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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苍天有泪

_5 琼瑶(当代)
  梦娴伸手握住他:
  “我知道,你留下来,实在是为难你了!但是,你看,现在你爹也明白过来了,总算能够公平的处理事情了,你还是没有白留,对不对?”
  “我留下,能够帮你治病,我才是没有白留!”云飞看着她。
  “如果你再帮我做件事,我一定百病全消,可以长命百岁!”梦娴笑了。
  “是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你说!”
           ※        ※         ※
  “为我,娶个媳妇吧!”
  云飞一怔,立刻出起神来。
  齐妈忽然想起什么,走了过来。对云飞说:
  “大少爷,你上次要我帮你做的那个小……”
  云飞急忙把一根手指放在唇上,作眼色。
  “嘘!”
  齐妈识相的住口。却忍不住要笑。梦娴奇怪的看着二人:
  “你们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想送她一件东西,请齐妈帮个忙!”云飞慌忙回答。
  “啊!姑娘!”梦娴兴奋起来,马上追问:“那家的姑娘?多大岁数?”
  “那家的先就别提了,反正你们也不认识。岁数吗?好像刚满七岁!”
  “七岁?”梦娴一怔。
  齐妈忍不住开口了:
  “我听阿超说,那个七岁的小姑娘,有个姐姐十九岁,还有一个姐姐十八岁!”
  云飞跳了起来:
  “这个阿超,简直出卖我!八字没一撇,你们最好不要胡思乱想!”
  梦娴和齐妈相对注视,笑意,就在两个女人的脸上漾开了。
  云翔也回到了他的卧室里。他气冲冲的在室内兜着圈子,像一只受了伤,陷在笼子里的困兽,阴鸷、郁怒、而且蓄势待发。天虹看着他这种神色,就知道他正在“危险时刻”。可是,她却不能不面对他。她端了一碗人参汤,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
  “这是你的人参汤,刚刚去厨房帮你煮好,趁热喝了吧!”
  云翔瞪着她,手一挥,人参汤飞了出去,落地打碎,一碗热汤全溅在她手上,她甩着手,痛得跳脚。他凝视她,阴郁的问:
  “烫着了吗?”
  她点点头。
  “过来,给我看看!”他的声音,温柔得好奇怪。
  “没有什么,不用看了!”她的身子往后急急一退。
  “过来!”他继续温柔的喊。
  “不!”
  “我叫你过来!”他提高了声音。
  她躲在墙边,摇头:
  “我不!”
  “你怕我吗?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现在一肚子气没地方出,我也知道,我现在是你唯一发泄的对象……我宁愿离你远一点!”
  他阴沈的盯着她:
  “你认为你躲在那墙边上,我拿你就没办法了吗?”
  “我知道你随时可以整我,我知道我无处可躲……”她悲哀的说。
  “那么,你缩在那儿做什么?希望我的腿忽然麻木,走不过去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不说话。他仍然很温柔:
  “过来!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只是想看看你烫伤了没有?”
  她好无奈,慢慢的走了过去。
  他很温柔的拉起她的手,看着被烫的地方。慢悠悠的说:
  “好漂亮的手,好细致的皮肤!还记得那年,爹从南边运来一箱菱角,大家都没吃过,抢着吃。你整个下午,坐在亭子里剥菱角,白白的手,细细的手指,剥到指甲都出血,剥了一大盘,全体送去给云飞吃!”
  她咽了口气,低着头,一语不发。
  他忽然拿起她的手来,把自己的唇,紧紧的压在她烫伤的地方。
  她一惊,整个身体都痉挛了一下,他这个动作,似乎比骂她打她更让她难过。他没有忽略她的痉挛。放开了她的手,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庞,盯着她的眼睛,幽幽的问:
  “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这样爱他?”
  她被动的仰着头,看着他,默然不语。
  “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知道了,大概也就明白,爹为什么会被他收服?”他用大拇指摸着她的面颊:“你在他头顶看到光圈吗?你迷恋他那一点?”
  她咬紧牙关,不说话。
  他的声音依然是很轻柔的:
  “最奇怪的,是他从来不在你身上用工夫,他有映华,等到映华死了,他还是凭吊他的映华,他根本不在乎你!而你,却是这样死心塌地的对他,为什么?告诉我!”
  她想转开头,但是,他把她捧得紧紧的,她完全动弹不得。
  “说话!你知道我受不了别人不理我!”
  天虹无奈已极,轻声的说:
  “你饶了我吧,好不好?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还在清算我十四岁的行为……”
  他猛的一楞:
  “十四岁?”骤然想起:“对了,剥菱角那年,你只有十四岁!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
  云翔一咬牙,将她的身子整个拉起来,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他的脸色苍白,眼里燃烧着妒意,此时此刻的他,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云飞一走四年,仍然活在每一个人心里,他用了全副精力,还是敌不过那个对手?他有恨,有气,有失落……天虹,你的心去想他吧!你的人却是我的!他的吻,粗暴而强烈。
  天虹被动的让他吻着,眼里,只有深刻的悲哀和无奈。
7
  云飞和阿超,成了雨凤那个小院的常客。小三、小四、小五和这两个大哥哥,也建立起一份深深的感情。他们永远忘不掉落水那一幕,在三个孩子心中,云飞和阿超,简直是两个英雄人物。自从失去了父亲,他们更把那份空虚下来的亲情,一股脑儿倾倒在云飞和阿超身上,对他们两个,不止崇拜,还有依恋。他们两个也千方百计的照顾着三个孩子,雨凤和雨鹃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根本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两个人的身份和来历。
  这天,阿超背上背着弓箭,把一个箭靶搬进四合院的院子中。云飞跟在他身后,把手藏在背后,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阿超就一叠连声的喊:
  “小四!快来!我说今天要教你射箭,我把弓箭和箭靶都带来啦!”
  阿超这一喊,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奔进院中。小四兴奋得不得了,一直问:
  “这个小院够不够长?我相信我可以射得很远!”
           ※        ※         ※
  小三也兴致冲冲。
  “我可不可以也试试?”
  “那有大姑娘练习射箭的?你别跟我抢!”小四叫着。
  小五也去凑热闹:
  “我也要试试!”
  阿超好忙,一面摆箭靶,一面量距离,一面拿弓箭,一面喊着:
  “不要忙!每一个人都可以试!好了,箭靶放在这儿,我们退后,先不要太远,如果射中了红心,我们再慢慢加长距离!”
  “我第一个来,你们排队!”小四喊。
  阿超带着小四射箭,两个女孩伸长脖子看。阿超握着小四的手,教着:
  “脚底下要稳,这样,跨个骑马步,弓要拉得越满越好,瞄准是射箭最重要的事,这样瞄准,心里不要想别的事,一定要专心……”
  房间门口,雨鹃走了过来,笑嘻嘻的伸头一看。就回头对雨凤说:
  “你的苏公子又来报到了!他真是风雨无阻!这次是带了箭靶和弓箭来……花招还真不少!”
  雨凤也伸头看看,心里涨满了喜悦,却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
  “都是小四,一天到晚缠着阿超教他武功,下个月就要去学校念书了,现在还没收心!”
  两鹃突然收住了笑:
  “学功夫是一定要学的,小四和我一样,没有片刻忘记过我们身上的血海深仇,虽然现在学功夫,用得着的时候不知道是那年那月,总比根本不学好!”
  雨凤楞了楞。
  “你跟他谈过报仇的事吗?”
  “是!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我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也时时刻刻提醒我!”
  雨凤看着坚定的雨鹃,想着身上的血海深仇,谈到“报仇”,谈何容易!但是,雨鹃那颗报仇的心,那么强烈。把这种仇恨教育,灌输给幼小的小四,是对还是不对呢?她有些困惑,就出起神来。
  院中,小五一直拿不着弓箭,急得不得了。
  “轮到我没有?是不是轮到我了?”
  云飞走到箭靶处,扶着箭靶,对阿超笑着说:
  “阿超,你把着小五的手,让她放一箭试试!”
  阿超就很有默契的说:
  “好!小五!来,我们来射箭!”
  小五兴奋得不得了,小手拉着弓,拚命使力。
  阿超蹲着身于,扶着小五的手,“咻”的一箭射往箭靶。
           ※        ※         ※
  云飞忽然惊叫:
  “哎哟,哎哟,小五!你射到什么了?”
  三个孩子全伸长脖子看。
  “是什么?是什么?”小五问。
  云飞举起一个小兔子。长得和烧掉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云飞就故作惊讶的喊:
  “你差点射到一只小兔子!还好,它跳得快,跳到我手里来了!才没给你射伤!”
  小五眼睛闪亮,几乎不能呼吸了,直奔过去,嘴里尖声喊着:
  “小兔儿!我的小兔儿!”
  云飞不想骗她,解释着:
  “这个小兔儿虽然跟你那个不完全一样,但是,它们是一家人,你那个是姐姐,这个是妹妹!”
  小五抓住小兔子看了看,移情作用就完全发挥了,飞快的摇头:
  “不不!它就是我原来那个,它洗了澡,变得比较乾净了!它就是我的小兔儿!”说着,就死命抱着小兔子,脸孔涨得红红的,飞奔进房,嘴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大姐!二姐!我的小兔儿回家了,它没有烧死,它在这儿……慕白大哥把它给我找回来了!”
  雨凤雨鹃接住奔过来的小五。
  “慢慢说!慢慢说!别摔了!”雨凤连忙喊。
  “真的是你那个小兔儿呀?”雨鹃惊奇的看看小兔子。
  雨凤站起身,不敢相信的看着云飞。
  “你怎么做到的?你会变魔术吗?”她问。
  云飞凝视着她,看到小五不注意,就低低说:
  “这当然不是原来那一个,我在寄傲山庄的废墟,捡到那个残缺的小兔子,回家央求我的老奶妈,帮我照样重新做的!”
  雨凤太震动了,也太感动了,定睛注视云飞:
  “你……你居然这样做!你知道这个小兔儿在她心中的分量,你……你这么有心,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云飞心中一动,话里有话:
  “不要谢我,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会了解我,不会怪我……”
  雨鹃看看他们,伸手拉住小五,说:
  “小五!我们出去看射箭,这房间真的太小了,挤不下我们两个了!”
  小五兴奋的跑到院子里,同每一个人展示她的小兔儿。雨鹃走过去,跟三个弟妹笑着咬耳朵,大家一阵叽叽咕咕。
  房中,雨凤和云飞相对注视,含情脉脉。
  小五忽然在院中喊:
  “慕白大哥,我昨天学了一个歌谣,我要念给你听!”
  “我们一起念给你听!”小三说。
  于是,小三、小四、小五同声念:
  “苏相公,骑白马,一骑骑到丈人家,大姨子扯,二姨子拉,拉拉扯扯忙坐下,风吹帘,看见了她,白白的牙儿黑头发,歪歪的戴朵玫瑰花,罢罢罢,回家卖田卖地,娶了她吧!”
  三个孩子念完,相视大笑,阿超和雨鹃也跟着笑。
  云飞转头看雨凤,她的脸孔发红,眼睛闪亮。和云飞眼光一接触,她那长长的睫毛,立刻垂了下来,遮住了那对翦水双瞳。这种“欲语还羞”的神情,就让云飞整颗心都颤动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悄悄伸手,去紧紧的握住雨凤的手,雨凤缩了缩,终究让云飞握住,脸孔红得像天空的彩霞。
  从这一天开始,云飞就常常带着雨凤姐弟,驾着马车出游了。
  他们去了鸣远的墓地,祭拜父母。云飞也像雨凤一样,燃了香,对着鸣远夫妻的坟墓,虔诚祝祷。他的神情那么真挚,眼神那么专注,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对鸣远诉说。这种虔诚,使萧家五姐弟更加感动了。
  他们也去探望了杜爷爷、杜奶奶。两位老人家看到小五已经活蹦乱跳,高兴得阖不拢嘴。看到姐弟几个,衣饰鲜明,知道雨凤雨鹃已经找到工作,直说是“老天有眼”。当雨凤姐妹拿出钱袋,要还钱的时候,杜爷爷才眉开眼笑的看着云飞说:
  “人家苏先生,早就帮你们还给我了!”就对云飞打躬作揖:“你送那么多钱来,我实在过意不去呀!”
  雨凤惊愕的看云飞:
  “还有什么事,是你没有代我们想到的?”
  云飞定定的看着雨凤,默然不语。
  他们也一起去郊外野餐,放风筝。风筝是阿超做的,又大又轻,可以放得好高。小三小四小五,三个孩子难得有娱乐,抢成一团。雨鹃不甘寂寞,也跟着几个弟妹抢风筝,嘴里大喊着:
  “我来放!我来放!你们的技术太差了!”
  “阿超!给我!给我!”小四叫。
  “给我!给我!”小三叫。
  风筝在天空飘飘荡荡,大家都飞奔过去抢线团,不知怎的,竟跑着撞成一堆,笑着全体滚倒在草地上,风筝断了线,随风飞去,越飞越远。小五仰头看着风筝,对着风筝大叫:
  “风筝!回来呀……回来呀……”
  雨鹃、阿超、小三、小四全笑成一团。
  雨凤被这样的画面深深感动了,抬头看着云飞,充满感情的说:
  “我觉得,我家失去的欢笑,又都慢慢的回来了!这些,都是你带给我们的!你千方百计的帮助我们,带我们出来玩,让我们忘记悲哀,我真的好感激!”
  云飞听着这些话,心中波涛汹涌。许多秘密,无法开口,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看着她,恨不得把几千几万种心事,全部藉一个注视说清楚。这样热烈的、深刻的眼光,里面又是柔情,又是歉疚,又是心痛,又是怜惜,还有深深切切的祈谅……这么复杂的眼光,像千丝万缕,像蚕儿作茧,就把雨凤密密的缠绕住了。
  这天,他们回到溪口,重新来到瀑布下面,在这儿,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那天,寄傲山庄毁了,鸣远死了,他们五姐弟就告别了这个天堂。旧地重游,大家心里都有许许多多的回忆,不知是喜是悲。
  落日的光芒洒在溪水上,闪耀着点点金光。
  阿超、雨鹃带着小三、小四、小五故意走到溪水的下游去玩。把雨凤和云飞远远的抛在后面。
  旧地重游,三个孩子有许多话要告诉雨鹃。小四指手画脚,讲当日落水时,阿超和云飞如何相救。几个人在水边指指说说,越走越远。终于走得不见踪影了。
  水边,剩下云飞和雨凤。
  云飞动情的看着两凤,落日的光芒,染在她的眉尖眼底,她脸上挂着彩霞,眼里映着彩霞,唇边漾着彩霞,整个人像一朵灿烂的彩霞。他面对着这份灿烂,觉得自己也化为轻烟轻雾,不知身之所在了。
  “我永远无法忘记,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幕!我还记得,那时你唱了一首歌,歌词里有好多个“问云儿”。”他说。
  雨凤就轻轻的唱起来:
  “问云儿,你为何流浪?问云儿,你为何飘荡?问云儿,你来自何处?问云儿,你去向何方……”她注视着云飞:“是不是这首?”
  云飞盯着她,为之神往。
  “是的……我好喜欢,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他鼓起勇气,脱口而出:“我还有一个名字,叫……“云飞”!”
  雨凤完全没有疑虑,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有字有号有别名。她的心,就算纤细如发,也没有任何一丝丝,会把他和展家联想到一起。她坦荡荡的啾着他:
  “这么巧!是你的字?还是你的号?”就抛开了这个问题,两眼亮晶晶的,看进他的眼睛深处去。“你知道吗?那天,我正在唱歌,忽然听到马嘶,然后,我一抬头,就看到你骑着一匹马,停在我面前,你盯着我,像是天神下凡……我没想到,你真的是我命中的天神……”这个表白,使她自己震动了,一阵害羞,说不下去了。
  云飞太震动了,也太激动了,这是第一次,听到雨凤这么坦白的流露出真情。他的心就像鼓满风的帆船,一直驶进她心灵深处去了。他的眼光,缠在她的脸上,再也移不开了!雨凤啊雨凤,从今以后,你是我生活的目的,生命的主题!他心中辗转的低语,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消失,现在只有汹涌澎湃的热情,翻翻滚滚而来,不可遏止。他低低的,眩惑的说:
  “你不明白,你才是我命中的天神,注定要改变我一生的命运。我好害怕……我会抓不住你……”
  雨凤扬着睫毛,眼光如水如酒,淹没着他。她轻轻的,吐气如兰:
  “怎么会呢?你已经抓住我了……抓得牢牢的了……”
  云飞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将她拉进怀中,他的唇,就忘形的印在她的唇上了。
  溪水潺潺,鸟声啾啾,大地在为他们两个奏着乐章。落日将沉,彩霞满天,天空在为他们绘着彩绘。雨凤醉倒在云飞的怀里,此时此刻,世界是那么美好,所有的哀愁仇恨,都离她远去。她什么都不想,心里只是单纯而虔诚的,一遍一遍低呼着他的名字,慕白,慕白,慕白!
  云飞和雨凤这样的进展,当然瞒不过情同手足的阿超。阿超看他每天兴奋的为萧家做这做那,心里实在有些着急。这个“苏相公”,如果再不说明真相,恐怕就要变成“输相公”了。
  这天,是小四第一天上学,两人准备了好多东西,一早就送到萧家小院来。在路上,阿超就一直看云飞,看来看去,终于忍不住,问:
  “你预备什么时候才向人家坦白呀?”
  云飞怔了怔,一脸的痛苦。
  “我好几次都准备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我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可是,心里总是毛毛的,就怕一说出口,就什么都完了!”
  “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骗下去,以前仗着四年没回来,认识我们的人不多,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待月楼里,也有人在谈论你了,就连金银花,也在打听你的来历!你迟早是瞒不下去的,如果别人告诉了她,你就惨了!”
  云飞打了个寒战,悚然而惊。
  “你说得对!一定要说了!但是,她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以后,会不会就此不理我呢?这个赌注太大了!我真的有点害怕!”
  “你总得面对现实呀!难道要这样糊里糊涂一辈子?她都没有问过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吗?”
  “问过呀!都被我唬弄过去了!”
  阿超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你好冒险!我都为你捏把冷汗!”
  云飞一咬牙,下定决心:
  “好!我说!今天就说!”
  到了萧家,小四穿了一件簇新的学校制服,站在房内,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雨凤、雨鹃、小三、小五围着他转,看还缺少什么。云飞笑着说:
  “哈!赶上了!来来来,小四,我给你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专门上学用的,很小巧,来,带着!”
  阿超取下小四的书包,云飞把文房四宝放进去。阿超又交给他一个纸口袋:
  “小四,这儿还有一点零嘴,我给你弄个小口袋装着!学校里大家都会带些吃的!你没有就不好!”
  云飞又关心的说:
  “钱呢?身上有没有钱?”就去掏口袋。
  小四急忙说:
  “大姐已经给我了,有了!有了!”
  阿超仔细叮咛: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第一天上学,有时候,会碰到一些会欺负人的同学,你不要表现得很怕的样子,你要很有种的样子,我不是教了你一点拳脚吗?必要的时候,露一露给他们看看……”
  “阿超,你不要教他打架啊!”雨鹃警告的喊。
  “我不是教他打架,我教他防身!”阿超说着,想想,很不放心。“这样吧!我送你去学校!边走边谈!”一面回头,对云飞看了一眼,示意他“要说就快”。
  云飞有一刹那的怔忡,立即心事重重起来。
  小四跟着阿超走了,一群人送到小院门口,挥手道别,好像英雄远征似的。终于,小四和阿超转过路角,看不见了。
  云飞和雨凤的眼光一接。他怔了片刻,说:
  “今天阳光很好,天气不冷不热,要不要也出去走走呢?”
  雨鹃笑着,把雨凤往外面一推:
  “快去吧!家里有我,够了!别辜负人家送文房四宝,也别辜负……”抬头看天空:“这么好的太阳!”
  雨凤被推得一个踉跄,云飞慌忙扶住,两人相视一笑。雨凤的笑容是灿烂的,云飞却有些心神恍惚。
  然后,两人就来到附近的“金蝉山”,山上有个著名的“观云亭”。高高的在山顶上,可以看到满天的云海,和满山的苍翠。
  两人依偎在亭子里,面对着屑峦叠翠,雨凤满足的深呼吸了一下,说:
  “真好!小四也顺利上学了,待月楼的工作也稳定下来了。一切都慢慢的上了轨道,生活,总算可以过下去了!当初,爹临终的时候,我答应他,我会照顾弟妹,现在,才对自己有一点点信心。”
  云飞凝视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先就心痛起来:
  “待月楼的工作,绝对不是长久之计,你心里要有些打算。那个地方,龙蛇混杂,能够早一点脱离,就该早一点脱离!”
  “那个工作,是我们的经济来源,怎么能脱离呢?”
  云飞一把拉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雨凤,让我来照顾你们,好不好?”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不要再讨论了!”雨凤脸色一正。
  “不不!以前我们虽然点到过这个问题,但是,那时和你还只是普通朋友。我只怕交浅言深,让你觉得冒昧,所以,也不敢具体的提出任何建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是我最重视最深爱的人,我不愿意你一直在待月楼唱歌,想给你和你的弟妹,一份安定的生活!”
  雨凤专心的倾听,眼睛深得像海,亮得像星。
  云飞提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继续说:
  “但是,在我做具体的建议或是要求以前,我还有一些……有一些事……必须……必须告诉你!”
  雨凤看云飞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心里顿时被一种不安的情绪抓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好害怕好害怕,就恐惧的问:
  “你要告诉我的事,会让我难过吗?”
  云飞一震,盯着雨凤。雨凤啊雨凤,岂止让你难过,只怕会带走你所有的欢笑!他怔怔的,竟答不出话来。他的这种神情,使雨凤立刻怆恻起来:
  “我知道了!是你的家庭,是吧?”地幽幽的问。
  云飞一个惊跳,感到天旋地转。
  “你真的知道?”
  雨凤看他这种表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很悲哀。
  “你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跟我交往以来,你从不主动跟我谈你的家庭,你的父母。我偶尔问起,你也会三言两语的把它带过去,你根本不愿意在我面前谈你的家庭,这是非常明显的一件事情。所以,我早就知道,你有难言之隐!”
  “那么,你什么都知道了?你知道,我家是……是……”云飞紧张的看她。
  “我知道你家是一个有名望,有地位,有钱有势的家庭!甚至,可能是官宦之家,可能是在桐城很出名的家庭!那个家庭,一定不会接受我!”
  云飞一楞:
  “可能?你用“可能”两个字,那么,你还是不知道!你还是没有真正知道我的出身?”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提起勇气:“让我告诉你吧!我家确实很有名,在桐城,确实是大名鼎鼎的家庭,不过,我和这个家庭一直是格格不入的,我希望,你对我这个人已经有相当的了解,再来评定我其他的事……”
  云飞住了口,盯着她,忽然害怕起来,就把她往怀里一搂,用胳臂紧紧的圈着她,热烈的看着她:
  “雨凤,先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雨凤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被他的欲言又止惊吓着,又被他的热情震撼着。
  她突然把面颊往他肩上紧紧一靠,激动的喊着: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所以……如果你要告诉我的话,会让我伤心,就请你不要说!最起码现在不要!因为……我现在觉得好幸福,有你这样爱着我,保护着我,照顾着我,我真的好幸福!我所有的直觉都告诉我,你要说的话,会让我难过,我不要再难过了,所以,请你不要说,不要说!”
  云飞震撼住了。紧紧的搂着她,心里矛盾得一塌糊涂。
  “雨凤……你这几个“是的”,让我再也义无反顾了!今生,我为你活,希望你也为我坚强!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大的份量,自从在水边相遇,我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你的影子!我的生命里有过生离死别,我再也不要别离!至于我的家庭……”
  雨凤抬起头来,热烈的盯着他,眼里,浓情如酒。
  “你一定要说,就说吧!”
  云飞睁大眼睛,看着这样热情的雨凤,所有的勇气,全体飞了。
  “雨凤啊……我的心,真的是天知地知!”
  雨凤虔诚的接口:
  “还有我知!”云飞把雨凤紧紧一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晚,阿超和云飞在回家的路上,阿超很沈默。
  “你怎么不问我,说了还是没说?”云飞有些烦躁的问。
  “那还用问吗?我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什么都没说!如果你说了,雨凤姑娘还会那样开心吗?我就不懂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说?”
  “唉!你不知道有多难!”云飞叹气。
  “你一向做事都好果断,这次怎么这么难呢?”
  “我现在才知道,情到深处,人会变得懦弱!因为太害怕“失去”了!”
  谈到“情到深处”,单纯的阿超,就弄不懂了。在阿超的生命里,还没有越过这个“情”字。他看着云飞,对于他总是为情所困,实在担心。以前,一个映华,要了他半条命,这个雨凤,是他的幸福还是他的灾难呢?他想着萧家的姐弟五个,想着雨鹃对展家,随时随地流露出来的“恨”,就代云飞不寒而栗了。
8
  云翔郁闷极了。
  一连好多天,他做什么都不顺心,看到天虹就生气。
  怎么也想不明白,祖望为什么会把溪口的地给了云飞?他几年的心血,一肚子计画全部泡了汤!连纪总管也见风转舵,不帮他忙。反而附和着祖望。他那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差点没把他憋死。他知道纪总管老谋深算,说不定是以退为进,只好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去请教他。结果,纪总管给了他一大堆警告:不能欺负天虹,不能对天虹疾言厉色,不能让天虹不快乐,不能让天虹掉眼泪……如果他都能做到,才要帮他。好像天虹的眼泪是为他流的,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他心里呕得要命,却不得不压抑自己,一一答应,纪家父子,这才答应“全力协助”。要对天虹好,但是,那个天虹,就是惹他生气!
  这天,云翔要出门去,走到大门口,就发现天虹和老罗,在那儿好热心的布施一个来化缘的老和尚。那个和尚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辞,天虹就忙不迭把他的布施口袋,装得满满的。云翔一看就有气,冲上前去,大声嚷嚷:
  “老罗,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和尚尼姑,一概不许进门!怎么又放人进来?”忍不住对天虹一瞪眼:“你闲得没事做吗?”
  和尚抬眼看见云翔,居然还不逃走,反而重重的敲着木鱼,嘴里喃喃的念: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云翔大为生气,把和尚往外推去:
  “什么花花世界,不提不提!走走!你化缘也化到了,还在这里念什么经?去去!去!”
  和尚一边退出门去,一边还对云翔说:
  “阿弥陀佛,后会有期!”
  云翔怒冲冲的喊:
  “谁跟你后会有期?不要再来了,知道不知道?”
  和尚被推出门外去了。云翔还在那儿咆哮:
  “老罗!你注意一点门户,我今天还计画要去赌个小钱,你弄个光头上门,是什么意思?”
  “是是是!”老罗一叠连声认错。
  天虹忍不住说:
  “一个和尚来化缘,你也可以生一场气!”
  “怎么不气?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到晚“沿门托钵”,还一股很有学问的样子,说些玄之又玄的话,简直和我家老大异曲同工,我听着就有气!他们会上门,就因为你老是给钱!”
  “好了好了,我不惹你!”天虹听到这也扯上云飞,匆匆就走。
  云翔看着天虹的背影,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想追上去理论。幸好,天尧正好回来,一把拉住了云翔。
  “你别找天虹的麻烦了!走!有天大的新闻要告诉你!包你会吓一大跳!”
  “什么事?不要故弄玄虚了!”
  “故弄玄虚?”天尧把他拉到无人的角落,盯着他:“想知道云飞在做些什么吗?想知道“待月楼”的故事吗?”
  云翔看着天尧的脸色,立即明白,天尧已经抓到云飞的小辫子了。不知怎的,他浑身的细胞都开始跳舞,整个人都陷进莫名的亢奋里。
  这晚,待月楼中,依旧灯烛辉煌,高朋满座。
  云飞和阿超,也依旧坐在老位子上,一面喝酒,一面全神贯注的看着姐妹俩的表演。这天,她们唱了一首新的曲子,唱得非常热闹。
  “你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我变槌儿来打钟……”
  “打一更当当叮……”
  “打二更叮叮咚……”
  “打三更咚咚当……”
  “打四更当当咚……”
  “旁人只当是打更钟,”
  “谁知是你我钟楼两相逢!”
  “自己打钟自己听……”
  “自己听来自打钟……”
  “你是那钟儿叮叮咚……”
  “我是那槌儿咚咚当……”
  “没有钟儿槌不响……”
  “没有槌儿不成钟……”
  下面,两人就合唱起来:
  “叮叮咚来咚咚当,咚咚当来当当咚,咚咚叮叮当当当,当当叮叮咚咚咚……”越唱越快,越唱越快,一片叮叮咚咚,咚咚当当的声音,缭绕在整个大厅里。
  观众掌声如雷,疯狂叫好。云飞和阿超,也跟着拍手,叫好。完全没有注意到,待月楼的门口,进来了两个新的客人!那两人杵在门口,瞪着台上,惊奇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云翔和天尧!
  小范发现有新客人来到,急忙迎上前去。
  “两位先生这边请!前边已经客满了,后边挤一挤,好不好?”
  云翔兴奋极了,眼睛无法离开台上,对小范不耐的挥挥手:
  “不用管我们!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找人的……”
  又有客人到,小范赶紧去招呼,顾不得他们两个了。
  云翻看着正在谢幕的雨凤和雨鹃,震惊得不待了:
  “这是萧家那两个姑娘吗?”
  “据我打听的结果,一点也不错!”
  “怪不得云飞会被她们迷住!带劲!真带劲!那个扮男装的是不是那天抢我马鞭的?”
  “不错,好像就是她!”
  “怎么想得到,那萧老头有这样两个女儿!简直是不可思议!那么,云飞迷上的是那一个?”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云翔四面张望,忽然看到云飞和阿超了。
  “哈哈,这下,可热闹了!我浑身的寒毛都立正了,不是想打架,是太兴奋了!”指着:
  “看!云飞在那儿,我们赶快凑热闹去!”
  天尧拉住他:
  “慢一点!让我们先观望观望再说!”
  雨凤雨鹃谢完了幕,金银花对姐妹俩送去一个眼光。两姐妹便熟练的下台来,走到郑老板那桌上。和上次的别扭已经完全不一样,雨鹃自动的倒了酒,对全桌举杯,笑吟吟的说:
  “我乾杯,你们大家随意!”她举杯乾了,就对那个胖子许老板,妩媚的一笑,唱到他眼前去:“前面到了一条河,飘来一对大白鹅,公的就在前面走,母的后面叫哥哥……”唱完,就腻声说:“嗯?满意了吧?这一段专门唱给你听,这声“哥哥”,我可叫了,你欠我三天酒席!”她掉头看郑老板,问:“是不是?”
  “是是是?”郑老板笑着,伸手拉雨鹃坐下,喜爱的看着她,再看金银花:“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小金银花”,你怎么调教的?其是越来越上道了!”
  “你们当心哟,这个“小金银花”有刺又有毒,如果被她伤了,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啊!”金银花笑着说。
  一桌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雨凤心不在焉,一直悄眼看云飞那桌。
  金银花看在眼里,就对雨凤说:
  “雨凤,你敬大家一杯,先告退吧!去帮我招呼苏先生!”
  雨凤如获大赦,清脆的应着:
  “是!”
  她立刻斟满了杯子,满面春风的笑着,对全桌客人举杯:
  “希望大家玩得痛快,喝得痛快,听得痛快,聊得痛快!我先走一步,等会儿再过来陪大家说话!”她一口乾了杯子。
  “快去快回啊,没有你,大家还真不痛快呢!”高老板说。
  在大家的大笑声中,雨凤已经溜到了云飞的桌上。
  雨凤坐定,云飞早已坐立不安,盯着她看,心痛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看你脸红红的,又被他们灌酒了吗?”他咬咬牙:“雨凤,你在这儿唱一天,我会短命一天,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我的安排,离开这个地方?”
  “你又来了!我和雨鹃,现在已经唱出心得来了,至于那些客人,其实并不难应付,金银花教了我们一套,真的管用,只要跟他们装疯卖傻一下,就混过去了!”
  “可是,我不舍得让你“装疯卖傻”,也不舍得让你“混”。”
  雨凤啾着他:
  “我们不要谈这个了,好不好?再谈下去,我会伤心的。”
  “伤心?”云飞一怔。
  “就是我们上次在山上谈的那个问题嘛,最近,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我像个鸵鸟,对于不敢面对的问题,就一直逃避……有时想想,真的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说到这儿,忽然有一个阴影遮在他们的头顶,有个声音大声的,兴奋的接口了:
  “你不知道什么?我对他可是熟悉得很!你不知道的事,我全体可以帮你弄清楚!”
  雨凤觉得声音好熟,猛然抬头,赫然看到云翔!那张脸孔,是她变成灰,磨成粉,化成烟也忘不掉的!是每个恶梦里,一再重复出现的!她大惊失色,这个震动,实在太大,手里的杯子,就砰然落地打碎了。
  云飞和阿超,也大惊抬头,震动的程度,不比雨凤小。云飞直跳起来,脸色惨白,声音颤抖:
  “云翔!是你?”
  云翔看到自己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太得意了。伸手重重的拍着云飞的肩:
  “怎么?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你反应也太过度了吧?”他盯着雨凤:“有这样的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独乐乐,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们兄弟众乐乐不好吗?”
  雨凤面如白纸,重重的吸着气,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快要昏倒了。
  “你们认识?你们两个彼此认识……”她喃喃的说。
  云翔好惊愕,按着就恍然大悟了,怪叫着说:
  “我就说呢,萧家的姑娘也不过如此!有点钱就什么人都跟!搞来搞去,还是落到姓展的手里!原来……”他瞪着雨凤,伸手就去抬雨凤的下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阿超看到云翔居然对雨凤动手,一跃而起,伸手就掐住了云翔的脖子。
  “你住口!否则我让你永远开不了口!”阿起暴怒的喊。
  “你反了吗?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要怎样?”云翔挣扎着。
  天尧过去拉住阿超的胳臂,喊着:
  “阿超!不得无礼,这儿是公共场合啊,你这样帮不了云飞,等到老爷知道他们兄弟两个,为了唱曲儿的姑娘,在酒楼里大打出手,你以为,老爷还会偏着云飞吗?”
  雨凤越听越糊涂,眼睛越睁越大,嘴里喃喃自语:
  “兄弟两个……兄弟两个……”
  这时,整个酒楼都惊动了,大家都围过来看。有的客人认识云翔,就议论纷纷的争相走告。七嘴八舌的惊喊:
  “是展家二少爷!这展城南,居然也到郑城北的地盘土来了!”
  雨鹃早已被雨凤那桌惊动,本来以为有客人闹酒,这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心想有云飞阿超在,雨凤吃不了亏,没有太在意。这时,听到“展家二少爷”几个字,就像有个巨雷,在她面前炸开。她跳起身子,想也不想,就飞快的跑了过来,一看到云翔,她的眼睛就直了。
  同时,郑老板、金银花都惊愕的跑了过来,金银花一眼看到阿超对客人动粗,就尖叫着说:
  “哎哟,阿超小兄弟,你要是喜欢打架,也得出去打!这儿是待月楼,你敢砸我的场子,得罪我的客人!以后,你就不要想进待月楼的大门了!”
  阿超见情势不利,只得放手。
  云翔咳着,指着阿超:
  “咳咳……阿超!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让你是怎么死的,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一抬头,他接触到雨鹃那对燃烧着烈火的眸子:“哟!这不是萧家二姑娘吗?来来来!”大叫:“小二!我要跟这位姑娘喝酒!搬凳子来,拿酒来……”
  云飞睁大眼睛,看着姐妹两人,一时之间,百口莫辩。心里又惊又急又怒又痛,这个场面,根本不是说话的场合,他急急的看雨凤:
  “雨凤,我们出去说话!”
  雨凤动也不动,整个人都傻了。
  “出去?为什么要出去?好不容易,这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全聚在一块儿了,简直是家庭大团圆,干什么还要出去谈呢?”云翔对雨凤一鞠躬:“我来跟你好好介绍一下吧!在下展云翔,和这个人……”指着云飞:“展云飞是亲兄弟,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们住在一个屋檐底下,共同拥有展家庞大的事业!”
  客人们一阵惊叹,就有好几个人上去,和云翔打招呼,云翔一面左左右右招呼着,一面回头看着雨鹃:
  “来来来!让我们讲和了吧!怎样?”
  雨鹃端起桌上一个酒杯,对着云翔的脸,泼了过去。
  云翔猝不及防,被泼了满脸满头,立刻大怒,仲手就抓雨鹃:
  “你给我过来!”
  雨鹃反身跑,一面跑,一面在经过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热汤,连汤带碗砸向云翔,云翔急忙跳开,已经来不及,又弄了一身汤汤水水。这一下,云翔按捺不住了,冲上前去,再追。雨鹃一路把碗盘砸向他。
  客人躲的躲,叫的叫,场面一片混乱。金银花跺脚: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啊!”
  待月楼的保镖冲了进来,很快的拦住了云翔。
  雨鹃就跑进后台去了。
  雨凤看到雨鹃进去了,这才像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跟着雨鹃往后台走。云飞慌忙拦住她,析求的喊:
  “雨凤,我们必须谈一谈!”
  雨凤站住,抬眼看云飞。眼底的沈痛和厌恶,像是一千万把冰冷的利刃,直刺他的心脏。她的声音中滴着血,恨极的说:
  “人间,怎么会有像你们这样的魔鬼?”
  云飞大震,被这样的眼光和声音打倒了,感到天崩地裂。
  雨凤说完,一个转身,跟着雨鹃,飞奔到后台去了。
  雨鹃奔进化妆间,就神情狂乱的在梳妆台上翻翻找找,把桌上的东西推得掉了一地,她顾不着掉落的东西,打开每一张抽屉,再一阵翻箱倒柜。雨凤跑进来,看到她这样,就呆呆的站在房中,睁大眼睛看着。她的神志,已经被展家兄弟,砍杀得七零八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零乱,内心里痛入骨髓,实在顾不得雨鹃在做什么。
  雨鹃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又烦躁的去翻道具箱,一些平剧用的刀枪滚了满地。
  雨鹃看到有刀枪,就激动的拿拿这样,又拿拿那样,没有一样顺手。她转身向外跑,喊着:
  “我去厨房找!”
  两凤一惊,这才如梦初醒,伸手抓住了她。颤声的问:
  “你在做什么?”
  “我找刀!我去一刀杀了他!”她两眼狂热,声音激烈:“机会难得,下次再见到他,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我去杀了他,我给他偿命,你照顾弟弟妹妹!”说完,转身就跑。
  雨凤心惊肉跳,拦腰一把抱住她。
  “不行!你不许去……”
  雨鹃拚命挣扎:
  “你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他!我想过几千几万次,只要给我碰到他,我就要他死!现在,他在待月楼,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只要一刀刺进他的心脏,就可以给爹报仇……”
  “你疯了?”雨凤又急又心碎:“外面人那么多,有一半都跟展家有关系,怎么可能让你得手?就是金银花,也不会让你在待月楼里杀人,你根本没有机会,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要试一试,我好歹要试一试……”雨鹃哀声大喊。
  雨凤心里一阵剧痛,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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