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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爱未了

_7 玄默(现代)
这是他作为父亲,所能给予她最后的退守。
可惜她没出息,兜兜转转和贺启诚在一起,连自己的故乡都保不住。
当年季如泽所有资产被查封,他自然知道这个结果,提前将茶园转让到贺启诚名下,前几年贺启诚也没和她商量,直接再将茶园转手,结果就是他自己从中高额获利。那时他对这件事似乎觉得理所应当,还能和季桐解释说只是暂时的运作手段。她满心都是他,他说什么都信,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真是道行太浅。
这世界上人人独立而生,疼要自己受,苦要自己熬,没人能代替。贺启诚的家族给他的铁腕教育里从来没有人情两个字,他从小就看着家里风波不断,兄弟倪墙,和他这种人生活,哪怕再过上二十年,动什么也不能动感情。
但凡女人捧出真心来,别管多有骨气,照样一败涂地。
季桐心里越想越难受,她看看时间,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探监。
【第八章】讨不回的债03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季如泽,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贺启诚已经说了他暂时人没事,季桐琢磨着想,她这次怎么也能见到他了,于是稍稍放心。
她去的时候一路上都在考虑,怎么说才能提醒父亲最近形势不明,请他在里边一定照顾好自己,万事都要小心。
结果她坐在接见室里等了半个小时,狱警还是告诉她,季如泽拒绝探监。
季桐一颗心都提起来,她明显觉得出事了,但接见室这种环境轮不到她胡说。那是她父亲,如果不是出了问题不可能对自己女儿避而不见,她试图去套话,想问季如泽是什么原因不出来,可是整片监区安安静静,根本没人有时间听她争辩,很快狱警就请她回去。
她出去后找到办公室,直接要求见负责人,想尽办法求情,她想大概问问里边的情况,得到的答复却又变了。
这么多年,监狱长自然知道季桐经常来,他对她态度还算客气,可惜说的话也无非就是公事公办,给她看文件,扔过来一句话:“你也知道最近节气不好,禽流感病例越来越多,按上边的要求,规定我们要给正在服刑的人员做健康检查,暂停探监了,防止家属接见时携带病毒。”
可是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月。
这里毕竟不是普通派出所,季桐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被人带着请出监区。
郊区的地方不好打车,季桐沿着路走了很远才有车回市里。她急得一下脑子都乱了,思前想后,就算当年季如泽真的得罪人,可十年都过去了,不管有什么隐情也该早就平息了。他人已经在狱里服刑,连季桐都不知道内幕,根本没人再深究了,最近为什么突然出问题?
季桐毫无办法,她不知道能找谁帮忙,一直拿着手机,最后还是打给了贺启诚。
他应该还在国外,但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也算不出时差,只好贸然碰运气。
电话等了一阵才接通,是韦林接的。
韦林态度一贯很客气,今天却不等她问,直接就说:“贺先生还没醒,暂时不能接电话。”
季桐这才反应过来,估计他那边应该才是凌晨,她原本想好的话全都被堵回去了,她犹豫了一下没出声,韦林又说:“您是有急事吗?”
“不是……算了,如果他白天方便的话,请他给我回个电话,我有事想问他。”季桐控制着语气,说着说着又补了一句,“韦林,你一定转告他。”
韦林的语速半点不变,仿佛这是个固定流程,而季桐这一个电话和他平时帮贺启诚挡下的其它个电话也没什么分别,他利落地答应下来,马上就挂断了。
季桐看着手机屏幕,这下她连急都急不起来,车已经开进五环路,她侧脸看窗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
刚刚过了十点,但今天是多云的天气,窗外静城青灰一片。她无心风景,坐立难安,却根本想不出办法。
【第八章】讨不回的债04
季桐能接触到的范围里,有背景的人只有陆简柔了,她父亲或许帮得上忙,只是……彼此毕竟就只有面上聊几句话的关系,她未必真能答应。
何况贺启诚娶的人是陆简柔,季桐也是个女人,东湖别墅那一晚她硬逼自己去试过,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如今再让她低声下气去求,真和杀了她没什么区别。
两难取舍,可是季桐思来想去也只有求人这一条路可走,她安慰自己,反正她在贺家已经彻底没皮没脸,不差这一件事,她想告诉司机回贺家的路,说了一半又想起爷爷病得越来越严重,家里上下一见她全都刻意盯着,如果今天她回去再生事,万一刺激到老爷子,她罪过更大。
季桐只好中途反悔,还要改目的地,这下连司机都有点纳闷了,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发现她按着大衣领子心神不定,于是开口问她:“姑娘,你没事吧?咱们到底去哪?前边进市区了啊。”
偏偏季桐想不出办法的时候,顾今冬又来捣乱。
她手机响了,接起来就听见他在那边大声问:“亲爱的,咱们晚上去看电影吧?我现在订票,五点回去接你?”
季桐的事再着急也和他无关,她只好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今天不行,我有点事,你想看就叫上朋友去吧。”
顾今冬还在哼歌,似乎正在收拾东西,他一边拍手上的土一边和她说:“好久没带你出去玩了,就咱们俩……有什么事?用我过去么?我今天很闲。”
他越轻松越显得季桐心情不好,前边司机师傅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开了,还在喊她问。季桐扫了一眼窗外,早就过了她自己家,前边不远就快到旧宫护城河了,她只能举着手机胡乱地说了一句:“筒子河那边,靠边停就行。”
电话另一边的顾今冬还沉醉在约会之夜的幻想中,已经开始和她商量,看完电影大概九点多,还能去吃点什么。
季桐实在忍不住,说了句没空就匆忙挂断了。
她一个人下车顺着长街往前走,却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静城第一次显得这么小,她兜兜转转,怎么走都还是眼前这几条街,从小走到大,永远走不完。
筒子河就是内城的护城河,绕着旧宫,其实这里距离贺家已经不远了,可她不能回去。
时间还早,远远已经有各种旅游大巴开过来停在路边,这里是古迹,每天都有导游带团过来,跑去买票的人越来越多,这一下就剩下季桐独自站在路边出神,怎么看怎么显得多余,她正好赶上游人下车的位置,人人路过盯着她打量,她只好先往河边走。
她其实只想让自己冷静一会儿,出事之后她害怕得心慌,一个人干着急,但是光急没有用,怪就怪季如泽出事的时候她还太小,大了也没人再跟她提,她实在不清楚当年父亲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一筹莫展。
过去那几年她试图想办法打听过,贺启诚很快就知道了,他对这件事非常在意,连在贺家知情的人也都按照他的意思闭口不谈。他为此特意去和季桐谈过,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
季如泽不肯告诉她都是为了她好,这不是普通的纠纷,背后全是涉案的机密,事情到最后已成定局,经年过去的案子水太深,季桐不能沾,万一让谁知道了,她一个流落在外的小姑娘,让她付出代价实在太容易。季如泽既然痛快认下一切不再上诉,其实都是为了季桐,他请求贺家保女儿一生平安,因此她也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季桐一边想一边向前走,好不容易找到一片安静的地方,她靠在护栏上正对河面,这才发现自己真是来错了地方。
这条护城河几乎能串联起她这些年的全部经历,她小时候就经常来河边玩。
那会儿静城没有现在这么拥挤,城里的街上人也不多,就连旧宫这一片端庄肃穆的城墙之下仿佛也和其他公园没什么区别,早起有老人遛鸟,路边下象棋的人围成一圈,一站就到天黑。
再后来,在这河边玩玩闹闹的人就不只有她一个。她时常拉着贺启诚一起散步,那就算他们之间最好的日子了,家里人还没看出他们的事,她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而他太忙,难得能在家住几天的时候就尽量多陪她,吃完晚饭和她一起出来。
贺启诚能放松的时候不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摆架子,他自己也不常开车,带着她随便走一走,所有的路都能通向护城河。
这里才是她最难面对的地方。
正对河边的地方摆了一个石头长椅,冬天冻得人坐不住。如今季桐转身去看椅子,几乎都能看见过去的自己。
她记得清清楚楚,十三岁,他的车从这里路过,她第一次叫他哥哥。十六岁,她逃课被他罚,赌气从家里跑出去,在河边冻了一夜。十八岁,她胆子大了,在这里玩疯了,缠着他咬破他的嘴角。
那天正好赶上初春惊蛰,风大,但已经有了暖洋洋的日光。
她拖着他的手走,跟他说再忙也要记得出来放松走一走。她站在这里看管理处的人划船,他们清理河面,慢慢能看清浮冰下的河水。她非说这水里还有鱼,找来找去,黑漆漆一团哪里看得见。
季桐长大了,到了不尴不尬的年纪,幼稚却以为自己是个成人了,就使出这一点小女孩的心机。贺启诚难得回家,她想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所以没事也要找出点事来。他其实觉得挺无聊,但总算给她面子,于是也不点破。
他眼看季桐不管不顾地抱着栏杆,还把头探下去,他怎么看都觉得危险,干脆揽她的腰,把人抱在怀里护着。季桐整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乖乖按着他的手。他觉得她这样有意思,平时牙尖嘴利不服软,这下像被顺了毛的猫。他也笑了,低头说别闹了,带她去吃饭。
贺启诚或许是无意,可是怎么那么巧,他俯身的角度刚好就在她耳后。
季桐觉得痒,缩了肩膀回身看他,直直对上他那双眼睛,他这人见惯了虚情假意的应酬,连敷衍都不耐烦,他似乎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训她的时候是,心疼她的时候也是。他越稳得住,就越显得她年轻,年轻得像刚垂条的柳,柔柔软软在他手心里。
他这一眼就看得季桐忍不住,转过身去勾着他吻。
春日偏能惹恨长,死水微澜,余温尚在,那一刻她几乎能听见冰面破开的声音。
【第八章】讨不回的债05
这人世的遇合原本就无理可讲,怪就怪季桐跟了他那么多年却没学全他的本事,她拿得起却放不下。
她又和过去一样靠在护栏上往下看,现在这季节天太冷,河面结了冰,但只有浅浅一层,今冬静城还没下过雪,河面也没冻实,没有人敢下去走。
她忽然又想起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她曾经也站在这个位置,真想就这么跳下去。那年那一夜几乎成了反复出现的噩梦,她以为自己已经逃出升天,可她现在站在这里照样无路可走。
季桐盯着河面终于承认自己想不出办法,她救不了父亲,甚至连他只言片语也问不到。
这世界这么大,她还是哪里也不能去,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河边的长椅上,拿着手机等贺启诚的电话。她从早等到晚,临近黄昏,那石料的长椅一点没变,毫无温度,人坐在上边从头冷到脚,她等到牙齿都打颤,还是没等来他的回复。
静城华灯初上,季桐算了半天,估计贺启诚那边怎么也是白天了,最终她豁出脸又打过去,依旧还是韦林接的,他客客气气告诉她,贺启诚上午就约见了重要的人,确实没空。
她挂断电话才觉得自己可笑,是她一早发了短信,好聚好散,恨不得和他恩怨两清,结果没出两星期就又回来求他。
如果贺启诚还想理她,他就算再忙也不至于接不了一个电话。
她确实想的没错。
韦林挂了电话,那一位在后排坐着连问也不问,他也不好再开口。
贺启诚今天要见银行行长,距离约见时间还早,他们其实还在去的路上。贺启诚昨天半夜就知道季桐打过电话,如今他手头也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但他从头到尾听着这通电话不表态。
韦林琢磨着怎么才能提一句,没等他开口,贺启诚突然说:“她今天应该去看季老师了。”
“所以我怕是监区里有什么情况,您还是回一个电话吧?”
“不用,就算有事,他们也不可能随便在监狱里胡来,急也不急这两天。”他很清楚,八成是因为季如泽还是没能出来会面,但他毕竟是季桐的父亲,这种事落到谁身上也没理智,季桐心里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等消息,肯定等不及。
韦林还是劝他:“我是怕您把她逼急了,她想不出办法又该回去求太太了,不能再让她和陆家的人接触。”
贺启诚听见这话并不意外,他似乎只是感慨,盯着窗外说:“我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就想让她一家团聚,但这事没这么容易,她一个女孩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好……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说她只是为了利用我。”
韦林一直跟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们走过来,他知道贺启诚心里有气,也不肯让她好过。季桐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她说的话能有几分真假,贺启诚一清二楚,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敢拿孩子报复他,这件事才真正刺激到他,让他直到今天不肯说半句软话。
贺启诚这辈子就相信过一个人,所以也就被骗过一次,他在这种事上没那么多经验,不确定一个人寒心之后是不是还能义无反顾。
季桐一条短信发来四个字,让他卡在心里不上不下,让他想起她的时候总要逼她,想看她到底还有没有良心,等她真遭罪他又受不了。
一物降一物,他早就该认命了。
贺启诚最终也没有回电话。
季桐在河边坐了一天,冻得浑身难受也不想回家,她怕自己回去更要胡思乱想。最后天都黑了,她终于坐不下去准备走,刚一起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隔着一条马路,顾今冬站在对街一声一声喊她名字,让她站着别动,喊得一条街的人纷纷回头看。
他一脸紧张的表情,季桐这一天太疲惫,连二连三出事,她被他喊得不知所措,也不敢走了。
【第八章】讨不回的债06
这里是市区的旧路,路口刚刚变为绿灯,行车道上车流量很大,自行车和摩托都穿插在一起,行人停在路边谁也没敢过马路,只有顾今冬发疯似的冲过来。
季桐就站在树下,他跑过来像抓住什么宝贝似的一把抱住她,她原本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找来这里,可是话还没出口,她隔着两个人的外衣都能感觉到他心跳极快,一下一下压着她问不出来。
顾今冬紧张过头了,跑得脸上都是汗,他一贯没个正经样子,今天难得严肃一回,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抱紧她直喘气。
她拍他肩膀,好半天才说:“怎么了?我就是……来走走。”她说完也想到了,顾今冬肯定误会了。
他果然还不停往河边看,嘴里就念叨一句:“吓死我了,你别做傻事啊!有什么难处你和我说……季桐,我……我以为你又……”
就在这个地方,曾经顾今冬亲眼看见她要寻死跳河,显然这件事也成了他过不去的坎儿,他上下看她,确认季桐真的没事才放心,又和她说:“我以为你去公司了,去接你发现你不在,突然想起来上午的电话里你说要去筒子河,急死我了……”
季桐明白过来直想笑,可看他急得脸都白了笑也笑不出来,她只好伸手去抱抱他当做安慰:“没事,我就是回来走走,好久没来了。”
他贴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狠狠亲在她脸上,又恶劣地笑,腻着她不放手。他脸上有汗,两个人贴在一起,一阵凉凉的触感,弄得她忍不住了,推他的脸笑出声。
季桐一抬眼看见两侧的路人纷纷盯着他们看,她实在不好意思,拉着他边走边说:,“大冬天的,河上结冰了,我现在跳下去也淹不死啊。”
顾今冬生怕她再说这些,呸了一声不许她再提跳河的事。他手冻得冰凉凉的,可一直牢牢握紧她,问她今天有什么要忙的。
季桐摇头,也不想解释:“到日子了,我上午去看我爸。”
他想问那为什么还跑来在河边坐着,但眼看她不想说,他不想招她生气,于是也没再自讨没趣。
季桐走着走着回头,发现顾今冬到如今这个季节还是就穿着那件皮夹克,这条路东边堵车了,他显然是着急,从路口一路跑进来的,刚才身上还有余温,现在时间长了,冻得他直吸气。
他其实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却总想来照顾她。
季桐也说不出硬话,问他冬天的衣服都扔哪里去了,结果顾今冬特别认真想了半天,挠着头稀里糊涂来一句:“不知道,去年穿完不知道塞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只好快点走,一边走一边想打车,但到了晚高峰的时间,这里又是市中心的地段,他们再想打到空出租实在太难。顾今冬一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笑,季桐没工夫跟他胡闹,就听见他一个人跟在她身后越笑越大声。
她回头看他,果然还是一脸坏样,这人笑起来格外散漫,她又习惯性地想踹他让他老实点,结果顾今冬马上就憋着笑摇头,一脸全听她的表情,这下季桐也被他逗笑了。
平常顾今冬干缺德事的时候主意多着呢,这会儿来跟她装可怜了。
季桐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顾今冬总有本事把一切都打乱,这样也好,她注意力分散开了,光顾着应付他,也没时间胡思乱想。
她问他:“笑什么?”
顾今冬耸耸肩膀,得意地说:“你心疼我?”
季桐低声骂他活该,冻死才好。他这下更成心了,从身后抱着她,脸都贴在她的围巾上,她挣扎不开就只好认命,让他别捣乱她先打车。
好不容易等到车来了,顾今冬松手的时候突然说:“季桐,你换个地方住,咱俩一起合租吧?”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先和他上车,两个人都坐在后座。
他很紧张,打量她的表情,喋喋不休试图解释:“住在一起省得彼此都不放心,我也……我也能帮你照顾樱桃,你去上班,我有空闲还能陪它玩。”
【第八章】讨不回的债07
这话题没能继续太久,很快司机打断了顾今冬,问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季桐看看他浑身上下,忍不住还是说先去附近邻近的商业圈,和他先找个地方买件大衣,不然他真病了,在家里死皮赖脸让她照顾更难缠。
顾今冬握着她的手也不放开,他还有个优点,得了便宜知道卖乖。
季桐还在想他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句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转眼看向车窗外,车水马龙还是旧日那几条街。
那是她学骑车的地方,前边还有她坐地铁的街角,包括那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开了七八年,在当年还算很少有的经营模式……那时候她还小,好奇里边关东煮的味道,看着很香很诱人,可贺启诚最看不上路边的东西,不放心,不让她乱吃。
转眼十年便过去,方知岁月冷漠如水。
季桐不由自主又陷在过去的回忆里,直到出租拐弯她才回过神,这一下她明白了顾今冬的意思,他其实是希望她能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也许这样她才能脱离过去的生活。
季桐反反复复回到这条河,就像某种古怪的凭吊,她前二十年命中不顺,经历过太多伤心的事,如果不痛下决心做一个了断,她这辈子都不能为自己而活。
她已经在贺启诚身边过了太久……久到即使不承认,她也成了他的附属品,贺启诚随便一句话就能牵着她走,可是他现在成家立业,她还这样算什么呢?再这么徒劳争下去,在老人眼里,他们连兄妹都做不成。
车很快就到了附近的商场,季桐想了一路,下车后跟他说:“等我彻底从公司离职吧,还有……我爸那边最近也有点事,等这些都过去,差不多租期也到了,我们去你家那边一起找个正经房子,你也别住地下室了。”
顾今冬看她一直不出声,以为她是故意不想回答,却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这下他心里痛快了,高高兴兴拉着她准备去逛街。
商厦门前有很大的广场,人来人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却已经有品牌开始布置圣诞节的装饰,巨大的圣诞树刚刚摆好,还没有堆砌礼物。
有人正好从ermenegildozegna的店里走出来,他迎面看见季桐有些意外,很快就停下了。他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好像彼此很熟的样子,开口就叫她小季桐。
顾今冬显然不乐意了,拽着季桐要走,但她好像还真认识对方。他只好歪着头上下打量这男人,也就三十上下的年纪,他虽然没见过,但看对方浑身上下也知道人家摆明了和他不是一个层次,于是顾今冬不屑地侧过脸,也不说话了。
季桐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他是庄煜,过去她还住在贺家,贺启诚带她一起出去,他们和庄煜在私人会馆里偶然见过几次,但那时她就觉得贺启诚和庄煜的关系说不上融洽,两个人明明生意场上彼此往来,但难得聊几句也都是场面话。
庄煜花心出了名,风流名声在外,最后也栽得很惨。前两年,小报上都写他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把家底都玩光,这事虽然是个八卦消息,不过无风不起浪,也不全是假的。
好比他这张嘴就实在太爱招惹是非,当年季桐跟在贺启诚身边,她才十八九岁,庄煜最喜欢逗她,非要背后笑他们,说贺启诚耽误人家小姑娘,开口闭口叫她小季桐,这还是小事,最让季桐忌惮他的原因是……最后幕府茶园就被贺启诚转卖给他了。
男人生意场上狼狈为奸的事太多,亦敌亦友,无非都为了一个利字。季桐不懂,也不想和庄煜客套,她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拉着顾今冬就要赶紧走。
可惜她心有芥蒂,但庄煜没有。
这人早就混得八面玲珑,他明明和季桐好几年没见,脸上却笑得格外热络,仿佛他们昨天还聊过,非要问她:“你哥呢?他一结婚就更不出来玩了,我好久没见他了。”他说完这句才往顾今冬那边看,极不客气地直接问:“这就是你男朋友?”
季桐眼看顾今冬火气上来,他一直瞧不上这群纨绔子弟,如果再让庄煜说两句过去的事,指不定他要干出什么。季桐不想让彼此误会,于是按着顾今冬的手,和庄煜客客气气地解释说:“我不住在家里了,最近也没和我哥联系,抱歉,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来来往往,高楼之下正好是风口,实在不是什么聊天叙旧的地方。
这下庄煜看出她不高兴了,让女人为难不是他的作风,他潇洒地点头让开。
他眼看季桐拉着她所谓的男朋友一路进了商场,那小子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对她很在乎,看上去和她感情不错。
这日子实在太现实,世事无绝对,到什么时候也别妄言天长地久。
谁对谁错深究不清,只是看在外人眼里,贺启诚曾经一心一意把她藏在家里,最后竟然娶了别人,而季桐这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谁也没想到她真能离开他给的那片天。
庄煜停在原地,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拿出手机,一通电话拨出去。
【第九章】你有办法勾引他01
电话那边的人远在苏黎世,中午的时间刚刚用完午餐。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避开了对面有建筑的正门,韦林跟在贺启诚身侧,一路从餐厅的侧门出去,他借着这几步的时间在和他说之后预约定好的时间点,他们下午行程实在太赶,一行人匆匆忙忙上车准备走。
贺启诚一看是庄煜的电话就已经口气冷淡,他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但庄煜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不会有什么要紧的话,于是他接通之后直接甩了一句:“有没有正事?我今天没时间和你胡扯。”
庄煜一点也不生气,故意感慨,和他说:“贺启诚,我刚才看见你家小姑娘了。”
这一下电话里的人明显沉默了。
庄煜本身也要等人,他正愁没地方消磨时间,于是悠哉游哉地站在广场外边,添油加醋地跟他说:“好几年没见,季桐漂亮多了,我记得那会儿她就躲在你身后,逗一句都脸红呢……对了,我看她心情不好啊。”
贺启诚停在车门边上没动,他本来都要把手机扔给韦林了,坐进车里突然又拿回去,问他:“她去找你了?请你帮忙?”
庄煜不清楚他们又出什么事了,心里有点奇怪,不过他很快就转过念头,估计是季桐最近有难处,正想四处托关系,贺启诚故意晾着她,让他不凑巧赶上了。他想他可不能在这件事上躺枪,万一贺启诚怒了,火就全撒他身上了,这赔本的买卖万万不能做。
庄煜赶紧解释,试图撇清自己:“我是偶然遇见她的,我出来等我们家那位呢,别紧张啊……不过你玩的是哪一出?小姑娘找了个男朋友,两个人看着可是来真的,大晚上勾肩搭背出来约会,没你这老男人什么事了。”
贺启诚打断他,直接让韦林联系机场,又跟他说:“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盯着点,她什么都不知道。”
庄煜还在成心气他,故意歪解他的意思:“你早说啊,我刚才把人抢来,给你送过去不就完了?”
“让你盯着陆家,他们还对茶园不死心。”
庄煜还要问什么,但贺启诚根本不想听,交代完了就挂了。
苏黎世刚刚下过雪,但天已经逐渐放晴,感觉上还没有静城气温低。这一路纷纷扬扬,行人又少,雪挂在树上,入眼只剩厚重而干净的白,这颜色映衬着尖顶建筑,显得一整片街区格外肃穆。
贺启诚想起刚才庄煜的话就心里起火,季桐永远学不会听话,他两次三番警告她离顾今冬远一点,她死活不听。
他这么多年都没把她的臭毛病扳过来,她从小就以为什么事都能靠她自己,偷偷盘算自作聪明,又没那么大的心眼。
女人就该学会示弱服软,承认很多事办不到才能脚踏实地好好生活。
贺启诚知道原因,说穿了……是季桐根本不信他,才逼着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刺猬。她如果真精明,就不该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耗了两年。
她好像把那点仅存的防备都用在他身上了。
车窗外明明只有急速而过的街景,可是贺启诚盯着盯着无来由烦躁起来,忽然催促司机尽快开。
韦林已经问过机场,把最快能获得起飞许可的时间告诉他,他点头,又让他打回家里。
下人说太太没在家,贺启诚沉着脸色,干脆亲自去打她手机。
【第九章】你有办法勾引他02
陆简柔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显然也很惊讶,贺启诚从来不会主动联系她,这一下让她竟然犹豫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一些,也去学别人家妻子那一套,体贴地问他:“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贺启诚说话一如既往不给人留面子,开口就问她:“你在什么地方?”
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赶上季桐要探监,贺启诚这是怕她背后使手段,故意来盘问她。她心里冷下去,口气也控制不住,带着讽刺回答他:“在犬舍,看小狗呢。看你紧张的……我本来是约了季桐一起出门,可是想起来今天是她去看人的日子,她肯定没空,我就自己来了。”
贺启诚根本不信她,但听见她那边动静嘈杂,确实就在宠物店,一直都有猫狗的声音,他总算口气缓和了一点,提醒她:“监狱里的事肯定和你爸有关,我上次说了,必须保证季桐见到季老师一切平安。”
陆简柔笑了,那声音放轻,忽如其来又显得温柔许多,“最近禽流感病例越来越多,这个月下文件要求暂停探监,是她运气不好赶上了……而且你总要等我找个机会,才好和我爸开口。”
身边正好有人给陆简柔抱过来一只小狗,她立刻放软声音,夹着电话低声笑,一个劲夸它真可爱。这下贺启诚没耐心再和她说话,她知道他要挂了,当着外人面劝他:“你少喝点酒,我看苏黎世有雪,多穿一点。”
这些体贴的话她过去没机会和他说,但已经在她自己心里演练过太多遍,真派上用场的时候,果真效果十足,说得犬舍里几个小女孩都笑了,窃窃私语一脸羡慕。
贺启诚一语不发,等着她说完。
陆简柔又随便叮嘱了两句,一通电话面上恩爱,最后不欢而散。
她收好手机,一低头,怀里三个月大的幼犬呜呜叫着蹭她的手。她突然一下像被刺到了,松开手,又把那小狗放回篮子里去了。
都说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可惜有感情就有真假,连婚姻被迫变成筹码的时候,人连狗都不如。
她想她刚才软下声音说那些话的时候,有多希望希望贺启诚能回答一句,哪怕他就是嗯一声,虚伪地安慰她一下都好,可他安安静静地听,磨光了她最后那点希望。
陆简柔背过身,对着一整片玻璃柜子努力收拾好情绪。
贺启诚最清楚怎么才能让人死心,他如果怒气冲冲挂了电话不听她说,她或许还觉得是两个人之间一直在赌气,还有余地挽回,可他从来都不,他最会在恰当的时候给她面子,她愿意演,他也绝对奉陪。
这样他们之间才永远都是一出戏,她越投入越难成真。
陆简柔几乎都没有再看狗的心情,可犬舍的店主是个喜欢动物的女孩,一直很热情。她早早认出她来,于是趁着没别人的时候凑过来和陆简柔套近乎聊天,一脸艳羡。
陆简柔一贯对外人毫无架子,她伸手摸着小狗的头和它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先生的电话,我晚上出来他总是不放心。”
外人眼里,大家都觉得她才是真正活得无忧无虑的女人,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妻,情深意笃。
陆简柔总算放松下来,她终归放不下虚名。
【第九章】你有办法勾引他03
直到最后她也没选好,和店主解释她实在太喜欢了,全都想抱回去,等她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再来。
她出了犬舍,这地方开在一家高档住宅区里,贺家跟来的司机就等在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又起了风,但陆简柔忽然不太想上车,让人去把车停在外边大路上,她自己走出小区。
这一路人来人往,陆简柔不断路过别人普普通通的生活。有保姆出来遛大型犬,还有人带着孩子去对面楼里参加各种双语班,这才是俗世烟火。
其实有时候生活过得市井一些,并非坏事,热热闹闹的,总比她想养只狗来陪自己……要强得多。
她多想和贺启诚好好过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却能携手熬成烛,一点一滴,无声无息淌到白首,到最后统统化成红泪,再也不分彼此。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都说爱一个人就要学会付出,陆简柔扪心自问,她也愿意为贺启诚付出,她揽下恶人的罪名,哪怕他怪她,可他们还有时间,季桐给他十年,她就给他一辈子,就算贺启诚只想和她耗,她也能咬牙耗到他动心那一天。
夫妻缘分最难得,千年修得共枕眠,可陆简柔一直相信事在人为,她拼命争取,断了别人的缘分,换自己一段人前风光。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惜贺启诚一通电话,两句话的时间,逼得她如今走着走着竟然有些想哭。
虚名无用,可惜陆简柔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场婚姻名存实亡,她不能连虚荣都失去,否则余下几十年的人生路,她一个人睡,该如何自处。
那一夜,静城依旧灯火辉煌,这座城市发展太快,空气污染的问题没办法解决,又起了严重的大雾。
陆简柔早早回家,去荣楼里陪老爷子,盯了一会儿很快就回东边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雪,季桐给顾今冬买了一件羽绒服,他原本计划要看的电影已经来不及,最后一起吃了夜宵。
原本各怀心事,终究谁也没能做梦。
周日的时候,顾今冬真的接到一个去外地拍照的活儿,下周很快要走,离得不近,要去南方古镇。南方的冬天气候湿冷,何况他还要去水乡,季桐不放心,去他住的地方帮他准备要带走的衣服。
顾今冬现在住的地下室虽然环境不太好,不过租金很便宜,地方还算宽敞,布局类似于套间。他过去一起合租的人上个月搬走了,于是他就自己睡里边,把外间当成厅,平常吃饭看电视都在厅里。
季桐去的时候他屋子里不堪入目,乱的没地方站人,他喜欢洗照片,总是洋洋洒洒堆满一桌子。她本来没心情帮他打扫,但是看顾今冬这么窝囊住着她心里也不舒服,于是草草收拾了一遍,看起来总算有点样子了。
她这几天有事没事总是拿着手机,显然在等什么,顾今冬早就想问了,但她心里一直有事,他没找好机会,趁着她来家里,总算问出口。
她实在不想跟他解释自己家里背后的渊源,就按照官方的文件说:“监狱最近担心亲属携带病毒,暂停探监了,我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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