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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美的相遇(林笛儿)

_9 林笛儿(现代)
夏奕阳的门关着,她没有招呼,开了门进屋。
夏奕阳这样从小就很自强的男子,经历太多,在任何时候都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他们永远是强者、智者,不象她,乱糟糟的。
手机随着关门声急促地响起,是夏奕阳的。她假装自己站在莲蓬头下,水流声很大,她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周日,她闷在屋子里一天一夜,看书听歌写稿,只接了艾俐一个电话。夏奕阳有没出门,她没注意。
周一,仍然睛空万里。这样的天气,北京街上的游客一般都很多。她简单做了点吃的,就去了台里。
崔玲又没来上班,到底是夫妻店,真是逍遥。中层以上的领导都去大会议室开会,他们小蝼蚁趴在办公室里八卦。
小卫看地在看稿,抢过,“叶姐,节目都要撤了,你努力给谁看?”
“不是还没接到通知吗?”她笑笑。
下午广告配音,是个电磁炉的广告,广告词写得很好,她听了都心痒痒的,想着不如也给自己买一个。总吃速冻食物,她真的腻了。她也该好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凑合。
晚上,专家没有来,她直播《午间倾情》。
她用了刘若英的《原来你也在这里》作开头音乐,“总听情感纠结,让人心灵压抑,周一,工作那么繁忙,我们玩个轻松的游戏吧!如果这世上有一种药水,喝下去后,能抹去某个时期的记忆,你希望是哪个时期?”
听众很是激动,节目组几个人帮着接电话都来不及。
有人说高考考砸时,有人说是初次遇到女友时,有人说是喝醉酒和某位同事发生一夜情时……
答案千奇百怪,都是些难堪的小记忆,令人羞窘。
“叶子,你呢,希望能抹去哪个时期的记忆?”最后有听众问她。
她笑笑,“时间过得真快,又是凌晨一点了,我们来听奶茶的《后来》吧,真是喜欢她,知性而又纤柔的美人。”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叶姐,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小卫给她端来一杯茶,看着她的眼神是小心翼翼的。
“节目这样做不好?”
“不是,很有新意。我就是觉得叶姐好象很忧伤。你没事吧?”
她笑,一口一口地把茶喝净,冒烟的嗓子才舒适点。回头看节目组长在收拾东西,厚着脸皮走过去,“组长,能不能搭个便车?”组长的家与她的公寓是两个方向,可是节目组里只有组长有车。
组长是爽快人,“行啊!我送你!”
车驶出停车场,经过电台大门,与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擦身而过。她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淡淡地与组长聊着节目的命运。
一夜都在梦里奔波,不知是不是听了奶茶的歌,她好象还在广院读书,还是秋天,初雪落在红色的枫树上,边城给她拍照,她想与他合影,却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她委屈地嘟着嘴,边城说,以后再拍吧,反正我们还有明年、后年呢!
眼睛睁开,枕头是湿的,嗓子有些发哑,眼睛红红的。用热水捂了很久,看上去才好转些。走到阳台去开窗,窗下树树碧绿,有一只鸟扑腾而过。
她怔了怔,缓缓打开手机,那个号码是同学聚会时才存进去的。
“嗨,我是叶枫,能见个面吗?”她微微有点紧张,手攥得紧紧的。
“行啊,不过我身子太笨重,懒得出门,你到我家来吧!”许曼曼答道。
21 原来爱会累
再次见到许曼曼,从表情上看,叶枫是平静的。
许曼曼的家很大,听说和某位当红影星是邻居。地扳是浅红色原木,刚打过蜡,亮得可以冒充镜子。黑色的真皮沙发,雕花的欧式原木餐桌。窗口挂着手绣的白色纱帘,配红色窗框。客厅的墙壁雪白,上面挂着十几张照片,都是许曼曼在电视台主持节目时的不同风姿。
她的肚子看上去比同学聚会时又象大了一圈,脚上穿着一双肥大的宽软拖鞋,告诉叶枫脚肿了、腿也肿了,隔半个小时去一趟厕所,实在不能再到电台上班,只能提前休产假。
她老公也在家,中等个子,平头,胖胖的,表情略微木讷,看到叶枫,象是害羞,打了招呼,就进厨房削水果去了。水果端上来,自己进了书房,让两人好好说话。
叶枫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嫁不了边城那样的男子,依许曼曼的条件,找个差不多的是肯定的。
这男人似乎很一般很一般。
后来,艾俐告诉叶枫,许曼曼的老公是一般,但人家爸爸很不一般,是北京市住建厅厅长。谈恋爱时要挑养眼的,嫁人却要挑适用型的。这就是现实,帅又怎样,能给你买车、买房吗?许多男星人前非常光鲜,可是背后还不是被女富豪包养着,不然那些角色怎么落到他们头上?
叶枫只能说自己太幼稚、太浅薄。
“我的幸福标准是,远离帅哥,嫁一个深爱自己的条件很不错的给我安全感的男人。”许曼曼看出叶枫的疑惑,笑眯眯地招呼她坐下,自己躺在一张湘妃椅中,撩撩头发,按着肚子,一幅娇贵的小妇人神态。
叶枫佯装打量着房间的摆设,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许曼曼读书时很要强,连讲话都要争个上风,很难想像她会安于接受这样的现状。
“女人再能干,总要嫁人,晚嫁不如早嫁,选择的条件也多些。”许曼曼把水果端到叶枫面前,说道。
叶枫抿了下唇,浅浅地扯了扯嘴角,“你……”她张张口,突然发觉喉咙象是堵住,声音发不出来。
“你是要问边城的事吗?”许曼曼扭头看了看书房的门,声音放低了一点,“我们不算是好同学,能让你主动给我打电话的事,肯定会和边城有关。呵,在你来之前,我刚和他通过电话,他不需要安慰,就是寻常的问候。对于他父亲这样的结局,他不意外,可以说是落下一块大石吧!至少让他的父亲叶落归根。他不准备上诉了。”
叶枫看着许曼曼圆润的脸庞,脸上露上几份呆傻。好象许曼曼比自己还了解边城。
“你们交往的时候,你……们已知道他父亲要出事吗?”她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问道。
许曼曼迟疑了片刻才说:“他可能心里面有点数,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就是同学,他家的情况我知道。”说到这里,许曼曼神情有点古怪,脸腮绽出一抹晕红,“我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为了追他才进的广院,没想到他会喜欢上你。”
叶枫把戳水果的牙签颠过来倒过去地看,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你们分手和我没有关系。”许曼曼突然说。
叶枫愕然地抬起头。
“他预感到家里面要出事,却又无力解决,很痛苦,那一阵他总是心事重重。不管多么优秀的人,总有薄弱的一面,他也需要有人可依赖,能有地方倾诉。而你总是和他说你们的梦想,他做新闻主播,你做访谈主持人。他都看不到自己的明天,哪里还有梦想?因为我们熟,我爸是开公司的,也曾从云端栽到地上过。他的感觉我懂,自然的我们就一起聊。而你还是处处要他照应,事事依赖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筋疲力尽。爱情也会累的,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对我说,他已经不知能拿什么来爱你了,所以他决定放手。”
这就是他离开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别人,不是怕她受牵累,而是他爱得累了?
她怔怔地看着许曼曼,脑子疯狂地转动着。她一遍遍地问自己,那个时间,她在干什么?
“我们一起,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汲暖。他有点依赖我,每天实习完,就是来和我聊天,他怕回学院,你在那里,他怕回家,不愿看到他妈妈可怜的样。他父亲出国那天,他去机场送行。回来的时候,他要我陪他一起去青台玩两天。那是青台的旅游旺季,到处都是人,我知道你是青台人,但我们都没有提你,我们就每天到海边走走,回来后,我到电视台上班,他离开了电视台。后来,他母亲自杀了,我们有两年没有联系。再遇到他时,他已经是华城的总经理。”
“那二年,他在哪里?”
“只有姚华知道。姚华是和他父亲一同出国的那位老总的秘书,他……可能和她一起了。”
“不可能,她比他大太多。”她的脸腾地白了,然后又胀得通红。
许曼曼微微一笑,“我是说可能,没有说肯定。但他们关系非常好是肯定的,一些公开场合都是出双入对,而且姚华在四年前和老公离婚了。一般的公司都是总经理畏惧董事长,而华城的董事长都要看总经理的脸色。叶枫,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他没资格去挑剔命运的赐予,也没能力去爱任何人的。事实,他现在也挺过来了,虽然没有做主播,但同学之间,能有谁比他更好?你不要把嘴巴张那么大,注意形象,呵呵,同样是前女友,他对你可比对我在意多了。同学聚会时,知道吗,他的车就停在外面,无非是想悄悄地看你一眼。”
“不要说了。”她慌乱地用手去捂眼睑,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打在膝盖上。
许曼曼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拭不净,知道不能让许曼曼笑话,可就是忍不住。
都到了晚饭时间,许曼曼家的阿姨还特地为她多做了几道菜,在许曼曼老公出来留客前,她不顾礼貌地跑了。
她先坐公交,然后是地铁,一路上,她一直都在哭,与她同路的人都同情地看着她,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不幸。
不幸在六年前就经历了,心早已平静了,她也过得不错,他也很好,为什么心却象要这么疼呢?
在毛家湾相逢的那一天,他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是怨恨的,是怨她回来晚了,还是怨她怎么又出现在他面前?
在零点酒吧,他说她作践自己,不值得,他还说如果命运能被自己掌控,下面他没说出来,他在抖……
能被掌控又怎样?她的爱没有让他感到快乐,反而让他疲惫。所以他不要她的爱,他选择另一个肩头让他憩息。
那之前的那一个个甜美的回忆又是什么呢?
难道爱只能是繁花烂漫时,而非晓月冷风中?
她不懂了,一点都不懂。
走出地铁,站在喧闹的出口,穿堂风把她的外衣向后鼓起,她有些站立不稳,她给艾俐打电话。艾俐是他们恋爱的见证人,她要艾俐告诉她,她对他的爱真的是负荷吗?
过了好一会,艾俐才接电话。
“我晚上想去你那儿睡。”她有点冷,嘴唇都青了。其实春已深,快到初夏,身边的小女生穿着短裙,修长的大腿让经过的男人们眼都瞪直了。
“我……在外面,明天可以吗?”艾俐音量压得很低,还结结巴巴的。
“好!”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她收了电话,往公寓走去。
今天电梯里很多人,大部分是陌生面孔,看着她,眼神里都带了讶异,她就低着头,听着电梯停靠又上升,到她的楼层里,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过道里的壁灯开着,显得特别亮堂。
当她一脚跨出电梯时,同一时间,夏奕阳从屋子里出来了,仿佛专门在等她。
她说不出话,只好冲他颔首,低头拿钥匙,手被他扣住。
“干吗?”他的力度让她感觉到疼痛,她拧起了眉。
“叶枫,如果记忆能够抹去,你想抹掉哪个时期?”他目光炯炯,语气凌厉。
22 不能抹去的回忆(上)
昏暗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身子半陷在阴影里,越发显得修长挺拨,那眉眼离她太近,反到看不清楚。只感觉他好象很生气。
气什么呢?她恍惚地看着他,有些不解。
读书时,相遇后,他对她总是很温和,几次刻意的接送,他都处理得不给她任何心理压力。让所有不好理解的事,都合理合情化,一切不过是巧合,不需要深入了。
她享受这种巧合,不愿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过道灯是声控的,电梯门一打开,灯自动亮起,一分钟后,为了节能,灯会自动熄火。
在她沉默中,灯灭了,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愤懑的呼吸带着热气拂在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烟草的辛辣气息。
她哭得太狠,只是化了淡妆,但也花了,象只偷吃了什么没把嘴抹干净的猫,睫毛怯怯地颤着。
“是六年前的那个星期吗?你想抹掉,抹得一干二净?叶枫,既然你想抹掉,为什么该死的要回国,为什么要住进这幢公寓?”他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扳住她的肩,急躁地摇晃着,没有一点怜惜。
“我……”她咬唇,扶着墙壁,想站稳身子好好地和他说话。
生气时的他让她觉得有一点害怕。
“北京那么大,空着的公寓那么多,住到这里,不会是巧合。你说,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里?你是来寻找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做了几年的主播,在任何情况前,早已处变不惊。
此刻,真的控制不住,仿佛一把紧绷的弦戛然崩溃。手指曲起,象要掐进她的肉里,不去想会不会把她弄疼,只要确定能抓紧她,她再也跑不掉就好。
过道并没有完全黑暗,还有灯光从他的屋内泻出,她睁大眼,看到他眉宇间闪过痛楚与惶恐,她定在那里,心微微地疼了起来。
“叶枫,即使你能把所有的回忆都抹掉,可是你能否认它从没有存在过吗?”
他的眼神冷若寒冰。
“我……”她呆呆地看着他,他抬起手,指尖温柔地触摸着眼睫的下方,那儿有醒目的泪痕,他一遍遍地抹,心疼至极。
“你累不累?”她蓦地问道。
他询问地挑了下眉。
“我让你累吗?”她喃喃低语,象是在问他,又是在问自己,“爱一个人累吗?”
他摇头,“爱没有累不累,只有值得不值得。因为你,让那份记忆,连同我自己都变得珍贵了……”
他的气息突然凌乱起来,语音低不可闻,掌下的力道一变,她跌进了他的怀中,他的唇准确地吻住了她的。
她一惊,慌乱地想躲开,他已经加深了这个等了六年之久的吻。
满耳,都是他狂乱的心跳。
她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衬衣,指尖触到了他灼热的体温,轻叹一声,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昏暗中,象有一股强大的张力,将她推向了时光的另一岸,越来越远,却依然清晰可见。
漫天的大雨,又密又粗,天空中的闪电,象火蛇一样,每一次跃闪过后,都有一声巨大的响雷。她最怕雷雨夜,小的时候,姥姥家隔壁有一个人就是被雷击死的,浑身乌黑,她看了以后,连续做了几夜的恶梦,从此,一响雷,就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内。
今夜,心痛盖过了心头的恐惧,她在雷雨里走着,巴不得雷能把自己打死,那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要想。
都说优秀的恋人会让对方患得患失,象坐一条没有指南针的船,不知能在哪个港口停泊。边城却从没有给她这样的感受,她笃定地认为不管什么样的风雨都不会改变他们的航向。
现在才知自己有多幼稚。也许平时患得患失,一旦分开,心里面早有准备,也不至于这么疼。
她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看不清路,但脚上却象有眼睛,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终于走到了广院的门口。
夜已经很深了,一幢幢教学楼淹没在大雨之中,白杨树被雨打得象上万只蚕在咬桑叶,沙沙作响。
她停下脚步,突然失去了向前迈的勇气。
此刻,边城应该把许曼曼送回宿舍了,她与许曼曼床挨床。她这幅凄惨的模样,落在别人的眼里,是要取得别人的同情,还是衬托别人的甜蜜?
牙关紧咬,她扭头又往外走去。
泪水和雨水还是不同的,泪很烫,一阵阵冲刷着已经麻木的脸颊,咽进口中,是咸涩的。
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从后面过来,讶异地瞥了她一眼,失声惊呼道:“叶枫?”
她拭了下眼睛,认出是夏奕阳。她不能掩饰自己的狼狈,也不愿解释自己的狼狈,隔着雨帘看他,肩一耸一耸地抽咽。
他在大四上学期,考取了川大数学系的研究生,他离开学院已经有几月了,现在回来准备毕业论文。他不住在学院里,自己在外面另租了房子,为了恶补落下的课程。
他侧身,替她挡着雨,默默看了她一会,说道:“我送你回宿舍。”
她摇头的幅度太大,发丝上的水珠飞到了他的脸上。
“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要不要我给艾俐打个电话?”
她又摇头,突然一声不吭地又往前走。他追上去,拉住她,感觉她的身子又冰又冷。
她回过头,“不要管我。”她欲甩开他的手。
他扣住,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空,皱了皱眉,“那你到我那里住一晚,好吗?”这问话很不合适,可是这种时候,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她象是丧失了神智,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站在他面前。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不再挣扎了。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租处……一幅欲折迁的旧筒子楼。
她不知道,湿透的衣裙让少女诱人的体态若隐若现。这样子的她,走在深夜的雨中,有多危险。
三十多平米的空间,二十五瓦的照明,一台旧风扇,简陋的单人床,一个可以煮水又可以下面条的电锅。旁边有几幢大楼在建中,工程彻夜赶工,机器声不停,塔吊上的射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她很安静,他让她坐会,提了水壶去外面打水,想给她烧点水擦下身子。水笼头拧开时,他在想哪件T恤小点,可以让她暂时穿一下。
回到屋,他呆住了。刚刚好端端地坐在椅上的她,突然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嘴里一遍遍地喊着:边城,我难受……
他跑过去扶起她,她的身子烫如火炉一般,嘴唇干裂上翘。他疯了样背着她去附近的小诊所,医生说她淋了雨,有点发热,回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发发汗就好了。
那天,诊所里来了一批食物中毒的病人,连个床位都没有,他只得把她又背了回来。
他烧了一大盆热水,把灯熄了,但塔吊上的灯光还是从窗户里射了进来,他只得闭上眼,紧紧咬着唇,平生第一次替一个女孩子宽衣解带。
他告诉自己这属于君子所为,可是掌下如玉般润滑的肌肤还是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冲击波。
他替她擦了身子,洗了头发,换了衣服,煮了一大锅姜汤,喂她喝下。
他的床上连枕头都没有,平时用几本书代替。他只得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折了折,叠在她头下。她睡得很沉,喜欢侧卧,睡梦中的她眉心蹙着,象有解不开的心结。他在她身边坐到天放亮,眼睛没舍得闭上一会。
醒来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身上。她没有惊叫,也没有露出什么惊慌的神情,只是冲他感谢地一笑,开口说话时,声音是沙哑的。
“几点了?”她看到天还是阴阴的,汗水将身上的T恤又浸湿了。
她的衣服挂在绳子上,风扇对着吹,已经要差不多干了。
“下午二点,你睡了很久。”他给她倒了杯水,拿了两粒药,扶她坐起。
她嗅到他身上呛鼻的汗味,她低下眼帘,把药和水咽下肚子,身子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歪在床背上喘气。
“饿不饿?”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泛了白。
“不饿。谢谢你!”她撑着下床,身子一摇晃,差点栽倒在地,幸好他抢上前托住。
“先躺下吧!我给你做点面条,吃完,我送你去学院。你的手机响过几次,你先回电话。”他把包包拿给她,又把晾在绳子上的衣裙取下,自己转身去走廊上做面条。
他对吃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但他知道她挑食,不止一次在餐厅听到边城冷着个脸从她碗里夹走她不吃的食物。
他图方便买了几卷干面放着,在超市买作料时,看到茄子很新鲜,顺便也买了点回来。他把茄子切成丝,用油炒得脆熟,盛在碗里,然后下了面条,做成一碗盖交面。
天好象还要下雨,又闷又热,一动又一身的汗。他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把面端给她。
她换好衣服,坐在桌边吹电扇。他慌忙把电扇挪开,“你刚退热,现在吹风扇,热度还会上来,乖,吃饭!”口气不自觉地象哄孩子似的。
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第一次看到她对着他露齿一笑,满嘴的钢牙,他就乐了。班上的同学,虽然表面上不会把人划成几等,但看到他时,那眼神总带着疏远,只有她,对他总是笑得那么热情、真诚。
他们合作朗诵<四月的纪念>,在结尾的小节,他说:我不是岩石,也不是堤坝,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会的,会用我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你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
他们站在讲台上,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却象没看到,眼里只有她闪闪晶亮的眼神。他觉得那不是在朗诵,而是他内心的表白,只是没人发觉。他也不愿意被人发觉,因为边城已经为她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面碗。她吃得极慢,仿佛面很难吞咽,吸了几根,鼻尖上就渗出了汗珠。
“难吃得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好吃!六星级的。”她一脸认真地告诉他。
他不禁莞尔。
吃完面,又休息了一会,他送她回学院,自己也去图书馆找点资料。
大四下学期,有些同学在实习,有些在赶毕业论文,想碰到很难。叶枫回到宿舍,艾俐不在,许曼曼趴在桌上写稿,边城坐在她的床边翻着一本杂志。
她在门外愣了几秒,还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边城站了起来,许曼曼抬头问道:“叶枫,你昨晚去哪了?我和艾俐急得一夜都没睡,打你手机你也不接。”
她哦了一声,随手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扔进她的大布艺包里,扭身又出了宿舍。
他们爱得自如,她却做不来坦荡,心冷俱灰。
“叶枫!”边城追上来,拉住她。
她冷冷地掰开他的手,不懂移情别恋的他为什么还能这样英气逼人?他应该一脸猥琐、狰狞。
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你要去哪里?”他问。
“同学之间需要这么关怀备至吗?”她平静地开口,接受他们从恋人到同学质的变化。
“自己……多保重!”他想笑一下的,没成功。松开她的手,象慢镜头一样,缓缓转身。
她闭了闭眼,折身下楼。
平地里刮起一阵大风,雨点啪啪地打了下来,她从包包里拿出伞撑起,没有目的出了学院,转了一条街,看到有一辆卖花草的小货车在忙着把摊在地上的花盆往车上装。
她站在那里看着。
“看什么呢?”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没有动,“那个是什么?”她指着一个瓷白的花盆,里面栽着一株绿色的象仙人掌似的植物,不过茎是长长的,也没有刺。
“那叫芦荟。”
“真好看。”她走近前,蹲下身来看,“呃,这盆裂了条缝。”她叫道。
货车的主人低头一看,咂了下嘴,“小姑娘,喜欢吗?”
她点点头。
“五块钱,等于白送,要不要?”
她没有说话,旁边的人已经把钱递了过去。
他捧起那盆芦荟,她替他撑着伞,两个人一同向附近的筒子楼走去。
23 不能抹去的回忆(下)
“我付一个月的房租,借住一个星期,可以吗?”她站在台阶下方,仰脸问比她高了两个台阶的他。“你知道,学院里现在环境很吵,我不能好好地写论文……我会很安静的,不会打扰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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