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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的十字架

_5 东野圭吾(日)
花惠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旁边的拉门打开了。
“奶奶没有生气哦。”史也说。
“你骗人,明明就生气了嘛。”
“没有那。就算是生气了,也和阿翔你没有关系哟。跟爸爸和妈妈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阿翔问花惠。
花惠只能点点头。但幼小的儿子还是一副不能释然的样子。
“看不看动画片啊?”史也问他。
“可以看吗?”阿翔征求花惠的同意。花惠之前告诉儿子,家里要来个人,所以让他忍着点,不能看动画DVD 了,因为电视只在客厅有。
可以啊,花惠回答。阿翔欢呼着冲进了客厅。看了看儿子的背影后,花惠与她丈夫四目相对。
真对不起,史也说。
花惠摇了摇头。“妈妈她都没说错。”
他皱着眉头说:“难道是雇了侦探不成。”
“但这也是时间的问题吧。就算没有今天的这一出,我的事情也早晚会露馅的。”
“别人家的事情本就不是她们该管的事!”
“话可不能那么说啊。我们又不是别人家。孙子不是儿子亲生的,儿媳妇的父亲又杀了人——这样看,一般都会想要我们离婚的吧。”
史也一脸苦闷,不停地挠着脑袋。
我说,花惠发话了。“不离婚真的可以么?”
他停住了手,眉头邹成一团。“你说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现在我带着阿翔搬出去才是最好的方法……”
史也在面前挥了挥手说:“你别说这些傻话了。”
“可是……”
“不用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以后不谈这个的嘛。”说着,史也就走开了。他打开了门,走出了屋子。他去了走廊,花惠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
花惠去看了看客厅,阿翔正坐在电视机前。
桌子上扔着撕碎了的纸张,花惠过去打扫。实际上那些纸大多都被撕成了两半,所以读起来并不困难。当看到“田端”这个名字的时候,花惠瞬间感到一阵胸闷。之前一直在心中没有被治愈的伤痕,现在又重新被撕开了。
花惠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从头看起。纸上记录的事情,不用说都是事实。然而不知为什么,花惠总有种在看别人的经历的感觉。也许是不想承认这些事情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听说公司给自己分配的住所在神奈川县,花惠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像横滨那样干净整洁的地方,然而到那儿去一看,却也不过是一片有大大小小各种工厂的工业区罢了。女生宿舍距离工作地点徒步需要超过20分钟。面相宿舍走廊,就可以看到房间紧密排列着,厕所和盥洗室也是公用的。但即便是这样,花惠还是很高兴自己能一个人住了。
实际上,工作本身并不有趣。花惠被分配的工作地点,是给小型马达卷电线的地方。最开始被分配的工作,就是检查卷线的情况如何。这份工作费神费力,还伤眼睛。听说,这份工作也只有年轻人能做了。花惠的工头这么说:“如果上了年纪,眼睛就不好使了,而且神经也经不起折腾。所以上了年纪的人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工作虽然是这样,但是花惠与同事和舍友一直处得很好。以前,花惠的脸上一直透露着一股不自信的感觉,也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但自从参加了和男生宿舍的联谊会以后,花惠也开始和男性交往了。花惠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给了自己的第2个对象,两人是同事,他属于高级技工。花惠还曾一度期待,自己能够就这样和他结婚,但最后这段感情并没有长久。最后是男方单方面提出分手,花惠也是后来才知道对方那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花惠在24岁的时候离开了女子宿舍。本来宿舍是要求员工在30岁的时候搬出去的,至于为什么要求女生要在24岁的时候就出去,花惠也多少有些了解。恐怕就是因为,24岁已经是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了吧。
花惠搬到了离公司很近的一间公寓里。在把居民卡从公司转到公寓的时候,花惠顺便把自己的户籍从富山给分出来了。花惠想,这下子总算和父亲切断所有关系了。不用说,自从花惠离家出走以来,就没有再见过作造。对方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实际上,如果去问花惠的高中的话,工作地点什么的也是能问得到的,只怕是作造自己懒得问吧。
就这样,花惠每天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能够被调去处理事务性工作的这种甜美梦想,花惠早都放弃了,反而是完全适应了卷电线的工作。因为自己工作的地方是试用品工厂,所以经常会有一些很特殊的订单。不管是多么细的电线,都要不能重叠的慢慢卷好。只是,这种手艺在其他地方一点都用不到。
花惠也会经常感到不安,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过到哪一天去。周围的人都渐渐结婚后辞职了,公司也开始进行重组。工资很低,但自己也没有可以要求涨工资的特殊能力,跳槽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和田端祐二认识,是花惠28岁生日那天。当时还住在宿舍的好友打电话说,如果觉得一个人过生日很讨厌的话,就出去和她喝一杯。花惠没有拒绝的理由,这这样出门去了约定好的店。除了好友,还有其他两个男性也在场,其中一个是好友的男朋友。怎么看了都是要联谊的节奏,那时的另外一名男子,就是田端祐二。
田端大约35岁,单身。据说是从事和IT相关的工作。就凭这一点,花惠就觉得他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人。计算机什么的自己一窍不通,在工作的时候就连最基本的用法都不知道。真的做不来的时候,一直都是叫后辈来帮忙。
不仅如此,花惠觉得田端从外表看起来品行端正。个子高不说,手指又很纤长,在花惠眼中极具魅力。他还很会说话,明明没有满嘴高深的理论,却也让花惠听得入神。然而最重要的,是花惠对他的一见钟情。
“那好,为了庆祝花惠的生日,我请大家喝香槟。”田端这么说的时候,花惠的眼中除了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交换了联系电话以后,第二天田端就联系了花惠,说还想再见她一次。不用说,花惠当然是答应了,整个人简直得意到飞起。在第二次约会之后,两人去酒店开了房。那天晚上,他很温柔。当时花惠还心想,说不定这次能顺利结婚呢。
在经过了多次约会之后,之前的那位好友告诉花惠说,当时组织的那次联谊是设计好的。好像是田端要求的。花惠听到这些,也是稍稍震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也真是意想不到。”
那名好友说,她对田端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
“但是,他是你男朋友的朋友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那名好友也是有点儿状况外。
“其实,他虽说是我男朋友的好友,但实际上也没那么要好。好像是在一间酒吧之类的地方认识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花惠想,这样也好。如果最后要举办婚礼的话,那也就不一定非要邀请这名好友了。
花惠每月和田端约会一两次,基本上都在横滨。他也去了花惠的住所,也在那里过夜。然而花惠却一次也没有去过田端家。田端说,是因为现在他和妈妈同住的关系。
“也有人怀疑我是妈妈控呢。”田端露出一脸苦笑。“但是啊,自己老爸死了,也必须有人来照顾老妈的啊。虽然有些麻烦,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听了这话,花惠十分感动。没想到田端能如此孝敬母亲。
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什么时候能见见这位母亲呢?花惠一直没有催促田端,结婚的事情,也从没说出口。
真正说到这个问题,是两人已经相识的半年以后了。当时是田端先开口问花惠,说她现在能够自由支配的钱有多少。
“实际上,我们公司正在开展一项新业务,正在募集资金。我认为这项业务最后肯定能成功,所以我自己也投了钱在里面。因为可能以后公司会独立发展,顺利的话我还可以称为董事。现在成败在此一举了。我现在要尽可能招募投资人,在公司里面获得存在感。所以现在就想请你帮帮我。”
对于花惠来说,这简直就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至今从来没想过要投资事业,也不清楚这里面是怎么运转的。
“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把钱投进去,剩下的麻烦事儿就交给我好了。”田端用热心的口吻有加上了这么一句:“公司对职员投资的额度是有限制的。但如果已经结婚的人,就可以用妻子的名义再次投资,这当然是很有利的啊。”
这句台词让花惠的内心产生了动摇,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有关于结婚的事情。
花惠问他大约需要多少钱,他想了想,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20万?”
花惠的话让田端不禁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嘛!要200万。”
花惠吓了一跳,她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东西。
“这个不是买东西哦。这相当于现金的证券替代品。到时候会把钱还回来的。”田端就像是没什么事儿似地说。“不行的话,100万就行。之后的100万,我会拜托其他人的。”
“其他人。”
“我想来想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的。但就算要跪下哀求,那也是因为工作嘛”
田端到底干着怎样的工作,花惠还是一无所知。但是一想到他低头下跪的样子,花惠之觉的一阵心痛。如果自己能帮的上忙,就绝对要帮。工作10年以来,虽然工资不高,但因为一直生活借鉴,所以多少还是存了些钱的。
花惠二话不说就答应出资了。田端喜出望外,说这下子在公司就有脸面了。看着田端高兴的神情,花惠也觉得开心。
“但是,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讲。这可是机密哦。”田端这样叮嘱道。
然而这还没完。田端之后又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有用钱的时候。
“果然还是不够啊。再来100万就够了,可就是凑不齐啊。”
听了这话,花惠就有些不理解了。就算是100万,对自己来说也是很大一笔钱啊。
“这钱,什么时候能还回来?”花惠率直地问。
“等到事业开始起步,那时候开始盈利了就可以……”田端的语气显得有些为难。“如果要我早点还回来的话,我就只能从生活费中一点点拿给你了。”
“倒不至于要这样。”
很快,田端就又像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一样地说:“那,以后就从我的零花钱中扣掉好啦!”
“零花钱……你,在说什么啊。”
他满脸堆笑,夸张地展开双手。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啊?难不成连零花钱都没有么,不可能的吧。”
花惠知道自己脸红了。田端的这话,表明了就是以结婚为前提而讲得。意识到这一点时,花惠觉得钱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于是更加坚定了出资的决心。
这之后花惠又给了田端好多次钱。借钱的理由五花八门,但是每次都会说到结婚的事情。听到这些话的花惠,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了。
两人相识近两年的时候,花惠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生理期一直都不来,花惠想着或许是自己怀孕了,所以买来了验孕药,结果真的呈现阳性。
花惠把田端叫出来,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情况。田端立马从咖啡馆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握住了花惠的手。
“是这样吗?真是太好了。真的谢谢你。”他的脸上闪着光辉。
“要生下来吗?”
“当然了啊。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啊,你在说什么那!”
然后,田端就那样握着花惠的手,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结婚吧。
花惠一时间太过激动,开始哽咽。她还想着如果田端要是厌烦了自己该怎么办。
“先等等,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田端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这个时间点稍稍有些尴尬啊。”
“时间点?”
“嗯,实际上——”
他说他从下月开始,就要去纽约呆一段时间。据说是为了新业务去考察据点,为了尽快将一切附上正轨,所以必须要去。
“社长说一定要让我去,说什么没办法拜托其他人。”
“要在那儿呆多久?”
“短的话3个月,长的话半年。”
这样的话,在孩子出生前还是能赶回来的。花惠稍稍放下心来,对田端说,这是你的工作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样的时间点上发生这种事,真是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啊,不许乱来哦。”
“嗯,我知道啦。”花惠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去了医院,果然是怀孕了。手里拿着B超照片回家的时候,竟不自觉地哼起歌儿来。
之后没多久,花惠就辞了工作。在说明了理由之后,上司和同事都喜出望外。毒舌的工头还说:“终于把压箱底儿的货卖出去啦!”
渐渐的,和田端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好像是为了准备去纽约,所以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做,忙的不可开交。花惠一直想找机会说说婚礼的事情,想见见对方母亲,但一直都没这个机会。
到了出发的前一天,田端突然来找她。当时还不到中午。
“我个真是笨死了。我好像不小心把银行卡和存折夹到行李里寄到美国去了。想取钱的时候我才发现。”
“那可怎么办!要多少才够?”花惠问他,感觉自己立刻就排上了用场。
“谁知道啊!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总之多多益善吧。”
“知道了。”
花惠拿出了自己珍爱的宝贝,克枝留给她的存折和印章,和田端去了银行。从账上正好去了100万,交给了他。
“真是谢谢,帮大忙了。等我到了那边安顿下来,立马就给你还回来。”
他还说,到时候不用去送他,一个孕妇从机场来来回回得,想想就觉得不放心。
“你真是瞎担心。我当然明白了,会在家里好好呆着的。”
“这才对嘛。那,我出发前联系你哦。”说完,田端就走了。
这是花惠最后一次看到他。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
田端会时不时地来信息,内容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同时一直强调自己很忙。
花惠一个人的时候,就看看育儿杂志或者电视消磨时间。那时候就一个人想着未来做白日梦。脑袋里全都是各种幸福的场景。每天都快乐得不得了。
等到自己稍稍感觉有些不对头的时候,果然还是要用钱的时候。虽然有辞职补贴,但也没多少。一个人没有收入还要生活下去的话,至少账上要有些存款吧。
田端说会很快还钱,但他都去美国超过两个月了,钱还是没还回来。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在短信中就此事道歉,到了后来连道歉都没有了。
或许是他忘了吧,花惠就给他发了邮件,当时基本上都没有回信。好不容易有了回音,却只字不提还钱的事儿。
花惠想了想,直截了当得发短信给田端说:“我最近手里没多少钱了。”看到半天没有回信,她有发信息说:“可以的话,能快点把钱还回来么?”
然而——
田端的信息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好多天都没有回信,花惠也坚持每天给他发邮件。但最后都毫无反应。
她开始担心了。会不会他在纽约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的联络方法,花惠只知道邮件地址。正烦恼的时候,花惠翻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收到的名片。那上面也写着工作地点的内线电话,总之,花惠先拨打了他们公司的总机。
然而从听筒传出来的,是机器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花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想说会不会是公司的号码换了。
她决定打电话给查号台,却得知那个地址上没有那家公司。花惠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多次让对方确定,但对方都说信息无误。
手里握着手机,花惠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公司可能换地方了吧,所以可能连公司名称都变了。田端可能只是完了告诉自己而已吧。
家里没有电脑,所以就去了网吧,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搜索了那家公司。最后的结果,却让花惠怎么都没想到。
田端的公司确实存在过,但在两年前已经破产,也没有被任何公司吞并。这是他们刚认识不久的事情。
花惠头脑一篇混乱。但田端一直说的公司又是什么。新业务、出资、纽约——各种词汇在脑海中飞来飞去,根本不能让人思考。
日暮穷途了。花惠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都不了解田端,虽然有共同的朋友,但那也只是为了认识花惠所以才故意结识的人罢了。就算是问她,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吧。
花惠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发邮件,但突然有一天,连邮件也发不出去了。她被告知对方换了地址。
花惠完全就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任由时间流逝。看着一天天变大的肚子,花惠越来越不安。等到了怀孕6个月的时候,存款已经见底了。
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对方先说:“是町村花惠吗?”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我是,请问您是……?”
“我叫LINGMU。您认识田端祐二吧。”女性开门见山地问。听到田端的名字,花惠吓了一跳。
“确实是认识……”
这个名叫LINGMU的女性停了一拍,接着问:“您知道他死了吗?在站台卧轨自杀的。”
这话说的太直接,花惠一时间没听太懂。过了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
“您果然不知道啊。”
“这个,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两周前,在中央线被电车给碾死了。”
“中央线?这不可能的。他,不应该是在纽约的么……”
“纽约?哦~原来他是那么给你撒了这种慌啊。”
“撒谎?”
“我说町村小姐,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个打击,但是您要听清楚了。你啊,被骗了!您给了他多少钱啊?”
“啊?”
“给他钱了吧。我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50万。”
这些话让花惠的脑袋嗡嗡做响。本来她已经无法接受田端的死了,现在怎么可能再承认自己被骗了呢。
“喂,还在吗?您没给他钱吗?”
“给了一些……”
“果然啊。那个男的啊,就是个骗子。骗了好多女人了。你可能不知道吧,他是有老婆孩子的。”
花惠觉得全身的血管要爆开了:“怎么会……”
这个叫LINGMU的女人,继续用很快的语速往下讲。她之所以知道了田端自杀的事情,是因为她从报社得知了线索,然后查到了他家。这才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田端告诉她说他是一家咨询公司的社长,但其实根本没有那家公司。她当时灵机一动调查了他随身的东西,想确定还有没有其他被害人。
“町村小姐,我们一起成立受害人联合会吧。就这样每天以泪洗面实在是太憋屈了。不管多少,总之能拿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被害人联合会、以泪洗面——这些词花惠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她无法想象这就是现实。
“对不起,我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可以拿回钱的哦。”
“钱什么的……无所谓了。不好意思,我不想参加,”
对方好像还想说什么,花惠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就这样,她的视线开始扭曲,眼泪滑出了眼眶。
花惠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情的。肯定是刚才那个女的脑子有问题。田端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是那么高兴,不停地道谢,还说要结婚。这些怎么听都不像是在撒谎啊。
花惠又去了网吧,开始看相关的新闻报道。想要确定田端“没有”在两周前自杀。
但不管输入怎样的关键字,都是把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
田端祐二死了。就像刚才那个女的说的,他卧轨自杀了。新闻说,自杀的动机是“有金钱相关的麻烦。”
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样,花惠连坐都做不起来,花惠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她听到有人朝她跑了过来,但那声音听起来却那么遥远。
第十一章
中原已经很久都没看到滨冈家周围的树篱了,感觉和之前比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点了。中原想,现在是不是应该修剪一下树枝了呢。
中原按响了门铃,里江没有回应就直接打开了玄关的门。她穿着浅紫色的对襟毛衣,满脸笑容地说:“欢迎欢迎。”
中原一边点头打招呼一边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们来到了铺着地板的客厅。正中央放着一张矮桌,一角放着佛坛。可以看到小夜子的遗像就在那里。
里江请中原在坐垫上就坐,但中原想要先给小夜子上香。之后才面对着岳母坐下。“百忙之中,多有打扰。”
“哪里的话。”她摆了摆手说:“我家那位也说,到现在还这么在意小夜子的事,也实属难得。其实今天他也很想见见你,但是今天好像顾问公司那边有些事情,他无论如何都要过去一趟。他还给道正你问好呢。”
“爸爸的身体怎么样。”
“勉勉强强过得去吧。但,也到那种岁数了嘛。”
里江拿起放在旁边的茶壶倒进了热水,日本茶的香味瞬间四溢开来。里江把放着茶碗的茶托放在了中原面前,说了声:“请用茶。”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中原稍稍靠近了桌子,端起了茶碗。
“刚才在通过电话也说过了,小夜子写了那样的稿子,我自己也很吃惊。我从来没有把问题想得那么深入过。”
“我们也很吃惊啊。因为山部律师也说过,不管审判最后如何,一定要反映出那孩子的信念才好啊。”
“这种心情我很理解。是在公审的时候下定决心的吗?”
“山部律师当时说,差不多是到了决定的时候了。”
“就算不延长审判也没关系的吧。”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应该会很快就结束了。特别是这一次犯人把一切都招了,就算距离终审还要经过很多手续,但应该也花不了几天了。”
“这样啊。关于陪审团,我自己知道的并不多。这其中都是怎么运行的呢?”
“山部律师说,因为陪审员一般都是普通人,所以对事件的印象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检察官会一直强调案犯的残忍程度,但是辩护方估计会用人情来辩护吧。”
“人情吗?这怎么说?”
“这次的话,应该已经确定会特别重视犯人自首的这一点吧。对了,律师还说,说不定还要考虑犯人的年龄问题呢。”
“年龄?他多大来着?”
“68岁了哦。所以说,如果最后判了他25年的有期徒刑,他出狱的话就已经93岁了啊。这不就和无期徒刑差不多了嘛。唉,这么想来也没错。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判死刑也是可以的。”
中原喝着茶,吐了口气。“看来死刑是没希望了。”
“应该根本没可能吧。”里江说着,低下了头。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想要亲临法庭。在那里喊出自己心中的夙愿——判被告人死刑!
“你上次要的东西,都全部集中在那儿了哦。”里江看向隔壁的客厅说。这间房子用隔扇一分为二。现在隔扇已经大概,可以看到客厅的地板上放着3个纸箱。
“可以拿来看看吗?”
“嗯,当然了。”
中原来到客厅,在纸箱前面坐下。箱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书籍、文件和一些笔记本之类的,此外还有数码相机和电子书终端。
这些都是小夜子房间你的东西。昨天,中原打电话给里江,说想看看小夜子工作上使用的东西。看了之前的原稿以后,中原十分想了解,前妻是在怎样的背景之下写出那些东西的。
“那孩子的房间你还有很多其他的书和资料,我也只不过是把看着和原稿有关系的东西收集在了一起而已。那个相机或许没什么关系吧,反正也就一起放进来了。”
“我知道了。这么劳您费心,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保存原稿的电脑在这儿。”里江指了指沙发前面的桌子,那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中原在沙发上落座。“请让我看看。”
启动电脑之后,系统要求输入密码。里江告诉中原,密码是“SAYOKO”,之前警方的人在调查的时候,重新设定过密码。
电脑里面的文件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文本文件。这些文件涉及了诸多方面,其中最新的文件,就是那篇关于偷窃癖的文章。
“我也大概看了看,那孩子好像也做了很多采访啊。自由撰稿人什么的,实际上是非常辛苦的工作啊。”
“因为比起我来,她相当的有活力啊。”
“道正你也很了不起啊。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却能重新站起来开始新的工作。在葬礼上,大家都很感动呢。”
哪里哪里,中原带着一脸的苦笑低下了头。自己只不过是从伯父那里继承了这项工作罢了,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被人称赞的地方。
“我,要到2楼去了,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叫我。”
“我知道了,非常感谢。”
目送里江离开,中原的视线重回到电脑。稍作调查之后,发现大部分的资料都是关于死刑或者刑罚的。中原也找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各种报纸的报道以及案例。
在大致看了电脑中的资料以后,中原重新回到了纸箱前面。这里收集了大量的关于死刑制度、审判和量刑的书籍和资料。这其中也有解释被害人参加制度的书。中原的心中五味杂陈,小夜子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正是在自己被杀的案子当中,父母才开始利用这项制度。
中原觉得剩下的东西中可能没有太重要的东西了,所以就把书一本本得拿出来,大致浏览一遍。就在他正在翻着一本书的时候,有个东西掉了出来,落在了中原脚边。那是一张被叠起来的B5大小的纸张,最上面写着“儿童医疗咨询师开放日的通知”,下面写着很多组日期。看来这个咨询室每个月会开放一次。
中原觉得这可能只是单纯的通知罢了,就想叠好再放回去。但就在这时,中原的手停了下来。纸的最下面写着“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字样。
中原觉得最近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进行了一番搜索之后,中原想起来了。是听山部律师说的,被告人了的女婿,就在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工作。
不,应该不是——中原耸了耸肩,把纸叠好以后按原样放回了书里。不管怎么想,这应该只是单纯的偶然吧。这份通知可能只是小夜子为了其他事件的采访才拿到手的。庆明大学医学部可是名门,小夜子将其视为采访对象也没什么奇怪的,况且死刑和这所医院也没什么关系。等中原开始看下一份资料的时候,已经把刚才的那份通知忘在脑后了。
等到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过了一遍以后,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里江走过来,给了他一杯咖啡。
“有什么感想?”里江问。
中原低声说到:
“我现在明白了,在和我分开之后,小夜子也一直在很认真的研究这个问题。哪怕是杯水车薪,小夜子也想为了减少凶恶的犯罪而从不松懈。我从心底里看到佩服。”
这可不是什么漂亮话。只是看着小夜子所收集的这些书和资料,就能够感受到她心中的执念。
“这样的话,那可以认真考虑一下那件事情了呢。”里江想了想说。
“那件事是什么?”
“之前告诉过你的吧。出版社的日山小姐说,如果要出版小夜子的原稿,她可以帮忙。”
“啊,原来如此。”中原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这样很好啊,我非常赞同。”
“那,等审判告一段落以后我去找她谈谈吧。但具体事件什么的可定不下来,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样的话,我来联系日山小姐好了。守夜的时候见过面,所以大家都认得,我也想慢慢处理这件事情。”
“这样么?那就拜托你了。小夜子要是知道是道正你在掌管这件事情,肯定也会很满足的。”
“什么掌管不掌管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啦。”
中原从纸箱中拿出了相机。就像里江说的,这个可能和死刑问题没什么关系,但其中可能有小夜子采访的时候拍的照片,总之还是想先看一看。
打开电源,液晶显示屏上就有了画面。看了第一张照片,中原稍稍有些惊讶。本以为会是某个监狱的画面,但照片拍得确实葱郁的树林,并没有人像在上面。
中原操作着相机,开始看前面的照片。连续很多张都是树木的照片。与其说是庭院,到完全像是森林一样,也没有类似于纪念碑的照片。看了看照片的拍摄事件,是小夜子被杀的前10天。
“道正,怎么了?”里江觉得中原的样子不太对,所以才这么问他。
“不,只是在想这些是什么。”说着,中原把相机的液晶显示屏转向了里江那边。
里江满脸讶异地摇摇头。“不知道,这是哪儿呢?”
“看了看日期,时事件发生稍早之前拍摄的。小夜子说过她要去哪里旅行的事了吗?”
“这个嘛……没听说过啊。”
“这样吗。”
中原看着照片,总感觉心中有些东西怎么都无法释然。一边激烈地反驳死刑废止论,一边又拍了满是树木的照片,在中原的脑海中,很难同时把这两件事情全部集中在小夜子一个人身上。
第十二章
为了和日山千鹤子见面,中原难得修了一次假。她工作的出版社位于赤坂,一进入外堀大道就能看到那幢全新的大楼。
向前台报上自己的姓名以后,中原在大厅等了一会儿,不就就看到穿着夹克的日山千鹤子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她看上去感觉要比守夜的时候还要年轻一些。
“您久等了,请到这边来。”日山千鹤子笑容和蔼地说着,带着中原去了就在附近的入口。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放着一些桌椅,这应该是用来会见个人的地方。
那里有卖饮料的自动售货机,她在机器前面停下脚步问中原:“想要喝些什么?”
“那就咖啡……哦,不,还是我自己买吧。”
“您不要客气,也不是什么高档的东西。”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日山千鹤子也选了咖啡,两人手拿纸杯,在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这次提出了这么无理的请求,真是非常抱歉。”中原先开始道歉。
“没有的事,如果有什么事情还请您尽量联系我。实际上我自己也有些在意,想知道小夜子的那份原稿怎么样了。”
“我已经读过了。”
日山千鹤子点点头,从纸袋里拿出了原稿。
“真的是一部力作啊,我一口气读完了。”
这份原稿是3天前中原送过去的。他和日山千鹤子联系过了以后,对方说想在面谈之前想拜读一下。如果从她的立场来考虑,这也是当然的事情。
“这已经是可以出版的水平了吗?”中原问。
“这个确实没有问题,文章读起来很顺畅,也没有太难懂的内容。死刑废止论是绝对不合理的,而且所有杀了人的人都应该被判处死刑,小夜子把她的这种观点也写的浅显易懂。但,也不能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那是些什么问题呢?”中原看着原稿,上面贴了很多粉色的便签纸。应该都是一些她比较在意的重点。
“小夜子的文章确实是已经尽量客观了,但仍然有些地方的个人感情色彩太强烈。这个也没问题,像这样的读物,如果能将作者的真情实感生动地表现出来的话读起来会很有说服力的。但问题是,她的这种感情给人一种摇摆不定的感觉。”
“此话怎讲……?”
日山千鹤子喝了一口咖啡,微微侧首。
“我觉得,小夜子她自己是不是还没有找到答案呢?杀了人就要被判死刑——这样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啊,这个好像确实是这样。”中原看着这名女编辑的脸说:“真不愧是专业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中原叙述了平井律师的话:接受了死刑宣判的蛭川,直到最后都没有一点反省之心的事情。
日山千鹤子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死刑是无力的吗?真是一句很沉重的话啊。”
“小夜子也听了平井律师的话,说不定也是心生迷惑了吧。从死刑能够防止罪犯二次犯案开始去叙述死刑的好处,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吧。”
“说不定是这样啊。”这么说着,日山千鹤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和那名律师的谈话,能帮我写下来吗?”
“什么?我写吗?”
“虽然还有其他一些让人在意的事情,但如果能加上来自中原先生你的意见的话,这将会是一本绝好的读物。可以用小夜子和中原先生共著的形式出版,您觉得怎样?”
“诶?不,我文笔很烂的。”
日山千鹤子摆摆手。
“不需要写的多么好,只要将脑海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写出来就好了。我也会帮忙的。就这么做吧,绝对能引起社会话题。如果小夜子的原稿就这么被埋没了,那就太可惜了。”
如果就直接把原稿出版的话应该不太现实吧,中原想。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听到刚才那样的话。然而,自己很希望小夜子的作品能被出版问世。
中原低头思考良久,日山千鹤子在旁边问说:“您觉得如何?”
“能稍稍让我考虑一下吗?这件事,我没什么自信。”
她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我明白了。您不用着急,慢慢考虑。那么总之,我觉得要先把这个还给您。”她把原稿放回纸袋,递给了中原。
“真是想都没想过。”接过纸袋,中原摇摇头说。“我那么烂的文笔,要和小夜子的文章混在一起,她在那个世界也会生气的吧。”
“所以说,这点您不需要担心。就算是小夜子,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写得不是特别好。”
“是这样啊。”
“嗯,只不过她当过广告文案,所以用词还算丰富。”
“是嘛?”中原意外地看了看纸袋。“我还真没想到。”
“文章这种东西,会越写越好的。小夜子也是,接了很多工作,最后的水平就非常高了。”
“说到这个,”中原一下子挺直了背。“我都忘了您还送过我一本杂志。您特地送给我,真是非常感谢。”
“那篇关于偷窃的文章是吧,您觉得怎么样?”
“特别有意思,我之前从来都不知道还有人会有那样的烦恼。”
“那个是之前小夜子的企划。知道有特别的医疗部门专门针对酒精依赖症的事情,在那里才知道了还有矫正偷窃癖的项目。小夜子当时就来了兴趣,想在那里找一些患者做采访,结果却徒劳而返了。”日山千鹤子脸上露出了苦笑。
“虽然都是偷窃癖,但每个人的理由还是不一样的吧。”
“是的。这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次企划中我也只是负责安排采访,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小夜子自己完成的。中原先生,您对哪位女性的段落印象最深呢?”
中原低头想了想。
“她们的话都非常深刻,看完让人感觉心里非常沉重。从进食障碍发展成偷窃行为,不得不说真是一种悲剧般的存在啊。”
“我也有同感。”
“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第4名女性,她好像特别自责。”
嗯,日山千鹤子也点点头。
“就是那名女子吧。觉得自己是没人生存价值的人,所以就选择了与此对应的生活方式,每天只吃偷来的食物。”
“就是她,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那么自责呢?”
“可能心中还深藏着一些事情吧。中原先生,您也见过她的哦,在为小夜子守夜那天。”
“啊,果然。”中原点点头。“在看那篇文章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那名女子呢。我记得她名叫……JINKOU,是吗?”
“是的,她叫JINKOUSHAZHI。小夜子好像也对她特别上心。其他人都只采访过一次,但却和她见了很多次面。”
“这么说来,在守夜的那天,她说她在私下里也经常受小夜子照顾。这具体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这个嘛,详细的事情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她们二人那么亲密的,之前都没注意到过。小夜子出事的时候,她给我打来了电话,说看到了滨冈小姐出事的新闻了,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守夜以及举办葬礼。然后到了那一天,就和她一起去了葬礼现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中原想,小夜子可能顺便担任了心理咨询师的角色。如果自己的心境没有打开到一定程度的话,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的。
“如果仔细看的话,她也是美女呢,而且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个极其普通的女性。”日山千鹤子望着远方说:“但当她看到陈列商品的货架时,就会觉得全身痒痒,手真的会不住颤抖。”
“这么看来症状不轻啊。”
“但现在果然还是改变了很多。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的房间里,那时我也在场。当时总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日山千鹤子皱起眉头,向前探出身子。
“这么个怪法呢?”
“精油的味道,总觉得太重了一点。如果是适量的用精油,确实可以放松,但她房间你的味道也太重了些。然后就是颜色,家具也好电器也好,基本上都是红色的,窗帘和地摊也是,就连冰箱都是红色的。”
“那还真是不得了的兴趣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不寻常。“可能只是单纯喜欢红色罢了吧。”
“但她好像并不是喜欢红色。我也问过她,说您很喜欢红色啊。但她回答说也并不是特别喜欢,只是不知不觉间总会买红色的东西回来。”
“这样啊……”如果是心理学家的话说不定可以作出一番评论,可中原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特别的是树海的照片。”
“树海?”中原重新确认道:“是那个树海吗?有很多树的那个。”
“是的,照片挂在客厅的柜子上方,旁边还放着花。问她是哪里的森林,她回答说是青木原(译者注:青木ヶ原,位于富士山脚下,就是那个出名的自杀圣地,有兴趣可以自行百度一下。)的树海。”
“那个照片,是明信片之类的吗?”
“不,就是普通的照片,用画框装裱起来了而已。”
“只是树海吗?上面没有人像吗?”
日山千鹤子摇摇头。“没有啊。”
“可能是自己喜欢的照片吧。”
“可能是吧,但也不是特别具有艺术性的照片啊。”日山千鹤子一副不能释怀的表情,喝干了纸杯里的咖啡。
中原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小夜子相机中的照片,那里面也有几张照片拍的是苍郁的树木。
“JINKOUSHAZHI小姐的名字,是哪几个汉子呢?”
日山千鹤子告诉中原,她的名字写做“井口沙织”。
“她在从事怎样的工作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意味深长地沉默了一阵,然后用手遮住了嘴角,说:“大概是风俗行业。”
“这样啊……”
“我没有明确地问过这个问题,是小夜子曾经这么说过而已。”
“原来如此。”
那篇文章说,她曾经两度入狱,所以普通的工作确实不容易找得到。
从出版社出来以后,中原在路边打起了电话。不一会儿就接通了,是里江接的的电话。在一阵寒暄之后,中原直奔主题。
“在小夜子的相机中,最新的那些文件里,应该有森林,或者是树木的照片。总之就是有一张拍了很多茂盛的树的照片。能不能请您把那张照片发给我呢,拜托您了。”
“啊,发照片吗?你等一下。”
中原听到里江在向旁边的人说话,应该是宗一吧。
“喂,道正君,是我。”这是宗一的声音:“前几天没见到面真是遗憾啊。”
“那时多有打扰,真是抱歉。”
“哪里的话,有时间你再来吧。先不说这个,我现在只要把相机里的照片发给你就好了吧。我明白了,小菜一碟,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会用电脑的。”
“那就拜托您了。”中原告诉了他自己家里电脑的邮箱地址。手机还是旧式的,所以图像文件如果太大的话就可能会现实不出来。
宗一确定了邮箱地址以后,说“我了解了。”
“话说您的身体怎么样了?”中原问道:“听说您有段事件身体情况不太好。”
“已经没关系了,因为还有审判,所以我也要打起精神啊。”
“我也会尽力协助的,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忙。”
“嗯,谢谢了。我说,道正君,里江她可能说了些丧气的话,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这是什么意思……?”
宗一咳了一声,然后继续说:
“死刑啊。因为只杀了一个人所以不能判死刑,哪有这种道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说服陪审团。所以道正君,还请你多多帮忙啊。”
听了这位已入暮年的岳父的话,中原不禁热血沸腾。
“好的,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好好加油。那我就把照片发过去了。”
“拜托您了。”
挂了电话,中原一边把手机放回内袋一边往前走,耳边还回想这宗一嘶哑的声音。他已经70多岁了,很担心他能不能受得住审判带来的压力。
中原在便利店买了充当晚饭的盒饭之后回到了家。草草换了衣服之后,他打开电脑查看邮件。收件箱里收到了一封图像数据的邮件。中原也很自豪自己会用电脑这件事情。
回复了道谢的信息之后,中原在网上开始搜索青木原的树海,结果出现了大量的图片,但其中大部分都是介绍灵异地点的照片。
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照片纯粹是将其当成是观光地而拍摄的。中原就在这一堆照片中,与小夜子拍的照片进行比较。
果然是这样,中原想。小夜子拍摄的地方就是青木原。纤细的树木鳞次栉比,感觉就像是从地面爬出来一样。这些特点都与网上显示的树海的照片酷似。
为什么小夜子要拍这样的照片呢?
这应该和井口沙织脱不了关系。在和她交流的过程中,可能就说了自己想要拍树海的照片的事情吧。
中原就这样继续在网上调查青木原。仔细想想,自己几乎对这地方一无所知,只知道这地方在松本清张的小说中出现过,是很有名的自杀圣地。
中原连这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于是在谷歌地图上搜索了一下。
什么!竟然在这儿……
那地方位于富士五湖的精进湖的南端。中原想知道从东京要怎么才能到哪儿,最近的大车站是什么。这么一查,地图的比例尺发生了变化。
下一秒,中原感觉心中一阵躁动,原因连自己都不清楚。只是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中原的视线在地图上来回游走,不久,就注意到了一个地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偶然吗?还是——
与其坐在这儿苦思冥想,不如直接行动来的快些。中原那起手机,给刚分别不就的日山千鹤子大了电话。
“你好,我是日山。出了什么事吗?”她好像很担心地说。
“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教,是关于刚才说过的,井口沙织的事情。”
“怎么了呢?”
“她是在哪儿出生的呢?杂志上说,她从当地高中毕业以后,为了成为美容师所以去了东京。也就是说她不是东京出身对吧。”
“没错,确实不是。她是静冈县出身。”
“静冈……静冈县吗?”中原握紧了电话。
是的,日山千鹤子继续说:“应该是在富士宫。”
“您没记错吗?”
“嗯……没错。因为我还记得那里的炒面很有名。请问,这个怎么了吗?”
“没什么,您这么忙还来打扰,真是抱歉。”
挂了电话,中原重新看回电脑。从青木原开始,视线径直向下移动,就可以看到富士宫市。井口沙织,就是在那儿出身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
第十三章
“了解别人过去的方法?嗯~,这样的方法不应该有很多才对吗?”一边清点着九谷烧(译者注:九谷焼(くたにやき),公元17世纪中叶起源于日本九谷地区的一种彩绘瓷器。个人感觉很漂亮,有兴趣的各位可以自行百度。)的骨灰盒,神田亮子一边说。她面前的收银台上放着20多个箱子,这都是今天早上才送来的。因为换了制造商,所以这批货和之前售卖的那种骨灰盒在感觉上有些不一样。现在正把那些没人会要的货挑出来,再退给制造商。
“比如说?有什么具体的法子吗?”看着她坐在椅子上工作的样子,中原问道。
今天并没有人预约要举行葬礼。
“想要图快的话,直接拜托侦探社不就好了么——我说,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中原看了看神田亮子手里的骨灰盒,上面镶有金箔的花纹,形状是六角型的。看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估计是不符合她自己的品位吧。
“有点太花哨了。”
“这种东西,不管怎么卖都卖不掉吧。把这个退了吧。”
“嗯,交给你了——拜托侦探社,这个不行啊,没有更简单的方法了吗?”
“对方是怎样的人啊?姓名和住址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个是当然,对方是大学医院的医生。但我想知道的,是更早之前的事情。他在老家的人际关系。”
“这样的事情,普通人是没办法查清楚的吧。我觉得还是交给侦探社最好。啊,这个多好啊,要是送来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就好了。”神田亮子两手抱着的,是一个以红色为基调的骨灰盒。虽说是红色,但也没有红得太过鲜艳,说成是比较深的朱红色或许会好一些。盒子上还画着树林和雪山的样子。
中原想起了井口沙织那被红色掩埋的房间。这个自己只见过一次的女人,是不是在内心深处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烦恼呢?
她出身于静冈县富士宫市。听到这个,中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人。他是杀害小夜子的町村作造的女婿。山部说,给滨冈家写道歉信的就是他。中原也记得这个人同样是富士宫市出身。中原给山部打电话确认以后,果然确实是这样。这个人好像叫仁科史也,是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小儿科的医生。
听到小儿科这个信息,中原脑海中再次有了反应,他想起了夹在小夜子书中的那张通知。应该是叫“儿童医疗咨询室开放日的通知”。这点不就和小儿科有关系了吗?
中原又往滨冈家打了电话,拜托里江找到之前的的那张通知。找到只之后,又详细询问了通知上的内容。
“内容的话,上面只并列这一些日期哦。”
“那些就可以了。”
记下了里江念的几个日期,其中有一组日期很让人在意。那是小夜子被害前3天的日期。
里江问说,这张通知怎么了?中原只是说没什么特别的,然后稍微搪塞了一下就挂了电话。
中原在网上搜索了庆明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官网,上面有“儿童医疗咨询室”的相关信息。这些信息比那张通知上的内容更为详细,包括场所示意图,预约手续以及当日的值班人员——
值班人员貌似每天都不一样。看到事件发生前3天的值班人,中原整个人都僵住了。是仁科史也。
事实已经不能就这样简单地被无视了。
与小夜子成了闺密的井口沙织出身于富士宫市,仁科史也是那儿的人。小夜子又保留着仁科工作的医院的通知,咨询室的开放日又是事件发生的前3天。而且事件发生的前10天,小夜子还去了树海拍照片。井口沙织的房间也有树海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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