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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天等你 by 林笛儿

_15 林笛儿(现代)
  
  方仪的美容觉泡汤了,厌烦地说你是看见鬼了。
  
  钟书楷叹了口气,这一夜,等于没睡。一大早就起来了,神思恍惚地煮开水泡茶,结果,开水没倒进杯子,全泼手上了。手背立刻就红了一大片,他撕裂的叫声惊醒了方仪,方仪找出药膏,喊钟荩帮忙。这时,两人才发现,钟荩一夜未回。
  
  钟书楷说会不会去辰飞那里了?方仪白了他一眼,谁像你那样随便,肯定是去了报社那个妖女那儿。
  
  钟书楷面红耳赤,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慢慢低下头去。
  
  钟荩准时下班的,她说累,洗了澡也没吃晚饭就上床了。钟书楷和方仪没有上网的习惯,昨晚大家都没睡好,于是也就比平时提早了点上床。
  
  一夜过得很平安。
  
  早晨,钟书楷和钟荩的脸色并不是睡饱后的精神十足,看上去有点萎萎的。方仪的轨道仍然笔直,下午去做瑜伽,晚上去护发。钟书楷说他要应酬,可能晚归。
  
  “你最近应酬好像又多起来了。”方仪说。
  
  钟书楷回道:“捧了人家的饭碗,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情愿。”
  
  “我怎么听着你好像甘之如饴呢!”
  
  “你要这样说,我办个病退,天天呆在家中,好了吧?”钟书楷语气莫名地硬了起来。
  
  埋头喝粥的钟荩抬起头。
  
  方仪微微一笑,“你是呆在外面,还是呆在家中,你说谁会在意?”
  
  钟书楷脖子上青筋直跳,噎得眼睛直眨。
  
  钟荩先去上班的,路上把关了一夜的手机打开,有几条短信进来,她没看。天气有点闷,厚厚的云层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像是要下雨。
  
  停好车,和一个同事同时下车,她说早哦!同事像吃了一惊,匆匆回了声早,加快步子,抢先跑了。
  
  电梯口,一群人低声说得正热闹,看见她进来,瞬间鸦雀无声。
  
  办公室里也是如此,同事们避着她的目光,经过她办公桌前,都尽量离得远远的。钟荩把电脑打开,屏保画面还没跳出来,办公室主任走了进来,让她去钱院长那儿一趟。
  
  她下意识朝牧涛的位置看了下,有个同事飞快嘀咕了一句:“牧科一来就去院长室了。”
  
  39,猎鹿人(二)
  
  牧涛是从景天一那儿知道视频的事。公安部门有个网络安全办公室,时刻密切监管着网上的动态,以防有不法分子搞破坏活动。景天一和牧涛是好朋友,和他共事的人都知道。视频一上传,同事就问景天一牧涛和他妻子感情如何。
  
  景天一直咂嘴,牧科长,你咋在这节骨眼上后院失火呢?
  
  牧涛沉默不语。
  
  景天一也没多说,只是催道,你快去找灭火器!
  
  牧涛挂了电话,立刻就去了检察长家,他要第一时间告诉检察长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检察长从任何其他途径知道这件事。
  
  检察长听他说完,没有作出任何评论,让他先回家,对外什么也不要说。
  
  牧涛明白,这样的事,沉默是上上策,说太多,只会越描越黑。
  
  第二天,牧涛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然后就去了检察长室。
  
  检察长的神情淡若远山,令人琢磨不透。他打量了牧涛足足有十秒钟,才开口说道:“这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做得非常好,所谓的照片只是无聊之人的恶搞。工作是重要,但也要抽出时间陪陪你爱人,给她吃颗定心丸,免得她多想。”
  
  说完,检察长就低头打开了桌上的卷宗,意思是谈话结束,你忙去吧!
  
  牧涛转身出来,在走廊上遇到了钟荩,两人不约而同都僵了僵,但钟荩还是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牧科早。
  
  牧涛点点头,心里面为钟荩的坦荡大方暗暗吁了口气。
  
  钱检察长是副检察长,上次远方公司请吃饭,钟荩算是和他有一点熟悉,心情上不是太紧张。
  
  牧涛要钟荩进侦督科,当时几位检察长都不是很同意。如果选择了检察官这个工作,却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不仅对工作没有帮助,反而让人怀疑其能力,而无法委以重任。
  
  但是牧涛力排异议,还是把钟荩要了过去。
  
  “昨天,你受委屈了。”钱检察长清清嗓子,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让钟荩坐下,还倒了杯茶。“牧涛的爱人太冲动了,不把事情搞清楚,就找你胡搅蛮缠,这非常不好。我们不能只抓检察官的素质,同样,对于检察官家属的素质也要提要求。哭鼻子了吧?”
  
  钟荩摇摇头,“还好!”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又碰到这样的事,估计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唉,侦督科还是不适合姑娘家呆。这样吧,戚博远的案子结束,你去资料室,继续做你的老本行,那儿轻松多了。”
  
  钟荩脸立刻就绷紧了,“检察长,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呀!你工作非常认真,虽然戚博远的案子超出预期的设想,但那种情况太特殊,你不要往心中去。”
  
  “那为什么要把我调去别的科室,还是在这个时候?这样子不就让别人认为照片是事实吗?我凭什么要背这样的黑锅,牧科长凭什么也让自己的英名给别人指指点点?我打输了官司,作为科长,他安慰我,我们讨论案子,一起吃了个饭,这违背了哪条哪款?单位是一个大集体,也像我们的大家长。小孩子受了委屈,家长不仅不给予温暖,反而惩罚、指责,这样的家长,能指望孩子敬重、信赖么?如果我不能胜任侦督科的工作,我可以走,但不是现在。”
  
  钟荩一口气说了太长的话,以至于后来都有点气喘吁吁。
  钱检察长明显不快道:“你以为把你调到别的办公室是因为这件事?牧科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清楚。钟检察官和常律师的交情不浅吧!”
  
  钟荩脸倏地没了一丝血色。
  
  “这里是检察院,不是什么三流剧场,要靠什么英雄救美、法庭情缘那样的俗剧来吸引眼球。作为国家执法人员,务必要洁身自好,脚踏实地,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钱检察长背对着钟荩,厉声说道。
  
  钟荩觉得再在这儿呆下去,真的要不能呼吸了。她快步走了出来,牧涛还没有走,显然在等她。
  
  “我替微蓝和她姐姐向你道歉,真不知该怎么说……”牧涛苦笑,他是好心办坏事。
  
  “不要这样讲,牧科,如果我把官司打好了,哪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钟荩强作欢颜。
  
  “别自责。明天,我和微蓝去趟你家,一定要当面向你爸妈赔个不是。”
  
  “不用,我爸妈他们不上网,不知这件事。事实上,也没什么事。”
  
  牧涛叹息,为钟荩的宽容、懂事而羞惭不已。与之一比,胡微蓝就太让他失望了。昨晚,她又是撒娇,又是痛哭,还把女儿推出来说情。他什么话都不愿和她讲,只要她把手机给他看。她居然说照片已经删掉。他气到心口都疼。这下要查发短信的手机号码还得找景天一帮忙。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他都快拿着喇叭吼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神情都非常自然。同事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相互摊摊双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钟荩计划早晨去看守所见戚博远的,她认为没有什么必要改变计划。她和牧涛说了一声,就出门了,特地带上电脑包、公文包,还有自己常背的小包包。
  
  看守所外的春梅已经谢了,满枝的绿叶由浅到深,层层在风中沙沙翻动。
  
  法院已经安排戚博远去北京做精神鉴定,再过几天就要起程。他大概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心情非常放松,气色看上去好了点。钟荩没什么要问的,案子里的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刺激到他。她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他。
  
  真的无法理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个什么境界,他们这样坐在提审室里,聊聊动车组,说说最近的气候变化,再来一碟点心、两杯热茶,真不失一个闲暇而又轻松的上午时光。
  
  钟荩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戚博远,她不止一次想过,依戚博远的高智商,有没可能骗过常昊、骗过鉴定专家们呢?也许在杀妻前,他已经深刻研究了法律,找到了脱身之法,然后再动手。但有一点说不通,他干吗杀妻?如果付燕是他所爱之人,那么到现在,付燕为什么都没来探视过他?难道是单恋?
  
  任法官说审判结果不会改变,但仍然是一堆的疑团。
  
  开饭前,钟荩和戚博远道别。她在车上给景天一打了个电话:“景队长,帮我留份盒饭。”
  
  景天一嘿嘿笑,“钟检察官来,怎么能用盒饭招待,我请客,吃……兰州拉面去。”
  
  钟荩实话实说:“我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景天一也不开玩笑了,“行,我等着。”
  
  钟荩把车一直开进刑警大队的院里,把三个包都提在手中。“你来就来呗,送什么礼呀?”景天一呵呵笑着,上前接过。
  
  办公桌上真搁了份盒饭,他自己跑去食堂吃过了。
  
  “想找个大哥倒委屈?”他给钟荩倒了杯开水,拉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故作轻快地问。
  
  钟荩神情很是严肃,“如果我被人跟踪,怎样才能发现?”
  
  景天一眨了眨眼,“你准备讲故事吗?”
  
  “不是,我是真想知道。最近,我好像不管在哪,行踪都被人掌控着。”
  
  “你不就是戚博远杀妻案的公诉人么,他又不是黑社会老大、金三角的大毒枭,谁跟踪你呀?我和你讲,你和牧涛那照片肯定是牧涛老婆找私家侦探拍的,她紧张牧涛呢!”
  
  钟荩咬了咬唇,“帮我一次,行不?”
  
  景天一被她脸上的恳求给怔住了,他想,检察官是草木皆兵,被吓怕了。
  
  他跑去技术科拿了个仪器来,仪器不大,像个探照仪,开关一开,便吱吱地叫着。“这是红外线的,有什么追踪器,都会发现。”
  
  他先把钟荩的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是电脑包、公文包,当扫射到钟荩常背的小包包时,仪器突然一闪一闪亮起红光,叫声也尖锐起来。
  
  景天一看看钟荩,呆住了,真有啊!
  
  他从钟荩包包装证件的夹层里捏出一个钮扣样的铝片样的东西,眼睛一眯,聚焦成一束,定定地看着。
  
  “这是什么?”
  
  “看过《达芬奇密码》吗,汤姆汉克斯一出场时,警察悄悄搁在他口袋里的,就是这东西-----全球定位系统追踪器。国内目前只有特警们使用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我们都很少看到。谁把这个塞你这里?”
  
  没有人接话,景天一抬起眼,发现钟荩嘴唇直抖。
  
  “别怕,别怕,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查查。不经过允许,私自跟踪他人,就已经触犯了法律。”看到漂亮姑娘这样,任何男人都会动恻隐之心。
  
  “不用,我……知道是谁,他……没有恶意。”钟荩吸了下鼻子,抢过追踪器,还塞进了包包的夹层。
  
  “你还留着?”景天一惊讶道。
  
  “反正不重。谢谢景队长了。”钟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吃力地提起几个包包。
  
  “喂,盒饭还没吃呢!”那她跑过来问啥呀?回答他的是白色高尔夫在正午阳光下扬起的一股尾气。
  
  (谢谢“故园无此声”亲的提醒,确实,这篇文中,司法方面的东东,有着这样那样的硬伤、软伤,请亲们原谅我知识的狭窄。这篇文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资,千万不要当作法律卷宗阅读。另外,检察院的最高长官叫检察长,而不叫院长。从这一章我已修改过来,亲们不要以为前后不对应哦!)
  
  40,猎鹿人(三)
  
  心情不可抑制地起伏了,像一滴颜料不小心滴在水池之中,不会把整池的水染色,但会在某个角落一点一点地弥漫,直到一种漫无边际的感伤统统积在了胸口。
  
  车速不快,钟荩甚至都没找首曲子来陪伴自己。路上,她也没有冲红灯,或者该拐弯的时候直行。
  
  她在孩童时期,都没任性过,现在都是熟女了,哪还会任凭情绪作主。
  
  在任何时候,她都是理智的。凌瀚当年把流产的药片放在她面前,她也没有大叫大闹。
  
  现实放在你面前,是给你接受的,因为反抗也改变不了什么。
  
  直射的阳光,让车内显得有些躁热,她按了下车窗的按钮,车窗开了一条缝,一丝清风飘进车内,空气立刻清凉起来。
  
  笔直的柏油路,向前延伸着。道路的两侧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树的两旁是零零落落的菜地,菜地之外是黛青色的远山,山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像电影画面一样不停地变化着。不时有树木的青涩香气飘进车内,一辆载着游客的公交车从高尔夫旁呼啸过去,留下一路笑声与歌声。
  
  那是游览一线,宁城市政府特地为观光客而开设的班车,沿途经过的都是宁城的各大景点。她曾经以一个地道主的口吻对凌瀚说,你到宁城来,我们买上吃的喝的,坐上游览车,从起点到终点,不要花一分钱,就能把宁城的景点玩遍,你看,多划算!凌瀚捏着她的鼻子,哪个男人娶了这么个精打细算的丫头,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你为什么整天皱着个眉头?真是不害臊呀,她就那么直勾勾地问出来了。
  
  凌瀚连忙把嘴巴弯起,做出满脸放光的样子。
  
  别别,皱纹都出来了。
  
  嫌我老?凌瀚咬住她的唇瓣,以示惩罚。
  
  凌瀚比她大四岁。她对他的了解很少,老家在哪里,爸妈做什么工作,有没有兄弟姐妹,她居然都没问过。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么,他们注定没有结果,何必要知道太多?
  
  绿色越来越葱郁,山色渐渐近了,浮荡的空气中多了抹香火味。
  
  咣……一声古远的钟声在山野间幽幽回荡,心蓦地就宁静了,仿佛有道墙,把红尘俗世隔在外面,只留下这块净土。
  
  钟荩沿着路牌指示,找到停车场。停车场除了几辆旅游大巴,没有几辆私家车。可能因为是周四的缘故。
  
  钟荩下车后,仰头看看隐在山峦之间的大雄宝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座山只有62米高,因山势浑圆似鸡笼而得名鸡笼山。鸡笼山东接九华山,西接鼓楼岗,北临玄武湖,背湖临城,满山浓荫绿树,翠色浮空。寺院叫鸡鸣寺。虽然叫寺,里面却住的是尼姑。
  
  钟荩不敢扰乱寺院的宁静,她把手机改成了震动。刚设定完毕,手机呜呜地就掌心震个不停。
  
  那已经很多日都没出现过的号码,让钟荩的心也狠狠地震了一下。
  
  花蓓的嗓音依然像爆豆子似的,仿佛她们之间从没有过隔阂,“我在你单位,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鸡鸣寺。”
  
  “什么?”估计花蓓是跳起来了,又怕别人听见,把声音捏着,“你跑去那边干什么?荩,我知道你被冤枉了,你别想不开,别做出什么傻事。这个世界是脏,但是有花有草,有肉有鱼,有歌有舞,还是很不错的。”
  
  钟荩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微笑,“你乱说什么,我是来玩,不是来削发出家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对,你咋这么自私呢,出去玩,为什么不喊上我?”
  
  钟荩沉默着。
  
  “你哪都不准动,我现在就过去,等着哦!”
  
  也不等钟荩回应,花蓓就挂了电话。这就是花蓓作风,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风风火火。
  
  抬腿迈过油漆驳落、中间已经被无数次的脚踏磨得发光的露出木头本色的门槛,慈祥而又威严的释伽牟尼佛高高在上。一个导游正在讲解和鸡鸣诗有关的传说,游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钟荩绕过他们,双手合掌,欠了欠身,经过一道回廊,她去了韦驮殿。
  
  韦驮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英气逼人。传说中,昙花是花神,他是每天护理她的园丁。两人相爱了,这下惹恼了玉帝。玉帝惩罚花神一年只能开一次花,美也只一瞬。园丁则被送去出家,侍佛修心,彻忘前缘。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位已更名为“韦驮”的园丁果然忘记了花神,只一心向佛。而花神总是选择每年韦驮下山来采集朝露的时候,来完成这一年的绽放。一年的精气神,昙花自然开得格外美艳,但是韦驮始终没有记起她。
  
  也许情爱流过,终会留痕。只是记起又能如何?
  
  记起,不如记不起吧!佛终是比凡人渗透得清。
  
  出了韦驮殿,来到观音庙,看到有人在上香,钟荩嫌烟味呛人,她拐弯向东。花蓓是游击队员,来得真快。在胭脂井那儿,两人遇上了。
  
  “我操他奶奶的,操他八辈子祖宗,让他走路给车撞死,下雨天给雷劈死,讲话被口水噎死。说我和有夫之扫拉拉扯扯还差不多,怎么能往你身上泼脏水?你是个笨蛋,是个傻瓜,为了一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我爱你’,一等就是三年,要是有那样的悟性,至于现在还单身着?”
  
  花蓓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口水直溅。
  
  钟荩啼笑皆非,不是这是夸还是贬,“喂,佛门净土,不准骂人。”
  
  花蓓冷笑,指着胭脂井说道:“净什么净,这井是陈后主与张丽华和孔妃嫔的藏身之所,不幸,却被隋军发现。那个陈后主,荒淫无度,视臣民为草芥。所以这进又叫辱井。我在这吼,就是让菩萨听见,不要整日在这逍遥闲荡,要惩恶扬善。”
  
  钟荩叹气,推了她去茶室喝茶浇火。
  
  山泉泡就的茶,闻着就沁人心脾。花蓓连着喝了两杯,情绪渐渐平息了,一张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干吗跑这里来?”
  
  钟荩笑道:“不是都说过了吗,来这游玩。”
  
  “你不是一个旷工的人。”花蓓低下头,有些羞愧地笑了笑,“我该早点给你打电话,只是需要点胆量。谣言止于智者,真正了解你的人,不会相信那些的。报社的稿子我也压了,网上的东西过两天就没人看了。你别怕。呵----友情和爱情一样,都要经历风雨,只会变得更坚韧。我真是小鸡肚肠,都觉得不配做你朋友。”
  
  钟荩握住她的手,闭了闭眼,“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喝茶。”
  
  “你没吃饭吧!”花蓓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几个面包,“这是素食,不犯清规。”
  
  钟荩这才觉得饿了,也没推辞。但她只勉强吃了一只,然后就再也吃不下。花蓓背过脸,暗暗叹气。
  
  喝完茶,两人又去逛了藏经楼和念佛堂。药师佛塔,不对游人开放,两人就在塔下面转了转。
  
  花蓓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嫌寺庙太肃穆,太拘束,但看钟荩兴致高的样,她就按下性子陪着。
  
  多年的朋友,她是懂钟荩的。越是不开心的时候,话越少。
  
  玩到四点多,钟荩说我们走吧,花蓓缓缓吐了口气。
  
  山林暮色早,树木早早蔽住了日光,回廊之间已经有点暗了。游人都已离开,一个年轻的女尼在打扫院落,树梢间,小鸟吱吱喳喳地叫着。
  
  下台阶时,钟荩不住回望,惹得花蓓更是紧张,连忙扯着她往下跑。
  
  走到山门的时候,钟荩发现和她同过车的哑巴站在一个小卖部前。哑巴周身都被树荫遮着,不经意看,真不会发现。
  
  钟荩却一眼就看到了。
  
  她停下脚步,“花蓓,你先去车上等我。”
  
  花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认识的人吗?”
  
  钟荩点点头。
  
  “那我和你一块去打个招呼。”花蓓担心节外生枝。
  
  “不用,我就说几句话。如果这点小事能压倒我,那我现在肯定不是站着,而是早就在地上爬着了。”
  
  花蓓看看她,“最多半个小时。”
  
  “四十分钟。”她讨价还价,把花蓓逗乐了。
  
  花蓓走了,她朝哑巴走过去。哑巴眼神黯了黯,把身子往后又缩了缩,这下,钟荩是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神情。但从他重重的呼吸声中,她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稳定。
  
  钟荩微笑招呼,拂了拂哑巴身边的一块青石,坐了下来。哑巴倏地握起双拳,不知是紧张,还是局促。
  
  无形的压力令他全身都紧绷了,他想走开,腿却如千斤重,一点都迈不动。
  
  又一记钟声回荡地山林上空,是尼姑们要吃晚膳了,还是要祈祷。当佛寺成为旅游景点,不知不觉,一些规律默然跟着改变。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半空中,钟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没想像中那么可怕。你看这里的人,她们也是父母孕育,有兄弟姐妹,说不定也经历过爱恨情愁。但此刻,她们静如止水,安然地与清灯古佛相伴,默守着日升月落。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谈不上悲,也谈不上喜。谁能说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她微微侧下头看向哑巴,哑巴目光中充满痛楚纠结。
  
  “但是我没有安排自己人生的权利,我还是要恋爱、结婚、生子,这是我的义务,也是不可逃避的责任。人为什么要恋爱呢?不是耐不住寂寞,也不是害怕孤单。在合适的年龄恋爱,你才是社会上一个正常人。恋爱,不仅带给我们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让我们获得一份安全感、一份社会尊重感。”
  
  如果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哪里有机会让有心人拍下那张照片?钟荩自嘲地撇嘴。
  
  哑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暮色越来越深了,最后一丝余晖在视野里一点点褪去。
  
  钟荩打开包包,从夹层里摸出那只追踪器,哑巴的脸色突然大变。
  
  她端详了一会,手抬起,“凌瀚,你已经没有爱我的资格,那么,别再偷窥我的人生,因为那和你无关。”
  
  41,猎鹿人(四)
  
  这张脸黝黑粗犷,被浓密的胡须遮去了大半的面容,头发蓬乱如杂草,衣衫又皱又脏,一时间,即使觉得他似曾相识,但绝不会认为是自己所熟知的某人。
  
  几次相见,要么是远远的看一眼,要么就是暮色四起时。
  
  这样的一个人在脑海中不会停留很久的。
  
  可是他错了,她是钟荩,不是别人。她曾是他最最亲密的人,他的气息,他抽烟的姿势,特别是他的眼神,哪怕是在人群之中,她也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告诉过她,有时为了挖出罪犯的同伙与老窝,他会乔装成最不起眼的人跟踪罪犯。她问是不是易容术,他大笑,我还江湖大侠呢,没那么夸张,稍微弄下就可以了。
  
  看守所前的惊鸿一瞥,她慌乱地掩饰住了。
  
  花蓓说她是个傻瓜,是个笨蛋,为了他临走前的一句“我爱你”,她在江州等了三年。
  
  是的,她又犯傻了。
  
  她想,这么费尽心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因为在意么?不肯枯烬的心又蠢蠢欲动。
  
  一千次一万次地说死心,只要出现一点光明,她还如飞蛾般扑上去。
  
  她不动声色地期待着。
  
  安镇之行,他的一路相伴,让她心满是戚戚。在火车上,他急速缩回的手,让她想乐。他疏忽了遮掩那个月牙型的疤痕。
  
  他没有食言,他终于陪她回过安镇,只是油菜花还没有开盛。
  
  那两天,真是最最幸福的时光,有小姨、小姨父,有何劲和红叶,还有他。在小巷、田埂,她能感觉到他默默相随的目光。
  
  去江州的路上,她突然决定中途下车,是因为汤辰飞的电话,还有她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会对她如何?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么,怕她不能原谅她,只敢这样接近?
  
  他仍隐身在黑暗之中。
  
  在那个雨天的傍晚,常昊过来接她。下车时,到宁城打工的小情侣问常昊是不是她男友,她非常认真地否认了。她知道他也在车上,她是说给他听。
  
  就在胡微蓝向她出示她“勾引”牧涛的罪证照片时,她的白日梦戛然惊醒。
  
  他以乔装的方式出现,也许是为了愧疚,也许是心里面还有一点对她的留恋,也许是他不想他心中留有遗憾,但是这份爱已经见不得光了。
  
  凌瀚已经不是自由之人,他再也无法以“凌瀚”的身份来表达对她的在意。
  
  就在那张照片的一个边角处,她看见了一只有着月牙型疤痕的手。
  
  那个晚上,凌瀚也在。
  
  她不怀疑他会偷拍下她与牧涛的照片,但以他的职业习惯,必然知道拍照片的人是谁。说不定她和牧涛分别后,他还和她一块去了第六街区。
  
  他看着她被别人羞辱,却没有出面澄清。就像去小屋见卫蓝,他看见她跌倒在雨中,却不会伸手搀扶。尽管他后来为她捡起围巾,给她买药,送她回家。
  
  以后,他或是哑巴,或是别的什么人,还会出现在她面前,这种所谓的关注,不会让她心动,只觉恶心。
  
  今天,她是故意来鸡鸣寺等他的。这儿不是她常去的地方,又是座寺庙,他会不放心追来的。看看,他依然牵挂着她。
  
  又如何?再扯不清,她就真的成了一个名幅其实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了。
  
  没有结果的相爱,不如两两相忘。
  
  钟荩站起来,用力地深吸一口山林的气息。山中夜寒,她觉得有点冷。四十分钟差不多到了,再不过去,花蓓又要河东狮吼了。
  
  她没有说再见,是真的不愿意和他再次相见。她不忍说她的“凌瀚”已死,但她明白,昨日已逝,永不再有。
  
  凌瀚没有挽留她,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哑巴。
  
  她拾级而下,没有脚步追上来,她咬住嘴唇,命令自己不可以回头。
  
  她不要他的牵挂,那么,她也不能牵挂于他。
  
  从此,就做两条不会交集的平行线。
  花蓓看见她,指着手表吼道:“你还真是守时呢!老实交待,那人是谁?”
  
  钟荩疲惫地拉开车门,往座位上一躺,“别随便打听检察官的工作。”
  
  花蓓哼了声,“少装腔作势,不说拉倒。下来,我来开车。”
  
  “你的车呢?”
  
  “我让人送我来的,不然,我们一人一辆车,想说句话都不行。”花蓓不由分说,把钟荩从驾驶座上拽下来,扔进了后座,自己跳上了车。
  
  “谁送你来的,新男朋友?”
  
  “去,我姓花,但不花心,我很专一,好不好?”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花蓓真想抽自己几下,怎么口不择言呢?她干干地笑了笑,清清嗓子,发动引擎。为了缓合气氛,她开了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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