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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苍天有泪

_19 琼瑶(当代)
  “你不希望告他?”
  他好矛盾,叹了一口长气:
  “我恨他!真的恨之入骨!尤其想到他欺负你那次,我真的恨不得杀掉他!可是,我们现在好幸福。在这种幸福中,想到整个展家的未来,我实在心有不忍!这个案子,绝不是单纯的告云翔,我爹也会牵连!如果你签了这个字,对于我爹来说,是媳妇具名控告他,他的处境,实在可怜!在桐城,先有我大张旗鼓的改名换姓,再有你告云翔一状,他怎么做人?”
  “我以为……你已经姓苏了!”
  “我也以为这样!想到云翔的可恶,想到我爹的绝情,我对展家真是又气又恨!可是,真要告他们,事到临头,还是有许多的不忍!郑老板那么有把握,这件事一定会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如果云翔因为你告他而判刑,我爹怎么活下去?还有天虹呢?她要怎么办?”
  雨凤被问住了,正在寻思,雨鹃冲开了房门,直奔进来,往云飞面前一站,坚决而果断的说:
  “慕白!你不要三心二意,优柔寡断!我知道,当我们要告展家的时候,你身体里那股展家的血液,就又冒出来了!自从我爹死后,我也经历过许许多多事情,我也承认爱比恨幸福!
  可是,展夜枭坏得不可思议,不可原谅!如果今天我们必须杀他,才能报仇,我就同意放手了!现在,我们不必杀他,不必跟他拚命,而是绳之以法,你实在没有道理反对!如果你真的爱雨凤,不要勉强她作圣人!姑息一个坏蛋,就是作践自己!因为你实在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欺负我们!”
  云飞看着坚决的雨鹃,心里愁肠百折,忧心忡忡,他抬眼看了看跟着雨鹃进门的阿超。
  阿超和云飞眼光一接触,已经心领神会。就慌忙对雨鹃说:
  “雨鹃,我们先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大家都冷静一点,想一想!”
  雨鹃掉头对阿超一凶:
  “还想什么想?你下不了手杀他,我们一大群人,一次又一次被他整得遍体鳞伤,拿他就是无可奈何!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再放掉,以后被欺负了,就是自作自受!”
  “我发誓,不会让你们再被欺负!”阿超说。
  雨鹃瞪着阿超,大声说:
  “你的意思是,不要告他了!”
  “我的意思是,大家研究研究再说!”
  雨鹃再掉头看云飞,逼问:
  “你的意思呢?告,还是不告!”
  云飞叹了口气:
  “你已经知道了,当这个时候,我展家的血液就冒出来了!”
  雨鹃气坏了,掉头再看雨凤。
  “雨凤,你呢?你怎么说?”
  雨凤不说话,只是看云飞。
  雨鹃一气,用双手抱住头,大喊:
  “你们会把我弄疯掉!这种妇人之仁,毫无道理!雨凤,你不告,我带着小三小四小五告!你不能剥夺掉弟妹报仇的机会!”她看着云飞和雨凤,越想越气,大声说:“雨凤,什么苏慕白,不要自欺欺人,你还是嫁进展家了!再见!展先生,展太太!”说完,她转身就冲出门去了。
  雨凤大震,立刻喊着,追出门去:
  “雨鹃!不要这样子!你不要生气!雨鹃……雨鹃……”
  阿超跟着追出去。喊着:
  “雨鹃!大家好好研究呀!不要跑呀……”
  云飞见大家转瞬间都跑了,心里一急,身不由己,也跟着追出门去。
  雨鹃奔进院子,跳上一辆脚踏车,打开大门,就往外面飞快的骑去。雨凤看到她骑车走了,急忙也跳上一辆脚踏车,飞快的追了上去。
  小三、小五跑出来,惊奇的大叫:
  “大姐!二姐!你们去那里?”
  雨鹃充耳不闻,一口气骑到公园里,来到湖边。雨凤已经追了过来,不住口的喊:
  “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谈嘛!”
  雨鹃跳下脚踏车,把车于往树下一推。雨凤也停了下来。姐妹俩站在湖边,雨鹃就气呼呼的说:
  “我早就跟你说,不管他改不改名字,不管他和家里断不断绝关系,他就是展家人,逃都逃不掉!你不信!你看,现在你嫁了他,自己的立场也没有了!郑老板这样用尽心机,筹划那么久,部署那么久,才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结果,我们自己要打退堂鼓,这算什么嘛?”
  “我并没有说我不告呀!只是说,大家再想想清楚!”
  “这么单纯的问题,有什么好想?”
  两人正谈着,阿超骑着家里仅剩的一辆脚踏车,车上,载着云飞、小三、小五三个人,像表演特技一样,叮铃叮铃的赶来了。阿超骑得气喘吁吁,小三小五以为又是什么新鲜游戏,乐得嘻嘻哈哈。大家追上了两姐妹,跳下车。阿超不住挥汗,喊:
  “哇!要累死我!你们姐妹两个,以后只许用一辆车,留两辆给我们!要生气跑出门,最好用脚跑,免得我们追不上,大家下不了台!”
  小三和小五莫名其妙的看着大家。
  “你们不是出来玩呀!”小三问。
  雨鹃把小三拉,大声问:
  “小三!你说,你还要不要报杀父之仇?如果有办法把那个展夜枭关进牢里去,我们要不要关他!”
  “当然要啦!他关进牢里,我们就再也不用害怕了!”小三叫着。
  “小五!你说呢?要不要把那个魔鬼关起来?”
  “要要要!”小五拚命点头。
  云飞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看着雨鹃,诚恳的说:
  “雨鹃,你不用表决,我知道,你们的心念和意志有多么坚定!今天,是我一票对你们六票,连阿超,我知道他也站在你们那边,主张让那个夜臬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今天的“不忍”,确实毫无理智!甚至,是对不起你们姐弟五个的!所以,我并不坚持,如果你们都主张告,那就告吧!不要生气了,就这么办吧!”
  雨鹃不说话了。
  雨凤仔细的看他,问:
  “可是,你会很痛苦,是不是?”
  云飞悲哀的回答:
  “我现在知道了,我注定是要痛苦的!告,我想到展家要面对的种种问题,我会痛苦!不告,你们会恨我,我更痛苦!我已经在展家和你们之间做了一个选择,就选择到底吧!”
  “可是,如果你很痛苦,我也会很痛苦!”雨凤呆呆的说。
  云飞对她歉然的苦笑:
  “似乎你也无可奈何了!已经嫁了我,承受双边的痛苦,就成了必经之路!”
  雨鹃听着看着,又气起来:
  “你们不要这样“痛苦”好不好?我们要做的,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呀!大家应该很起劲,很团结,很开心的去做才对!”
  阿超拍拍雨鹃的肩,说:
  “你的立场一定是这样,可是,大少爷……”
  阿超话没说完,雨鹃就迁怒的对他大喊出声:
  “就是这三个字,大少爷!”她指着云飞:“阿超忘不了你是他的大少爷,对于你只有服从!你自己也忘不掉你是展家的大少爷,还想维护那个家庭的荣誉和声望!问题就出在这三个字上面:“大少爷”!”
  阿超看到雨鹃那么凶,又堵他的口,又骂云飞,他受不了这个!难得生气的他,突然大怒了,对雨鹃吼着说:
  “我笨!嘴老是改不过来,你也犯不着抓住我的语病,就大作文章!我以为你这个凶巴巴的毛病已经改好了,结果还是这样!你这么凶,大家怎么过日子?”
  雨鹃这一下气更大了,对阿超跳着脚喊:
  “我就是这么凶,改不了,你要怎么样?还没结婚!你还来得及后悔!”
  雨凤急忙插进来喊:
  “怎么回事嘛!大家讨论问题,你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还说得这么严重!雨鹃,你就是太容易激动,你不要这样嘛!”
  雨鹃恨恨的对雨凤说:
  “你不知道,阿超心里,他的“大少爷”永远放在第一位,我放在第二位!如果有一天,他的大少爷要杀我,他大概忠心耿耿的把我杀了!”
  阿超气坏了,涨红了脸喊:
  “你说的什么鬼话?这样没有默契,还结什么婚!”
  雨鹃眼圈一红,跳脚喊:
  “你说的!好极了,算我瞎了眼认错人,不结就不结,难道我还会求你娶我吗?”
  小五帮着阿超,推了雨鹃一下:
  “二姐!你“不可以”骂阿超大哥!他是我们大家的“阿超大哥”,你再骂他,我就不理你了!”
  雨鹃更气,对小五吼:
  “我看,让他等你长大,娶你好了!”
  云飞见二人闹得不可收拾,急忙喊:
  “雨鹃,阿超!你们不要再吵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生活在一起,团聚在一起,我们七个人,已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家庭了!我从一个“分裂”的、“仇恨”的家庭里,走到这个“团结”的、“相爱”的家庭里,对这种“家”的感觉,对这种团结和相爱的感觉,珍惜到了极点!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分裂”!不管为了什么,我们都不可以恶言相向!不可以让我们的感情,受到丝毫伤害!大家讲和吧!”云飞说着,就一手拉住阿超,一手拉住雨鹃:“对不起!让你们发生这么大的误会,都是我的错!”他看着雨鹃:“我已经投降了,你也不要把对我的气,迁怒到阿超头上去吧!好不好?”
  雨鹃不说话,仍然气呼呼。阿超的脸色也不好。
  雨凤过来,抓住雨鹃的手:
  “好了好了!雨鹃,你不要再生气了!如果你再气下去,我们大家今天晚上又惨了,一定整晚要听那个劈柴的声音!后院的柴,已经快堆不下了!”
  雨凤这何话一出口,雨鹃忍不住噗哧一笑。
  阿超瞪她一眼,也讪讪的笑了。
  小三终于透了一口气,欢喜的叫:
  “好啦!都笑了!二姐不生气,阿超也不用劈柴了!我们大家,也可以回家了吧?”
  四个大人,都笑了。但是,每个人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那天晚上,雨鹃心神不宁,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于下午和阿超的一场吵架,心里实在有点后悔,可是,从小她就脾气刚烈,受不了一点委屈。现在,要她去和阿超低声下气,她也做不出来……正在懊恼中,房门一开,阿超推门进来,她回头看到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阿超把房门阖上,背靠在门上,看着她,正色的说:
  “我们应该谈谈清楚!”
  “你说!”
  “今天在公园里,我们都说了一些很严重的话。这些话如果不谈清楚,以后我们的婚姻一定有问题!我宁愿要痛,让我痛一次,不愿意将来要痛好多次!”
  雨鹃凝视他,默然不语。
  “从我们认识那天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你让我排除了我的自卑,来接受这份感情,但是,我对……”他好用力才说出那个别扭的称呼:“慕白的忠心,是我的一种本能和习惯,其中,还有对他的崇拜在内。我认为,这种感情和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冲突,你今天实在不应该把它们混在一起,一棍子打下来,又打我又打他,这是不对的!你会伤了我的感情,也伤了慕白!这是第一点!”
  雨鹃一惊,憋着气说:
  “你还有第二点,第三点吗?”
  “是!”
  “请说!”
  “你的这个脾气,说发作就发作,动不动就说一些不该出口的话,实在太过份了!你知道吗?话说出来是收不回去的!就像不要结婚这种话!”
  “难道你没有说吗?”她忍耐的问。
  “那是被你气的!”
  “好!这是第二点,那么,笫三点呢?”
  阿超就板着脸,一字一字的说:
  “现在,还没有结婚,你要后悔,真的还来得及!”
  雨鹃心里一痛,整个人都傻住了。
  “第四点……”
  她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还有第四点?”
  他郑重的点点头,眼睛炯炯的看着她:
  “是!第四点只有三个字,就是我说不出口的那三个字!”
  她的心,“崩咚崩咚”的跳着,两眼紧紧的盯着他看。
  “你说完了?”
  “是!”
  她板着脸说:
  “好吧!我会考虑考虑,再答覆你,看我们还要不要结婚!”
  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抹痛楚,点点头,转身要出门去。
  她立即飞快的奔过来,拦住门。喊:
  “你敢走!全世界都没人敢跟我说这么严重的话!以前,连我爹都要让我三分!你难道就不能对我甜一点,让我一点?我就是脾气坏嘛,就是改不好嘛!以后,我的脾气一定还是很坏,那你要怎么办嘛?我看你也好不到那里去,我吼你也吼,我叫你也叫,还没结婚,先给我上课!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不会被你气走?”
  他屏住呼吸,凝视她的眼睛,冲口而出:
  “我那有把握,心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那你不能不说吗?”
  “忍不住,不能不说!”
  她的脑袋往后一仰,在房门上撞得‘砰’的一响,大叫:
  “我就知道,我好苦命啊!哎哟!”头撞痛了,她抱住脑袋直跳。
  阿超一急,慌忙去看,抱住她的头,又揉又吹:
  “怎么回事?说说话,脑袋也会撞到?”
  她用力一挣:
  “不要你来心痛!”
  “来不及了!已经心痛了!”
  她睁大眼睛瞪着他,大叫:
  “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按着,就大大一叹:“算了!为了你那个第四点,我只好什么都忍了!”想想,眼圈一红:“可是……”
  阿超把她的头,用力往胸口一压,她那声“可是”就堵回去了。他柔声的说:
  “不要说“可是”了!好好的嫁我就对了!不过……我的第五点还没说!”
  她吓了好大一跳,推开他,惊喊:
  “哦?还有第五点,你是存心考验我还是怎么的?不要欺人太甚啊!”
  他一脸的严肃,诚恳的说:
  “第五点是……关于我们告还是不告,大家先仔细的分析分析,不要那么快回答郑老板!
  这里面,还有一个真正苦命的人,我们不能不帮他想一想,就是天虹!”
  雨鹃怔住了,眼前立刻浮起天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庞,和那对哀哀切切的眼睛,她不禁深思起来,无言以答了。
  天虹确实很苦命。雨凤和雨鹃,都已经苦尽甘来,但是,天虹却深陷在她的悲剧里,完全无法自拔。当萧家正为要不要告云翔而挣扎时,她正寻寻觅觅,在天上人间,找寻她失落的孩子和失落的世界。
  这天,她又发病了。手里握着一顶刚完工的虎头帽,她急急的从屋里跑出来,满院子东张西望。纪总管和天尧追在后面喊:
  “天虹!天虹!你要到那里去?”
  她站住了,回头看着父亲,神思恍惚的说:
  “我要去找云飞!”
  纪总管大惊,慌忙拦住:
  “你不可以去找云飞!”
  她哀恳的看着纪总管,急切的说:
  “可是,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云飞,他说我是破茧而出的蝴蝶,他错了!我的茧已经越结越厚,我出不去了!只有他才能救我!爹,你们不要囚禁我,我已经被囚禁好久好久了,你让我去找云飞吧!”
  纪总管听得心中酸楚,看她说得头头是道,有些迷糊,问:
  “天虹,你到底是清楚还是不清楚?你真的要去找云飞吗?为什么?”
  天虹迷惘的一笑:
  “因为他要吃菱角,我剥好了,给他送去!”
  纪总管和天尧对看,都抽了一口冷气。天尧说:
  “爹!拉她进去吧!”
  父子二人,就过来拉她。她被二人一拉,就激烈的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拉我!放开我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呢?”她哀求的看着父亲,心碎的说:“爹!云飞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云飞,我会等他一辈子,结果我没等,我依你的意思,嫁给云翔了!”
  纪总管心里一痛,凄然的说:
  “爹错了!爹错了!你饶了爹吧!快跟爹进去!”就拚命去拉她。
  天虹叫了起来:
  “不!不!不!放开我呀……放开我呀……”
  三个人正拉拉扯扯中,云翔过来了,看到这个状况,就不解的问:
  “你们在干什么?”
  纪总管见到云翔,手下一松,天虹就挣开了,她抬起头来,看到云翔,顿时怒发如狂,大叫:
  “你不要碰我!你不要过来!”
  云翔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对着她喊:
  “我才不要碰你呢!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你爹和你哥,你别弄不清楚状况,还在这儿神气!”
  天尧生气的喊:
  “你不要说了,她现在脑筋不清楚,你还在这儿刺激她!”
  “什么脑筋不清楚,我看她清楚得很,骂起人来头头是道!”云翔说着,就对天虹大吼:
  “我赶不上云飞的一根寒毛,是不是?”
  她被这声大吼吓住了,浑身发抖,用手急急的护着肚子,哀声喊:
  “请你不要伤到孩子!我求求你!”
  “你在搞什么鬼?”云翔更大声的吼。
  她一吓,拔脚就逃,没命的往大门外飞奔。嘴里惨叫着:
  “谁来救我啊……云翔要杀我的孩子啊!谁来救我啊……”
  天尧和纪总管拔脚就追,云翔错愕的拦住,喊:
  “这是干什么?装疯卖傻吗?”
  天尧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他下巴上,云翔措手不及,被打得跌倒在地。
  这样一耽搁,天虹已夺门而去。纪总管急喊:
  “天尧!不要管云翔了,快去追天虹啊!”
  天虹也不知道那儿来的力气,跑得飞快,转眼间,已经跑出大门,在街上没命的狂奔。一路上惊动了路人,躲避的躲避,观看的观看。
  天尧、纪总管、老罗、云翔……都陆续追了出来。天尧大喊:
  “天虹!你快回来,你要去那里,我们驾车送你去!”
  纪总管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喊着:
  “天虹!你别折腾你爹了!天虹……”
  云翔惊愕的看着急跑的天虹,觉得丢脸已极,在后面大吼大叫:
  “天虹!你这样满街跑,成何体统?还不给我马上滚回来!”
  天虹回头,见云翔追来,就魂飞魄散了。哭着喊:
  “让我保住孩子!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什么孩子?你已经没有孩子了!”云翔怒喊。
  “不不不!不……不……”她大受刺激,狂叫,狂奔。
  她奔到一个路口,斜刺里忽然窜出一辆马车。车夫突然看到有人奔来,大惊,急忙勒马。
  但是,已经闪避不及,车门勾到天虹的衣服,她就倒下地。马儿受惊,一声狂嘶,人立而起,双蹄一端,正好踢在她的胸口。
  天尧奔来,只见她一松手,婴儿帽滚落地,随风飞去。
  “天虹!”天尧惨叫,扑跪落地。
  天虹的脸色,自得像纸,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天尧吓得魂飞魄散,抱起她。
  纪总管、老罗、云翔、车夫、路人都围了过来。
  天虹睁开眼睛,看到好多人围着自己,看到惶急的天尧,又看到焦灼的纪总管,神志忽然清醒过来。她困惑的,害怕的,怯怯的说:
  “爹,怎么回事?我是不是闯祸了?对不起!”
  纪总管的泪,泉涌而出,悲痛欲绝的说:
  “孩子,该我说对不起!太多太多个对不起!我们快回去请大夫!你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来过……”
  天尧抱着天虹,往家里疾走。
  云翔直到这时,才受到极大的震撼。他呆站在街头,一时之间,不知道白己身之何在,眼前,只有天虹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他感到血液凝结了,思想停顿了,他挺立在那儿,动也不能动。
  按着,展家又是一阵忙乱。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天虹身边。只有云翔没有去,他把自己关在卧房里,独自缩在墙角,痛苦得不得了。
  大家围绕在天虹床前,看着大夫紧张的诊视。半晌,大夫站起身,祖望、纪总管、天尧都跟着出房,天尧急急的说:
  “大夫,这边请,笔墨都准备好了,请赶快开方子!”
  大夫面容凝重的看着祖望和纪总管,沈痛的说:
  “我很抱歉!不用开方子了,药,救得了病,救不了命。您接受事实吧!她的胸骨已经碎了,内脏破裂……怎样都熬不过今天了!”
  纪总管、天尧、祖望全体大震。纪总管一个踉跄,身子摇摇欲坠。
  祖望急忙扶住他,痛喊着:
  “亲家!冷静一点!”
  “如果送到圣心医院,找外国大夫,有没有用?”天尧喊。
  “我想,什么大夫都没用了!而且,她现在不能搬动,只要一动,就马上会过去了!你们还是把握时间,跟她话别吧!”大夫诚挚而同情的说。
  纪总管站立不住,跌坐在一张椅子里。这时,小莲急急来报:
  “纪总管,二少奶奶说,要跟您说一句话!”
  纪总管仓皇站起,跌跌冲冲的奔进天虹的卧室,只见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那双长得玲珑剔透的大眼睛,仍然闪耀着对人世的依恋和热盼。梦娴、齐妈、品慧、锦绣等人围绕床前,人人神态悲切。看到纪总管走来,大家就默默的让开了身子,让他们父女话别。
  纪总管俯身看着天虹。这时的天虹,大概是回光返照,显得神志清明,眼光热切。她在父亲耳边低声说:
  “爹,让我见一见云飞,好不好?”
  纪总管心中一抽,说不出来有多痛。可怜的天虹,可怜的女儿啊!他知道时间不多,握了握她的手,含泪急说:
  “你等着!爹去安排!”
  纪总管反身冲出房,冲到祖望面前,“噗通”一声跪落地。
  “亲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祖望大惊。
  纪总管跪着,泪落如雨,说:
  “我要去把云飞接过来,和她见最后一面!请你成全!”说完,就磕下头去。
  祖望眼眶一湿,伸手去扶:
  “我知道了,我会把云翔绊住!你……争取时间,快去吧!”
27
  纪总管驾着马车,飞驰到塘口。
  他拚命的打门,来开门的正是云飞。纪总管一见到他,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老泪纵横“云飞,天虹快死了,请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什么叫做天虹快死了?她怎么会快死了?”云飞惊喊。
  阿超、雨凤、雨鹃、小三、小五全都跑到门口来,震惊的听着看着。
  纪总管满面憔悴,泪落如雨,急促的说:
  “云飞,她想见你。这是她最后的要求,你就成全她吧!马车在门口等着,我……对你,有诸多对不起……请你看在天虹份上,不要计较,去见她最后一面!我谢谢你了!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再不去,可能就晚了!”
  云飞太震惊了,完全不能相信。他瞪着纪总管发呆,神思恍惚。
  雨凤急忙推着云飞。
  “你不要发呆了!快去呀!”
  阿超在巨大的震惊中,还维持一些理智:
  “这恰当吗?云翔会怎样?老爷会怎样?”
  “我已经跟老爷说好了,他和慧姨娘、云翔都不过来,天虹床边,只有太太和齐妈!”纪总管急急的,低声下气的说。
  “老爷同意这样做?”阿超怀疑:“是真的吗?不会把我们骗回去吧?”
  纪总管一急,对着云飞,磕下头去:
  “我会拿天虹的命来开玩笑吗?我知道我做了很多让你们无法信任的事,但是,如果不是最后关头,我也不会来这一趟了!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云飞听到天虹生命垂危,已经心碎,再看纪总管这样,更是心如刀绞。他抓住纪总管的胳臂,就一叠连声说:
  “我跟你去!我马上去!你快起来!”
  雨鹃当机立断,说:
  “阿超,你还是跟了去!”
  云飞和阿超,就急急忙忙的上了马车。
  云飞赶到纪家,天虹躺在床上,仅有一息尚存。梦娴、齐妈、天尧围在旁边落泪。大家一见到云飞,就急忙站起身来。梦娴过去握了握他的手,流泪说:
  “她留着一口气,就为了见你一面!”
  云飞扑到床前,一眼看到濒死的天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眼睛阖着,呼吸困鸡。他这才知道,她直的已到最后关头,心都碎了。
  梦娴就对大家说:
  “我们到门口去守着,让他们两个单独谈谈吧!”
  大家就悲戚的,悄悄的退出房去。
  云飞在天虹床前坐下。凝视着她,悲切的喊:
  “天虹!我来了!”
  天虹听到他的声音,就努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惊喜交集。她抬了抬手,又无力的垂下。双眼痴痴的看着他,似乎只有这对眸子,还凝聚着对人生最后的依恋。她微笑起来:
  “云飞,你肯来这一趟,我死而无憾了。”
  云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立即夺眶而出。
  天虹看到他落泪,十分震动。
  “好抱歉,要让你哭。”她低声的说。
  他情绪激动,不能自已。她衰弱已极的低语:
  “原谅我!我答应过你,要勇敢的活着,我失信了……我先走了!”
  他心痛如绞,盯着她,哑声的说:
  “我不原谅你!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你怎么可以先走?”
  她虚弱的笑着:
  “对不起!我有好多承诺,自己都做不到!那天,还和雨凤有一个约会,现在,也要失约了!”
  他的热泪,夺眶而出。情绪奔腾,激动不已。许多往事,现在像电光石火般从他眼前闪过。那个等了他许多年的女孩!那个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女孩!那个为了留在展家,只好嫁进展家的女孩!那个欠了展家的债,最后,要用生命来还的女孩!
  “是我对不起你,当初,不该那么任性,离家四年。如果我不走,一切都不会这样了。想到你所有的痛苦和灾难,都因我而起,我好难过。”
  她依然微笑,凝视着他:
  “不要难过,上苍为雨凤保留了你!你身边的女子,都是过客,最后,像万流归宗,汇成唯一的一股,就是雨凤!”
  这句话,让云飞震动到了极点。他深深的,悲切的看着她。
  她抬抬手,想做什么,却力不从心,手无力的抬起,又无力的落下,他急忙问:
  “你要做什么?”
  “我……我脖子上有根项链,我要……我要取下来!”
  “我来取!你别动!”
  云飞就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头,取下项链,再扶她躺好。他低头一看,取下来的是一条素的金项链,下面坠着一个简单的,小小的金鸡心。他有些困惑,只觉得这样东西似曾相识。
  “这是……我十二岁那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说……东西是从自己家的银楼里挑的,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我好喜欢。从此……就没有摘下来过……”
  他听着,握着项链的手不禁颤抖。从不知道,这条项链,她竟贴身戴了这么多年。
  她的力气巳快用尽,看着他,努力的说:
  “帮我……帮我把它送给雨凤!”
  他拚命点头,把项链郑重的收进怀里,泪眼看她。她挣扎的说:
  “云飞……请你握住我的手!”
  他急忙握住她,发现那双手在逐渐冷去。她低低的说:
  “我走了!你和雨凤……珍重!”
  他大震,心慌意乱,急喊:
  “天虹!天虹!天虹……请不要走!请不要走……”
  纪总管、天尧、梦娴、齐妈、阿超听到喊声,大家一拥而入。
  天虹睁大眼睛,眼光十分不舍的扫过大家,终于眼睛一闭,头一歪,死了。
  云飞泪不可止,把天虹的双手,阖在她的胸前。哽咽的说:
  “她去了!”
  纪总管急扑过去,大恸。泪水疯狂般的涌出,他痛喊出声:
  “天虹!天虹!爹还有话,没跟你说,你再睁开眼看看,爹对不起你呀!爹要告诉你……
  要告诉你……爹一错再错,误了你一生……你原谅爹,你原谅爹……”他扑倒在天虹身上,说不下去,放声痛哭了。
  梦娴落着泪,不忍看天虹,扑在齐妈身上。
  “她还那么年轻……我以为,我会走在大家的前面……怎么天虹会走在我前面呢?她出世那天,还和昨天一样,你记得吗?”
  齐妈哭着点头:
  “是我和产婆,把她接来的,没想到,我还要送她走!”
  大家泪如雨下,相拥而泣。
  云飞受不了了,他站了起来,把位子让给纪总管和天尧,踉跄的奔出门去。他到了门外,扑跌在一块假山石上,摸索着坐下,用手支着额,忍声的啜泣。
  阿超走来,用手握住他的肩。眼眶红着,哑声的说:
  “她走了也好,活着,什么快乐都没有,整天在檐头底下过日子,担惊害怕的……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他点头,却泪不可止。
  阿超也心痛如绞,知道此时此刻,没有言语可以安慰他,甚至没有言语可以安慰自己,只能默默的看着他,陪着他。
  就在这时,云翔大步冲进来,祖望和品慧,拚命想拦住他。祖望喊着:
  “你不要过去!让他们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道别吧!”
  云翔眼睛血红,脸色苍白,激动的喊:
  “为什么不让我看天虹?她好歹是我的老婆呀……我也要跟她告别呀!我没想到她会死,她怎么会死呢?你们一定骗我……一定骗我……”
  云飞从假山石上,直跳起来,狼狈的想隐藏住泪。
  阿超一个震动,立即严阵以待。
  云翔一见到云飞,整个人都震住了。
  祖望盯着云飞,默然无语。品慧也呆呆的站着。
  两路人马互峙着,彼此对看,有片刻无言。
  终于,云飞长叹,拭了拭泪,低低的,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天虹……刚刚过世了!”
  祖望、品慧大大一震。而云翔,惊得一个踉跄,心中立刻涌起巨大的痛,和巨大的震动。
  他盯着云飞,好半天都无法思想,接着,就大受刺激的爆发了:
  “你怎么在这儿?我老婆过世,居然要你来通知我?”他掉头看祖望和品慧,不可思议的说:“你们大家拦着我,不让我过来,原来就是要掩护云飞和天虹话别!”他对云飞一头冲去:“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狗东西!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不是发誓不进展家大门吗?为什么天虹临死,在她床边的是你,不是我!”他在剧痛钻心下,快要疯狂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你们欺人太甚了!”
  阿超怒不可遏,看到云翔恶狠狠的扑来,立刻挡在云飞前面,一把就抓住了云翔胸前的衣服,把他用力的往假山上一压。怒吼着:
  “你已经把天虹逼死了,害死了,你还不够吗?天虹还没冷呢,你就这样侮辱她,你嘴里再说一个不乾不净的字,我绝对让你终身不能说话!”
  品慧大叫:
  “阿超!你放手!”回头急喊:“老爷子!你快管一管呀!”
  祖望还来不及说什么,云飞已经红着眼,对云翔愤怒的,痛楚的,哑声的吼了起来:
  “展云翔!让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和天虹之间,乾乾净净!我如果早知道天虹会被你折磨至死,我应该给你几百顶绿帽子,我应该什么道德伦理都不顾,让天虹不至于走得这么冤枉!可惜我没想到,没料到你可以坏到这个地步!对,天虹爱了我一生!可是,她告诉过我,当她嫁给你的时候,她已经决心忘了我!是你不许她忘!她那么善良,只要你对她稍微好一点,她会感激涕零,会死心塌地的待你!可足,你就是想尽办法折磨她,一天到晚怀疑自己戴绿帽子!用完全不存在的罪名,去一刀一刀的杀死她!你好残忍!你好恶毒!”
  云翔被压得不能动,踢着脚大骂:
  “你还有话可说!如果你跟她乾乾净净,现在,你跑来做什么?我老婆过世,要你来掉眼泪……”
  阿超胳臂往上一抬,胳臂肘抵住云翔的下巴,把他的头抵在假山上。吼着:
  “你再说,你再说我就帮天虹小姐报仇!帮我们每一个人报仇!你身上有多少血债,你自己心里有数!”
  祖望忍不住,一迈上前,悲哀已极的看着两个儿子。
  “云飞,你放手吧!该说的话你也说了,该送的人,你也送了!家里有人去世,正在伤痛的时刻,我没办法再来面对你们两个的仇恨了!”
  云飞看了祖望一眼,恨极的说:
  “今天天虹死了,我不是只有伤心,我是恨到极点!恨这样一个美好的,年轻的生命,会这样无辜的被剥夺掉!”他盯着云翔:“你怎么忍心?不念着她是你的妻子,不念着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就算回忆一下我们的童年,大家怎样一起走过,想想她曾经是我们一群男孩的小妹妹!你竟然让她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了?”他定定的看着他,沈痛已极:“你逼走了我,逼死了天虹,连你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你远去!现在,你认为纪叔和天尧,对你不恨之入骨吗?还能忠心耿耿对你吗?你已经众叛亲离了,你还不清不楚!难道,你真要弄到进监牢,用你十年或二十年的时间来后悔,才满意吗?”
  云翔挣脱了阿超,跳脚大骂:
  “监牢!什么监牢!我就知道上次是你把我弄进牢里去的!你这个不仁不义的混蛋……”
  云飞摇头,心灰意冷,对阿超说:
  “放开他!我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阿超把云翔用力一推,放手。
  云翔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怒视着云飞,一时之间,竟被云飞那种悲壮的气势压制住,说不出话来。
  云飞这才回头看着祖望。伤痛已极的说:
  “爹!“一叶落而知秋”,现在,落叶已经飘了满地,你还不收拾残局吗?要走到怎样一个地步,才算是“家破人亡”呢?”
  祖望被云飞这几何话,惊得一退。
  云飞回头看阿超,两人很有默契的一点头,就双双大踏步而去。
  祖望呆呆的站着,心碎神伤。一阵风过,草木萧萧。身旁的大树,落叶飘坠,他低头一看,但见满地落叶,随风飞舞。他不禁浑身惊颤,冷汗涔涔了。
  云飞回到家里,心中的痛,像海浪般卷了过来,简直不能遏止。他进了房间,跌坐在桌前的椅子里,用手支着额头。
  雨凤奔过来,把他的头紧紧一抱。哑声的说:
  “如果你想哭,你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不用隐藏你的感情!”说着,自己的泪水,忍不住落下:“没想到,我跟天虹,只有一面之缘!”
  云飞抱住她,把面孔埋在她的裙褶里。片刻,他轻轻推开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条项链。
  “这是天虹要我转送给你的!”
  雨凤惊奇的看着项链。
  “很普通的一条项链,刚刚从她脖子上解下来。她说,是她十二岁那年,我送给她的!”
  他凝视雨凤,痛心的说:“你知道吗?当她要求我把链子解下来,我看着链子,几乎没有什么印象,记不得是那年那月送给她的,她却戴到现在!她……”他说不下去了。
  雨凤珍惜的握住项链。震动极了,满怀感动:
  “这么深刻的感情!太让我震撼了!现在,我才了解她那天为什么要和我单独谈话!好像她已经预知自己要走了,竟然把你“托付”给我,当时,我觉得她对我讲那些话,有些奇怪,可是,她让我好感动。如今想来,她是要走得安心,走得放心!”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我们让她安心吧!让她放心吧!好不好?”
  他点头,哽咽难言。半晌,才说:
  “那条链子,你收起来吧,不要戴了。”
  “为什么不要戴?我要戴着,也载到我泄气那天!”
  云飞一个寒战,雨凤慌忙抱紧他。急切的喊:
  “那是六十年以后的事情!我们两个,会长命百岁,你放心吧!”把链子交给云飞,蹲下身子,拉开衣领:“来!你帮我戴上,让我代替她,戴一辈子!也代替她,爱你一辈子!”
  他用颤抖的手,为她戴上项链。
  她仰头看着他,热烈的喊:
  “我会把她的爱,映华的爱,通通延续下去!她们死了,而我活着!我相信,她们都会希望我能代替她们来陪伴你!我把她们的爱,和我的爱全部合并在一起,给你!请你也把你欠下的债,汇合起来还给我吧!别伤心了,走的人,虽然走了,可是,我却近在眼前啊!”
  云飞不禁喃喃的重复着天虹的话:
  “像万流归宗,汇成唯一的一股,就是雨凤!”
  “你说什么?”
  他把她紧紧抱住:
  “不要管我说什么,陪着我!永远!”
  她虔诚的接口:
  “是!永远永远!”
  十天后,天虹下葬了。
  天虹入了土,云翔在无数失眠的长夜里,也有数不清的悔恨。天虹,真的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她怎么会死了呢?她这一死,他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她带着对他的恨去死,带着对云飞的爱去死,他连再赢得她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只感到深深的,深深的绝望。
  这种绝望压迫着他,让他夜夜无眠,感到自己已经被云飞彻底打败了。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这天,祖望和品慧带着他,来向纪总管道歉。
  他对纪总管深深一揖,说的倒是肺腑之言:
  “纪叔,天尧,我知道我有千错万错,错得离谱,错得混帐,错得不可原谅!这些日子,我也天天在后悔,天天在自己骂自己!可是,大错已经造成,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我的日子,也好痛苦!每天对着天虹睡过的床,看着她用过的东西,想着她的好,我真的好痛苦!如果我能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可是,我就没办法重来一遍!没办法让已经发生的事消失掉!不骗你们,我真的好痛苦呀!你们不要再不理我了,原谅我吧!”
  纪总管脸色冷冰冰,已经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天尧也是阴沈沈的,一语不发。
  祖望忍不住接口:
  “亲家,云翔是真的忏悔了!造成这样大的遗憾,我对你们父子,也有说不出来的抱歉。
  现在,天虹已经去了,再也无法回来,以后,你就把云翔当成你的儿子,让他代天虹为你尽孝!好不好呢?”
  纪总管这才抬起头来,冷冷的开了口:
  “不敢当!我没有那个福气,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要云翔做儿子,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祖望被这个硬钉子,撞得一头包。品慧站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插口了:
  “我说,纪总管呀!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打笑脸人呀!云翔是诚心诚意来跟你认错,我和老爷子也是诚心诚意来跟你道歉!总之,大家是三十几年的交情,你等于是咱们展家的人,看在祖望的份上,你也不能再生气了吧!日子还是要过,你这个“总管”还是要做下去,对不对?”
  纪总管听到品慧这种语气,气得脸色发白,还没说话,天尧已经按捺不住,愤愤的,大声的说:
  “展家的这碗饭,我们纪家吃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还敢再吃吗?天虹不是一样东西,弄丢了就丢了,弄坏了就坏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今天,你们来说一声道歉,说一声你们有多痛苦多痛苦……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后悔!尤其是云翔!如果他会后悔,他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痛苦的是我们,后悔的是我们,当初,把天虹卖掉,也比嫁给云翔好!”
  云翔一抬头,再也沈不住气,对天尧吼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今天来道歉,已经很够意思了,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天虹是白已跑出去,被马车撞死的,又不是我杀死的!你们要怪,也只能怪那个马车夫!再说,天虹自己,难道是完美无缺的吗?我真的“娶到”一个完整的老婆吗?她对我是完全忠实的吗?她心里没有别人吗?我不痛苦?我怎么不痛苦,我娶了天虹,只是娶了她的躯壳,她的心,早就嫁给别人了!直到她弥留的时刻,她见的是那个人,不是我!你们以为这滋味好受吗?”
  纪总管接口:
  “看样子,受委屈的人是你,该道歉的人是我们!天虹已经死了,再来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请回吧!我们没有资格接受你的道歉,也没有心情听你的痛苦!”
  品慧生气了,大声说:
  “我说,纪总管呀,你不要说得这么硬,大家难道以后不见面,不来往吗?你们父子两个,好歹还拿展家……”
  祖望急忙往前一步,拦住了品慧的话,赔笑的对纪总管说:
  “亲家,你今天心情还是那么坏,我叫云翔回去,改天再来跟你请罪!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云翔的错!你看我的面子,多多包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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