  顾朝阳也不恼,瞥了眼她怀里小山高的烤红薯:“你吃得完么?拿回去也该冷了吧?”
  他依然眉眼带笑,而且仪表堂堂,可不知怎的,姚悦竹却联想起喜羊羊与灰太狼里讨吃的懒羊羊,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样的笑容,让流光溢彩的夜色也输了半分。
  “那边有个小公园,到那儿去吧。”姚悦竹努努嘴,就径自往花圃走去。
  顾朝阳摇头失笑,心想,回去万万不能说他半路要一个女孩子请吃烤红薯,忒丢脸了。
  公园里,一群老太太正在跳健康舞,姚悦竹一边吃,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顾朝阳剥了一个,只吃了两口,见她看得入神,便问:“那么好看?”
  姚悦竹回过头来,笑了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健康真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话语里似乎藏着些伤心事。
  涉及隐私,顾朝阳不好问,只是说:“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见姚悦竹定定地看着她,又一本正经地说,“报赠红薯之情……”
  姚悦竹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你还会冷幽默,我以为你会说‘放心,我不是坏人’。”
  “说了你就信么?”顾朝阳问她。
  姚悦竹摇摇头:“不信,毕竟我们不认识。”
  一听她这么说,一向难辨喜怒的顾朝阳却难得的生了气,收敛起了笑容,显露出骇人的深沉。
  他的样子让姚悦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一些,又不敢起身就走,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没想到会听到他说:“记住了,我的名字叫顾朝阳,以后别再说不认识我。”
  姚悦竹愕然的抬眼,看着他弯弯的唇角,仿佛刚才的生气只是她的错觉,她松了口气。
  “你呢?”
  “什么?”姚悦竹还没回神。
  “名字。”
  “我,我……”姚悦竹本来想说‘凭什么要告诉你’,可是他的目光却强势得不容拒绝,她软了一下,便说,“我叫姚悦竹……”
  顾朝阳得了答案,满意地颔首之余还嘴里喃喃:“悦竹……好名字。”
  奇怪……听见从他嘴里念自己的名字,怎么会有种心颤的味道。
  到底是他送她到宿舍楼下,因为姚悦竹悲哀地发现,她拒绝不了顾朝阳。
  开始还很硬气地说:“我可是学过跆拳道的……”
  后来她才觉得,自己那时真真傻得可以。
  姚悦竹辞去咖啡馆的兼职是因为得到了勤工俭学的岗位,地点就在图书馆。
  她虽然才大一,可是因为念的是工科,又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女孩子,所以课业在同级里算是重的,在图书馆里当管理员,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这天,她整理完她负责的人文区的图书,便坐在角落的大桌上做工程制图的作业。
  她画得认真,听见身边有人落座,头也没抬起就说:“同学,抱歉啊,我待会要画个大图,可能你坐我这边不方便,能不能换一个座。”
  “没关系。”没想到对方倒是很大方。
  姚悦竹觉得声音熟悉,放下尺子抬头看,才发现居然是顾朝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他晃了晃手上MBA的书籍,“学无止境。”
  姚悦竹敛眸,她知道很多公司的高层管理者都会报读这样的进修课程,只是,怎么偏偏就在她的学校,还就碰上了?
  顾朝阳也不管她怎么想,低头看了一眼她画的图,点头说:“厉害,很少有女生学这些的。”
  “我哥哥喜欢这个专业。”姚悦竹笑了笑,又继续画,不再深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有些害怕那背后的意思。
  顾朝阳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他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也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书,时不时地……还看看她。
  眨眼间他们就认识了大半年,一开始顾朝阳只是觉得姚悦竹这个女孩儿有种吸引他的气质,渐渐相处多了,却发现她不只是吸引他而已。
  至于还有什么,他自己也不确定。
  顾朝阳有定期资助一家孤儿院,六一节的时候,他问姚悦竹愿不愿意一起去当义工哄小朋友。
  姚悦竹一听是去做好事,很爽快就答应了。
  她到的时候,顾朝阳在教小朋友们练书法,没想到他一手毛笔字写得那样好,没有自小打下的根基肯定是不成的。
  顾朝阳一见到姚悦竹,笑意更弄了,挥笔如神,又写了一句话,笑眯眯地递给她。
  她拿到手一看就脸红了。
  宁可是无肉,不可居无竹。
  她只把纸往桌上一搁,也不看他,只对小朋友们说:“谁想要礼物?”
  “我!”
  “我!”
  ……
  立马一群小朋友们围着她,有些动作粗鲁,有些智商不高,穿得也不齐整,姚悦竹却丝毫不介意,只乐呵呵地分发着自己带的礼物,人人有份。
  顾朝阳远远看着,只觉得心从未如此暖过。
  后来顾朝阳送姚悦竹回到宿舍,才发现他写的那幅字呆在她的包包里。
  仿佛是掐准时间的,他的电话也来了:“到寝室了?”
  “嗯,刚到。”
  一阵沉默,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顾朝阳说:“小竹,你知道的,对吧?”
  他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
  姚悦竹虽然早有预感,可是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知道什么?”
  顾朝阳也不含糊,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喜欢你。”
  轰的一下,姚悦竹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慌乱的挂了电话。
  姚悦竹一直没有答复顾朝阳,她用鸵鸟的心态躲避着他的追求,但凡他有可能的地方她都几乎不去。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还要念书,要查她的课表堵人并不是难事。
  顾朝阳一向有耐心有手段,却也经不住被一个小丫头这么磨着。
  终于在她下课的时候在教学楼外堵到她了。
  她和同系的同学梁枫一起出来的,他刚问她借笔记,便多说了几句,只是被顾朝阳见到了,他的脸色却不好看了。
  瞥了眼离开的梁枫,顾朝阳直接就问:“他就是你躲着我的理由?”
  “乱说什么?我懒得理你。”姚悦竹白了他一眼,就想越过他离开。
  却被他扣住手臂,不由分说地拉到车里:“我和你好好谈一谈。”
  她拗不过他,只得乖乖跟着。
  车子停在人工湖畔,顾朝阳对着半开的车窗抽烟,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抽烟,她原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的。
  “为什么躲着我?”
  “我只是觉得见面尴尬……”
  “我答应你,我们就当是朋友般慢慢相处,如果你最后还是觉得我不合适,我不会勉强你,只是有一点,不许再躲我了。”他的语气出奇的糅合了强势和温柔,她当时头脑发热,觉得他说的也可行,就点头答应了。
  如果世间有百般好,那么顾朝阳真的恨不得能变出万般好来对姚悦竹,体贴入微得让她的室友都羡慕嫉妒恨,直说姚悦竹不惜福,要是最后错过了顾朝阳这样的人,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也不待室友敲打,姚悦竹自己就放下了心防,对顾朝阳也渐渐的有了回应。
  彼此慢慢融入对方的交际圈,姚悦竹的室友称顾朝阳是“三妞家的”,顾朝阳的兄弟如孙巍这般的便乖乖地喊一声小嫂子。
  姚悦竹不明所以,还问:“你家很多兄弟?”
  顾朝阳凛眸,随即笑笑地揉着她的发鬓:“都从小玩到大的,比亲兄弟还亲罢了。”
  她的第六感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可有时候,越想被瞒住的事情,越是很快就被揭露。
  两个人的关系算是稳定了。
  正巧那天是大妞生日,约好大家一起带朋友去唱K,二妞四妞没男朋友,大妞的男朋友已经出了社会,就带了一群朋友来庆生。
  顾朝阳没空,姚悦竹去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喝开了,有个男人醺醺醉的摸到她身边上下其手,她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推开他,恨恨地骂道:“请你放尊重一点!”
  大妞和她男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消一眼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两边都是朋友,唯有打圆场安抚悦竹:“看在我面子上,别生气哈,只是高兴了一些,喝高了,我叫阿城替你出气,骂骂他。”
  姚悦竹这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却觉得再呆着没意思了,乌烟瘴气。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朝阳已经站在门口,深邃的眸子沉得有些可怕。
  她小跑过去,抬眼问他:“几时到的?不是说没空么?”
  “刚来。”
  “正好送我回去,我不想唱了,让他们自己玩。”
  顾朝阳又往里面的某处看了一眼,又笑着摸摸她的头:“好。”
  本来相安无事,可是不知怎的,室友大妞见了她总是欲言又止,举止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好像隔着一道屏障。
  姚悦竹终于问出口:“你到底怎么了?”
  大妞犹犹豫豫地,终于说:“小竹,你男朋友是做哪一行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姚悦竹皱皱眉,又说,“他说只是管一个公司,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不问清楚就和他在一起了?”大妞拔高声音。
  姚悦竹愣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你说的我云里雾里的。”
  “算了,我藏着掖着只怕是害了你,你听了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尽心了。”大妞缓了口气,慢慢说,“那天晚上喝醉酒欺负你的那个男的,就是阿城同部门的同事,第二天就被开除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前两天回乡下老家了。”
  “啊?”
  “后来阿城跟我说,你那男友的背景只怕不简单,听说……道上的人都得称他一声老大,阿城叫我别惹你,免得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可能!”姚悦竹只觉得平地惊雷,脑袋一下子空白了。
  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自认识他开始就是斯斯文文的样子,谈吐有度,学识也很好,叫她怎么能将他跟黑道联想在一起?可又想到孙巍那些人总叫他老大,行事作风也有些轻狂……
  姚悦竹心里很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拨通了顾朝阳的号码。
  “下课了?”顾朝阳的声音依然很温柔。
  她沉默了很久,顾朝阳都很耐心地等着。
  “你……你公司是做什么的?”
  顾朝阳向来机警,已经隐隐听出不对劲,语气却依旧轻松:“卖建材的啊,我不是带你去过了?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
  “我听人说你是混黑的,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
  “不管谁告诉我的,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这下轮到顾朝阳沉默了,良久,才听见他说:“以前是。”
  姚悦竹的心一沉,有种锥心的痛在心里蔓延,嘴里苦笑着,怎么最怕什么,就来什么。
  许是没听见她的声音,他有些急了,解释说:“你别担心,我们做的都是正当生意。”
  可下一秒就听见她决绝地说:“顾朝阳,我们分手吧。”
  顾朝阳哪里会同意分手,自她说出分手二字,他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过,手底下的人自然也苦叫连连。
  孙巍见不得一向意气风发的老大为了个女人变得蔫蔫的,抄起车钥匙就要往外走:“他娘的,我倒要看看她姚悦竹的心是不是黑的,敢这么耍老大。”
  李向北还没来得及劝,顾朝阳已经先他一步拽着孙巍,冷着脸问:“你干什么去?”
  “我就气不过!”孙巍把钥匙一扔,“怎么着也得说清楚,我们是偷了还是抢了?尤其是老大,这人品哪里去找,哪点配不上她了?”
  李向北叹了口气,觉得孙巍也有道理,拍着顾朝阳的肩膀说:“哥,你去问问嫂子吧,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南校门那边等着,每周四的五点多姚悦竹都要从里经过去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做家教。
  可他们等来的不只是姚悦竹,和她同行的还有顾朝阳见过几面的梁枫。
  姚悦竹一见到他们,下意识就挽住了梁枫的手臂:“梁枫,帮帮我这一回,暂时扮我的男友,回头我再谢你。”
  梁枫愣愣地点头。
  顾朝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放手!”
  姚悦竹死死地攀着梁枫不放:“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还没答应!”顾朝阳一把就将姚悦竹扯到自己怀里,动作不复温柔,用力地钳住她。
  梁枫不明所以,只以为这几个人面色不善,不能让同学被欺负了,就伸手想把悦竹拉回来。
  孙巍本就性子急,哪里会对跟自己兄弟抢女人的男人客气,一拳就窝了过去,梁枫整个人跌撞到一旁尖角的石桌上,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漫出了满额的鲜血,人也晕晕的。
  周围有些人围看着,却没人上前仗义。
  “梁枫!”姚悦竹想过去看看,可被顾朝阳牵得紧,半分动不得,最后哭了起来,“你们别害他,不关他的事。”
  “老三!回来!”顾朝阳下着令,又对李向北说,“我们先回去,你带那小子去医院。”
  说着直接就抱了姚悦竹上车,让孙巍开车走了。
  李向北看着梁枫,人已经晕了过去。
  他摇摇头,这小子,敢碰老大的女人,岂不是找死?
  他把人送到了医院,又拿梁枫手机叫了一个他的同学来,把医药费付清了就离开。
  孙巍送顾朝阳回家以后就识趣地走了。
  因为姚悦竹不配合,顾朝阳是一路又拽又抱地把她扯上他的独立公寓。
  关上了门,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那天晚上,顾朝阳要了姚悦竹。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外篇就是写梁枫为什么被打的前因后果所想到的,没写过黑道文,所以写个番外过干瘾,写了以后觉得热血沸腾,黑道也很多可写的吧,只是我实在不在行……PS:下一章还在写,是正文,估计要很晚了。
第 26 章 辞职
  桌上放了两张烫金的卡,一张是进出公寓的通行证,一张则是银行附属卡,而何培霖并没有给梁熙密码。
  梁熙的脸色变了变,他们曾经何其亲密,她又怎么可能忘了他设密码的习惯?
  不知他是故意讽刺她自欺欺人还是提醒她彼此过去的事,无论哪个,他都赢了。
  等何培霖走了以后,她也全然无睡意,拿了他搭在一边的衣服随意披在身上,赤着脚踩了软厚的长毛地毯去打开衣帽间,分了左右男女,上衣下衣叠得整整齐齐,领带饰品鞋袜一应俱全。
  都是她尺码的衣饰,何培霖果真是个体贴入微的金主,那她这个情人也该履行他的旨意了。
  梁熙收拾好以后,打电话给陈嘉川,不料那边却是个女孩子接的,她怔了一下,努力地想辨出对方是谁。
  听见女孩娇滴滴地说:“你好,他在浴室呢……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
  如果只是单纯帮忙接电话,可以说‘没空’、‘正在忙’等等理由,为什么要点明陈嘉川在浴室呢?还是清早这样敏感的时候?手机有来电显示,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梁熙了然于心,依旧微笑:“你是岑西小姐吧?嘉川他腿脚不方便,洗漱的时候请你多看顾一下,我待会再给他打电话。”等挂了电话,她心里却是一沉。
  很快陈嘉川便回复了电话:“小熙?刚才牛奶洒在了衣服上,我去换换,找我有事?”
  梁熙却觉得意外,听他清冷的声音似乎正在生气,她笑了笑:“怎么语气硬邦邦的,美人在怀应该高兴才对啊。”
  “小熙,你别误会!”鲜少听见陈嘉川这么急切,“岑小姐只是来送文件的,她……哎。”
  “我知道的,没误会……嘉川,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一面。”梁熙的声音沉静得让人心惊。
  陈嘉川笑了:“怎么?等会儿到公司不就可以见了么?你想去外面?哪里?”
  “都可以。”
  他们就约在公司附近的那个茶室碰面。
  梁熙不但会煮咖啡,一手茶艺功夫也能拿得出手,陈嘉川不禁想起先前在她公寓吃的那顿家常饭,笑得越发温柔:“古人说的贤惠姑娘大抵就是你这样的吧,出得厅堂进得厨房,将来和你在一起的人有福了。”
  听了他的夸赞,梁熙烹茶的手一颤,随即笑开:“只是会一点皮毛,经你一说倒成了十八般武艺都全了似的。”
  没想到陈嘉川还煞有介事的点头,想也不想就说:“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话一出口,彼此都愣了一下。
  梁熙捏紧手心,低着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不然很多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嘉川,关于我在CBD的项目负责的部分,你可以交给佟宇做,他能力比我更强,思维也活跃,另外我手上跟的几个小的案子你看情况分配吧,你选人眼光好,这些我不担心。”她顿了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说,“我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你工作起来也不管不顾的,要多注意……”
  陈嘉川终于忍不住,摁住她倒茶的手,低声问:“小熙,发生什么事情了?”
  梁熙摇摇头,还是笑着:“没什么,不过攀上了高枝,要甩了你罢了,你不用担心我,不值得的。”
  “梁熙!”陈嘉川定定地凝着她,语气是少有的冷硬,“跟我说实话!”
  梁熙捧着热茶,暖了手,浑身依然是冷的,半晌,她才慢慢地说:“我打算辞职,我和他又在一起了,你说的贤惠姑娘,不是像我这样无耻的。”
  他们身边的杂志架上,还放着最新一期的八卦新闻——何许两家有意明年开春联姻。
  梁熙又说:“我们以后尽量不要见面了,他这个人,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连累你。”
  “连累?”陈嘉川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自嘲道,“你说这话,就是要把我们的交往抹掉。”
  “是我对不起你。”梁熙终于抬眼看了一下他,不意外地撞进他熠熠的眼眸里,心里越发难受。
  陈嘉川是个好男人,可惜她和郑薇都没有这个福气。
  “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和我说,不是非得听他的。”陈嘉川耐心地替她出主意。
  “你不懂,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我和他总归要做个了结。”梁熙又瞄了一眼那本杂志的封面,估计纠缠的时间不会太长,“至于那位岑西小姐……”
  “我知道是何培霖有意让我见到她的,他的确了解你,知道你身边的人都是你的死穴,只是我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岑西只是像薇薇,可也只是像,她不可能代替薇薇。只是冲着那张八分像的脸,我于心不忍,总想着多少看顾些,薇薇在天上也会高兴。如果他再搞些什么动作,利用我来威胁你,你不用顾虑我。”
  梁熙尽量用轻松的不在乎的口吻解释:“你说他了解我,反过来我也了解他,他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大不了一拍两散,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你以为他是用你来威胁我?其实是也不是,他只是想截断我所有的后路,让我无计可施只能跟着他走。我一个人陷进去就够了,何必再拉你下水?”
  “小熙,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没用的,嘉川,这件事只能由我和他来解决。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过问……除了那一丁点的尊严,我还剩下什么?”梁熙抓了一下拳头,控制着绷紧的情绪,勉强笑言:“辞职信我回公司再打给你,我……我先走了。”
  说着也不等陈嘉川回应,就匆匆地起身离开。
  陈嘉川一直就那么笔挺地坐着,直到茶凉,才慢慢拄着拐杖离开。
  梁熙没有马上回公司,她怕面对陈嘉川,何况交接工作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依她现在的状况也并不合适。
  索性坐车去了梁枫的学校,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班在上体育课,梁枫个子高,平日里也喜欢运动,最拿手的就是打篮球。
  昨晚的事虽然惊心动魄,不过何培霖开口说保梁枫平安那就是平安,因为他做事鲜少有错漏,她暂时可以放心。
  梁熙在篮球场见到了梁枫,穿着身灰色的运动服,并没有上场,而是坐在场边看同学们打练习赛。
  她的心一揪,难道昨晚还是受了伤?
  “小枫?”梁熙按捺着心跳喊了一声。
  梁枫闻声回过头来,见到姐姐,心里欢喜,马上就站起来,又“哎哟”一声直直坐了回去。
  梁熙皱着眉,赶紧上前几步扶稳他:“怎么了?伤到了?疼不疼?在哪里伤的?”
  “你噼里啪啦问那么多我怎么回答?”梁枫笑眯眯地挽着姐姐的手,“刚才打球扭到的,不碍事。”
  “你总是磕磕碰碰的让人不能安心。”梁熙点了点他的额头,又想起何培霖说的他和那个女同学的事,想再叮嘱几句,正巧比赛中场休息,他的几个同学都往他们这边走来。
  有一个她认得的,是梁枫的室友,上次在医院陪他吊点滴的。
  其他的人并不认识,年轻的男孩子总是喜欢起哄,也许先前就有风闻,就有打趣的说:“梁枫,这是你新女朋友?怎么不给咱们介绍一下啊,这位可比……”说话的被人肘了一下,“咳咳,比那个谁要漂亮啊。”
  见梁熙愣看着自己,梁枫恨不得封了对方的嘴,又气又急:“说什么,这是我姐,亲姐!”说着就搂住梁熙的脖子孩子气地显摆,“怎么着,我姐漂亮吧?”
  众人纷纷点头,这下轮到梁熙不好意思了,腼腆地笑了笑:“大家好,你们渴了吧,我去买水。”
  后来梁熙还买了一堆东西给梁枫,两人一起去吃他喜欢的馄饨。
  他又高兴又得意:“我姐真好,将来谁娶了是他的福气!”
  明明再好听不过的话,可梁熙的心却难受,怔怔地想起陈嘉川,他早上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自嘲一下,其实自己真没什么好的。
  也该说说正事了,梁熙单刀直入就问:“腿真的是打球崴到的?没有骗我?”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梁枫一边吃馄饨一边嚷着委屈。
  梁熙却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训:“那可说不定,上次你也说打球伤到了。”
  梁枫猛地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有些不敢直视,姐知道什么了?
  “梁枫,那些人……我们惹不起的。”梁熙叹了一口气。
  梁枫不赞同地凝眉:“小竹……就是我同学,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了!姐,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冷漠了?”
  在有些吵杂的馄饨店里,梁熙却听不到别的,耳边反复只是弟弟埋怨自己冷漠的声音。
  其实话才出口梁枫就后悔了,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这么念他姐,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姐这一年多来过得多艰难,每次打电话首先就是问平安,比他大不了几年,却像个老人家似的总是念叨着,平安是福,别的都不重要。
  她唯一惦记的就是自己和在牢里的父亲。
  梁枫急急地握住姐姐的手道歉:“姐,姐,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你打我吧!”
  梁熙却一动不动,眼神有些涣散,吓得梁枫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她说:“你以为你昨晚是怎么脱身的,是那些人良心发现?小枫,你姐我或许冷漠,那是因为我不再天真,以为世上会有超人,能随时随地救人于水火,很多时候我们能救的只有自己。我并不是说你帮同学有错,也不和你讨论该不该帮,只问你一句,将来你出了事,爸爸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如果你觉得无所谓,我这个姐也不需要你认了。”梁熙起身离开,抖动的肩膀泄露了她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沉静。
  梁枫追了出来,在身后紧紧的抱着他,像迷路的小孩重遇亲人,又心慌又焦急,怎么也不愿撒手:“姐,我错了……不要不理我,也不可以不要我……对不起……”
  一声声的哽咽听得梁熙的心揪成一团乱麻。
  这个弟弟小时候胆小怕事,父亲觉得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以后要继承家业,最怕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是没时间也舍不得打骂,就狠下心送他去念寄宿学校,练练他的独立能力。幸好果真有效果,自此开朗大方了许多,只是天性总是难改变的,对于亲人十分依赖。
  梁熙没有说话,梁枫急了,转到她面前,才发现她泪流满面,当下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千遍,恨不得拿大刀砍自己两下出气。
  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梁熙又哪里会舍得不要这个弟弟?
  平复了一会儿,大家也冷静下来了。
  他们随意坐在路旁的花基下,梁熙打理了一下自己,转过头才发现梁枫正襟危坐,时不时斜眼偷瞄自己,不免好气又好笑,遂瞪了他一眼。
  梁枫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话,怕再惹哭她。
  梁熙抿抿唇,这才哑着嗓子说:“我拜托人打听了一下,你那同学是平安的,带走她的是她男朋友。”
  这些都是何培霖告诉她的。
  “真的?可是……可是……”梁枫有些话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没什么可是,你也见过那些人,你想帮也没法帮的,何况那是人家的男女感情事?”梁熙白了他一眼。
  “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哎呦!干嘛打我?”
  梁熙继续瞪他:“我怎么知道你就别管了,我还是那句,只要你平安,别人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你只管好好念书,你要勤工俭学我不拦你,可是一定不能耽误学习了,明白么?”
  梁枫虽然还有疑问,可是嘴上还是识趣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好好说话,干嘛打人呢?小心嫁不出去……”
  “是谁说娶了我是福气的?”
  “不是我,我没说过……”
  两姐弟就这么打打闹闹,落日的余辉撒在他们身上,分外暖人。
  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梁熙轻轻地走了一圈,她的金主不在。
  那一夜她没有睡安稳,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望了偌大的房间一圈,才发现何培霖是真的没来,忽然又觉得自己好笑,这里又不是他家,他有家族有正经未婚妻,而她,不算什么。
  故意晾晾她,让她知道深浅羞耻,他绝对做得出来。
  不过他不在她倒也松了口气,因为她害怕和他见面,害怕那种不停地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的恐惧感。
  有了时间,梁熙就去公司交接了工作,她明知道陈嘉川想见她,所以故意避开了他在的时候去的,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能再耽误他的心。
  同事们虽然觉得突然,但是以为她找到更好的工作,也都祝福她。她还趁着日子去退了公寓,没住几个月,所以东西不算多,收拾收拾,也就一两箱有用的东西。
  这样,就算是跟过去彻底的说再见了。
  其实说到底,她也算是个决绝的人,只不过方式和何培霖不一样罢了。
  这天晚上梁熙还在等下午父亲上庭的消息,就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她原以为是律师打来的,接的很快,没想到……
  “你好,梁小姐,我是阿恒。”对方的声音很冷,也很客气。
  梁熙怔了一下,说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先生请的律师方才来了电话,说案子有了新进展,不用担心。”
  “真的?”
  阿恒平静地解释:“嗯,不过还有很多细节得等先生回来再详谈,其中的要害关节,我们都没法处理。”
  “回来?”梁熙疑惑了一下,“他去哪里了?”
  “去瑞士谈生意。”
  梁熙淡淡地应了一声,怪不得几天都没有消息。
  “先生帮你订了明天早上的飞机,请你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梁熙喉咙像哽了一块石头,偏偏发作不得。
  “我知道了。”
  梁熙,人要本分,你现在只是个情人,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还想怎么样?作者有话要说:1、补更的这章有些迟了,不好意思哈,因为下章要写瑞士,我没去过,上网找资料恶补了一下,昨晚看着看着就凌晨四五点了,总算熬出这章,但是主角能去也不错,就当我去过那个美丽的地方了。2、谢谢给我撒花还有送霸王票的童鞋,我被霸王得太厉害了,大家都不忍心了对不?3、关于楠竹年纪的问题,我是故意设成他比女主大三年左右的,都同样年轻,做事就难免冲动欠考虑,楠竹也是人不是神,不过他们变成今天的样子原因有很多,不只是阅历,还有性格家庭竹马等等交织成的。4、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各位龙年大吉,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和和美美,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PS:忍不住吐槽一下JJ回复评论的那朵转不完的菊花,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只是菊花太蛋疼所以很少回复,请见谅。推荐余姗姗的新文,很好看哦~↓↓↓↓↓↓↓↓↓
第 27 章 柔情
  尽管北京和苏黎世有着七小时的时差,可梁熙到那儿的时候也是晚上八点了,这里的气温和北京差不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梁熙显得相当疲惫,好在一出闸就见到了来接机的人。那是一个叫Tracy的华裔女孩子,已在瑞士生活了十年,现在在何培霖这次的合作公司当翻译。
  一路上两人谈得很愉快,听见梁熙说起老家,Tracy又惊又喜,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说:“怪不得我们这么投缘,原来还是半个老乡,我老家是扬州的,以后回去一定要找你玩。”
  梁熙含笑着点头说:“可以呀,随时欢迎。”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那个……请问何……何培霖在哪儿?”
  “这个点数……何先生估计还在和我们老板品酒谈生意,就刚刚他还打电话来问我接到你没有?真是温柔体贴。”Tracy又细看了梁熙一眼,瞅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这才笑得眉眼弯弯地打趣:“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何先生啊,在我们公司很受欢迎,他不但年轻,而且有风度有能力,所以一听说他有个漂亮的未婚妻时好多人都失望了呢。”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