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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十字架

_7 东野圭吾(日)
“喂?”她接起电话。
“井口小姐,我是日山,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怎么了?”
“实际上,有人想要知道你的电话,但不是陌生人,就是那位滨冈小叶子的前夫,中原先生。你之前也见过的。”
“是在守夜的时候……”
“对,就是他。可以告诉他吗?”
“他为什么想知道我的电话?”
“好像是关于小叶子的事情吧。我不能不经过你同意就告诉他,所以才来问你的。”
“具体是关于什么,你也不知道吧。”
“对,我也没问。中原先生说想直接和你谈谈。我可以告诉他吗?”
对方是滨冈小叶子的前夫,所以拒绝的话会很奇怪,而且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好吧。”她回答。
“可以告诉他?”
“对。”
“好的,我知道了。你最近如何,身体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
日山千鹤子关系了纱织的身体情况以后,说了声:“改天再聊”,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喝着茶,同时想要回想滨冈小叶子的丈夫——中原这个人的长相,但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也许是那天晚上并没有好好看他长相的缘故吧。
喝完红茶,把红色茶杯放进洗碗台时,手机响了。屏幕上出现了陌生的号码。
她深呼吸后,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这是井口纱织小姐的手机吗?”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听起来十分耿直。
“对。”她知道对方就是那个姓中原的人。
对方先自报家门,纱织果然没有猜错。
“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谈谈,不知道能不能约个地方出来见面呢?”
“可以是可以,但请问是什么内容?”
“见面后再详谈。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呢?我希望越快越好,因为很快就要开庭了。”
“开庭?”
“当然就是小叶子被杀的那起案子的审判。”
纱织心率飙升,“是和审判有关的事情吗?”
“不知道,也可能没有关系,但我想先和你谈一谈。”
“我和那起案件没有关系。”
“或许是没有吧。我这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就是想单纯地确认一下。”
“把事情闹大?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中原顿了一顿,“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想惊动警察。还是直接和你见面会比较好。我觉得如果你被警察问东问西,也会觉得不舒服。”
他的语气很婉转,但简直就是在威胁,如果不同他见面,他就要报警。一阵阴云在纱织心中扩散开来,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喂,井口小姐,你还在吗?”因为她一直没有说话,所以中原在电话中叫她。“你听得到吗?”
“嗯,”纱织回答,“我听得到……”
“怎么样?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愿意和我见面吗?”
虽然中原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但是他的声音依旧直直穿透了花惠的脑袋。纱织很快就发现原因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客厅的柜子,注视着柜子上的照片,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了,”她回答说:“我们见面吧。”
“好的,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都可以……我今天请了假,所以今天也可以。”
“那今天见面可以吗?时间和地点你来定,我哪里都可以。”中原一口气地说道。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是想不到合适的地点。听到纱织这么说,中原立即询问纱织的住处。她回答说,在吉祥寺。
“我等一会儿再联系你。”中原挂断了电话,可能在查询店家吧。
纱织抽着烟,等着电话。她不经意地看着烟盒,上面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的警告语。纱织有些生气,她从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抽烟,有时候一天可以抽两包。客人和她接吻时,时常会抱怨她嘴里有烟味,但自己的身体全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觉得脑袋变笨了。如果抽烟会折寿,她希望能早早了结自己的性命。
无味的香烟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灰烬,正当她想要再拿出一根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中原打来的。
纱织接起电话,中原提议说6点在吉祥寺站附近的小酒馆见面。那家店纱织也知道。
“我知道了。”说完,她挂上了电话。
那家店在住商大楼的2楼,告诉入口的女店员中原的名字以后,她立刻被带进了包厢,一名穿着西装的男子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体型很瘦,脸也很窄,一头精干的短发。对哦,就是他。纱织可算是想起来了。
纱织进入包厢,中原站起来说:“百忙之中还让您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纱织简短回答。因为中原站着,所以纱织自己也不能坐下。中原似乎是发觉了这一点,“啊,快请坐。”然后自己坐了下来。纱织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就座。
“哪个,要喝什么了。一般来这种地方,都是点生啤的吧。”中原问。
“啊……那就生啤好了。”
“好的。”
中原按了手边的服务按钮,女店员很快进来,他点了生啤和毛豆。
店员离开以后,他问纱织说:“你有和小叶子一起喝过酒吗?”
“不,没喝过……”
“是吗?她酒量可是不错的。”
中原或许在营造一种轻松的环境吧,但是纱织仍然紧张到全身僵硬。和审判有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请问,我可以抽烟吗?”她看着烟灰缸问。
“啊,当然了,您请便。”
纱织点烟的时候,生啤和毛豆端了上来。
中原和了一口啤酒,用手背抹了抹嘴,开始一年严肃地看着她:“你和小叶子说了些什么?”
“什么……谈话的内容,你看看杂志不就知道了吗?”
“关于偷窃的事情?”
“对。”她点点头,低头吐着烟。
“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纱织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另一只手拿起杯子。
“说了很多,比如说兴趣爱好之类的。”
“原来如此。你的爱好是什么?”
“看电影……吧。”
“是吗,你是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电影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想你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是和谁一起去看电影的呢?和你朋友吗?”
“……老家?”
“是的,我听日山小姐说,你是在富士宫出生长大的。”
纱织没有理解现在谈话的方向,但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喝了口啤酒,然后想要抽烟,才发现那支烟已经快烧到过滤嘴的地方了。她赶忙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蒂。
“你有没有告诉过小叶子你在富士宫时候的事情?”
中原双眼发光,纱织知道,重点要来了。
“不太记得了,或许聊到过吧,但记不清楚了。”
“是吗?”中原偏着头,“我觉得这不可能啊。”
“为什么?”
“小叶子是为了采访关于偷窃癖事情,才认识你的吧。当然就会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癖好,既然这样,那自然就会说到你的过去吧。根据报道,你在十多岁的时候曾经自杀未遂,也就是说,在来东京之前,应该发生过对你而言很重大的事情。”
听到中原的提问,纱织后悔不已。自己不应该来这里,不应该来见他。
“井口小姐,”中原身体前倾,“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小叶子都说了什么?”
“没……什么都没聊。”
“不可能的。可不可以请你坦诚地告诉我?”
纱织停住了伸向香烟的手,把烟盒放进包里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在电话中我也说过了。”中原说:“如果你不想说,我只能去警察局,吧我在富士宫说查到的一切都告诉警察,这样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吗?”
走向门口的纱织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中原说:“你去了富士宫吗?”
“去了。去了你老家附近,也见过了几个你的老同学,幸好很多人还留在那里,真是帮了大忙了。”
纱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请先坐下来把。啤酒还没有喝完呢。”
要是就这样逃走,是无法解决问题的。纱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富士宫第五中学,”中原好似在宣告一般地说:“是你的母校吧?”
“是啊。”
中原点了点头。
“和那位先生所说的一模一样。学校的名字是他告诉我的。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纱织没有回答,他接着说:“是仁科史也。”她仍旧沉默。中原说:“你果然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对你来说,这个名字并没有出乎你的意料。”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但是你的同学却记得特别清楚。你和比你大一年级的学长仁科史也在交往。”
纱织的心跳顿时加速。
是哪个同学?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和史也交往的事情,但曾经有几个同学在街上看到过,后来还跑来问她。
“小叶子透过采访认识了你,不久之后,就在路上被人杀害,凶手是你前男友的岳父。我认为这不是偶然,不,不仅仅是我,任何人听了之后都会觉得很奇怪的。所以,井口小姐,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
“我什么都……”她想抽出一支烟来,但却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地想要将起来,但手指发抖,根本拿不起来。好不容易将起来了,她回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那我可以告诉警方吧?他们听了我的话以后,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的。警察在调查的时候,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纱织没有回答,想给叼在嘴里的烟点上火,但却因为手抖,无法打开打火机。只要一紧张,手就会发抖,这也是她无法成为美容师的原因。
“井口小姐,”中原叫了她一声:“在树海发生了什么?”
“啊?”她不禁抬起头,却和中原四目相对,她立刻低下了头。
“我听日山小姐说,你家里放着树海的照片,小叶子也拍了树海的照片。我必须告诉警察这件事,这样也可以吗?”
火终于点着了,她连着抽了好几口,但却感受不到任何味道。夹着香烟的手微微发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叶子遇害的消息?”中原的话峰突然一转,“听日山小姐说,在案发之间,曾接到过你的电话,你说你看新闻才知道了时间。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听说的?”
“应该是……在事件发生的那天后。”
“新闻中说,一名叫滨冈小夜子的的女性惨遭杀害吗?”
“是的,我听到了以后还吓了一跳。”
“那就太奇怪了。”中原歪着头说:“我问过小夜子的父母,没有任何人是看到新闻之后才打电话向他们询问情况的。我觉得这很不对劲儿,所以就在网上查查当时的报道。结果报道上只是提到有人发现一名女子倒在血泊中,被送往医院后确认死亡而已。根本没有提到姓名。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因为她的驾照和手机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警察应该是在调查了附近的居民之后,才查出了她的身份,但并没有向外界公布。刑警找到我之前,我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小夜子的父母也是一样。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为什么你看到的新闻中出现了小夜子的名字。”
纱织再度想要逃离这里,差一点就对他说:“你想报警那就去啊!”但是一想到被可怕的警察团团包围,被追根究底地询问,就不由得觉得害怕。
“井口小姐,现在这样,我觉得有些愧对于小夜子。”他的语气十分沉重:“也许你已经知道,我和她曾经有过十分不堪的经历,我们也因此而离了婚。在那以后,我一直在逃避那些痛苦的回忆。但小夜子不一样,她没有逃避,而且还勇敢直面一切,为了避免相同的惨剧而努力。我认为这起事件也是因为她的奋斗而发生的,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井口小姐,算我求求你,我想你保证,即使你所隐瞒的是违法行为,我也绝对不会去报警,也不会告诉第三人。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真的拜托了!”他双手放在桌上,深深低下了头。
看到他这副样子,纱织只觉得坐立难安。她从滨冈小夜子哪里听说了,这个男人曾经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如今,面对小夜子的惨死,他想要知道真相也是当然的。
她的耳边响起了小夜子的话。
“我可能没有能力去做什么,也没有那个自信去拯救你。但是如果你在寻找答案,我的经历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帮助你一起找到答案,可不可以就这样告诉我呢?”
如果自己没有被这番话打动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也不会这么痛苦。自己果然是罪孽深重啊,就应该早早从这个世上消失才对——纱织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禁这样想到。
第十七章
由美的公司位于饭田桥,是一幢矗立在目白大道旁的高层大楼。这栋楼虽然有四部电梯,但永远都挤满了人,每次都要等很久才能来。好不容易挤进去,也会在好多个楼层停留,这样每次又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到达想去的楼层。下班时间这种状况更是严重,电梯你全是准备回家的员工。
现在就是这样的下班时间。要是选其他时间就好了,由美忍不住在拥挤的电梯里想道。
终于到了一楼,由美简直就是就像是被人潮冲出来一样走出电梯,但之后和那群想回家的人走向不同的方向。他们都要去员工出口,但由美要去正面的大门。
在天花板巨高的宏伟大厅里,摆放着几张沙发,史也就坐在那儿。他虽然穿着西装,但是没有系领带。看到由美以后,他轻轻挥了挥手。
由美在史也的对面坐了下来,史也说:“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出来。”他的表情极其犹豫。
差不多三十分钟前,由美接到史也的电话,说他有要紧的事情对由美说,问可不可以等一下去她公司找她。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由美的公司。
“我这一阵子都很闲的,但正好今天要加班,如果你能晚来一会儿的话,我们可以去外面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啊。”
“不,不巧我没那么多时间。今天晚上有人会来找我,我必须在七点之前回家才行。”史也看着表说。
“是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是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哦,”既然自己不认识,由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你找我有什么事?”
“嗯。”史也双眼下垂。她果然没有精神啊。
“真是抱歉,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史也小声地说。
由美叹了一口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既然这样,你就实话实说啊。”史也抬起头,由美紧盯着史也的双眼说:“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吧?”
他抿着嘴,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今天是来把话说清楚的吗?”
“不,”史也摇了摇头,“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也不是在这种地方能说的事儿。”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信封。“等会儿,你看一下这封信。”
由美接过来,发现这信封比她想象的还要厚重,里面应该有好多张信纸。
“现在看不行吗?”
“最好不要。你等之后没人的时候再看。”
“为什么啊……”
由美低头看着信封,上面写着“致由美”。她的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里面写的显然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事。
“你现在就没话对我说了吗?”
史也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直视着她。
“我只想说一点。希望你不要责备花惠,她没有任何过错。”
“但是……”
“你们猜想的没错,阿翔不是我的孩子,但花惠没有骗我。我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你已经喜欢她到了连这种事情都无所谓的地步了吗?”
他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下来。
“虽然我也想直接这么承认,但很遗憾,事情不光是这样。你要是看了信,就能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信上有写?”
“虽然不是那么详细,但是你应该可以猜到。”
由美紧紧握着信封,她完全无法想象信里的内容。
“由美,”史也说:“还请拜托你帮我照顾大家。花惠,阿翔,还有妈妈。我只能拜托你了。”说着,他对着由美深鞠一躬。
由美睁大了眼睛,看着哥哥。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拜托我?哥哥,你要出远门吗?”
史也尴尬地移开视线,然后再度看着她。
“是啊,应该会的吧。”
“要去哪儿?你说清楚啊!”
史也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手表之后就站了起来。“哥哥!”由美叫了一声,她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要保重。”说完这句话,史也大步迈开了脚步。
“等等……你等一下啊。”由美赶忙醉了上去,在大门前抓住了哥哥的手臂。“你怎么能这样?快把话说清楚。”
话说了一半,由美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哥哥的眼神。双眼充血,眼含泪光。
“由美,真的对不起。”
“哥哥……”
史也甩开由美的手,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再度向前走去。
望着哥哥离开的背影,由美突然回想起了遥远的记忆。
那时候,由美还是小学生。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哥哥悄悄跑出家门,他没穿校服,背了一个包。由美透过窗户,看着哥哥离开。
等哥哥回来已经是晚上了,一看到他,她就立刻觉得哥哥变了一个人。
曾经开朗、善良又温柔的哥哥在那天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或许别人没有发现,但由美很清楚,只不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由美看着信,她想这信上肯定写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第十八章
下了电车后,中原看了看时间,离七点还有一会儿。
出了车站,他缓缓走在街上,欣赏周围的景色。这是他第一次来柿木坂,街道两旁有不少精致的房子,而且估计是这一片没有收到过空袭的关系,所以还有几栋颇有历史感的房子夹杂在其中。这一带绿意盎然,除了小道旁的树木意外,许多人家的庭院里的树也都是枝繁叶茂。
仁科史也的家位于街道的最深处,是一栋白色为主的房子,大门的铁门上雕刻着几何图案,透过门可以看到通往玄关的楼梯。
中原抬头看了看房子,用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按响了门铃,可以隐约地听到从屋内传来的电铃声。
随着玄关的门被打开,身着黑色衬衫的仁科史也出现了。他对中原鞠了一躬,说了声“请进”。
中原打开铁门,走了进去。他在楼梯上与史也面对面。
“前几天真的非常感谢。这次又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真是非常抱歉。”
“您这是哪里的话。”仁科微微摇头说,然后又伸出右手将中原引向屋内。中原说了声“打扰了”,然后进入了房子。
仁科的太太站在门内。中原从他们寄给小叶子父母的信中得知,她叫花惠。
“欢迎欢迎,请快进来。”她努力地保持微笑,但表情依旧十分僵硬。她的年纪应该比仁科稍微小一些,和昨天见到的井口纱织相比,她给人很朴素的感觉。
“突然上门打扰,真是非常抱歉。”
沿着走廊为屋内走,立刻被带到左边的房间。茶几旁边放着藤椅。通过玻璃窗,可以看得到外面不大的院子,院内还有一辆三轮车。
“你们有一个孩子吧。”
“是的,我们有一个儿子。今年4岁了,调皮得让人头痛。”仁科回答。
“现在他在哪儿?”
“送去托儿所了。如果有小孩在家里乱跑,恐怕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您请坐。”仁科请他坐下来。
“谢谢。”中原坐下来后,仁科坐在了他的对面。
中原将室内打量了一番。书架上放着几本实用书籍和小说,还有一些图画书。柜子上放着漂亮的花瓶和玩具机器人。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中原想。仁科史也和井口纱织不太一样,他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建立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家庭。
“你们住在这儿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
“这房子真不错。”
“谢谢。当时买了二手房,稍微装修了一下。虽然想买再大一点儿的房子,但是手头预算有限。”
“不不。您怎么年轻就能买房子,真是很了不起。”
“是这样吗?”仁科稍微偏着头说。
不难想象,现在仁科史也的内心充满了焦躁和不安。之前中原和他在饭店的咖啡厅见面的时候,史也就应该察觉到中原已经掌握了和事件有关的重要信息。既然中原提出有重要的事情希望面谈,那么他自然会担心对方到底已经掌握到了何种程度。
中原想要开口时,响起了一阵。“请进。”仁科应声,门打开了。花惠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咖啡杯,咖啡的香味飘了进来。
在把咖啡放在中原面前的时候,中原注意到花惠的手微微发抖。“谢谢。”中原小声地说。
她把咖啡放在丈夫的面前,然后冲着中原行了一个礼后,走出了房间。中原稍稍松了口气,他觉得如果花惠不在场的话,会比较容易开口。
加了牛奶之后,中原喝了一口。他看着仁科的脸说:“我可以进入正题了吗?”
仁科端正坐姿,挺直脊背说:“好的。”
中原从文件包里拿出一本杂志,上面还贴着粉红色的便签纸。他把杂志放在茶几上说:“请您打开贴了便条的那一页。”
仁科有些惊讶地拿起杂志,打开了那一夜之后,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偷窃癖……吗?这个怎么了吗?”
“这是小夜子……滨冈小夜子生前最后的一篇报道。”
仁科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看了起来。他的表情越加严肃,似乎是知道了中原的用意。
看完之后,他抬起头,整个人似乎在放空一般。
“如何?”中原问。
仁科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睛。中原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纠结。
“这篇报道中介绍了四名患有偷窃癖的女子,”中原说:“其中有一位您认识,而且很久之前,曾和你关系亲密。你知道是哪一位吗?”
仁科抱着胳膊,紧紧闭着眼睛。他似乎在冥想,又好像是内心在翻江倒海。中原决定等等他,因为他猜想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已经下定决心。
仁科终于睁开了眼睛,双手放在腿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第四名女子吗?”
“是的,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继续活在世上。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仁科咽了咽口水,中原看着他说:“她是……井口纱织小姐。”
仁科并没有显出慌乱的神情。“对,你们见过了吗?”
“昨天见过。起初她不愿意说实话,但我说,只要她肯告诉我一切,我就不会去主动找警方。这样,她才终于开了口。”
“是吗?她肯定十分痛苦。”
“而是一年来,她一直痛苦地生活着。她说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轻松,也从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一次。”
仁科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的脸上全是痛苦。
中原拿回了杂志。
“她对小夜子也没有立刻就敞开心胸。但听了小夜子说自己的女儿年幼遇害,之后每天都很痛苦的事情以后,她觉得继续隐瞒是一种折磨,于是决定只告诉小夜子一个人。”
仁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他起身把和隔壁房间之间的门拉开了。
“我希望你也一起来听。”仁科对着隔壁房间说,之后回头看了看中原问道:“可以的吧?”
隔壁好像是餐厅,花惠就在那里。既然只是隔了一扇门,那么她应该已经都听到了。
花惠带着一脸歉意走了进来。仁科坐下后,花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您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了吗?”中原问。
“听到了。”她轻声回话,面色铁青。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对您来说,也会是很难接受的内容。”
没想到仁科在一旁插嘴说:“不会,内人已经知道了。”
“您自己告诉她的吗?”
“不,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是吗?知道了您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的心中稍稍轻松了一些。老实讲,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正觉得很困扰呢。”
“您从她……从纱织口中得知的时候,想必非常惊讶吧?”
“对,”中原看着仁科的双眼说:“我一时难以相信。”
“我想也是。”仁科也回看着他说:“我现在明确地告诉您,或许那其中有些误会或记忆错误的地方,但纱织对您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你们……”
“对,”仁科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我和纱织都是杀人凶手。”
花惠用力地垂下头,泪水随之决堤。
第十九章
等纱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注视着螃蟹罐头。螃蟹的图案十分鲜艳,她摇了摇头,立刻转身离开。她根本就不喜欢螃蟹。
她突然发现,大概是因为天气并不冷,但自己却穿着长袖衣服的关系,而且这衣服的袖口很宽,这种款式的衣服是最适合偷窃的了。她把一只手申请货架的最里面,迅速把一个罐头放进袖子内侧,然后又拿了一只罐头。准备把罐头放进购物篮里时,还假装犹豫一下,再返回货架。这样,即便是保安看见,也不会察觉到其实袖子里藏了另一个罐头。她用这种方法偷了很多东西,就算是在大型的化妆品店也是屡试不爽,以前她从来没有买过口红。
她走向盒饭和熟食区。这里顾客很多,所以几乎没法偷窃,所以心情也不会起伏。每个地方都应该加强警备才对啊。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和自己行为相矛盾的想法。
她盯着食物看了几分钟,完全没有任何想要买的东西。她不想付钱买东西吃。今天只是看到天色渐暗,不知觉地出了门,但其实根本没有食欲。
纱织把空的购物篮放了回去,离开了超市。每次走出去的时候,她总是感觉到非常不安。虽然没偷什么,但总是很担心会被保安叫住。
买完菜的家庭主妇都要匆忙回家,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但回到家的时候,等待她们的肯定都是温暖的氛围。那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生活。
纱织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狗。
今天中午,她接到了中原道正的电话,说他今天晚上要去仁科史也的家。她只能回答:“是这样啊。”她没法阻止他。中原之前只是保证他绝对不会告诉警察或者其他人,但仁科史也并不是所谓的“其他人。”
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见面。不知道见面之后,现在聊到哪儿了。会不会想滨冈小夜子一样,说服仁科史也去自首呢?
她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中原听完了沙织花了很长时间讲完的话以后,有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虽然他猜到了一部分,但在亲耳听到以后,似乎还是收到了很大的震撼。
“您前妻在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听了刚才的事情。”沙织告诉中原。他听了以后,深表遗憾地沉默着。他也许在想,如果小夜子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话,或许就不会遭到杀害。
没错,当初不应该告诉滨冈小夜子的。21年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自己必须要遵守下去。
当初滨冈小夜子透过精神科提出希望进行采访的时候就应该果断拒绝才是,但因为院长说,希望有更多的民众了解认识偷窃癖的真相,才拜托她接受了采访。她在第二次服刑刑满释放后,在律师的介绍下开始到那家诊所就诊。那家诊所在治疗酒瘾和毒瘾方面很有经验,但沙织并不觉得那里的治疗对自己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她持续就诊的原因,只是想让外界认为她已经开始改过自新了。
滨冈小夜子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气场,一双要强的眼睛隐藏着些许忧愁。被她注视的时候,会看到心神不宁的,担心一切都会被她看穿。
你的成长过程顺利吗?至今为止,你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要偷东西?滨冈小夜子的问题五花八门,沙织小心谨慎地回答每道问题。虽然她不想说谎,但也不能说出一切的事情。
采访结束以后,滨冈小夜子的脸上显出一种无法释然的表情:
“我不明白。到目前为止,我采访了很多位患有偷窃癖的女性,通过采访也多多少少可以了解到她们的心情。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相同,但她们都是为自己而偷,可能是出于逃避,也可能是为了追求某种快感,每个人都很看重自己。但是你却不一样,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沙织偏着头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这时候,滨冈小夜子问了她对未来的打算。
“你今年36岁了,还很年轻,以后是想结婚或者生孩子吗?”
“我不想结婚,至于生孩子……我没有当母亲的资格。”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她无法回答,只能默默低下头。每当看着滨冈小夜子的眼睛,内心就会无法镇定,更无法保持平静。
那天就聊了那么多,滨冈小夜子就离开了。但过了几天,又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希望能再见一面。早知道当初应该拒绝的,只不过沙织还是答应了。也许沙织自己也想要见她。
滨冈小夜子问沙织,可不可以去她家,因为有东西想要拿给沙织看。沙织没有理由拒绝。
“你的事我一直有些在意。”沙织去了滨冈小夜子的家里,和她面对面坐下来,滨冈小夜子这么说:“偷窃癖不重要,那只是表象,我认为你内心隐瞒的更巨大的东西一直在折麽着你。”
“就算这样又怎么了?”沙织说:“和你有多大关系?”
“我果然没猜错。”
“那又怎样?”
“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因为这样能使得报道更好看吗?”
滨冈小夜子摇了摇头。
“在之前说到关于偷窃的事情时,你说自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问你原因,你没有告诉我明确的理由。当时听你最后说,自己没资格当母亲时,我想会不会那件事才是根因。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再也没有资格当母亲了。”
沙织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的脸,滨冈小夜子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往事。
11年前,她8岁的女儿惨遭杀害。滨冈小夜子还拿来了当时的报纸。
滨冈小夜子平静地诉说着,但那起事件的残酷性,已经家属们在破案和审判的过程中感受到的痛苦,都让沙织感到心痛,她很纳闷经历了那么多苦痛的人,为何可以这样心情平静地叙述这些往事。
滨冈小夜子说,她的心情无法平静。
“单单想起那件事,已经无法在涌现任何的波澜了,现在已经心如死灰。每次回想起来,都很自责为什么当时吧女儿留在家里面,觉得自己无法保护女儿,所以也就没资格再去当母亲了。”
这句话深深刺进了沙织的心里,也进入了她的类型深处,触碰到那深埋了多年的,自己已经无力去解决的忧伤。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她几乎开始头晕。
“我可能没有能力为你做什么,也没那个自行可以拯救你,但如果你在寻求答案,我的经验或许给以帮到你,协助你一同寻找答案。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沙织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暖流,小小的涟漪现在已称为惊涛骇浪。心跳加速,她感觉呼吸困难。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没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了脸嚎啕大哭,身体不禁跟着抖动。
滨冈小夜子走到她身旁,抚摸着他的背。沙织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史也上了高中后,两人仍旧在交往。不久之后,因为想要单独相处,所以就没有约在外面,而是在沙织的家里。因为父亲洋介即便是假日也不在家,所以有很多机会。他第一次去沙织家的时候,两个人接了吻。那是沙织的初吻,也是他的初吻。
沙织从来没有把史也的事告诉洋介,因为每次都让史也在洋介回来之前就离开,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撞见。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自然难以控制心中的欲望。而且他们二人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史也特别喜欢触碰沙织的身体,而她也并不讨厌。
有一次,他们两个躺着看电影。那是一部爱情片,有不少性爱场景,女性裸体的画面也多次出现。沙织每次看到这些画面就坐立不安的,她也知道身旁的史也也情绪高涨。
电影结束后关了电视。平实的他们会讨论观影的感想,但那一次却不同。史也抱住了沙织,和她接触后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她:“要不要试试看?”
她立刻就明白了史也的意思,不禁心跳加速,甚至感到难以呼吸。
看到她没有回答,史也又问:“不可以吗?”看到他露出了有些受伤的表情后,沙织觉的很对不起他。
“我有些怕。”沙织说。
史也想了想说:“那我们就试试看,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不行是什么意思?沙织忍不住想。是说自己会讨厌?还是无法顺利进行呢?但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喜欢史也,所以不想让他为难,也更害怕史也会因此而不再喜欢她。
“嗯。”她点了点头,史也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来到沙织的床上,一丝不挂地拥抱在一起。沙织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心想史也也一定会处理。那天,他带了安全套,在各方面都准备得很妥当。
但他也是第一次,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老道的经验。事后回想起来,可能是沙织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完全僵住了,史也之知道很用力地进入她的身体,所以沙织只感觉很痛。
即便是这样,史也还是满头大汗地在沙织体内达到了高潮。对她来说,这是十分痛苦的第一次,但看到他满足的表情,也不由得觉得高兴。史也问她“感觉如何?”她只好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
那天以后,他们每次见面就上床。不,正确的说,是只有在能上床的时候见面。因为只有安全期的时候才能做爱。
史也第一次带去的安全套是网球社的学长给他的,因为已经用完了,所以必须要用其他的避孕方式。沙织完全理解他没有勇气去药店买安全套的心情,也不知道店员会不会卖给他。
沙织根据生理期的计算,把危险期告诉史也。史也每次都避开危险期去她家,然后上床做爱,他们深信这样做的话就不会怀孕。
暑假以后,沙织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经常想吐,嘴里时常能感受到胃酸的味道。她以为是自己喝了太多冷饮了。
不久以后,她就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月经已经很久没来了。
不会吧!沙织想。他们应该是一直避开危险期的,所以不可能怀孕才对的。沙织看着日历,往回数他们做爱的日期。
当时的沙织并不清楚,如果没有每天量基础体温,就无法正确预测排卵期这种理所当然的知识。她的生理期一向都特别准,所以她认为如果是生理期刚结束,就不会有问题。
万一真的怀孕了该怎么办——这种不安感真的快要压垮她了。
这个时候,她接到了史也的电话,说他要去参加网球社的集训,所以沙织一个星期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异常兴奋地说着集训时发生的事情,沙织却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你怎么了?好像很没精神啊?”史也果然开始担心了。
“不,没什么。估计是有点儿中暑吧。”
“那可对身体不好,你要小心哦。对了,之后你想干嘛?你的生理期已经结束了吧?”
也许应该告诉他,生理期还没来。但沙织说不出口,如果告诉他自己可能怀孕了的话,他肯定会很困扰。
“嗯,结束了。”沙织脱口而出:“所以明后天的话应该没问题。”
“是吗?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吗?”
“对,没问题的。”
“好的,那怎么样呢?”
听到史也阳光的声音,沙织想,至少在和他见面的时候先不要胡思乱想,要和他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而且,目前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几天后,月经还没有来。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她确信自己怀孕了。虽然一天比一天确信,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更不敢告诉史也。
“沙织,你瘦了吧。”9月中旬,洋介这么问她。父亲一直都很晚回家,他一个人吃晚饭的时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虽然是沙织做的晚饭,但她因为孕吐所以完全没有食欲,几乎没有吃饭。
“没啊。”她一边洗碗,一边回答。
“是吗?看觉你看起来特别憔悴,备考高中这么辛苦啊。不要太勉强了哦,把身体搞垮了的话就太划不来了。”
父亲温柔地对沙织说,她不敢直视父亲的脸。洋介的工作太过辛苦,沙织也不由得为他感到担心,但正因为是为了家人,也就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努力工作,所以感到心痛不已,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对父亲的背叛。
自己绝对不能让父亲伤心。一旦洋介知道了事实,肯定会怪罪史也,绝对会找到史也的加盟,和他的父母理论,到时候要怎么办?说不定永远见不到史也了。
怎么办?她没有答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她继续和史也见面,只是不是在自己家里。她告诉史也,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随时随地都可能回家。史也并没有怀疑她的说辞。
“而且,”沙织补充说:“在我上高中之前,先暂时不要做了吧。我想好好读书。”
史也没有发对,说:“就这么办。”
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只要穿着衣服,肚子并不会明显,但身体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旦脱了衣服,肯定会让他大吃一惊。
然而,她还是没有瞒过史也的眼睛。史也发现,她不仅外表有很大的变化,就连态度都变了。有一次,他突然大发雷霆的问: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沙织,你最近都特别奇怪,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就好了。到底是怎样嘛,我们的关系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才不是呢,不是那样的。”
“那到底是怎样?你说啊!”
“因为……因为……”
沙织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哭了出来。她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史也想赶忙把她带去没人的地方,但一下子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于是,沙织说要他送自己回家。
“可以的吗?”史也惊讶地看着她的脸问。
“嗯。”沙织点点头回答,她决定要说出全部事实。
一进家门,再度面对史也的时候,沙织的心情竟然无比平静,也没有再流泪。
她看着史也的眼睛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她看到史也瞬间脸色苍白。
“没搞错吗?”史也的声音都变了。
沙织拉起衣服,然后将裙子往下挪了挪,露出了肚子。“你看,已经这么大了。”
他一言不发,或许是说不出来了吧。他的脸上露出了胆怯,沙织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她把衣服穿好以后,史也终于说话了:“去医院了吗?”
“没。”
“为什么?”
“因为万一被爸爸知道了就完了,你也会倒霉的吧?”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说的全都对。
“我想,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流产,所以就去了图书馆,看了所有关于怀孕时期的注意事项,做了所有与其相反的事。比如激烈运动,让自己着凉之类的,但都没起作用。”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呢……”
一阵令人窒息地沉默。沙织看着史也,他一脸忧愁地低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体。沙织一直觉得年龄比自己大的史也很可靠,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时候感觉他就像个弟弟一样。她对自己让史也这么痛苦看到抱歉,觉得自己一定要让他脱离这个苦难。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母性的话,那还真是讽刺。
“我想,只能等到最后了。”
听到沙织的这句话,史也抬起头问:“等到最后是什么时候?”
“只能等到孩子出生了。”她指着自己的腹部说:“既然没办法让他中途就出来,就只能这么办了。”
“然后……要怎么办?”
沙织深深吸了口气,“我会想办法的,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一定会好好处理干净,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你是说——”
“别说出来!”沙织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
她只是漠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她极力不去想具体的细节。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开始这么想的话,一定就回不去了。
然而,看到史也痛苦的样子,她下定了决心。只能这么做了。
对于这个提议,史也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沙织看了妇科相关的书籍,计算了预产期。如果顺利的话,2月中旬就能分娩。无论如何,这期间都不能被人察觉。学校到不是什么问题,校服很宽松,所以就说自己里面穿了很多衣服就好了。或许有的人会觉得自己胖了,胖了就胖了吧,让他们这么以为就好了。应该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到了初三以后,她的课余时间基本都和史也在一起,所以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这是个个性沉闷,很没存在感的女生——可能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不,现在同学们都应该在专心准备考试才对。
沙织还必须考虑高中的事情。公立高中的入学考试在3月初,自己最近没办法专心,所以成绩有所退步,但决不能失败。
沙织摸着自己的小腹。考试那天,肚子会消下去吗?
新年过后,之前不太明显的外表变化越来越藏不住了。要隐瞒洋介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穿的宽松就好。而且他工作还是很忙,只有早晨和晚上才见得到。而且父亲也从来不会观察自己的下半身。
最大的问题就是学校了。上学途中穿着大衣遮住肚子,上课时就把大衣盖在腿上掩饰。每次到了体育课,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多亏有时候会遇到私立高中的入学考试,学校会寒假。从一月下旬开始,就很少去学校了。
时候回想,班上还是会有人会发现的,尤其是女生的眼睛和自觉都非常敏锐。之所以没人问她,一是不想扯上关系,二是也好奇她自己会有什么打算。如果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的话,应该也不会开口问当事人。
痛苦的日子持续着,每当她感觉快崩溃时,史也就默默地支持着她。他再次去沙织家里,但没有和她做爱。
他给沙织辅导学习,很有耐心,教得也浅显易懂。
只要沙织没有主动提及,史也就不会提到分娩的事情。他似乎也用自己的方法下定了决心。
2月初的时候,沙织告诉史也,时间差不多了。史也立刻露出了紧张的神情,眼睛发红,“大概几号?”
“不知道,但我看书上写的,时间快到了。”
“有什么打算?”
沙织停顿了一下说:“可能会在浴室吧,因为会流很多血。”
“我能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沙织皱着眉头说:“我没有经验,但一定要等爸爸出了门才行,这是最困扰的。”
书上说,分娩前会出现阵痛。据说那非常强烈的疼痛,她已经下了决心,无论怎样都要忍者。唯一的问题,就是万一在晚上分娩该怎么办。即使洋介已经睡觉了,也不能在浴室生产。到时候只能偷跑出家门,另找地方。也许可以在神社后面的空地上,铺一块野餐垫——她认真考虑着具体的方法。
“听我说,到时候我会帮忙。”史也一脸下定决心地说:“到时候你打我传呼机,我无论如何都会赶过来的。”
“不用了。”
“我会担心的。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一想到你一个人在痛苦,我根本没法安心啊。”
史也的话让她发自内心地高兴。她确实很担心,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时候能够应付得来。如果他在身边,不知道会有多安心。
“好吧,”沙织说:“到时候我会联系你的,谢谢你。”
实验露出难过的表情,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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