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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的移动城堡(中文版)

_3 牧羊人格子裙(英)
说到这儿,菲菲克丝太太停下来对马鲁克亲切地微笑。苏菲赶紧抢进来,参与跳绳:「可是,有人跟我说蕾蒂喜欢的是别人。」
「你是同情他吧?」菲菲克丝太太压低了声音:「可是,真的无能为力。」她意有所指地悄声说:「那对任何女孩都太残忍。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自己也蛮同情他的……」
苏菲听得满头雾水:「哦……」
「……但是那个咒语实在是太强了,真是令人难过。」菲菲克丝太太继续喋喋不休:「我只好告诉他,我的能力无法破除荒地女巫下的任何魔咒。霍尔或许有办法,但是他当然无法跟霍尔开口,对不对?」
马鲁克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屋子转角处,深怕霍尔走过来,发现他们。这时他逮住空隙,插嘴打断跳绳的韵律:「我想我们该走了。」
「你真的不要进来尝尝我的蜂蜜吗?」菲菲克丝太太问道。「你们知道吗?我的几乎所有的咒语都用到蜂蜜。」
然后她的话匣子又开了,这次说的是关于蜂蜜的各种神奇特性。马鲁克和苏菲刻意朝大门方向走去,菲菲克丝太太落在他们之后,嘴里兀自说着,不时怜惜地停下来,将被狗弄弯的植物扶直。苏菲飞快地动脑筋,想在不惊吓到马鲁克的情况下,问菲菲克丝太太她是怎么发现蕾蒂是蕾蒂的。菲菲克丝太太将一棵大大的羽扇豆扶直后,停下来喘气。
苏菲马上跳进来:「菲菲克丝太太,本来不是安排我另一个孙外甥女玛莎过来的吗?」
「顽皮的孩子们!」菲菲克丝太太微笑着摇头,由羽扇花旁站起来。「我怎会认不出自己以蜂蜜为底调制的咒语呢?不过就像我当时跟她说的:「不想学的人我绝不会留她!我宁可教有心学习的人。但是,我这儿不允许有任何伪装,所以你要的话,就必须以本来面貌留下来。」结果就像你看到的,一切都很好。你真的不想留下来问她?」
「我想我们该走了。」苏菲说。
「我们得回家了。」马鲁克加上一句,同时又紧张地瞥了果园的方向一眼。他由树篱里取出七里格靴,出了大门后,为苏菲放下一个,说:「这次我要好好抓着你。」
菲菲克丝太太由大门探出头来,看苏菲把脚放到靴子里。「七里格靴!你相信吗,我不知多久没见到这玩意儿了!对你这种年纪的人是再方便不过了。呃……该怎么称呼你来着?到我这个年龄似乎也可以考虑拥有一双。所以蕾蒂的巫术天分是遗传自你吧?虽然不一定会透过遗传,但是通常……」
马鲁克拉住苏菲的手臂,两只靴子同时着地,菲菲克丝太太剩下的话语就在「滋!」的一声及疾风中消失了。接着马鲁克必须抱住自己的脚,以免和城堡相撞。门开着,卡西法对着他们咆哮:「避难港的门!从你们离开后,有人一直在敲那门。」
第9章 解不开的咒语
敲门的是船长,他终于来拿他的风咒语了。他因为久等而非常生气,跟马鲁克说:「如果你害我错过潮流,我非跟你的魔法师抱怨不可!我不喜欢懒惰的小孩!」
依苏菲看来,马鲁克对他实在太客气了。但是苏菲因为心情低落,没有过去干预。船长离开后,马鲁克到工作台去为他的咒语伤脑筋,苏菲则静静坐着修补她的长袜。她就只有这么一双袜子,而她瘦骨嶙峋的脚上面磨出几个大洞,灰衣服也磨损、肮脏了。她问自己,敢不敢将霍尔那套弄坏的蓝银色衣服上最没有污渍的地方剪下来,给自己缝一条新裙子?结果还是不敢。
「苏菲,」马鲁克笔记写到第十一页时,突然抬起头来问她:「你有几个孙甥女?」
苏菲一直担心马鲁克会开始问她问题。「孩子,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她说:「你就会数不清了。她们看来都一个样。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两个蕾蒂好像是双胞胎。」
「不会吧,」马鲁克的回答很令她惊讶。「上福尔丁那位才没有我的蕾蒂漂亮!」他把第十一页撕掉,开始写第十二页。「当菲菲克丝太太说她知道霍尔是什么样子时,我实在想笑。你呢?」
「我没有,」苏菲回答。这对蕾蒂的感觉毫无帮助。她想到蕾蒂在苹果树下那灿烂、充满爱意的神情,便无助地问道:「有没有可能霍尔这次是真心的?」
卡西法对着烟囱猛喷了一口绿色火花。
「就怕你会这么想!」马鲁克说:「那样只不过跟菲菲克丝太太一样,自欺欺人罢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苏菲问他。
卡西法和马鲁克交换了一眼。马鲁克问道:「他今早有没有忘记在浴室里少待上一个钟头?」
「何止!他待了两个钟头。」卡西法说:「还在脸上洒咒语呢!有够虚荣的!」
「对,就是这样。」马鲁克说:「等哪一天霍尔忘了做这些事,我才会相信他是真的恋爱了!」
苏菲想到霍尔单膝跪在果园里,尽其所能要表现出英俊潇洒的样子,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她很想到浴室里,把那些美容咒语一股脑全扫到马桶里去,但她不敢真这么做。她只是拐着脚将那件蓝银色的衣服拿下来,一整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剪那件衣服——由上面剪下小小的蓝色三角形,以便缝制一条拼布风格的裙子。
马鲁克走过来,好心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将手里十七页的笔记全扔给卡西法。「你知道,每个人最后都会没事。」他说。
这时他们终于看出马鲁克遇到困难,解不出咒语。他把笔记丢掉,由烟囱上刮下一些煤灰。
卡西法扭转身,困惑地看着他。马鲁克由梁上垂挂下来的诸多袋子中的一个,取出一根干枯的根茎,放在刮下来的煤灰里。然后,在一番长思之后,他将门把转道蓝色向下,消失到避难港里,二十分钟后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由螺纹的大海贝,把它跟煤灰以及根茎放在一起。然后他撕了一堆纸放上去。他把这些都堆到骷髅前,站着对它们吹气,吹得整个工作台上都是飞扬的煤炭和纸屑。
「你想,他是在干什么?」卡西法问苏菲。
马鲁克停止吹气,开始以研钵和杵将所有的东西,包括纸屑捣碎,边捣边充满期待地看着骷髅。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于是,他由袋子和罐子里取来不同的材料尝试。
「这样去跟踪霍尔,让我很不快乐。」当他试做道第三组实验时,他大声地说:「他对女人虽然不专情,对我却是好的没话说。当我这个没人要的孤儿坐在他避难港的房门口时,是他收留我的。」
「你怎会有那样的遭遇?」苏菲边剪下另一个三角形边问。
「我妈妈去世,而我爸爸在暴风雨里淹死了。」马鲁克说:「当事以至此时,没有人会要你的。我必须离开原来的家,因为我缴不起房租。我试着露宿街头,但是人们一再将我由他们的门口或船上赶走,后来我想到唯一一个人们不敢干预的地方。霍尔那时才出道不久,以「建肯魔法师」为名号,但是每个人都谣传说他屋里住有恶魔,所以我就去睡在他家门口,这样睡了几夜。一天早上,霍尔开门要出去买面包,我就这样跌进门里。他说他去买吃的东西时,我可以待在他家。我进去,看到卡西法。因为我从不曾见过邪魔,所以就开始跟卡西法说话。
「你们都谈些什么?」苏菲问。心里想道:卡西法是不是也要求他帮它解除契约?
「他跟我诉说他的遭遇,还对我掉眼泪。对不对啊?」卡西法说:「他大概想都没想过,我也有我的麻烦的。」
「我不认为你有,你只是爱抱怨罢了。」马鲁克说:「那天早上你真的对我很好,连霍尔都蛮感动的。不过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他没说我可以留下来,只是没要我走路。所以我就尽量找空帮忙,让自己变得有用。帮他管帐,以免他钱一到手就花光光等。」
魔咒「呼」的一声,小小爆了一下。马鲁克把骷髅上的煤灰掸掉,叹着气,以不同的材料重做实验。苏菲开始将那些蓝色的小三角形拼凑起来,围绕在她脚边的地上。
「刚开始时我常常犯一些很笨的错误,」马鲁克继续说:「但是霍尔总是很有耐性。我想我已经过了那个青涩的阶段了,而且我想我在理财方面是帮上了点忙。霍尔老爱买昂贵的衣服,他说没有人愿意雇佣看起来好像无法在这行业赚到钱的巫师。」
「还不是他自己喜欢漂亮衣服!」卡西法橘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忙着缝纫的苏菲。
「这套衣服坏了。」苏菲说。
「令人生气的不只是衣服而已。」马鲁克说:「你记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只剩下一根燃木,霍尔买回来的却是那个骷髅头和那把愚蠢的吉他。我实在气坏了!他说什么来看?说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棒。」
「后来燃木的事怎么解决?」苏菲问。
「霍尔跟一个欠他钱的人拗来的。」马鲁克说:「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他说的是实话。然后,我们只有海草可吃。霍尔说海草是健康食品。」
「是好东西,」卡西法喃喃地说:「干干的、脆脆的。」
「我讨厌海草!」马鲁克说,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磨出来的那碗东西。「我不懂……应该有七样东西的,难道指的其实是七个步骤?还是先用五芒星来试试看好了。」他将碗放在地上,以粉笔在周围画出一个五芒星。粉爆开来,将苏菲的三角形布料吹到壁炉里。马鲁克咒骂了一声,匆忙擦掉五芒星。
「苏菲,」他说:「我被这个咒语卡死了。你想,你能不能帮得上忙?」
好像是拿功课请教老奶奶似的,苏菲想着。她将三角形布料拣回来,再度耐心地将它们在地上摆好后,说:「拿来我看看。」她说得很谨慎:「你知道的,我对咒语一无所知。」
马鲁克急急将一张奇怪的、微微发光的纸放进她手里。即使以咒语而言,它看起来也很不寻常。上面写着粗体字,但字带点灰色,而且有点模糊。字的边边像撤退的暴风雨云雾般,包围着一圈灰灰的朦胧。「你有什么想法?」马鲁克问。
苏菲将它念了出来:
「抓住落下的星辰,
由曼陀罗花的花根孕育出小孩,
告诉我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
或者,是谁劈裂了魔鬼的脚?
教我如何听取美人鱼的歌声,
或是免叫嫉妒刺伤的方法,
并且找出,
什么样的风,
可以吹着诚实的心灵向前。
决定这段话的意涵,
然后自己写出第二段。」
苏菲完全被搞糊涂了!这和她以往偷看到的咒语完全不同。她努力地看了两遍,马鲁克在旁边热切地解释,却一点也帮不上忙。「霍尔曾跟我说过,高阶魔法都附有令人困惑的题目。起先,我以为每一行都有一个难题。我在煤烟里加上火花当作是落下的陨石,海贝当作是美人鱼的歌声。我又想,我也可以算是个孩子,所以就去取了一根曼陀罗花根下来。我还从历书上抄了一堆过去发生的事,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实在不太确定,也许就是这里出了错?那个避免刺伤的会不会是蹄叶?我刚刚都没想到……总之,没有一件起作用。」
「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苏菲说:「在我看来,这像是一连串办不到的事的清单。」
但是马鲁克不听。如果这些事都办不到的话,就没人能使用这个咒语了。「何况,」他说:「我对自己偷偷跟踪霍尔的事觉得很惭愧,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个咒语搞懂,好作为补偿。」
「好吧,」苏菲说:「那就由「决定这段话的意涵」开始吧!如果「决定」是咒语的一部分,这应该能让咒语开始生效。」
但是马鲁克不表同意。「不对,」他说:「这种要开始做以后,才会渐渐生出力量来。最后一句说的就是这个,要「自己写出第二段」时才会开始生效。这种咒语的难度很高,我们必须从前面开始解才行。」
苏菲将三角形布料再度集成一堆,同时建议道:「我们来问卡西法好了。卡西法,是谁……」
但是马鲁克再度阻止她。「不行!别吵它。我想卡西法是咒语迷题的一部分,你看它这里写「教我」,这里又写「告诉我」。起先我以为是要教那个骷髅,但是那不生效。所以,一定是指卡西法。」
「如果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的话,你就自己去解。」苏菲说:「卡西法至少会知道是谁劈裂了它的脚吧?」
卡西法闻言,稍稍挺起身来:「我是没有脚的。而且我是邪魔,不是魔鬼。」说完马上又退回木头里去。苏菲和马鲁克继续讨论咒语的期间,还可以听到它在那儿「有够无聊」、「有够无聊」地噼啪作响。苏菲被这个咒语迷住了,她将蓝色的三角形布料收起来,拿过纸笔,开始像马鲁克那样大量地做笔记。那天剩下的时间,她和马鲁克两人就这样盯着远处,咬着笔杆,想到什么就丢一句话给对方。
以下是苏菲写的一页笔记:
「大蒜能防止嫉妒吗?
我可以拿纸剪一个星星然后让它掉下去吧?
告诉的对象可以是霍尔吗?
霍尔显然会喜欢美人鱼胜过卡西法。
我不认为霍尔的心灵是诚实的。卡西法的呢?
过去的岁月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干燥的根必须长出果实吗?
这表示根必须种下去吗?
就种在羊蹄叶旁边?
还是贝壳里?
分蹄趾,牛羊和魔鬼都是,但马不是。
还是说,要在马蹄上穿一颗蒜头?
风?味道?七里格靴带起的风吗?
霍尔邪恶吗?
是七里格靴里的分蹄趾,还是穿靴子的美人鱼?」
苏菲绞尽脑汁地想着、写着,马鲁克同样拼命,还不停地问道:「这风会不会是指一种滑车?一个诚实的人被绞死?不过,那样就变成黑色魔法了。」
「吃晚饭吧!」苏菲说。
他们吃着面包和乳酪,眼睛仍旧望着远处。最后苏菲说:「马鲁克,我看我们别再猜了。先试着照做看看吧!要抓住跌落的星星最好的地点是哪里?山岗上吗?」
「避难港沼泽区比较平坦,」马鲁克回道。「但是,真的可以吗?流星的速度非常快。」
「没问题,我们可以穿七里格靴。」苏菲指出。
马鲁克跳起来,神情轻松又愉快。「你说得没错。」他说:「我们去试试看。」
这次苏菲谨慎地带着拐杖和披肩,因为外面已经很暗了。当马鲁克将门把往下转到蓝色时,突然发生两件事——工作台上骷髅的牙齿开始嘎嘎作响,而卡西法的热焰直冲上烟囱,叫道:「我不要你们去!」
马鲁克安慰它说:「我们一下就回来了。」
他们来到避难港街上。那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夜晚。但是,他们刚走到街道尽头时,马鲁克突然想起苏菲那天早上还病着,开始担心夜晚的空气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苏菲告诉他别傻了,勇敢地拄杖而行,直到远离有灯火的窗口,夜变得很宽广、潮湿而且寒冷。沼泽区充塞着盐及泥土味,海洋闪着光,发出柔和的窸窣声,向后退去。苏菲不用眼睛即可感觉到眼前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平地,一路伸展过去。眼睛所能见到的,是低低的、带状的蓝雾以及沼泽水池发出的朦胧微光,一层层地直到天际。其余举目所能见的部分则全都是天空,比平日所见还大。银河看起来像是由沼泽升起的一带雾气,明亮的星光透过雾气照射出来。
马鲁克和苏菲站好脚步,面前各放着一只七里格靴,等着天上的星星开始移动。
半小时后,苏菲必须假装她没有冷得发抖,以免马鲁克担心。
又过半小时,他担忧地说:「那个曼陀罗花的根应该怎么解释?」
「先解决这一个,再来担心下一个。」苏菲咬着牙回答,以免他们开始打颤。
又过了一会儿,马鲁克说:「苏菲,你先回去。这毕竟是我的咒语。」
苏菲正要开口说好,天上的一颗星星突然由天空脱离,拖着白色的光线迅速掉落下来。
「那儿有一个!」她改口尖叫。
马鲁克把脚放到靴里,飞身追去。苏菲握紧拐杖,一秒钟后也跟过去。滋!砰!在深入沼泽,充满雾气与空茫、四处皆是微微发光的水坑的地方,苏菲将拐杖插入地上,得以稳稳地着地站立。
马鲁克的靴子就掉在她身边,黑黑的一坨,人则不知在哪儿,暗夜里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前头啪嚓啪嚓,疯狂地跑来跑去。
而流星就在那儿!苏菲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往下降的、火焰状的东西,就在那个黑色移动物体,马鲁克的上头。那明亮的形体慢慢地降下来,看来马鲁克似乎可以抓到它。
苏菲将鞋子由七里格靴拉出来。「拐杖,来!」她叫道:「带我过去!」她以最快的速度拄杖拐行,跳过草丛,涉过水坑,眼睛一路紧盯着那个小小的白光。
当她赶上时,马鲁克正放轻脚步,悄悄地跟在星星后头,伸出两手准备抓它,身体的轮廓被星光映照得十分清楚。星星漂浮在与马鲁克的手平行的地方,就在他手前头一两步之遥,它回头紧张地看着他。真是诡异!苏菲想着。它由光构成,在马鲁克身边映出一环光圈,照着草丛、芦苇和黑色的水坑。它同时有一双大大的、充满焦虑的眼睛,向后紧张地窥探马鲁克的动向,还有一个小小的、尖尖的脸。
苏菲的到达吓了它一大跳,不规则地俯冲了一下,以一种尖锐、噼啪的声音问道:「干嘛?你想干嘛?」
苏菲想跟马鲁克说:算了,它吓坏了。但她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抓住你,」马鲁克跟它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行、不行!」它绝望地噼啪作响:「那是不对的,我应该要死的。」
「但是如果你让我抓住你的话,我就可以救你一命。」马鲁克温和地跟它说。
「不要!」星星大叫:「我宁可死去!」它往下一沉,躲开马鲁克的手。马鲁克扑上去,但它的动作快过马鲁克,迅速向最近的水坑俯冲过去,黑色的水坑霎时泼溅成一股白色的火焰,接着是一阵小小的,逐渐消失的嘶嘶声。当苏菲蹒跚着赶到时,马鲁克站在水坑边,正看着黑暗水底里一个小小圆块状的物体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
「真令人伤心!」苏菲说。
马鲁克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是很可怜它。我们回家吧!我实在受够了这个咒语!」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靴子,苏菲觉得能找到实在是奇迹。
「你知道吗?」当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颓丧地穿越避难港黑暗的街道时,马鲁克说:「我知道我是绝对搞不清楚这个咒语了,它超过我的程度太多,我必须问霍尔。我讨厌屈服,但是既然现在蕾蒂已经决定接受霍尔了,他应该会有心情跟我好好解释。」
这样的说法对苏菲一点帮助也没有。
第10章 一个暗示
霍尔一定是在苏菲和马鲁克外出时回来的。苏菲在卡西法身上煮早餐时,他由浴室走了出来,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仪容修饰整洁,容光焕发并带有忍冬花的香味。
「亲爱的苏菲,」他说:「你总是忙着。你昨天好像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工作得很辛苦呢?你为什么将我最好的衣服剪成那个样子?这只是单纯的问问,没别的意思。」
「你前天让它沾满了黏胶,我不过是在废物利用而已。」苏菲说。
「我以为我已经显示给你知道了,我可以让它恢复原状的。」霍尔说:「我还能帮你做一双合脚的七里格靴,如果你把脚的尺寸给我的话,也许用咖啡色的小牛皮制成,这样比较耐用。实在很难想象,一步路是十里半,偏偏有人还是会踩到牛粪。」
「搞不好是公牛屎!」苏菲顶回去:「我敢说你还在上面看到沼泽的泥巴。我这把年纪的人需要许多运动。」
「那你显然比我知道的还要忙了。」霍尔说:「因为昨天当我把视线由蕾蒂美丽的脸庞抽离一刹那时,我敢发誓我看到你的长鼻子由房子的转角伸出来窥探。」
「菲菲克丝太太是我们家的朋友,」苏菲说:「我怎么知道你刚巧也跑去那里!」
「苏菲,那是因为你拥有知觉,所以会这样。」霍尔说:「好像没有事情能逃得过你。如果我去追求一个住在海中央浮冰上的女孩,迟早,搞不好很早,我抬头一看,就会看到你骑着扫把在上头俯冲。事实上,如果我没看到你的话,只怕我会很失望啊。」
「你今天要去浮冰上吗?」苏菲顶道:「由蕾蒂昨天脸上的表情看来,那儿好像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嘛!」
「你误会我了,苏菲。」霍尔说。声音听起来非常受伤。苏菲怀疑地把眼睛转开。红色的耳环在霍尔耳上晃呀晃的,但他整个人看来很高尚,带着些许悲伤。「我要很久很久才会跟蕾蒂分开。」他说:「事实上,我今天得再度去面见国王。满意了吧?长鼻子太太。」
他说的话苏菲一句也不相信。不过门柄红色朝下,他确实是要去金斯别利。霍尔用过早餐即离开,马鲁克想问他那个令人困扰的咒语的事,他却挥手叫他走开。这么一来,马鲁克也没事干,所以他也出门去了,他说他要去希赛利。
苏菲被独自一人丢在家里,她仍然无法真正相信霍尔所说的关于蕾蒂的事,不过她也不是没有误会过他,而且,她一直都只靠着卡西法和马鲁克的话来评估霍尔的行为。
她将所有的小蓝色三角形收集起来,开始怀着罪恶感地,将它们缝回那件剩下部分看起来像一面银色鱼网的衣服上。当有人来敲门时,她吓了一大跳,以为稻草人又回来了。
「避难港啦。」卡西法告诉她,对她闪过一个紫色的微笑。
那应该没问题了。苏菲拐着腿走过去,蓝色向下,打开门来。外头停着一匹专用来拖车的马。牵着它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问巫婆太太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马不要一年到头掉蹄铁。
「让我看看,」苏菲说着,回头走到壁炉边,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黄色粉末,第二个架子的第四个罐子。」卡西法悄声告诉她:「那些咒语的主要成分是「相信」,所以东西给人时要看起来很有信心。」
苏菲将粉末倒一些在一片方形纸上,像她看马鲁克做的那样,漂亮地扭一下,带着它拐回门边。「拿这个去,孩子。」她说:「这会把蹄铁黏得比用一百根铁钉钉得还牢。听到了没,马儿?接下来一整年你都不需要用到铁匠那哩。总共是一分钱,谢谢。」
那是个非常忙碌的一天。苏菲必须一再放下手头缝制的工作去卖东西,靠着卡西法的帮忙,她卖出一个通水管的咒语、一个抓山羊的,还有制造好啤酒的。唯一令她头疼的,是一个来自金斯别利的客户。苏菲将门把转到红色向下打开,看到一位服装考究、年纪比马鲁克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脸色苍白、冒着冷汗,拧着双手站在门前。
「魔法夫人,你可怜可怜我!」他恳求着道:「我明天清晨得跟人决斗,请给我一个保证我会赢的咒语,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
苏菲回头看着卡西法,卡西法对她扮了一下鬼脸,意思是说现成品里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样是不对的。」苏菲严厉地说:「而且,决斗是不应该的。」
「那就给我一个能让我有公平机会的咒语。」那少年绝望地恳求。
苏菲看着他。他个子很小,很明显地性格怯懦,他脸上有一种「永远的输家」那种无助的表情。「我尽量试看看。」苏菲说。她拐着脚来到架子前面,审视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上标有「辣椒」的红色罐子看来最合适。她倒了一大堆到方形纸上,然后将骷髅放到它旁边。「我想决斗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她对着骷髅喃喃自语,口中同时念叨着:「要公平地打斗!知道吗?」她把纸包起来,扭好,蹒跚地走回门边。「决斗一开始,就把这个撒向空中。」她跟小个子年轻人说:「它会带给你和对方相同的机会。在那之后,输赢都要靠你自己了。」
小个儿年轻人显然非常感激,要塞给她一个金币,但是苏菲拒绝接受,所以他只好给她两便士,然后高高兴兴地吹着口哨离开。「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苏菲边把钱藏到壁炉石块下边说:「但是我真希望决斗时我能在场。」
「我也是。」卡西法噼啪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解放我,让我能出门去看像样的事?」
「要是能获得跟这个契约有关的一点暗示就好了!」苏菲回道。
「搞不好你今晚就会得到。」卡西法说。
近傍晚时马鲁克飞了进来,进门后他先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霍尔还没回来。接着走到工作台,将东西拿出来,让台子看起来好像他在那里忙了一天的样子,边弄边愉快地唱着歌。
「真羡慕你可以轻易地走那么长的路。」苏菲边说边缝一片蓝色三角形到霍尔的银色破衣服上。「我……甥女怎么样?」
马鲁克高兴地离开工作台,坐到炉旁的凳子上,开始跟她报告他的一天,然后他反问苏菲如何打发时间。结果,当霍尔以肩膀将门顶开,两手提满大包小包走进来时,马鲁克不仅没有一点忙碌的样子,反而坐在凳子上,为了那个决斗的咒语笑得前仰后合。
霍尔往后退,以背部将门关上,背靠着门一副很悲怆的样子。「看看你们!」他说:「应该这样对待我的吗?我整天为你们做牛做马。可是你们,连卡西法也一样,连跟我说声hello的时间都没有。」
马鲁克满怀罪恶感地跳起来,卡西法则好整以暇地说:「我从不打招呼的。」
「有什么不对吗?」苏菲问。
「这样还差不多,」霍尔说:「总算有人假装看到我了。苏菲,真谢谢你的问候啊!是的,是有事情不对!国王已正式要求我去寻找他的弟弟,甚至强烈暗示说,若能顺便把荒地女巫解决掉会更好。你们却只知道坐在那里笑。」
说到这里,霍尔显然又随时要制造绿色黏液了。苏菲赶紧将手里缝着的东西摆一边,说:「我来烤一些热腾腾的奶油吐司。」
「那是你面对悲剧时唯一能做的事吗?」霍尔抱怨:「烤吐司!不、不用起来。我一路拖着这些要给你的东西回来,所以,至少礼貌性地表示一点兴趣吧。哪!」他把一堆包裹放到苏菲大腿上,另外递了一个给马鲁克。
苏菲困惑地将包裹一一解开,里头有几双丝质长袜;两包白麻布衬裙,下摆饰有荷叶边、蕾丝和缎带;一双灰鸽色软皮,侧边有松紧带的靴子;一件蕾丝披肩;还有一件水洗丝制成的灰色洋装,上面蕾丝的颜色与披肩正好相配。苏菲以专业者的眼光一一审视,一次次地惊叹出声,光是那件蕾丝披肩就价值不菲了。她抚抚摩着洋装的丝料,露出敬畏的表情。
马鲁克拿到的是一件崭新漂亮的丝绒外套。他满口抱怨,一点也没有感激的样子。「你一定把丝质皮包里的钱全部用光了!我不需要这个。你自己才需要新衣服!」
霍尔将靴子挂到他那件蓝银色套装的剩余部分上,可怜兮兮地举高来看。苏菲虽然很努力地缝着,上面的洞还是多过布料。「我是多么不自私的人呀!」他说:「我不能让你们穿得破破烂烂地去国王那里抹黑我,国王搞不好会认为我没照顾好我的老母亲。苏菲,怎么样啊?靴子合不合脚?」
苏菲仍满怀敬畏地在抚摩那件丝质衣服,闻言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这是出于好心还是胆小?非常谢谢,但是我不去。」
「太不知感激了!」霍尔大叫。他将两只手臂张开:「再来场绿色黏液吧!然后我将被迫将城堡移到千里之外,从此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蕾蒂!」
马鲁克恳求地望着苏菲,苏菲忍不住要呻吟。她清楚地看到,两个妹妹的幸福都系于她去见国王这件事上头,何况背后还有绿色黏液的威胁。「你还没开口拜托我呢!」她说:「你只是说我会去。」
霍尔微笑着:「你会去的,对不对?」
「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霍尔说:「马鲁克可以当你的仆役。国王会等着接见你。」他在凳子上坐下,开始冷静、清晰地解释,告诉苏菲该说些什么。因为事情完全顺他的意,他不再有半点「绿黏液情绪」,苏菲很想甩他耳光。「我要你做的是很敏感、不易处理的事。」霍尔解释道:「我要国王能够继续雇佣我做类似运输咒那样的工作,但又不够信任到足以把诸如寻找他弟弟之类的工作交托给我。你得告诉他我得罪荒地女巫的原因,同时告诉他我仍是一个好儿子,对你很孝顺,但是说的时候要有技巧,让他觉得我这个人实在没用。」
霍尔说得很详细。苏菲将手环在包裹上,试着记住他说的一切,但心里忍不住叹气: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会完全听不懂这个老太婆在嘟囔些什么!
马鲁克则在霍尔身边徘徊,伺机要问他关于那个令人困惑的咒语的事,但是霍尔一直有新点子涌上来,新的、微妙的、该告诉国王的细节,他一直挥手要马鲁克走开。「现在不成。还有,苏菲,我想到了,你也许需要来点练习,以免被王宫的气势吓到。我可不希望你跟国王谈话时神情怪异。马鲁克,现在还不行!所以我安排你去拜访我旧日的老师潘思德曼太太。她是很有威严的老妇人,就某方面而言,她的威仪还要胜过国王。所以,等你见过她,在去王宫时就会觉得习惯了。」
苏菲真希望她从未答应这件事!当霍尔终于转身跟马鲁克说话时,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马鲁克,轮到你了。到底什么事?」
马鲁克挥舞着那张闪亮的灰纸,很不悦地迅速解释说,他实在是拿这个咒语没辙。
霍尔似乎有些意外,接过纸问道:「是哪里有问题?」边说边把纸摊开来。他盯着纸看,一边的眉毛突然挑高。
「我先当它是迷题来解,后来则逐句照做,」马鲁克解释道:「但是我和苏菲没法抓住那颗流星……」
「我的天!」霍尔大叫,然后开始大笑,他必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停下来。「可是马鲁克,这不是我留给你的咒语呀。你这是哪来的?」
「就在工作台上,苏菲围在骷髅旁那一堆东西里。」马鲁克说:「那是唯一的新咒语,所以我就想说……」
霍尔跳起来到工作台上一阵翻找。「苏菲又闯祸了。」东西被他翻得四处都是。「我早该知道了!没有,咒语不在这里。」他拍着骷髅褐色发亮的头顶。「是你干的吗?我有个想法,我觉得你是由那地方来的,我确信那把吉他也是。呃,亲爱的苏菲……」
「什么事?」
「没事忙的老笨蛋,无法无天的苏菲,」霍尔说:「告诉我猜的对是不对。你是不是曾将门把转到黑色向下,打开门将你那好管闲事的鼻子伸出去偷看过?」
「我只把手指伸出去。」苏菲很有尊严地说。
「但你确实是打开了门,」霍尔说:「那个马鲁克误以为是咒语的东西,一定就是这样进来的。你们两个难道从没想过,那东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平常所见的咒语吗?」
「咒语常常看起来怪怪的嘛!」马鲁克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霍尔由鼻子里哼笑一声:「决定这段话的意涵,然后自己写出第二段。噢,天哪!」说完他往楼上跑。「我拿给你们看。」边说脚步声边一路往上响。
「我想我们昨晚在沼泽上跑来跑去全都白费了。」苏菲说。马鲁克沮丧地点头,苏菲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愚不可及。「都是我的错,」她说:「是我开了那扇门。」
「那外头是什么?」马鲁克很感兴趣地问。
就在此时,霍尔下楼来。「原来那本书不在这里,」他说,看来很生气。「马鲁克,我刚才听你说你们一起出去,试图捕捉流星?」
「是的,但是它吓的全身僵硬,掉到水坑里淹死了。」马鲁克说。
「谢天谢地!」霍尔说。
「实在令人难过!」苏菲说。
「难过!」霍尔益发生气:「一定是你的馊主意,对不对?一定是的!我闭上眼都可以看到你在沼泽区里跳来跳去鼓励他的样子。我告诉你,那是他这辈子所做过最最最愚蠢的事!如果他真的抓到那颗流星,他要难过的事还多着呢!而你……」
卡西法伸了个懒腰,火光闪动着,直上烟囱。「干吗这么生气?」它说:「你自己不也抓了一个?」
「没错!而我……」霍尔玻璃珠似的眼睛转向卡西法,但是说没两句就住了口,转而跟马鲁克说:「马鲁克,答应我你以后绝对不做这种事。」
「我答应。」马鲁克欣然同意:「那张纸上面写的如果不是咒语的话,又是什么东西?」
霍尔看一下手里灰色的纸:「这叫做「诗歌」。但这不是全部,可是我想不起后面是什么?」他就站在那儿思考,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下一段好像很重要,」他说:「我最好把它送回去,然后……」他走过去将门柄转到黑色向下,转过身看看马鲁克和苏菲,说:「好吧,我知道我若将苏菲留下来,她也会想尽办法钻过来,那样对马鲁克就太不公平了。你们两位都一起跟我走吧!这样至少你们会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他打开门,外面是空无一片,他就这样踏出去。马鲁克急着加入,慌慌张张地,绊到凳子摔了一跤。苏菲一跃而起,包裹全掉到壁炉里,她匆忙地对卡西法叫道:「别让它们沾上火花!」
「如果你答应告诉我那边有什么的话。」卡西法回道:「还有,我已经给过你暗示了。」
「是吗?」苏菲说。但是因为实在赶得很匆忙,并未留意。
第11章 前往奇异国度
那片虚无不过是一寸左右的厚度。在它之后,是一个灰灰的、下着小雨的傍晚,有一条水泥路通往一座花园的大门。霍尔和马鲁克在门口等着。过了门,是一条看来平坦坚实的路,路两旁建有房子。苏菲在小雨中发抖,她回头看自己的来处,发现城堡变成一栋有大窗子的黄色砖房。跟其他房子一样呈方形,很新,前门是波浪纹状的厚玻璃。
没人在路上走动,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但苏菲觉得,真正的原因在于,虽然这儿有许多房子,但这儿其实是在城市的边缘了。
「你好奇够了没?」霍尔叫她。他那件鲜艳的灰红色服装因为雨滴,看起来雾茫茫的。他手里拿着一串样式奇特的钥匙,大多是扁扁的,黄颜色,好像与这些房子契合。
当苏菲走过去时,他说:「我们的衣服得入乡随俗一下。」说完,他的衣服突然一片模糊,好像身旁的小雨突然都变成雾。当影像重又清晰起来时,它虽然仍旧是灰红色,却已变了一个样式。垂下来的长袖不见了,整套衣服看来不仅松垮垮的,还旧旧破破的。
马鲁克的夹克则变成一件及腰厚衬衫。他举起脚,脚上穿的是双帆布鞋。他盯着紧包在他腿上的蓝色东西,呻吟道:「我的膝盖几乎没办法弯曲。」
「你就会习惯的。」霍尔说:「走啦,苏菲。」
令苏菲惊讶的是,霍尔领他们走回头路,往那栋黄色的房子走去。苏菲可以看到他宽松的夹克后头写着奇怪的字:威尔斯橄榄球,马鲁克跟着霍尔走,因腿上穿的东西而脚步僵直。
苏菲低头看自己,看到裙摆和鞋子之间的瘦腿露出原来的两倍之多,除此之外,她的穿着到是无啥变化。
霍尔以一把钥匙打开有波浪纹状厚玻璃的前门。门边挂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礼本戴尔」。苏菲边念边被霍尔推着,走进一个洁净发光的前厅。房子里似乎有人,最靠近前厅的那扇门后传来嘈杂的声音。霍尔打开门后,苏菲发现声音来自一个大大的方形盒子,盒子前面有神奇的彩色图案在动着。
「霍尔!」一个坐在那儿织东西的女人大叫。
她神情露着些许不悦,放下手里的东西,但是在她站起来之前,一个手撑着下巴,看那神奇影像看得聚精会神的女孩跳起来,扑到霍尔身上,大叫道:「霍尔舅舅!」并且跳起来,以脚环住他。
「玛莉!」霍尔也大叫:「小美人!好不好啊!有没有乖乖?」他和小女孩开始转用外国语交谈,说得又快又响。苏菲看得出他们感情非常好。她想,这不知是什么语言?听起来和卡西法那支好笑的炖锅歌所用的语言很像,但是她不太确定。
在那一长串外语之间,霍尔得间或拨出时间告诉他们说:「这是我外甥女玛莉,我姐姐梅根?派立。梅根,这是马鲁克?费雪和苏菲……呃……」
「海特。」苏菲说。
梅根态度保留地和他们两人握手,显然对他们不怎么欣赏。她比霍尔年长,但和他长得很像,都有棱角分明的长脸,但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充满焦虑,发色也较深。「安静,玛莉!」她喊了一声,打断外国语的谈话:「霍尔,你会停留很久吗?」
「只一下下就走。」霍尔边回答边将玛莉放下来。
「格里斯还没回来。」梅根意有所指地说。
「那太可惜了!我们无法留下来。」霍尔露出一个温暖而虚伪的微笑。「我不过是介绍几个朋友跟你认识一下。还有件事你听起来或许会觉得有些奇怪,尼尔最近有没有搞丢一页英文作业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梅根大叫:「上星期四他可是到处找哦!他们学校来了一个新的英文老师,严格的不得了,不是只管他们拼字拼对就算了,全班都怕她怕得要死,不敢迟交作业。不过这对尼尔那小懒惰鬼当然是有益无害,所以他上星期四是上上下下家里全找遍了,但他只找到一张写了东西的旧纸张……」
「啊,」霍尔问:「那张纸他后来怎么处理?」
「我告诉他就拿去交给安歌丽雅小姐好了。」梅根说:「让她知道至少他这次是努力尝试过了。」
「他有交上去吗?」
「我不知道,你最好自己去问他。他在楼上前面那一间寝室,跟机器黏在一起。」梅根说:「不过我看你是不可能从他那里问出任何东西的。」
「走吧。」霍尔叫唤马鲁克跟苏菲,两人正审视这个有明亮棕色和橘色的房间。他牵着玛莉的手,带他们走出房间上楼去。楼梯都铺有地毯,粉红色和绿色,所以霍尔带领的这个小队伍,静悄无声地走上这个粉红与绿色的地毯,进入一个铺有蓝色和黄色地毯的房间。不过苏菲觉得,蹲在窗前那个上面摆有不同魔术盒的大桌前那两个男孩,恐怕就是铜管乐队来了都不会抬一下眼。
主要的魔术盒跟楼下那个一样,前面是玻璃做的,但是楼下那个显示的大多是影像,这个显示的却大多是字和图表。全部的盒子都长着长长的、松垮的白色根茎,伸入房间一边的墙里。
「尼尔!」霍尔叫道。
「别吵!」其中一个男孩喊道:「不然他会死掉。」
一听事关生死存亡,苏菲和马鲁克马上退到房口,但是霍尔丝毫不为所动,大踏步走想墙壁,把那些盒子的根连根拔起,盒子上的影像就消失了。两个男孩随后说出的话,苏菲相信就是玛莎也不会知道。第二个男孩跳起来,转过身大叫:「玛莉!看我饶不饶你!」
「哼!这次才不是我哩!」玛莉叫回去。
尼尔身体全转过来了,对霍尔怒目而视。他肤色黝黑,浓眉,瞪起人来目光炯炯。「你干嘛!把插头插回去!」
「我可真受欢迎呀!」霍尔说:「我要问你话,等你回答完后我就插回去。」
尼尔叹气道:「霍尔舅舅,我正在玩电玩。」
「新的游戏?」霍尔问。
两个男孩看来都一副不爽的样子。「不是,是圣诞节的礼物。」尼尔说:「你也知道的,他们总是叨念说什么不能在无用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跟金钱,要一直到生日时他们才肯再买一个给我。」
「那简单,」霍尔说:「如果你不介意玩到一半就停掉的话,我倒可以拿一个新的来跟你贿赂一下……」
「真的?」两个男孩异口同声、热切地问道。尼尔加上一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别人都没有的?」
「可以。但是你得先看看这个,然后告诉我这是什么。」霍尔把那张发亮的灰纸掏出来,拿到尼尔面前。
两个男孩同时看着那张纸,尼尔说:「这是诗。」语气就跟一般人说「这是死老鼠」差不多。
「那是安歌丽雅小姐上星期出的作业。」另一个男孩说:「我记得「风」和「有翼的」,那是有关潜水艇的。」
苏菲和马鲁克两个人眼睛眨呀眨的,心里想着自己怎会没往这方向去想。「嘿!那是我搞丢的作业,你在哪儿找到的?」尼尔叫道:「而我找到那张怪怪的纸是你的吗?安歌丽雅小姐说,那个写得挺有趣的。算我走运!她把它带回家了。」
「谢谢。」霍尔说。「她住在哪里?」
「菲力普太太茶店的楼上,在卡迪福街。」尼尔说:「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新的卡带?」
「当你想起那首诗的下半段时。」霍尔说。
「那不公平!」尼尔抗议道:「我连当场抄下来的都记不住。你不过是在戏弄我的感情……」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来了,因为霍尔大笑着,伸手到一个大大的口袋里一阵摸索,递给他一个扁扁的小包。「谢谢!」尼尔真心诚意地说。说完,一刻也不耽搁,马上转身面对他的魔术盒子。霍尔将那些根又种回墙上,微笑地对苏菲和马鲁克做个手势,退出房间。两个男孩开始一系列奇怪的行为,玛莉想办法挤进去,吮着拇指看得津津有味。
霍尔很快地走向粉红和绿色的楼梯,但是马鲁克和苏菲两人则停留在门附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房里,尼尔正大声念着:「你置身于一个有四扇门的魔法城堡,每扇门通向一个不同的时空。在第一个时空里,城堡一直移动,随时都会遇到危机……」
苏菲蹒跚地往楼梯走去,边想着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很熟悉。她看到马鲁克站在楼梯中间,一脸尴尬。霍尔在楼梯下跟他姐姐吵架。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书全卖掉了?」她听到霍尔说:「我特别需要其中一本书。你无权把我的书卖掉!」
「别一直插嘴!」梅根声音低低的,很凶恶地说:「你给我听着,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这儿不是你的仓库。你实在是丢尽我和格里斯的脸。衣服穿得吊儿郎当,也不会去买件正式点的衣服来穿,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体面些。老跟下阶层的人或者无业游民混在一起,还带他们上这儿来!你是存心想把我往下拉到你那个阶层是不是?亏你受了这么多教育,却不想好好找个正当工作,只是四处瞎混。念大学那些时间都白费了!别人为你做的牺牲都白费了!浪费钱不说……」
这个梅根一点都不会输给菲菲克丝太太。她不停地说了又说,苏菲开始了解为什么霍尔遇到事情会习惯性地开溜了。梅根是那种会让人想从最近的一扇门开溜的那种。不幸的是,霍尔被堵在楼梯口,而苏菲和马鲁克又在他后面。
「……从没认真地做过一天事,从没做过一个让我可以引以为荣的工作。老是让我和格里斯觉得丢脸,来这里把玛莉宠上天……」毫不卷怠地江河直泄。
苏菲将马鲁克推开,砰砰地走下楼,摆出她最威严的表情。「走吧,霍尔,」她庄严地说:「真的该走了。光在这里站着,钱就不知少赚了多少。你那些仆人搞不好还偷你的金盘子去卖呢!很高兴认识你,」她走到楼梯低时跟梅根说:「不过我们真的得赶路了,霍尔是个大忙人。」
梅根吃了一惊,瞪着苏菲。苏菲对她庄严地点了一下头,将霍尔往那个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推。马鲁克满脸通红,因为霍尔转身问梅根:「我的旧车还在车库里吗?还是也被你卖掉了?」
「唯一一套钥匙在你那里吧!」梅根严厉地回道。
那似乎就是再见了。前门重重地关上,霍尔带他们到位于一条平坦黑路尾端的方形白色建筑物去。霍尔没说任何与梅根有关的事。他打开那栋建筑物宽大的门时,说:「我想那英文老师应该会有那本书。」
接下来的经历,苏菲但愿她能忘记。他们坐在一辆没有马驾驶的车里,以令人害怕的速度前进,车子发出臭气,吼叫着、震动着,在苏菲所见过最陡峭的路上狂奔。那些路是那样陡,以至于苏菲怀疑它们两旁的房子为何不会滑下来在底下挤成一堆。她闭上眼睛抓住椅子上破损的布,心里直祈祷能赶快到达目的地。
幸运地,总算到了。他们抵达一条两旁挤满房子的平坦街道,到达一个挂着白色窗帘的大窗子旁边,窗上挂着一个写着「茶店打烊」的牌子。牌子上虽然那么写着,但是霍尔按了窗旁小门上一个按扭时,安歌丽雅小姐却前来应门了。
三人全盯着她瞧。身为严厉的教师,安歌丽雅小姐可说是惊人的年轻、苗条,而且美丽。蓝黑色的秀发由两边垂下来,包衬着她浅棕色、心形的脸以及一双大眼。唯一让人会将她与严厉联想在一起的,是那一双大眼睛,看人时眼光直接且聪敏,似乎能看穿人的底细。
「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霍尔?建肯先生吧?」安歌丽雅小姐跟霍尔说。她声音低低的,很优美,但也带着相当的自信和愉悦。
霍尔吓了一跳,随即换上一个微笑。苏菲一看就知道,蕾蒂和菲菲克丝太太的美梦都再见了。因为安歌丽雅小姐是霍尔绝对会一见钟情的那种女人。不只是霍尔,连马鲁克也看得目不转睛。尽管两旁的房子看来似乎都无人居住,但苏菲却很确定里面都住满了人,而且这些人都认得霍尔和安歌丽雅小姐。他们现在正以充满兴趣的眼光,观看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她可以感觉到那些隐形的目光,马克奇平也是这个样子。
「你一定是安歌丽雅小姐了。」霍尔说:「抱歉来打扰你。上星期我不小心把我外甥的作业当成我一张重要的文件带走了。我想,尼尔把它当成他没有偷懒的证据交给你了是吧?」
「是的,」安歌丽雅小姐说:「要不要进来拿?」
苏菲确定当霍尔、马鲁克和她鱼贯进入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门,上楼到她那间简朴的小起居室时,所有房子里那些隐形的眼睛都转动着,脖子也跟着转弯。
安歌丽雅小姐体贴地问苏菲:「要不要坐下来?」
苏菲还没从那个「无马车」的狂奔中恢复过来,闻言很高兴地在两把椅子中的一把坐下。椅子不是很舒服,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间不是为图舒服,而是为了读书而设计的。虽然房里许多东西看来很奇怪,但是整墙的书、桌上成堆的纸,以及堆放在地板上的档案夹,苏菲是看得懂的。她坐在那儿,看马鲁克害羞地盯着安歌丽雅小姐,霍尔则使出浑身解数。
「你怎会知道我是谁?」霍尔摆出诱人的姿态问。
「你在这个城里好像很引人非议。」安歌丽雅小姐边忙着在桌上的纸堆里寻找,边回答。
「那些在我背后嚼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霍尔渴望地倚着桌子边缘,试着捕捉安歌丽雅小姐的眼光。
「譬如你常无故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安歌丽雅小姐回答。
「还有呢?」霍尔的眼光追踪着安歌丽雅小姐的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让苏菲知道,蕾蒂唯一的胜算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对霍尔一见钟情。
但是安歌丽雅小姐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她说:「还有很多啦,大多不是什么好话。」说完看看马鲁克,又看看苏菲,眼光似乎在暗示那些事都不堪入耳,害马鲁克的脸都红了起来。她拿起一张锯齿边的黄纸给霍尔:「就是这张,」语气很严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了。」霍尔回答。
「那么,请告诉我。」安歌丽雅小姐说。
霍尔接过纸,接着是一阵小小的扭动挣扎,因为他试着将安歌丽雅小姐的手也一起接过来,结果安歌丽雅小姐赢了,把手抽回去缩在背后。霍尔摆出一个会融化人的笑容,将纸拿给马鲁克,说:「你来解释。」
马鲁克羞红的脸看到这张纸后一下开朗起来:「是咒语!噢,这个我办得到!这是放大咒语,对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歌丽雅小姐语带指责地说:「我倒想知道你要拿这样的东西来干吗?」
「安歌丽雅小姐,如果你听人家说了我那么多事,你一定知道我的博士论文就是与咒语有关的,你好像怀疑我在使用黑魔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这辈子从未使用过任何咒语。」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谎言,苏菲忍不住由鼻子里轻哼一声。「我可以发誓。」霍尔将手放在胸前,同时对苏菲不悦地皱眉。「这个咒语纯粹是供研究之用。它很古老而且稀罕,所以我才会急着要把它找回来。」
「你这不就找回去了吗?」安歌丽雅小姐轻快地说:「你离开前能不能把我的作业还给物品?影印是需要钱的。」
霍尔欣然地将那张灰纸拿出来,但是举在安歌丽雅小姐够不到的地方,说:「这首诗一直困扰着我。听来可能好笑,可是我一直想不起后半段。这是华特?拉雷(Walter?Raleigh)的诗,对不对?」
安歌丽雅小姐气馁地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是约翰?邓恩(John?Donne)写的,很出名的诗。你想复习一下的话,我这儿有书。」
「那就麻烦你了。」当安歌丽雅小姐去书架上找书时,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她。苏菲突然了解到,这才是霍尔来到这个家人居住的奇怪地方的真正目的。
不过霍尔也想一石二鸟。「安歌丽雅小姐,」她伸手取书时,他的眼光一路跟随着她的身材,请求地说:「今晚能跟我一道出外用餐吗?」
安歌丽雅小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表情比方才还要严肃。「不行!」她说:「建肯先生,我不知道你都听人家怎么说的,但你一定知道,我仍旧认为自己和宾?苏利曼的婚约是有效的……」
「我没听过这个人。」霍尔说。
「是我未婚夫,」安歌丽雅小姐说:「他数年前失踪。你要我把诗念出来给你听吗?」
「好的,」霍尔显然毫无悔意。「你拥有非常美丽的声音。」
「那我就由第二段念起,」安歌丽雅小姐说:「既然你手头已经有第一段了。」
她实在念得很好!不只是声音美丽,而且她念的方式使第二段的音律和第一段能够相互呼应。不然依苏菲的看法,这两段的音律应该是完全不搭调的。
「如果你注定要见到奇怪的景象,
一些人家看不见的景象,
那就去吧,离家一万个日子,
直到年龄令你的头发如白雪。
然后,当你回家时,
跟我发誓,
在他处,
绝没有,
美丽的女子忠诚地等你回去。
如果你……」
霍尔的脸色变得惨白,苏菲可以看到他脸上冒出的冷汗。「谢谢,」他说:「这就够了。其余的不用麻烦了。最后一段说的是,即使是好女人也不忠实对不对?我想起来了。真傻!当然是约翰?邓恩嘛!」安歌丽雅小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得走了。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跟我一道晚餐吗?」
「不会,」安歌丽雅小姐问道:「你还好吗?建肯先生。」
「好的不得了。」霍尔回答。他推着苏菲和马鲁克下楼,坐进那辆无马驾驶的车里。从霍尔叫他们上车,以及他开走的速度判断,房里那些隐形观众一定会以为安歌丽雅小姐拿刀在追杀他们。
「到底怎么了?」马鲁克问。车子吼叫着上坡,苏菲再次死命抓紧座位上的破布。但是霍尔充耳不闻,所以马鲁克一直等到车子在车库停好后,才再问一次。
「噢,没什么,」霍尔故做轻松地说,领着他们往那栋黄色的礼本戴尔走去。「不过是被荒地女巫的诅咒赶上,如此而已,反正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他边打开花园的门,边在脑里计算着什么。「一万,」苏菲听到他喃喃地说:「那大约就是仲夏时节喽。」
「仲夏时节会发生什么事?」
「届时我正好活满一万天,」他说,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礼本戴尔家的花园。「那也是我必须回去荒地的日子。」苏菲和马鲁克不由得停下脚步,瞧着霍尔的背影,上面写着几个神秘的字——威尔斯橄榄球。「如果我避开美人鱼,」他们听到他继续在自言自语:「然后不去碰曼陀罗的根……」
马鲁克叫道:「我们必须回去那栋房子吗?」苏菲叫的则是:「女巫会把你怎样?」
「我想都不敢想。」霍尔回答。「马鲁克,你不需要进来没关系。」
他打开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里面是熟悉的城堡房间。暮色中,卡西法受困的火焰将墙染成微微的蓝绿色。霍尔卷起长袖,为卡西法添加木头。
「她追上来啦,老蓝脸!」
「我知道,」卡西法说:「我感觉到了。」
第12章 会见潘思德曼太太
既然荒地女巫已经追上来了,苏菲觉得现在应该没什么必要去国王那里破坏霍尔的名声了,但是霍尔说,现在更需要如此做。「我得用尽所有的方法来躲开女巫,」他说:「我不要国王这时来插一脚。」
所以,次日下午苏菲就穿上新衣,坐着等马鲁克穿好衣服和霍尔由浴室化妆出来。她觉得心情还好,就是整个人有点僵僵的。在等那两个男生的时候,她跟卡西法描述霍尔家人居住的那个奇异的国家,这样她就不会尽想着国王的事。
卡西法深感兴趣。「我就知道他来自外国,」它说:「但这听起来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这女巫好厉害!居然把诅咒由那里送过来,真是有够厉害!我最钦佩这一类咒语了……利用本就存在的东西,将它变成咒语,你跟马鲁克那天在念的时候我就有点想到了,那个笨蛋霍尔跟她说了太多自己的事了。」
苏菲凝视着卡西法瘦削的蓝脸。卡西法会钦佩这个咒语并不令她感到惊讶,它称霍尔为笨蛋也不令她惊奇。它常在言词上侮辱霍尔,但是她一直都不确定它是否真的憎恨霍尔,因为卡西法看起来很邪恶,所以很难看得出它真正的想法。
卡西法转动它橘色的眼睛看着苏菲,说:「我也很害怕!如果女巫追上霍尔,我会跟霍尔一块遭殃。如果你不能赶在那之前将契约打破,我就无法帮助你了。」
苏菲还来不及接口,霍尔就由浴室冲了出来,打扮得非常光鲜,房里充满传自他身上的玫瑰香水味。他大声叫唤马鲁克,马鲁克噼里啪啦地从楼上冲下来,苏菲拿起她忠实的拐杖,该准备出发了。
「你看来既富有又庄严。」马鲁克跟她说。
「她很上得了台面,」霍尔说:「那根难看的老拐杖是例外。」
「有些人哪。」苏菲说:「是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这根拐杖跟我最配。我需要它给我精神支持。」
霍尔两眼看着天花板,没有和她争论。
他们就这样,很气派地走上金斯别利的街道,苏菲回头看看城堡的外观在这里变成什么样子。她看到的是一个很大的拱形出入口围绕在一个小小的黑门,城堡其它部分则是两栋由雕刻的石头砌成的房子,中间用纯白的石膏墙连接起来。
「不用问了,」霍尔说:「不过是一间废弃不用的马厩罢了。走这边。」
他们走过街道,穿着打扮看起来至少不会输给街上任何一位行人,街上行人其实不多。
金斯别利的位置很南方,那天又非常炎热,像火炉一般,街道都冒出热气。苏菲发现年老还有一个坏处,在热天里特别觉得不对劲。那些精巧的建筑在她眼前晃呀晃的,她很懊恼!以为她很想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但是她只模糊地记得有金色的圆顶和建筑高大的房子。
「对了,」霍尔说:「潘思德曼太太会称呼你为围龙太太。围龙是我在这儿使用的名字。」
「为什么?」苏菲问。
「伪装呀,」霍尔说:「而且,围龙是一个好名字,比建肯好多了。」
「我比较习惯简单的名字。」苏菲边说,边随着转入一条狭窄而阴凉的街道。
「总不能每个人都叫疯海特 吧!」霍尔说。
潘思德曼太太的房子高大而优美,就在靠近街道尽头处,美丽的前门两旁摆设着种在盆里的橘树。来开门的是一位身穿黑色丝绒制服的年老仆役,他领他们进入一间很凉爽的黑白两色棋盘式的大理石铺就的大厅。马鲁克悄悄拭去脸上的汗水,一向厚颜无礼的霍尔像对待老朋友一般,和那位仆人寒暄、开玩笑。
这位仆人将他们转交给一位穿红色丝绒制服的侍童。当这位侍童慎重其事地领着他们走上光可鉴人的楼梯时,苏菲开始了解为什么霍尔会说在觐见国王之前,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预习场所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是在王宫里了。那男童领他们进入一间会客室,苏菲觉得就是王宫也不可能比这个房间还优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蓝色、金色和白色,小巧而且精致,但这些都比不上潘思德曼太太本人。
她高高瘦瘦,身体挺得比直地坐在一张有金色刺绣的椅子上,一手僵硬地执杖支撑自己。手上戴着金色网状手套,拐杖头则由黄金打造而成。她身穿一袭暗金黄色丝质衣裳,样式僵硬而古板。头上戴一顶类似王冠的暗金头饰,以暗金色的带子在下巴上绑了一个大结,她的脸瘦削如老鹰。她是苏菲所见过最华美、也最令人敬畏的人。
「啊,我亲爱的霍尔。」她说着,伸出一只戴有金网手套的手。
霍尔弯腰亲吻手套,那显然是必须遵守的礼仪。他做得很优雅,但是若由背后看来,可就大穿帮了——他另一只手放在背后,拼命对马鲁克挥着。马鲁克终于明白他应该去门边和那个侍童站在一起才对。他迅速地倒退而行,心里很高兴能远离潘思德曼太太。
「潘思德曼太太,请容我介绍我的老母亲给您认识。」霍尔边说边在背后对苏菲挥手,因为苏菲跟马鲁克一样,他只好也来上这么一招。
「太好了,很高兴。」潘思德曼太太说着,对苏菲伸出她戴有金网手套的手。苏菲不确定潘思德曼太太的意思是不是要她亲吻手套,但她提不起勇气尝试,只是把手放在手套上,手套下的手感觉像是只苍老、冰冷的爪子。在接触过她的手后,苏菲很惊讶潘思德曼太太居然还活着。
「请原谅我没有站起来,围龙太太。」潘思德曼太太说:「我健康状况不佳,三年前也因此被迫由教书工作上退休下来。两位都请坐。」
苏菲克制着不要发抖,在潘思德曼太太对面刺绣美丽的椅子上很有威仪地坐下来,以拐杖支撑着,希望能跟潘思德曼太太一般优雅。
霍尔则在旁边的椅子上优雅地坐下,看来气定神闲,十分自在。苏菲真羡慕他。
「我今年八十六岁了,」潘思德曼太太说。「围龙太太,你贵庚多少啊?」
「九十。」这是第一个闪进她脑袋里的大数字。
「这么高寿了?」潘思德曼太太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羡慕:「行动居然还这样灵活。」
「就是啊,她可灵活着呢!」霍尔在旁边附和:「有时叫她停还停不下来。」潘思德曼太太斜凝了他一眼,那眼光令苏菲知道,她当老师时严格的程度绝对不输给安歌丽雅小姐。「我现在是在跟你妈妈说话。我敢打赌她跟我一样以你为傲,我们两个老妇人可说是共同把你塑造成型的。就某种意义而言,你是我们的共同成品。」
「你难道不认为我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功劳吗?」霍尔问道:「加了点自我风格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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