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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而来的玛丽阿姨

_2 帕·林·特拉芙斯(澳大利亚)
她说话往天花板上看。简和迈克尔跟着往上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看见一位秃顶大胖子悬在半空中。看样子他是坐在那里,因为他叠着腿,刚放下他们进来时正在看的一份报。
“亲爱的,”贾透法先生低头向孩子们微笑,对玛丽阿姨露出抱歉的神色,“很对不起,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玛丽阿姨说。
“我昨天夜里才想起,来不及给你寄张明信片,请你改天再来。真糟糕,不是吗?”他说着低头看简和迈克尔。
“我看得出你们很惊讶,”贾透法先生说。的确,他们惊讶得张大了嘴,要是贾透法先生个子小一点,说不定就会落到他们当中一张嘴里去。
“我想我最好还是解释一下,”贾透法先生平静地往下说。“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我是一个快活人,非常会笑。你们简直不相信,有多少事情会使我觉得滑稽。差不多样样都会使我发笑。”
贾透法先生说着开始一跳一跳,想到他的快活,不由自主笑得发抖。
“阿伯特别叔叔!”玛丽阿姨叫了一声,贾透法先生一下子停了笑。
“噢,亲爱的,对不起。我说到哪儿啦?哦,对了。我说滑稽的是--好吧,玛丽,只要忍得住我就不笑!--每次我过生日碰上星期五,我就会飞起来。真的飞起来,”贾透法先生说。
“可为什么……?”简开口问。
“可为什么……?”迈克尔开口问。
“瞧,是这么回事。这一天我一笑,我就充满了笑气,简直没法留在地上。连微笑也不行。一想到滑稽事,我就象气球一样飞起来了。一直要到想出一件严肃事情才能回到地上。”贾透法先生说到这里又开始咯咯笑,可一看见玛丽阿姨的脸,马上停住笑往下说:
“这当然很麻烦,不过并不觉得不愉快。我想你们谁也没碰到过吧?”
简和迈克尔摇摇头。
“对,我想没有过。看来这是我的特别习惯。有一回,我隔夜去看了杂技,你们相信不,笑得我第二天醒来还在笑,整整十二个钟头在这上面,直到半夜十二点敲到最后一响才能下去,当然,我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因为已经到了星期六,不再是我的生日了。挺怪,对不?别说多滑稽了。”
“今天又是星期五加上我的生日,你们两个和玛丽正好来看我。噢,天呐,别让我笑,我求求你们……”可是简和迈克尔什么逗人的事也没干,光惊讶地看着他。他又开始大声笑了,一笑,又在空中蹦蹦跳跳,手里的报赶赶索索响,眼镜半在鼻子上,半不在鼻子上。
他的样子这么滑稽,在空中一跳一跳的,象个人形大气球,有时抓住天花板,有时碰到煤气灯管,简和迈克尔虽然拼命想表现礼貌,总是忍住不笑。他们笑了。他们也笑了。他们抿紧了嘴想不让笑出来,可没有用。这会儿他们在地上打滚,滚来滚去,笑得又叫又喊。
“真是的!”玛丽阿姨说。“真是的,象什么样子!”
“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迈克尔一面滚到壁炉围架那儿,一面尖叫。“滑稽得要命。噢,姐姐,你说不滑稽吗?”
简没回答,因为她正发生一件怪事。她一面笑一面觉得人越来越轻,好象打足了气。这是一种古怪而又舒服的感觉,使她越来越想笑。接着她忽然之间猛地一蹦,只觉得自己飞起来了。迈克尔大吃一惊,只见她飞到房间顶上。她的头在天花板上轻轻碰了一下,接着沿天花板一跳一跳,一直来到贾透法先生身边。
“瞧!”贾透法先生那副样子惊讶极了。“今天不要也是你的生日吧?”
简摇摇头。
“不是?那一定是得了笑气!嘿,当心壁炉!”这是对迈克尔说的,因为迈克尔一下子从地上飞起来,哈哈大笑着往上直冲,经过壁炉时擦到了瓷器装饰。他一跳正好落在贾透法先生的膝盖上。
“你好,”贾透法先生跟迈克尔亲热地拉手。“我觉得你这样真友好,天呐,我觉得你真友好!我不能下去你就上来了,对吗?”他和迈克尔你看我我看你,接着两人仰头哈哈大笑。
“我说,”贾透法先生一边擦眼睛一边跟简说话,“你会以为我的态度天下第一坏。你还站着,可象你这样一位漂亮小姐该坐着。我怕我在这儿上面没法子给你一把椅子,不过我想你会觉得坐在空气里很舒服的。我真这么想。”
简试了试,觉得坐在空气里是挺舒服。她脱下帽子在旁边一搁,根本不用什么衣架,它挂在空中了。
“那就对了,”贾透法先生说。他又转脸看下面的玛丽阿姨。
“好了,玛丽,我们都已经安顿好。现在我可以跟你谈谈了,亲爱的。我必须说,我非常高兴欢迎你和我的两位小朋友今天上这儿来……怎么,玛丽,你不高兴。我怕你是不赞成……呃……这些事情。”
他向简和迈克尔挥挥手,紧接着往下说:
“我很抱歉,亲爱的玛丽。可你知道我是怎么个心情。我还是得说,我根本没想到我的这两个小朋友会得笑气,我真的没想到,玛丽!我想我该请他们改天再来,或者设法想些伤心的事,或者……”
“好了,我必须说,”玛丽阿姨一本正经地说,“我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这种情景。你都这把年纪了,叔叔……”
“玛丽阿姨,玛丽阿姨,你上来吧!”迈克尔打断她的话。“想一点什么滑稽的事吧,你会觉得很容易上来的。”
“啊,现在就想吧,玛丽!”贾透法先生劝她。
“你不上来我们在上面很寂寞!”简说着向玛丽阿姨伸出双手。“一定想点什么滑稽的事吧!”
“唉,她用不着,”贾透法先生叹气说。“她想上来就能上来,不笑也行,她有数。”他神秘地看着站在下面炉前地毯上的玛丽阿姨。  “嗯,”玛丽阿姨说,“真荒唐,多不庄重啊,不过你们都在上面,也不象要下来的样子,我想我也只好上去了。”
简和迈克尔十分惊讶,只见她一个立正,一点也不笑,连一点微笑的影子也没有,就直飞上来,坐在简的身边。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严厉地说,“进热的房间先要脱掉大衣。”她解开简身上大衣的扣子,脱下来好好放在半空中的帽子旁边。
“那就对了,玛丽,那就对了,”贾透法先生满意地说着,转身把眼镜放在壁炉架上。“现在我们都舒舒服服的……”
“舒舒服服的,”玛丽阿姨哼了一声。
“我们可以吃茶点了,”贾透法先生显然没听见她的话,往下说。这时他的脸上掠过一道吃惊的样子。
“我的天!”他说。“多可怕!我这才想到,桌子在下面,我们却在这儿上面。怎么办呢?我们在上面它在下面。真糟,糟糕极了!不过,噢,真滑稽!”他用手帕捂住脸哈哈大笑。简和迈克尔虽然不想错过烤饼和蛋糕,可也忍不住笑,因为贾透法先生的快活很有传染性。
贾透法先生擦干他的泪水。
“只有一个办法,”他说。“我们必须想件什么严肃的事,伤心的事,非常非常难过的事,我们就能下去了。好,一,二,三!大家一起来想件非常非常伤心的事!”
他们捧着下巴想啊想啊。
迈克尔想学校,想迟早有一天有上学校。可连这件事今天想来也是滑稽的,他也想笑。
简想:“再过十四年我就是大人了!”可如今这一点儿也不使她伤心,反倒很好,很滑稽。她想到她大起来穿长裙,拿个手提包,禁不住还微笑起来。
“我那位可怜的艾米莉姑妈,”贾透法先生想着说出声来。”她给公共汽车轧伤了。伤心啊。非常伤心。伤心得叫人受不了。可怜的艾米莉姑妈。可她的伞抢救出来了。那很滑稽,不是吗?”他哈哈大笑,笑得浑身法抖,呼呼喘气,简直连什么都忘了。
“没用,”他擤着鼻子说。“算了。看来我这些小朋友对于伤心事不比我有办法。玛丽,你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吗?我们想吃茶点了。”
简和迈克尔简直弄不清这时候出了什么事,之记得贾透法先生一求玛丽阿姨,下面的桌子就动起来。它现在晃动得可怕,上面的杯子盘子丁当碰响,糕饼落到桌布上。桌子飞过房间,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升到他们身边,贾透法先生正好在桌子头上。
“好姑娘!”贾透法先生为玛丽阿姨自豪地说:“我知道你有办法。好,你坐到我对面斟茶好吗,玛丽?让客人们坐在我两边。对了,”他看见迈克尔在半空中蹦蹦跳跳过来到他右边坐下,简在他左边坐下,现在他们全在半空的桌子周围坐好了。面包、黄油、糖块一点不少。
贾透法先生满意地微笑。
“依我想,按规矩是先吃黄油面包,”他对简和迈克尔说:“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倒过来--我一直认为这才是正的--先吃蛋糕!”
他给一人切了一大块。
“还要茶吗?”他问简。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有人很急地大声敲门。“进来!”贾透法先生叫道。
门开了,门口站着柿子小姐,端着各托盘,上面是一壶开水。
“贾透法先生,我想你还要点开……”她说着,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哎呀,我从来没见过!我简直从来没见过!”她一看见他们都围坐在空中的桌子旁边,就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我生下来从没见过。没错,贾透法先生,我一向知道你有点怪。可我只要你按时付房租,我什么也不管。可你这样在空中请客人吃茶点,贾透法先生,我可是给你吓坏了,对你这样一位上了岁数的先生,这太不成体统……我从来不会……”
“你也许会的,柿子小姐!”迈克尔说。
“会什么?”柿子小姐傲慢地问。
“会得笑气,象我们这样,”迈克尔说。
柿子小姐不以为然地转过了头。
“年轻人,”她反驳说,“我希望我会更自爱,不会象个皮球那样在半空里蹦蹦跳跳。谢谢,我要双脚站在地上,要不,我的名字就不叫阿咪?柿子,再说……天呐,噢,天啊,老天爷啊,噢老老天爷啊……初什么事啦?我不能走路了,我在……我……噢,救命啊,救救命啊!”
柿子小姐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地面,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象个细圆桶那样转过来转过去,拼命捧住手中的托盘。等她来到桌子旁边放下那壶开水,都苦恼得要哭出来了。“谢谢,”玛丽阿姨很有礼貌地安静说。
接着柿子小姐转过身,重新飘落下去,一路咕噜说:“这么不成体统……可我是个富有教养、走路端庄得女人。我得去看医生……”
她一到地上就绞这双手,头也不回地赶紧溜出房间。
“这么不成体统!”他们听见她出去关上房门时呻吟说。
“她不叫阿咪?柿子了,因为她没有用双脚站在地上!”简悄悄对迈克尔说。可贾透法先生看着玛丽阿姨--这是一种古怪看法,半是觉得好玩,半是责怪。“玛丽,玛丽,你不该……天呐,你不该这么干啊,玛丽。那可怜的老太太会永远不肯原谅你的。不过,噢我的天,她在半空中转来转去,不滑稽吗……我的老天,她那副样子不滑稽吗?”
他、简和迈克尔想到柿子小姐的样子有多滑稽,又大笑起来,在空中打滚,两手乱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噢,天呐!”迈克尔说。“别再让我笑了。我受不了啦!我要炸了!”“噢,噢,噢!”简上气不接下气地叫,手捂着胸口。“噢,我的老天,我的老天爷!”贾透法先生哇哇嚷着,用衣角抹着眼睛,因为他找不到他的手帕。
“该回家了,”在一片哇啦哇啦的大笑声当中响起了玛丽阿姨的声音,象吹大喇叭。简、迈克尔和贾透法先生一下子降落下来,蓬地一声落到地板上。想到要回家,这是整个下午里第一个伤心的想法,有了这种伤心想法,笑气都消失了。
简和迈克尔叹着气,看着玛丽阿姨拿着简的大衣和帽子从半空中慢慢下降。贾透法先生也在叹气,大大地叹了一口长气。
“唉,不是太可惜了吗?”他严肃地说。“你们真要回家,真是太伤心了。我从来没过过这样快活的下午,你们呢?”
“从来没过过,”迈克尔伤心地说,觉得没有了笑气重新落到地上,实在太没劲了。“从来从来没过过,”简竖起脚尖站着,亲亲贾透法先生那皱皮苹果的脸说。“从来从来从来从来没过过……!”
他们坐在玛丽阿姨两旁,乘公共汽车回家。他们两个都十分安静,一个劲地回想这个可爱的下午。这会儿迈克尔瞌睡朦胧地对玛丽阿姨说:“你叔叔多咱一次象这样?”
“象什么样?”玛丽阿姨狠狠地说,好象迈克尔存心说话得罪她。
“就象这样……一个劲地又蹦又笑,飞到半空里去。”
“飞到半空里去?”玛丽阿姨的声音又响又生气。“飞到半空里去,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想要解释。
“弟弟是说……你叔叔是不是常常这样充满笑气,在天花板那儿打滚,蹦蹦跳跳……”“打滚,蹦蹦跳跳!什么话!在天花板那儿打滚,蹦蹦跳跳!说出这种话来,我真为你们害臊!”玛丽阿姨显然非常生气。
“可是他是飞上去了!”迈克尔说。“我们看到的。”
“什么,打滚,蹦蹦跳跳?你们怎么敢这样说!你们要知道我叔叔是个严肃、老实、苦干的人,你们讲到他请尊敬一点。别咬你的车票!打滚,蹦蹦跳跳,这是什么话!”迈克尔和简从玛丽阿姨两边相互看看,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知道,不管碰到的事怎么古怪,还是不要跟她争论好。
可他们相互的眼光是说:“贾透法先生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玛丽阿姨说得对呢,还是我们说得对?”
可是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正确得答案。
公共汽车狠狠地东歪西倒、上蹦下跳地隆隆开走。
玛丽阿姨坐在他们中间,气呼呼的一声不响,这时候他们两个太累了,向她越挨越近,倒在她两边睡着了,可他们还在想……
第四章 拉克小姐的安德鲁
拉克小姐主在隔壁。
在把故事讲下去之前,先得告诉大家诸位隔壁是座什么样的房子。房子很大,可说是樱桃树胡同最大的。据说连布姆海军上将都眼红拉克小姐那座了不起的房子,虽然她自己的一座有轮船烟囱代替房子烟囱,前面花园里有旗杆。住在胡同的人一再听见他经过拉克小姐家就说:“真该死!她要这么幢房子干什么?”
布姆海军上将眼红拉克小姐的房子,因为它有两个院子大门,一个让她的亲友进出,一个让买肉的、送面包的、送牛奶的进出。
有一回送面包的走错了拉克小姐让亲友进出的大门,拉克小姐大发脾气,说她永远不在要面包了。
可她最后还是原谅了送面包的,因为附近就只有他一家做面包皮焦黄的小面包卷。不过这以后拉克小姐不要见他,他进来就把帽子拉到眼睛上面,让她当作别人。可她一看就认出他来。
拉克小姐在她的花园里,或者在胡同里走过,简和迈克尔总是一听就知道,因为她身上戴那么多别针、项链和耳环,走起路来丁丁当当,象个铜管乐队。她什么时候碰到他们都是这么两句话:“早上好!”(如果是在吃了午饭以后,就说:“下午好!”)“我们今天怎么样啊?”
简和迈克尔从来弄不清拉克小姐这个“我们”说的是他们几个人呢,还是说的她和安德鲁。
因此他们知识回答一声:“下午好!”(当然,如果是在吃午饭以前,就说:“早上好!”)
孩子们不管在哪里,整天都听见拉克小姐在大声叫:“安德鲁,你在那儿?”
“安德鲁,不穿上你的大衣可不能出去!”
“安德鲁,上妈妈这儿来!”
你要是不知道,真会以为安德鲁是个孩子。真的,简认为拉克小姐是把安德鲁当作一个孩子。可安德鲁不是个孩子。它是一条狗,一条毛蓬蓬的小狗,只要它不叫,看上去真象条小毛皮领子。可当然,一叫就知道是狗了。小毛皮领子是不会发出那种叫声的。安德鲁如今过着奢侈的生活,你以为它是以为乔装打扮的波斯国王。它在拉克小姐房间里的绸垫子上睡觉;它一星期坐车上美容室梳洗两次;它每顿饭吃奶油,有时候吃牡蛎;它有四件大衣,上面有各种颜色的格子和条子。安德鲁平时有大多数人过生日才有的东西。到了它过生日,它每年的生日蛋糕上插两支蜡烛而不是一支。
所有这些做法是邻居讨厌安德鲁。大家看见安德鲁用毛皮毯子盖着膝盖,穿上最好的大衣,坐在拉克小姐汽车的后座上到美容室去,都哈哈大笑。有一天拉克小姐给它买了两双小皮鞋,让它晴天下雨天可以穿着上公园去,一胡同的人都到院子门口来看它走过,捂着嘴偷笑。
“呸!”有一天迈克尔和简从十七号和隔壁之间的篱笆看着安德鲁,迈克尔说。“呸,它是个傻瓜!”
“你怎么知道?”简很有兴趣地问。
“我知道,因为爸爸今天早晨这么叫它!”迈克尔说着,很不客气地笑安德鲁。“它可不是个傻瓜,”玛丽阿姨说。“就这么回事。”
玛丽阿姨没说错。安德鲁不是傻瓜,诸位很快就会知道。
你们可别以为它不尊敬拉克小姐。它可尊敬了。它甚至用一种温驯的方式来尊敬她。安德鲁做吃奶小狗的时候,拉克小姐就对它好得很,它对拉克小姐不能不有一种感激之情尽管拉克小姐亲它亲得太多,并且毫无疑问,安德鲁过得生活使它受不了。它会愿意拿出一半的幸福,如果它有幸福的话,用来换取一块红色的生牛肉,而不去吃老要它吃的鸡胸肉或者鸡蛋拼芦笋。
安德鲁内心暗暗渴望做一只普通的狗。它经过它的家谱表(就挂在拉克小姐客厅的墙上),总不能不感到羞耻得发抖。碰到拉克小姐吹嘘它得家谱,它多么希望它没有父亲、祖父、曾祖父啊。
安德鲁想要做一条普通得狗,所以它要找普通得狗做朋友。一有机会它就跑到院子门口去,坐在那里等它们,好跟它们交换几眼。可拉克小姐一看见就要叫:“安德鲁,安德鲁,进来,我的小宝贝!快离开街上那些可怕的坏家伙!”安德鲁当然只好进去,要不拉克小姐就要出来牵它进去,出它的丑,弄得它脸红,赶紧上楼,免得它那些朋友听见拉克小姐叫它宝贝、心肝、小甜心。
安德鲁最好的朋友是条再普通不过的狗。因为它遭到大家的笑话。那是一只半是黑斑点棕色粗毛大狗种,半是会叼回猎物的猎犬种,而且它还继承了这两个种最坏的一半。路上发生狗打架肯定有它的份。它老给邮递员和警察惹麻烦。它最爱的就是再臭水沟和垃圾箱里嗅来嗅去,它确实成了全街的话柄,不止一个人说,谢天谢地,幸亏这不是他的狗。可安德鲁喜欢它,老候着它。有时侯它们只来得及在公园里相互嗅一嗅,最幸运而且极其难得的是,在院子门口长谈一番。安德鲁从它这个朋友那里听到城里种种奇闻,只要看这条狗讲话时笑得何等粗野,就知道它讲的东西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之间会听到拉克小姐从窗口喊叫,那条狗就站起来,向拉克小姐吐舌头,向安德鲁眨眼睛,走开了,一路走一路摆动它的两条候腿,表示毫不在乎。
安德鲁当然从不许走出院子门,除非是拉克小姐带它上公园,或者哪一位女佣人带它去修趾甲。
因此,当简和迈克尔看见安德鲁独自一个跑过他们身边,穿过公园,耳朵贴到后面,尾巴翘得老高,好象在追老虎的时候,请你想象一下吧,他们该有多惊奇啊。玛丽阿姨把童车猛地拉过去,生怕安德鲁打起架来会撞翻车子和双胞胎。它跑过时简和迈克尔向它大叫。
“喂,安德鲁!你的大衣呢?”迈克尔想学拉克小姐那又高又尖的生气声音。“安德鲁,你这顽皮孩子!”简也叫,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更象拉克小姐的声音。可安德鲁非常骄傲地看看他们,却向着玛丽阿姨尖声大叫。
“汪汪汪!”安德鲁很快地叫了几声。
“让我想想看。我想是先朝你的右边走,然后到左边那座房子,”玛丽阿姨说。“汪汪?”安德鲁问。
“不对,没花园。只有个候院。大门总是开着的。”
安德鲁又汪汪叫。
“我说不准,”玛丽阿姨说。“可我想是的。通常是吃点心的时候回家。”安德鲁扬起头,又跑起来了。
简和迈克尔惊奇得眼睛象碟子那么圆。
“它说什么了?”他们气也透不过来地异口同声问。
“只不过出来玩玩!”玛丽阿姨说了一声,就紧闭上嘴不肯再漏出什么话来。童车里得约翰和巴巴拉咯咯笑。
“它不是的!”迈克尔说。
“它不会这样简单!”简说。
“老样子,当然又是你们最懂,”玛丽阿姨神气地说。
“它准是问你有一个人住在哪儿,我断定它是……”迈克尔正要说下去。“你知道干吗还问我?”玛丽阿姨吸吸鼻子说。“我可不是字典。”
“噢,迈克尔,”简说,“你这样说话她不会告诉我们的。玛丽阿姨,谢谢你告诉我们,安德鲁跟你说什么了。”
“问他去吧。他知道,这位百事通先生!”玛丽阿姨不屑一顾地朝迈克尔那边点点头。“噢,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承认我不知道,玛丽阿姨。请你说吧。”
“三点半。该吃点心了,”玛丽阿姨说着,把童车转过来,又把嘴闭得象关紧的门,一路回家,再没开过口。
简和迈克尔落在她后面。
“都怪你!”她说。“现在我们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无所谓!”迈克尔说着,很快地推他的踏板车。“我不要知道。”
可实际上他很想知道。结果他、简和大家在吃茶点前都知道了。
他们正要过马路回家,忽然听见隔壁那家人大叫大嚷,接着看到一件怪事。拉克小姐的两个女佣人在花园里拼命地奔走,往矮树丛底下和树上看,象丢了最贵重的东西。还有十七号的罗伯逊?艾也拿把扫帚瞎起劲,在拉克小姐的小路上扫石子,好象想在石子底下找到失去的财宝。拉克小姐本人在她那个花园里跑来跑去,挥着手大叫:“安德鲁,安德鲁!唉哟,它不见了。我的心肝宝贝不见了!我们得报告警察。我得去见首相。安德鲁不见了!天呐!噢,天呐!”
“唉,可怜得拉克小姐!”简说着急忙过马路。她看到拉克小姐那么伤心,不能不感到难过。
可迈克尔使拉克小姐放了心。他正走进十七号院子大门,转脸朝胡同一看,看见了……“瞧,那不是安德鲁吗,拉克小姐。瞧那边,正在布姆海军上将的拐角那儿拐弯!”一点不错,那儿是安德鲁,它慢腾腾地走着,好象什么事都不关心似的。它旁边一条大狗在跳圆舞,它半是黑斑点棕色粗毛大狗种,半是会叼回猎物的猎犬种,而且继承了这两个种最坏的一半。
“噢,我放心了!”拉克小姐大声叹着气说。“一块大石头打我心里落下来了!”玛丽阿姨和孩子们站在胡同里,等在拉克小姐的院子门口。拉克小姐本人和她的两个女佣人趴在矮围墙上探出身子。罗伯逊?艾停了活,把上半身撑在扫帚把上。大家一声不响地看着安德鲁回家。
安德鲁和它的朋友安静地向这群人走来,逍遥自在地挥动他们的尾巴,竖起了耳朵,一看安德鲁的眼睛就知道,它是郑重其事的。
“那条可怕的狗!”拉克小姐看着安德鲁的伙伴说。
“嘘!嘘!回家去!”她叫道。
可那条狗在人行道上蹲下来,用左脚抓这右耳朵,还叫。
“走开!回家去!嘘嘘嘘,我说!”拉克小姐生气地向那狗挥着手说。
“安德鲁,你马上进来!”她说下去。“大衣也不穿就这么一个儿出去。我很生你的气!”
安德鲁懒洋洋地叫,可是不动。
“安德鲁,你这是什么意思?马上进来!”拉克小姐说。
安德鲁又汪汪地叫。
“它是说,”玛丽阿姨插进来,“它不进去。”
拉克小姐转脸骄傲地看她。“我到请问,我这狗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它当然会进来。”安德鲁只是摇摇头,低声叫了一两声。
“它不进去,”玛丽阿姨说。“要进去它朋友也进去。”
“胡说八道,”拉克小姐生气地说。“它不会这么说的。好象我会让这样一条大杂种狗进我家大门似的。”
安德鲁汪汪叫了三四声。
“它说它说到做到,”玛丽阿姨说。“它还说,要不让它的朋友跟它住在一起,它要住到朋友那儿去了。”
“噢,安德鲁,你不能这样做……你千万不能这样做……我一向对你那么好!”拉克小姐简直要哭了。
安德鲁叫着转过身子。另一条狗跟着站起来。
“噢,它说话当真的!”拉克小姐大叫。“我看它是当真的。它要走了。”她捂着手帕哭了一下,擤擤鼻子又说:“那好吧,安德鲁。我就依你的。这……这条普通狗可以留下。当然有条件,它睡在放煤的地下室里。”
安德鲁又汪汪一声。
“它坚持说这不行呢,小姐。它的朋友必须有一个它那种绸垫子,也睡在你的房间里。要不它就上放煤的地下室去跟它的朋友一起睡。”玛丽阿姨说。
“安德鲁,你怎么能这样?”拉克小姐呻吟说。“这种事我永远不答应。”安德鲁看来要走了。另一只狗也想走。
“噢,它要离开我了!”拉克小姐尖声大叫。“那好吧,安德鲁。照你的办。它将睡在我房间里。可我永远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永远永远不会了。这么一条下流的狗!”她檫着滚滚掉下来的泪水,又说:“安德鲁,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不过算了,不管我怎么想,我不多说了。这……唉……这东西我要管它叫……流浪鬼或者迷路狗……”
那条狗很生气地瞧着拉克小姐,安德鲁大声地汪汪叫。
“它们说你得叫它威洛比,不能叫别的,”玛丽阿姨说。“它的名字叫威洛比。”“威洛比!着算个什么名字!坏透了,坏透了!”拉克小姐绝望地说。“它现在又说什么了?”因为安德鲁又在汪汪叫。
“它说它回来以后,你不能再叫它穿大衣或者上美容室……这是它最后一句话了。”玛丽阿姨说。
静默了一会儿。
“好吧,”拉克小姐最后说。“可我关照你,安德鲁,要是你得了重伤风可别怪我!”她说着转身高傲地登登登走上楼,抹去了最后那点眼泪。
安德鲁把头向威洛比一歪,象是说:“来吧!”接着它们俩并排在花园小路上跳着圆舞慢慢走,尾巴摇得象旗子,跟着拉克小姐进屋去了。
“瞧,它到底不是个傻瓜,”上楼到儿童室吃茶点时简说。
“不是的,”迈克尔认可了。“可玛丽阿姨怎么懂它的话呢,你到说说。”“我说不出,“简回答。“可她永远永远不会告诉我们的,这一点我有数……”
第五章 跳舞的牛
简耳朵疼,用玛丽阿姨的印花手帕裹着头躺在床上。
“你觉得怎么样?”迈克尔想知道。
“脑袋里砰砰响.”简说。
“象开大炮吗?”
“不,象开玩具枪。”
“噢。”迈克尔说。他听了也想耳朵疼。这话太迷人了。
“要我给你讲个书里的故事吗?”迈克尔说着上书架那儿去拿书。
“不要,我可受不了。”简用手捂住一只耳朵。
‘那我坐在窗口,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怎么样?”
“好的,那倒可以。”简说。
于是迈克尔整个下午坐在窗口,把胡同里看到的事情告诉她。他说的事情有时很乏味,有时很带劲。
“布姆海军上将!”他有一次说。“他走出了他的院子门,急急忙忙地顺着胡同走。他走过来了。他的鼻子比平时更红,戴一顶大礼帽。现在他经过隔壁……”
“他说‘该死’了吗?”简问。
“我听不见。我想他说的。拉克小姐的一个女佣人在拉克小姐的花园里。罗迫逊?艾在我家花园里扫着树叶.可眼睛净看着篱笆那边的她。他现在坐下休息了。”
“他心脏弱。”简说。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他说医生叫他做得越少越好。我听爸爸说,他要是照医生的话办,就只好让他走。噢,耳朵砰砰响得厉害!”简说着又捂住她那只耳朵。
“喂喂!”迈克尔从窗口带劲地说。
.“什么事?”简坐起来叫着问,“快告诉我。”
“一件稀有的事。胡同里来了一头牛。”迈克尔说着在窗口坐位上跳上跳下。
“一头牛?一头真的牛……就在城里?多滑稽呀!
玛丽阿姨,”简说,“迈克尔说胡同里有一头牛。”
“对,他走得很慢,把头伸到每个院子门里,东张西望的象丢了什么东西。”
“我真想亲眼看看它。”简难过地说。
“瞧!”
玛丽阿姨走到窗口,迈克尔指着下面说。
“一头牛,不滑稽吗?”
玛丽阿姨朝下面胡同很快地看了一眼。她很惊讶。
“当然不滑稽,”她向简和迈克尔转过身来说.“一点不滑稽。那头中我认识。它是我妈妈的好朋友,请你们讲到它客气点。”她抹平围裙,很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个。
“你早就认识了它吗?”迈克尔文雅地问,心里想,这样特别有礼地求她,就可以听到更多关于这头牛的故事。
“在它见到国王以前就认识了。”玛丽阿姨说。
“那是多好的事?”简用温柔的口气鼓励她说下去。
玛丽阿姨定睛望着空中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简和迈克尔屏住呼吸等待着。
“那是很久以前了,”玛丽阿姨用一种讲故事的低沉声调说。她顿了一下,象在回想几百年以前的事。接着她做梦似地说下去,眼睛依然盯住房间当中一点东西,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红母牛,走过的那头牛就叫这名字,它非常了不起,非常幸运(我妈这么说的)。它住在全区最好的一片田野上――这片田野很大,长满碟子大小的金凤花和比扫帚还大的蒲公英。金凤花和蒲公英象军队一样布满了整个田野,看去一片淡黄色和金色。每次它咬掉一个兵的头,不久又长出一个兵来,身穿绿军衣,头戴黄色高军帽。
它一直住在那里,常跟我妈说,它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还在什么地方呆过。它的天地被绿色的树湾围住和天空笼罩着,这以外还有什么,它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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