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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思暮念》居筱亦

_10 居筱亦(现代)
  “我怎么了?”
  赵正洋睨着她:“都提醒你了你还往霖子伤口上撒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刚跟梁熙掰了,还有他们孩子的事,这不是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么?”
  方烁然马上蔫了,拍拍自己的额头:“我今天陪林俏去检查,有了结果我们就光顾着高兴了,居然把这事忘了……”
  江哲叹了口气:“要是霖子他也能把这事忘了就好了。”
  大家都沉默了。
  时间并不能治疗所有的伤口。
  有些痛,是记一辈子的。
第 37 章 空白
  又到了新一年的毕业季,校园里满是伤感的聚聚散散,都为了前程大家都即将各奔东西。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闷热,像烤火炉一样,学生们放假后,梁熙也开始休假。
  她坐上开往机场的大巴,恹恹地靠着车窗,手里捏着一张红色的请帖,徐萌要结婚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她是真心替好友高兴,可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当初大家都说,她们宿舍请的第一杯喜酒肯定是她和何培霖的,谁又能想到如今。
  窗外一片艳阳,照不进她的心。
  暑假是出行高峰,机场的人挺多的,梁熙排队也排了十几分钟,终于在柜台出了机票,托运了行李。
  她看看时间,离登机还早,就在机场的商店逛了一圈,最后候机大厅的书店翻到了一本《张爱玲传》,看着看着便入了神,一眨眼就到时候登机了。
  梁熙把书买了下来准备在飞机上继续看,然后匆匆往登机口走去。
  离门口最前的一排,有个小伙子拿了行李起身,把旁边一直低着头的人膝上的笔记本和钢笔都蹭到了地上。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一边帮忙把东西捡起来,一边道歉:“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对方抬起头微微一笑:“没关系。”他穿着灰白条纹的衬衣,惯了前两颗纽扣敞开,袖子挽到手肘,配黑色的西裤,正式又不减慵懒的打扮。
  那样熟悉的感觉,让梁熙有片刻的怔忡。
  弹指间,流年碎。
  算起来,他们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他是个守信的人,说不会去打搅她,就会说到做到。她也只是偶尔从别人的口中零星地听到一些和他相关的消息。
  三月的时候,何许两家解除婚约,许梓茵随后闪电嫁给著名学者霍坤泽,一时成为城中热话。
  随后何培宁和高远衡也正式离婚,只是还在为孩子抚养权的问题僵持不下。
  从这个角度看,梁熙发现何培霖好像比以前更瘦了,傅老师说他这大半年几乎成了空中飞人,在飞机的时间比在陆地还要多,总有忙不完的项目谈不完的会议。
  说他是在用忙来麻痹自己,排遣寂寞,她不可置否。
  仿佛是心有灵犀,何培霖也看见了她。
  他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笑了笑:“你也在这里?”
  很张爱玲式的见面,于千万人之中,总会遇见你要遇见的人。
  北京说小不小,这两百多天他们都没再见过;可说大也不大,每天起落那么多航班,偏偏就这样遇到了。
  何培霖见梁熙的视线落在他握着的钢笔上,很快就把它放回口袋里:“这笔用习惯了,懒得换。”说完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便尴尬地咳了两声以示掩饰。
  梁熙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这支钢笔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礼物,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他当时嫌弃她没创意,却一直贴身带着。
  梁熙的眼里氤氲起了水汽,她告诉自己要争气,要若无其事,要无动于衷……在这半年里,她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也做得很好,可是为什么一碰到他,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是徒然。
  何培霖定定地凝着她,微勾起唇:“我要去杭州,你呢?要飞哪里?”
  梁熙努力维持着淡然的表情,抿唇笑了笑:“我去上海参加婚礼,徐萌要结婚了。”
  “哦,是吗?那可是大喜事,你替我和她说一声恭喜,礼物下次再补。”他微眯眼睛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那会儿她当我们的红娘也够辛苦的了,没想到反而是她领跑了。”
  他说得自然,可梁熙根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觉得尴尬。
  幸好广播再一次说飞上海的航班准备登机,梁熙才松了口气。
  “嗯,我会跟她说的,飞机到点了,我先走了。”她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会被何培霖抓住她的手腕。
  他轻轻一唤:“熙子。”
  梁熙刻意忽略从手腕传来的温度,只是回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松了手,低声说:“对不起。”
  何培霖甚少有说对不起的时候,他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算最后错了,也只会努力补救,他说对不起是世上最不负责任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他从前不说。
  那个夜晚他也不说。
  今天,却说了出口。
  是因为唐突了她?还是为以前的种种道歉?或许兼而有之。
  如果她坏一些,可以借机再讽刺他一番,如果她淡然一些,可以时过境迁的来一句没关系,可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说:“再见。”
  梁熙订的在飞机上的位子也是靠窗的,飞机起飞时她又翻开手里的书。
  正好看到这几句话——
  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
  她匆匆把书合上,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那些铅字好像在提醒着,她虽然还没有原谅,却依然爱着。
  何培霖一直看着梁熙登机的背影,直到再也不见。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那支已被磨得圆滑的钢笔。
  她今天穿了红色的裙子,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穿红的羽绒服,堆高的围巾露出小脸蛋儿,像花骨朵似的。
  不过是个青涩的小丫头,见了他只会冷着一张脸,不是避就是闪,他怎么就喜欢她了呢?总喜欢逗弄她,看见她笑会很高兴,舍不得她哭,她不舒服了会很担心,知道她喜欢的是别人时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卯足劲终于把她追到手,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由很喜欢变成很爱,却又是他亲自打断了这一切。
  原来这半年的沉淀并不是淡忘,而是让思念越发疯长。
  徐萌的婚礼办得很精致,新郎大家也认识,就是高他们几届的师兄,对徐萌很体贴,弄得大家都感叹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梁熙还幸运地接到了新娘捧花,把花捧着手心的时候,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梁熙在上海逗留了三天,因为离她老家很近,所以趁着假期还长,她又回了一趟老家,在市区找了家宾馆入住。
  年初,梁旭东案子的终审结果出来了,有期徒刑2年。
  梁熙的心头大石才真正落下。
  她去见了父亲一面。
  梁旭东的身体还算好,她告诉他弟弟下学期要参加交换生的甄选,如果成功的话就可以到美国交流学习一年,又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说的全是好消息,所以一直到她离开,梁旭东都是笑着的。
  从监狱出来后,梁熙忍不住去了外公的老宅。
  老城区的很多地方都在拆迁重建,交通十分拥堵,梁熙走着昔日玩耍嬉戏的老街上,心想难免唏嘘难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就会成为一片废墟。
  老宅的门口半掩着。
  她并没有走进去,这里早就易主,不是她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蓦地,门咿呀地打开,有个中年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秀姨?”梁熙有些讶异地望着眼前的人。秀姨家和她外公家是老邻居,就住在后弄,只是后来他们去了新家,大家也减少了往来。
  “小熙,怎么这么巧?听说你们一家都搬到北京去了,现在回老家来看看对吧?”
  看来她并不知道梁旭东入狱的事,梁熙自然也不多说,点点头问:“您怎么在这儿?”
  阿秀笑笑:“你们把这里卖了以后,又有好些街坊也打算跟着把老房子卖了,有开发商要建个什么商业中心,可后来又说只是拆除一部分危房,而保存完好的民国老宅都不拆,有些还列入了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里会原址建一条特色街,很多人也决定不搬了,毕竟大家都住几十年了,或者还能借风赚点钱什么的。”
  “不过你卖了也不亏,那个接手的年轻人看起来念旧,不会把房子怎么样,还专门请人修葺了一番,每月给我一千五来这边看顾打扫一下。”
  梁熙怔了怔:“年轻人?”不对啊,和她签约的明明是一对中年夫妻……
  阿秀不明所以地继续说:“是啊,这半年来了不少回了,他啊最喜欢坐在二楼带露台的那个小房间,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喏,这不刚刚才走的嘛。”
  二楼带露台的小房间?那是她小时候住的房间。
  那么那个人除了何培霖,不会再有别人。
  梁熙转身跑出弄堂口,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长长的街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那么多的人,都不是他。
  街角有个卖凉粉的小摊儿,何培霖站在不显眼的角落等着老板送来曾经在她口中说很好吃的小吃,再抬头,就看见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站在路上,单薄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即使看得不真切,可他知道她在哭,她的眼泪灼得他整颗心都在痛。
  其实他很想就这么冲上去,不管答应了她什么,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
  他愿意做任何的事,只为求得她原谅。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脑子里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在更文就在加班的路上狂奔……
第 38 章 七夕
  今年的夏天特别闷热,不管白天晚上都跟蒸桑拿似的,从老家回北京后,梁熙整个假期基本都宅在宿舍看书避暑。在许多同学和朋友里面,她俨然成了最有闲情逸致的一个,一有活动准叫上她。所以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梁熙还以为又是同事约她去聚餐。
  没想到会是陈嘉川,Amy说他忙得不可开交,她也就没怎么去打扰过他了。
  陈嘉川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带着笑意问:“在学校么?”
  梁熙微微一笑:“是啊,快开学了,在写工作计划呢,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么?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我可一直记着呢,不如……就今晚吧?”陈嘉川语调微扬,大有她不肯请客就不罢休的意思。
  梁熙哪里听不出来他其实是一半玩笑一半邀请。
  之前放暑假前梁枫说想利用假期去兼职实习,最后是托陈嘉川的人脉找到了一个建筑公司,跟一个老资历的工程师跑工地,这对才刚读大学的梁枫来说是个打灯笼也难找的好机会。梁熙自然感激不尽,说要请陈嘉川吃饭答谢,不过他那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大案子,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好啊。”梁熙爽快地答应,下意识地看了眼台历,才发现今天是七夕,挑着眉问,“不过陈先生,你确定没挑错日子吧?今晚你应该和美女烛光晚餐才对啊。”
  “七夕?没错啊。”陈嘉川在那头笑,“美女近在眼前,我何必舍近求远?”
  “行了,我不跟你贫,你想好去哪儿吃,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不用急,我就在学校附近,我把车开到你宿舍楼下,你好了就下来。”
  几乎是陈嘉川的车刚到,梁熙就从宿舍楼出来了。
  小郑帮她开的车门,她道了声谢就钻到车后座里,温度合宜的冷气让她舒服地叹了一声。
  陈嘉川看了眼手表,又侧身望着她笑:“你可是我等过的女士里打扮速度最快的一个。”
  梁熙愣了一下,低头瞄了瞄自己,普通的碎花长裙外搭小披肩,坡跟凉鞋,头发也是简单地扎了个丸子头,再看陈嘉川,通身休闲打扮,分明的条纹挺括的袖扣,无一不精致,又恰到好处,倒衬得她简陋了。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反而揶揄他:“我可没你这么风度翩翩的资本,要是你到我们学校任教,肯定百分百的上座率。”
  陈嘉川依然看着她,微笑着说:“过奖了,要是学生们都像你一样漂亮,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转行。”
  他总是能将赞美的话说得这般自然。
  梁熙不禁摇头失笑:“就为你这句话,我也得请你吃顿好的。”
  主随客便,地方是陈嘉川选的,他也比较随意,厌倦了吃西餐,在路过学校南门的一条街上看到一家私房菜馆,名字还挺熟悉的,便开口问梁熙:“你上次是不是就说这家的糖醋鱼很好吃?不如就这里吧,去市中心反而人更多。”
  节日,就意味着拥挤。
  梁熙看到招牌眼神就定住了,不经意地苦笑一下,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还是何培霖领她来的。
  那时她刚到北京,有些水土不服,吃东西也不适应,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听说了,就找到这家她老乡开的江南私房菜馆,口味什么的都和她家里边的差不多。
  地方离学校也近,后来他们俩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了,只是这两年她一次也没来过。
  陈嘉川见她许久不答话,仔细看着她探问:“是不是想吃别的?换一家?”
  他的关心拉回梁熙的心神,她讪笑一声,摇头说:“没关系,就这里吧。”
  因为还是八月中旬,没到开学的时候,人不算多,所以也不用排位,上楼就有位置。
  他们寻了个角落的临窗雅座,看出去就是大学的人工湖,傍晚的天色光线还很足,还能看到情侣们双双对对地游湖拍拖。
  梁熙点了菜以后就没再说话。
  陈嘉川似乎是能感知她拘束的来源,抿了抿唇说:“你这种表情,让我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去年去昌平看星也是,今年来这里吃饭也是。”
  他的话让梁熙想起来,去年和今年的七夕,都恰好是和他一起过的。
  “嘉川……”她心底微凉,呐呐说着:“你别这么说,其实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陈嘉川眼神复杂了睨着她,叹了口气:“越想忘记越难忘记,记忆是世上最鲜活的东西,忘不掉就不要忘,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梁熙静静地听着,眼神也渐渐迷离。
  “小熙,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份心意到现在依然没变。”
  茶匙搅拌的声音一顿。
  陈嘉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可有些话他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合适说的时候了。
  “这只是我的选择,无论你接受或者拒绝,都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觉得无法面对我。说真的,前段时间你一直避着我,我挺难过的,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么?”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感慨,梁熙想开口解释,被他摇头阻止,“你就是为别人考虑太多,而把自己给难住了。去年你告诉我你放不开,那现在呢,你打算放开了么?”
  “我……”梁熙抬头看他,指尖颤了颤,苦笑着,“你都把我看明白了,还非得我说出口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嘉川目光清亮,平静地说,“放开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你看,就像我的腿,无论我忘与不忘它都没了,痛依然在,而生活要继续,反而等我正视它以后,自在了很多。你和何培霖……不是不见面不联系就可以了,反而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见面聊天,才是真正的释怀,做不到这些,你又何必逼着自己放弃他?我听希媛说,他一直在等你原谅。”
  梁熙握着杯子,嗫喏着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陈嘉川叹气:“不管从前幸与不幸,没有人有本事可以回到过去,你别钻牛角尖了。”
  她这是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
  梁熙正要反驳,恰好服务员上菜了。
  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似乎有让气氛变好的本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很多时候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我觉得自己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这是好事,不是么?”
  “是这个理儿。”陈嘉川赞赏地颔首,给她和自己都夹了菜,又说:“对了,你真打算考研究生?”
  “我是有这个打算,怎么,你觉得不好?”梁熙觉得他的语气可不像是支持。
  “不是不好,学无止境,可我认为你得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才明白该去学习什么,先工作一段时间再考虑这个问题比较合适,当然,这是我的想法,被你傅老师听到又会说我是误人子弟了。”
  梁熙只是笑,却是把话听进心里。
  嘉川说得不错,人,首先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而傅老师也有她的道理,她是求稳,女孩子多读些书总是不错的。
  这顿饭一吃就两三个小时,结账时已经八点了。
  陈嘉川去了趟洗手间,动作比较慢,梁熙就在大厅等着。
  饭馆的大堂经理是老员工,认人的本事也一流,见到熟客就笑着上前客套:“梁小姐你好,好久不见了。”
  梁熙眼神忽闪,然后才笑着应道:“你好,我之前忙着毕业,就少来了。”
  经理翻阅了记事本,微笑着招呼:“你是约了何先生吧?他早就到了,还是27号桌……”
  “什么?他也在?”梁熙讶异地睁大眼睛,一颗心怦怦地跳。
  经理这才知道有些不妥,连忙解释:“你没约他?可能是我搞错了,真是不好意思。”他讪笑着离开,心里又奇怪,这何先生已经到了蛮久了,一个人坐在老位置,点了老菜色,又是这么特别的节日,不像约了别人啊。
  留下梁熙一个人在原地怔忡,下意识地看去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位置的方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见到何培霖,陈嘉川却碰到了。
  他很大方地和何培霖打招呼:“何先生,怎么这么巧?”
  何培霖见到他出现在这里也觉得意外,心里已经有了底,客套地笑着:“还真是巧,约了人?这里可不好找。”
  陈嘉川毫不避讳地直言:“和小熙一起来,不过我们吃好了,准备要走,你呢?”
  何培霖敛去笑意,好像那种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被第三者毫不留情地介入,他可以想象出刚才梁熙吃到家乡菜时甜腻的表情,说话软软糯糯像棉花糖,笑容肯定比阳光还灿烂。
  半明半暗地光线落在他清隽的脸上,而他的目光里,看不到尽头。
  他敛眸,淡淡地说:“是么?我刚来,在等人。”
  陈嘉川看着何培霖逐渐僵硬的脸色,知道自己此时是有些可恶的,可还是说:“小熙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去碰个面?”
  何培霖没有动,好半晌才说:“不了,我……”
  他的声音低微,陈嘉川重复问了一遍:“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约的人应该快到了,不方便。”
  他的隐忍倒是让陈嘉川刮目相看,他原以为像何培霖这样霸道的性格,面对他的挑衅就算不挥他一拳也不至于这么忍耐退让的。
  陈嘉川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机会再好好聊吧,再见。”
  27桌也是靠窗的位置,在饭馆的另一边,可以看到门口。
  何培霖是看着梁熙和陈嘉川一起上车的。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他没有半分动筷子的心思。
  即使再想念,可是还是没有找到方法重新拥有她。
  他不敢走到她面前。
  他只是不想,她见到自己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他只是不想,她再为自己伤心流泪。
  他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童鞋觉得情节温吞,可是我觉得这才是我想表达的感情。
  还要再写几章,闷的话结局再来瞄瞄吧~
第 39 章 客气
  开学以后开始忙起来,梁熙几乎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旁的也就没时间多想了。
  很久就入了秋,这天下午还下起了小雨,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灰蒙蒙一片了,教学楼前挤满了学生。
  梁熙没带伞,一个人站在回廊的角落,犹豫着是不是要淋雨冲回宿舍。
  “梁熙?”她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迟疑地回过头,见到是熟人,表情也怔了一下,遂站直身体微笑着:“这么巧?今天你有课?”
  谭振洋咧开嘴笑了笑:“不是,我们哪里有什么课,不过是替教授带一节选修课,你呢?该不会是……躲桃花吧?”
  他是毕业后直接保研本校,现在已经是研二了,课不算多,梁熙回学校工作后他们偶遇过几次,有时还会在同学聚会里碰面,梁熙近日被一个研一师弟追求的事他早有耳闻。
  梁熙睨了他一眼,笑:“我还不知,原来鼎鼎有名的击剑王子也会这么八卦的?”她一脸无奈地摊摊手,指着外头说:“你说对了,我是在躲,不过是躲雨。”
  谭振洋一样是笑,举了举手中的长柄伞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而谭振洋风度十足,几乎半边身子都淋着雨,尽量把伞往梁熙那边靠,梁熙实在是过意不去,瞅瞅他说:“伞也够大,你给自己挡挡雨吧,我怪不好意思的。”
  谭振洋似乎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说:“这没什么,要知道在以前,咱连给你撑伞的资格都没呢,谁动了追求你的心思,都得考虑拼不拼得过何师兄,最近这位师弟还真敢为人先啊。”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显得十分尴尬。
  他抿抿唇,低眉瞥一眼梁熙,她的反应很平静,一直看着前方,不轻不慢地反问:“是么,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
  谭振洋终于松了口气,打趣道:“嘿,梁同学,你可是系花啊,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就是没胆儿。”
  面对强大的何师兄,谁都有心无力了。
  梁熙只是笑了笑。
  到了宿舍楼下,梁熙向谭振洋道了谢。
  谭振洋这才想起了一件事,问梁熙:“对了,过几天就是击剑社十五周年社庆,我们想搞个聚会庆祝一下,顺便把师兄师姐们也请回来碰个面,你要不要来一起玩?”
  “这,我去合适吗……”梁熙犹豫了一会儿。
  击剑社她是比较熟了,当时徐萌就在里面混,三不五时拉她去帮忙或者聚餐,跟大家的感情也不错,就是后来和何……何培霖分开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大家就渐渐没了联系。
  谭振洋一脸苦哈哈的表情:“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大的欢迎呢。你就去坐一坐也好啊,唐师兄说了,要是到场的美女太少,他得教训我办事不力,你知道他那剑得多厉害!”
  梁熙扑哧一笑:“好啦,去就去,反正闲着也闲着。”
  社庆聚会定在周五晚八点半,梁熙到的时候酒吧里已经很热闹了。因为是周末,又有足球比赛,很多学生都聚在这里一起看球。
  聚会是在二楼的至尊包厢里,够宽敞,环境也相对舒服很多。
  梁熙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谭振洋刚巧在门口附近点歌,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朝她招手:“你来啦?来,我这边有位置。”
  梁熙点点头,就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环视了一圈,好些人都不认识,应该是后来进社团的师弟师妹,老社长唐新峰被包围在其中,他为人风趣脾性也好,很能带动气氛。
  这时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音乐渐起,是最近很红的情歌《因为爱情》,一男一女在台上合唱。
  梁熙微微皱起眉,女孩子她很陌生,倒是认得男的,是江哲。
  刚巧谭振洋也点完歌,见梁熙表情怔怔的,顺着她目光看去,随即恍然大悟,赶紧说:“我不知道唐师兄还请了江师兄他们来的……”
  “他们?”梁熙敏感地抓住了关键。
  谭振洋耙耙头发:“也请了何师兄,就不知道他来不来。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经过岁月的沉淀,谭振洋已经褪去了当年甫进校园的青涩,沉着了几多,可面对昔日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多少还是带着些腼腆和不知所措的。
  梁熙垂眸,掩饰表情里些许的不自然,过了会儿,才说:“没关系的。”
  她和何培霖的交友圈多少有交集的地方,总不能避一辈子,更何况大家都把话说开了,像嘉川所说的,不需要刻意去怎么做,一切顺其自然。
  台上一曲终,两人被起哄喝了交杯酒,女生一脸不好意思,江哲玩惯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见了梁熙还过来打招呼。
  他抿抿唇笑:“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梁熙抬起头,跟他碰了杯:“还可以。”
  “霖子待会儿也会过来。”江哲话锋一转就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努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梁熙摇着酒杯,冰块哐啷哐啷响着,一脸平静地说:“是吗?正好,我跟他也很久不见了。”
  江哲觉得挫败,笑容有些勉强:“你……算了,我到新峰那边坐。”
  没多久何培霖就到了,从梁熙坐的位置可以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单手搭着外套,一身的黑色正装,侧脸清隽,比十月的夜还要冷。
  他并没有看向梁熙的方向,只径直走到江哲那边的沙发坐下。
  后来师弟师妹们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就坐到吧台那边聊天,又是欢呼声又是音乐声掩盖着,正好可以说话。
  江哲偏身拱了拱他的腰:“梁熙也来了。”
  何培霖并没有抬眸,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去打个招呼?”江哲小声嘀咕,“你不就是为她来的么?”
  何培霖薄唇微微一勾,怅然地笑了笑:“还打什么招呼?她会不自在的,没必要。”
  江哲说的不错,他就是想借机会见一见她,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不自在?她自在得很!刚才听我说你要来的时候还淡定地说一句‘正好’,我差点没被噎死,她知不知道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你欠她的,也还清了。”
  孩子的事霖子并不知道,不能完全怪他的。
  “好了!”何培霖眯了眯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说,“回去你给我摆平那个小明星,我秘书可不是请来招呼她的,别自以为是。”
  江哲想了好一会儿:“小明星?凌菲?”
  何培霖不可置否地应声:“嗯。”
  “不合你口味?她身材蛮好的……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情圣,你要守身如玉,我给你摆平。”
  “你也收收心,听江阿姨说你点头结婚了?”
  江哲无所谓地耸耸肩:“娶谁不是娶?他们觉得好就把事情办了呗,有你‘珠玉在前’,我觉得找个自己太喜欢的也不一定好。”
  何培霖讪笑一声,倒没理会他的明褒暗贬,眼睛不自觉地还是移向了梁熙的方向。
  有些担心,她似乎喝了好几杯酒了,可她的酒量并不算好。
  不知发生什么事,见梁熙摆摆手,有个男生不依了,站起来说:“师姐,这可不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总得挑一样吧,您瞧唐师兄多爽快?”
  被点名的唐新峰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刚被砸到大冒险,得跑去楼下吧台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梁熙实在不想回答那个真心话的问题:你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可她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想了想又说:“那我挑大冒险吧,不过给点面子给个容易的。”
  “行,美女师姐的面子不给可不厚道。”男生贼贼地笑了笑,鉴于女生脸皮薄,玩到外场可能不好,眼睛在包厢里溜一圈就说,“那师姐就去亲一下坐在吧台那位穿西装的师兄吧,随便亲哪里都可以,这够简单了吧?”
  说的正是何培霖。
  梁熙的身体微微前倾,脸有些热,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尴尬。
  大家起哄着拍手叫好,新入社团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是情侣,唐新峰急了,吼了一声:“小子,别太过分了啊!”
  谭振洋也暗叫糟糕,一直觑着梁熙的神色。
  没想到梁熙比他们还要大方,轻轻地说了声:“好啊。”
  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何培霖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动不动的,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梁熙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律开始失衡,还有些紧张。
  梁熙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站定,然后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起哄的欢呼声鼓掌声不断。
  可只要何培霖知道,那个吻,不带任何感情,比冰块还冷。
  他除了失望,心里还涌上了悲凉,又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梁熙却没管他的心思,转身摆摆手:“完成任务咯!我喝得有些多,要先回去了,你们玩得高兴。”说着也不理大家的挽留,径自往门外走去。
  刚靠着墙走到一楼,就有人在她身边扶着。
  那种清洌的带着烟草的味道,和酒味混在一起,能把人的意志都搅没了。
  何培霖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梁熙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矫情。
  一路开着车窗,晚风清扬。
  她也清醒了不少,两人也开始有了话题。
  是这一年来他们第二次见面说话。
  何培霖斟酌着问:“我听大嫂说你不打算考研了?”
  梁熙看着窗外,淡淡地应声:“是啊,不考了。”小枫还在上学,父亲再过一年就要出狱,她继续工作只好不坏,也能积累经验,往后有必要再考也是可以的。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何培霖看着前方的马路,心思还在她身上,他可不会认为她舍得放弃设计只在校务处当文职。
  梁熙也没回避他,坦然说:“我最近在投简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想做本专业的。”
  “那样很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梁熙按捺住心绪,镇定地说:“我会的,谢谢。”
  “不客气。”
  他以前还说过她,还工作什么?有我养你呢,或者直接就给她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她就说他霸道,一言不合会跟他闹,直到找到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那时自己也没想到,能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又问:“有没有去探过大嫂?”
  傅希媛怀孕了,不过因为过了三十岁才怀第一胎,肚子又比一般人大,被大哥勒令留在医院保胎待产。
  梁熙摇了摇头:“我怕吵到她和宝宝。”
  “不会,她巴不得有人陪她说说话,一直说很无聊,听医生说孕妇得保持好心情生产才顺利。”
  梁熙觉得有些意外,以前他是不会关心这些的,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又是一阵沉默。
  想了想梁熙才说:“这段时间学习活动多,我过些天就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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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相处
  没多久梁熙就陆续接到几家设计公司的offer,条件都还不错,她一时决定不来,便想借去医院探望傅希媛的机会顺便请教她。
  她到医院的时候是一个周五的上午,医院依旧人多,不过傅希媛住的是单人病房,整层楼都比较安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
  梁熙没想到碰巧何培沂也在,他是傅希媛的先生,他们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她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因为他和何培霖长得不是很像,总是严肃地抿着唇,五官很立体,属于另一种刚毅的英俊。
  以前曾听何培霖说过,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培沂的母亲是少数民族的医生,是他父亲下放时认识的,在地方结了婚,后来因为生他而难产过世。所以这两兄弟的性格也不一样,哥哥内敛,弟弟张扬。
  这时何培沂正在哄傅希媛吃东西,梁熙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今天他穿了深蓝色的毛衣和柔软的黑皮裤,倒是显得年轻俊逸了许多,而且耐心极好。
  只听何培沂小心耐心地哄着:“你多少喝几口,这鸡汤是妈一早起来亲自熬的。”
  可傅希媛一闻到那油腻的味道就受不了,别开脸说:“我真喝不下,太腻了,要不你帮我吃了吧。”长辈的心意也不能浪费不是。
  何培沂轻轻一笑,带着鲜有的宠溺语气说:“是你怀着孩子呢,我可不敢跟孩子抢食,要不先吃碗肉粥?”
  “不吃不吃……”傅希媛来了脾气,皱着眉一脸不乐意,抬眸瞥见门外的梁熙,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说,“小熙?怎么不进来啊?”又朝何培沂抱怨,“你看你,都让人看笑话了。”
  何培沂跟着回过头来,收起不对外人表露的温柔,抿着唇对梁熙点了点头:“你好。”
  梁熙努力挥去破坏人家温馨的罪恶感,大大方方地走进来,把水果篮放在桌上,才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傅希媛一只手抚摸着圆圆的肚子,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笑眯眯说着:“不打扰不打扰,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说话呢。”说完又睨了何培沂一眼。
  闻歌弦而知雅意。
  何培沂很快站了起来,捏了捏傅希媛的手心才温柔地说:“你们慢慢聊,我晚些再过来。”
  等何培沂离开后,梁熙瞬间自在了很多。
  她笑看着傅希媛:“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真好。”
  早前听晓沐姐说他们夫妻间的关系变好了,现在看来,何止是变好,简直是大好。
  傅希媛性格比较爽朗大方,也不拘泥什么师生辈分,咧嘴笑着招呼她:“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气色不好才怪,现在都不敢照镜子,每次见了就只能想起‘滚圆滚圆’这么个形容词。”
  梁熙最后一点拘谨也没了,扑哧地笑出声来:“谁敢说准妈妈不漂亮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多月呢,这小家伙没少折腾我,总算是盼到了。你呢,最近怎么样?也不多来陪陪我,很忙吗?”傅希媛问,她这几个月请了长假,已经很少回学校了。
  梁熙摇摇头:“学校倒是不忙,是我想换工作。”
  “你真不考虑读研了?”傅希媛看着她,见她点了头,才问,“之前听嘉川提起,他一直想你重新回嘉业帮他的忙,你不妨考虑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想试一试自己一个人能做出什么成绩。”她从容地笑了笑,接着说了几个录取公司的情况。
  傅希媛叹了口气,也明白她的倔强,便开口说:“东林是老公司了,也是守旧派,不过作风稳健严谨;而德辉好像是这几年才做大的,上升势头比较足,听说还准备搞上市了……你可以从这些方面考虑。不过我猜你自己心里也有底了。”
  “东林!”
  “东林。”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家公司的名字。
  梁熙微微笑了笑:“我不擅长拼搏,听说德辉的人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七十二小时用。”
  “嗳,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只是求稳而已。”傅希媛顿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她,“你……最近有没有见过霖子?”
  她的目光落在梁熙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不过梁熙掩饰地很好,平静地说:“上个月在击剑社聚会上见过,大家……都很好。”
  傅希媛却一针见血地打破她的平静:“他好?不过是想让你觉得他很好而已。”
  “傅老师……”梁熙显然不想多说。
  这个话题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一样不受欢迎。
  蓦地,傅希媛“呀”了一声。
  弄得梁熙紧张地站了起来,问她:“怎么了?”
  傅希媛深呼吸几口气,才恬静地抿唇笑着:“小家伙睡醒了,踢了我一脚,你要不要摸一摸?”
  “可以么?”梁熙觉得新奇,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然后没过多久她的手心真的能感受到那种属于新生的力量,她想啊,这一定是一个健康活泼可爱的小宝宝。
  只是她唇边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她怕会影响到傅希媛的好心情,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在电梯口,梁熙正好和何培霖的母亲碰上了。
  很久以前,何培霖曾带着她和他的父母见过一面。
  何母显然还记得梁熙,表情有些意外。梁熙匆忙打招呼:“阿姨好。”
  何母客气地点点头:“来探望希媛?”
  梁熙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心了,要不要让司机送送你?”
  “不客气,我自己走就成,不耽误您了。”
  无论对方如何和蔼客气,梁熙的对答依然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她和何培霖过去的关系摆在那里。
  何母也没有勉强她,到病房时见到媳妇儿,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梁小姐也是个好女孩,就是不太适合霖子,偏偏梓茵又这样……”
  在何母心里,许梓茵才是她心目中合格的媳妇人选。
  梁熙在某些方面太过单纯,而某些方面又过于复杂了,况且何培宁离婚和她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傅希媛点头笑了笑,并没有附议,只是心里会忍不住腹诽,许梓茵再合适也是别人的妻子,梁熙再不合适也是她儿子的心头好,没得比较的,好在何家父母虽然古板严厉,何家的规矩也多,却不像自己父母一样会过分插手儿女的婚事。
  果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梁熙在过年前到了新公司上班,这个冬天比较反常,一时晴空万里一时又寒风呼啸,梁熙得顶着大寒天去挤地铁跑项目,很忙碌很充实,好像一切回到了大四毕业那年。不过因为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虽然觉得辛苦,可是也很满足的。
  有些遗憾的是梁枫的甄选没有过,而梁旭东坐牢占了主因,他还有半年多才出狱。
  傅希媛的宝宝也是在这个冬天降生的,是个八斤八两的大胖小子,满月的时候她正在出差,回来后又一直在忙,等她去看孩子的时候,都已经会翻身了。
  梁熙一见到宝宝圆嘟嘟的脸,心都酥了。
  孩子也不认生,你逗他他就很给面子地咧开嘴笑,小胳膊小腿活泼地挥啊蹬啊,五官看着像何培沂,性格倒是像傅希媛。
  傅希媛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一边和梁熙说这话,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孩子,恨不得把时刻把他捧在手心里宝贝着:“你是不知道,这小家伙可抢手了,是他爷爷奶奶的眼珠子,他们在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梁熙呵呵地笑:“要是我我也抢,小谦谦多可爱啊……”
  孩子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奕字辈,用了谦和的谦。
  没一会儿保姆阿姨进来喂孩子。
  傅希媛是破腹产的,身体复原得很慢,奶水也不多,孩子只能喝牛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们趁着空隙就到了婴儿房外的小客厅聊天。
  梁熙这才注意到沙发背景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风景照,一时入了神,下意识问:“这是……多佛白崖?”
  在湛蓝的英吉利海峡边上,笔直的白崖,高耸的灯塔,红冉的落日。
  黄昏下,站在五百三十英尺的长空眺望海峡,那一刻美到极致,能瞬间夺了人的呼吸。
  这是经历了千年万年才塑造出的一幅如画美景。
  傅希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是啊,霖子在英国留学时拍的,很漂亮对不对?他说当他站在那里的一刻,感觉真如别人说的,是到了世界尽头的感觉。”
  梁熙喃喃地重复着:“世界的……尽头?”
  “他还说,可惜你不在他身边。”傅希媛见梁熙情绪有了起伏,就多说了几句:“小熙,霖子以前是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可是他在改,而且,他一直爱着你。”
  “我知道。”梁熙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傅希媛说的话她这一年多来听到不止一次,就连她都对自己说:原谅吧,然后重新在一起。不过就像安慰别人的话永远安慰不了自己一样,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个词叫进退两难,她忘不了他,可是又没办法说服自己心无芥蒂地再次接受他。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何培霖左右手拿着大包小包,语气轻快地说着:“大嫂,谦谦睡了么?我给他买了……”他没想到会看到梁熙,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买了好多玩具。”
  “阿姨在里头喂他喝奶。”傅希媛分担了他手里的东西,掀开袋口瞅了几眼,“他的玩具都堆成山了,才多大点儿啊,一个个都这样,不把他宠坏才怪。”
  何培霖笑:“最宠他的还不是您,我当叔叔的哪能比得上。”说话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熙。
  梁熙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怕被他看穿了心事,借口说:“我进去看一下谦谦,应该吃好了。”
  何培霖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傅希媛没好气地踢了他一下:“你倒是跟着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何培霖敛眸,随手把东西放到一边,淡淡说道:“我是怕她不自在。”
  “对着你她什么时候自在过?你要么就放弃,要么就使劲追,别跟半吊子似的进也不是退也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那种默默对你好不需要你知道的桥段已经烂俗了,可别等小谦长大了你还打着光棍,看你丢不丢人?”
  傅希媛说的话虽然刻薄一些,却是为了他们着想。
  早就听说有人给小熙介绍相亲,而她也没有拒绝,好在最后都没有成功。因为她都有种感觉,如果小熙和别人结婚了,那霖子这辈子只怕终身不娶。
  何培霖果真听话地跟着进了小谦谦的房间,阿姨已经喂完奶,梁熙正在逗他笑。
  阿姨说何培沂来电话,傅希媛就到了楼下,让他们先照顾着宝宝。
  小孩子什么都喜欢抓手里,胖嫩的手指握着梁熙的小指头不放,咧开嘴咯咯地笑,梁熙也跟着他扬起笑意。
  何培霖的心一下子软了,他甚至自私地想,如果这一刻可以永恒该有多好,如果小谦谦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他愿意为了他们的笑容,倾尽所有。
  不要说梁熙迈不开那个坎原谅他,他也一直没有原谅自己,从他怀疑开始,就注定要失去了。
  他不自觉地走到他们跟前,就静静地站着。
  听梁熙不厌其烦地和咿咿呀呀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的小家伙交流,她说话声音很轻,动作也温柔,被孩子抓乱的头发也显得别有味道。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一下。
  梁熙吃惊地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别开脸避开他的手。何培霖看着空空的手心,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这时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梁熙一时反应不过来,很措手不及的样子。
  都说孩子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反而是何培霖不急不慢地掀开宝宝裤子,淡定地说:“这小胖墩拉臭臭了。”
  “哦,那我去叫阿姨来。”梁熙连忙站起来,却被他拉住。
  “不用,我来换就好。”何培霖见她一脸惊讶,又重新笑开来,带着丝丝的得意,“怎么?不信?”
  梁熙还真不信,因为她没办法想像何培霖当宝宝保姆的样子。
  何培霖也不理会她诧异的目光,从放婴儿用品的地方拿新的尿不湿,然后开始熟练地解开孩子的裤头。
  不过谁也没想到他这个小侄儿很给他面子,当面撒了童子尿在他的衬衣上。
  何培霖一阵愕然,瞪着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梁熙终于忍不住哈哈地大笑出声,摸着孩子嫩嫩的小脸蛋:“Welldone。”
  “你们两个……”看到她由衷的笑容,何培霖也跟着笑了,绝对值了。
  等他麻利地替孩子换好了尿不湿,穿好小裤子,小家伙又笑逐颜开。
  这一连串动作让梁熙想起傅希媛说的,他的确改变了很多。
  深处的记忆让梁熙产生了移情效应,她几乎陪了孩子一整个下午。
  之前她忙着项目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最后趴在小床边睡着了。
  刚在书房忙完的何培霖重新回来,就见到一大一小都睡得正酣。
  因为孩子调皮,她索性把长发都盘起来,露出美好的脖颈,头搭在手背上,眉头紧皱,可能是姿势并不舒服。他想要叫醒她,末了又改变主意,觉得能这样多看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等阿姨来把孩子抱走,他想了想,也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里,小心替她盖好被子。
  许是熟悉的气息可以让人放松,梁熙把脸都埋在被子里蹭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深了。
  而他就一直这样陪着她。
  这是偷来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这是一篇更新很慢情节很狗血的俗文,烂俗的转折就要出现了,大家HOLD住。
第 41 章 电话
  梁熙没想到自己会在何培霖的房间里醒来,身上盖着带了他味道的被子,不过他并不在,这让她松了口气。
  和他公寓的装潢不同,大院这里因为年代久远,风格更古朴一些,到处都摆着他的东西,他得过的奖项,他的击剑,他的模型,他的书……偌大的房间都是他的痕迹,她感觉被他完全包围了似的,这是一种熟悉又让人胆怯的情感。
  在书桌上放了一张何家的合照,大约是何培霖小时候拍的,他的父母还很年轻,穿着飒爽的军装,他哥哥搭着他的肩膀,比他高了一个头,而他穿了条现在看起来有些土气的蓝色背带裤。梁熙忍不住舀了起来仔细端详,唇边的笑容也缓缓展开,他的表情倒是和长大后一样,唔,一样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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