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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苍天有泪

_17 琼瑶(当代)
  天虹热切的看她。低喊着:
  “我没有白来这一趟,我没有白认识你!让我们两个,为我们的下一代,努力让这个梦变为真实吧!”
  雨凤不说话,带着巨大的震撼和巨大的感动,凝视着她。
  当梦娴、齐妈、天虹离去以后,云飞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的问雨凤:
  “你和天虹,关着房门,说些什么?”
  “那是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不能告诉你!”
  “哦?天虹骂我了吗?”
  “你明知道天虹不会骂你,她那么崇拜你,你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偶像,她赞美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
  “她赞美我吗?她说什么?”云飞更好奇。
  雨凤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你跟我说了映华的故事,为什么没有说天虹?”
  “天虹是云翔的太太,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觉得有点担心了。”她低低的说。
  “担心什么?”
  “从跟你交往以来,我都很自信,觉得自己挺了不起似的!后来听到映华的故事,知道在你生命里,曾有一个那样刻骨铭心的女人,让我深深的受到震撼。现在看到天虹,这么温婉动人,对你赞不绝口……我又震撼了!”她注视他:“你怎会让她从你生命里滑过去,让她嫁给别人,而没有把握住她?”
  他认真的想了想,说:
  “天虹对我的好,我不是没有感觉,起先,她对我而言,太小!后来,映华占去我整颗心,然后,我离家出走,一去四年,她和我来不及发生任何故事,就这样擦肩而过……我想,上天一定对我的际遇,另有安排。大概都是因为你吧!”
  “我?”她惊愕的说:“我才认识你多久,怎么会影响到你以前的感情生活?”
  “虽然我还没有遇到你,你却早已存在了!老天对我说,我必须等你长大,不能随便留情。我就这样等到今天,把好多机会,都一个个的错过了!”
  “好多机会?你生命里还有其他的女人吗?你在南方的时候,有别的女人爱死你吗?”雨凤越听越惊。
  他把她轻轻拥住:
  “事实上,确实有。”
  “哦?”
  他对她微微一笑:
  “好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他收起笑:“不开玩笑了!你问我天虹的事,我应该坦白答覆你。天虹,是我辜负了她!如果我早知道我的辜负,会造成她嫁给云翔,造成她这么不幸的生活,当初,我大概会做其他的选择吧!总之,人没有办法战胜命运。她像是一个命定的悲剧,每次想到她的未来,我都会不寒而栗!幸好,她现在有孩子了,为了这个孩子,她变得又勇敢又坚强,她的难关大概已经度过了!母爱,实在是一件好神奇,好伟大的东西!”
  雨凤好感动,依偎着他。
  “虽然我恨死了展夜枭,可是,我却好喜欢天虹!我希望展夜枭不幸,却希望天虹幸福,实在太矛盾了!”
  云飞点头不语,深有同感。
  雨凤想着天虹的‘梦’,心里深深叹息。可怜的天虹,那个‘梦’,实在太难太难实现了。怪不得有‘痴人说梦’这种成语,天虹,她真的是个‘痴人’。
  天虹并不知道,她去了一趟‘塘口’,家里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原来,云翔这一阵子,心情实在烂透了。在家里装病装得快要真病了,憋得快要死掉了。
  这天,好不容易,总算‘病好了’,就穿了一件簇新的长袍,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兴匆匆准备出门去,谁知到了大门口,就被老罗拦住了:
  “老爷交代,二少爷伤势还没全好,不能出门!”
  云翔烦躁的挥挥手:
  “我没事啦!都好了,你看!”他又动手又动脚:“那儿有伤?好得很!你别拦着我的路,我快闷死了,出去走走!”
  老罗没让,阿文过来了。
  “二少爷,你还是回房休息吧!纪总管交代,要咱们保护着你!”
  云翔抬眼一看,随从家丁们在面前站了一大排。他知道被软禁了,又气又无奈,跺着脚大骂:
  “什么名堂嘛,简直小题大作,气死我了!”
  他恨恨的折回房间,毛焦火辣的大呼小叫:
  “天虹!天虹!天虹……死到那里去了?”
  丫头锦绣奔来:
  “二少奶奶和太太一起去庙里上香了!她说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和太太一起去的吗?”
  “还有齐妈。”锦绣说。
  “好了,知道了,出去吧!”
  锦绣一出门,云翔就一脚对桌子离去,差点把桌子里翻。
  “什么意思嘛!谁是她婆婆,永远弄不清楚!”他一屁股坐在桌前,生闷气:“居然软禁我!纪总管,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连你一起算帐……”
  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丫头小莲捧着一个布包袱,走了进来。一股讨好的,神秘的样子。对他说:
  “我找到一件东西,不知道该不该拿给二少爷看?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二少爷说!”
  “什么事情鬼鬼祟祟?要说就说!”他没好气的嚷。
  “今天,纪总管要我去大少爷房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留下的单据帐本……所以,太太她们出去以后,我就去了大少爷房里,结果,别的东西没找着,倒找到了这个……”她举举手里的包袱:“我想,这个不能拿去给纪总管看,就拿到您这儿来了……”
  “什么东西?”云翔疑云顿起。
  小莲打开包袱。
  “是二少奶奶的披风,丢了好一阵子了!”
  云翔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那件披风。是的,这是天虹的披风!他瞪大了眼睛看那件披风。
  “天虹的披风!天虹的披风!居然在云飞房里!”他仰天大叫:“啊……”
  小莲吓得踉跄后退。
  天虹完全不知道,家里有一场暴风雨正等着她。她从塘口那个温馨的小天地,回到家里时,心里还涨满了感动和酸楚。一进大门,老罗就急匆匆的报告:
  “二少奶奶,二少爷正到处找你呢!不知道干什么,急得不得了!”
  天虹一听,丢下梦娴和齐妈,就急急忙忙进房来。
  云翔阴沈沈的坐在桌子旁边,眼睛直直的瞪着房门口,看到她进来,那眼光就像两把锐利冰冷的利剑,对她直刺过来。她被这样的眼光逼得一退,慌张的说:
  “对不起,上完香,陪大娘散散步,回来晚了!”
  “你们去那一个庙里上香?”他阴恻恻的问。
  她没料到有此一问,就有些紧张起来:
  “就是……就是常去的那个‘碧云寺’。”
  “碧云寺?怎么锦绣说是观音庙?”他提高了声音:
  她一怔,张口结舌的说:
  “观音庙?是……本来要去观音庙,后来……大娘说想去碧云寺,就……去了碧云寺。”
  他瞪着她,突然之间,‘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一击。
  “你为什么吞吞吐吐?你到底去了那里?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她吓了一大跳,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勉强的解释:
  “我跟大娘出去,能去那里?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跳起身子,冲到她面前,大吼:
  “大娘!大娘!你口口声声的大娘!你的婆婆不是‘大娘’,是‘小娘’!你一天到晚,不去我娘面前孝顺孝顺,跟着别人的娘转来转去!你是那一根筋不对?还是故意要气我?”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阴沈的问:“你去了那里?”
  “就是碧云寺嘛,你不信去问大娘!”
  “还是‘大娘’!你那个‘大娘’当然帮着你!你们一条阵线,联合起来给我戴绿帽子,是不是?大娘掩饰你,让你去跟云飞私会,是不是?”
  天虹大惊失色:
  “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难听?想得这么下流?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把‘大娘’看成什么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说这种话,存着这种念头,将来,你让咱们的孩子怎么做人?”
  “哦?你又抬出孩子来了!”他怪叫着:“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你就不可一世了!动不动就把孩子搬出来!孩子!孩子!”他对着她的脸大吼:“是谁的孩子,还搞不清楚!上次我抓到你跟云飞在一起,就知道有问题,给你们一阵狡赖给唬弄过去,现在,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你先说,今天去了那里?”
  “你又来了!你放开我!”她开始挣扎。
  “放开你,让你好跑回娘家去求救吗?”他摇头,冷笑:“嘿嘿!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着急,哀求的看着他:
  “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没有做任何不守妇道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满嘴谎言,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老实告诉你,碧云寺,观音庙,天竺寺,兰若寺……
  我都叫锦绣和小莲去找过了!你们什么庙都没去过!”就对着她的脸大声一吼:“你是不是去见云飞了?你再不说,我就动手了!”
  她害怕极了,逼不得已,招了:
  “我是去看了云飞,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翔一听此话,顿时怒发如狂,用力把她一摔,撕裂般的吼着: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已经变成全天下的笑话了!整个展家,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你们居然如此明日张胆,简直不要脸!”
  “我是去谢谢云飞和阿超,那天对你的宽容!我怕以后,你们免不了还会见面,希望他们答应我,不跟你为敌……”她急忙解释。
  云翔听了,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说得真好听,原来都是为了我,去谢他们不杀之恩!去求他们手下留情!你以为我的生死大权,真的握在他们手里!好好好!就算我是白痴,脑袋瓜子有问题,会相信你这一套!那么,这是什么?”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件披风,送到她的鼻子前面去:“你的披风,怎么会在云飞房里?”
  她看着披风,有点迷惑。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救阿超那天,给阿超披的。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他会把她杀死!她惊惶的抬头看他,只见他眼中,杀气腾腾,顿时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于是,她跳起身子,就往门外逃。她这一逃,更加坐实了他的推断。他飞快的上前,喀啦一声,把房门锁上了。两眼锐利如刀,寒冷如冰,身子向她逼近:
  “我看你再往那里逃?你这样不知羞耻,把我玩得团团转!和大娘她们结为一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你卑鄙,下流!你太可恶了!”
  天虹看他逼过来,就一直退,退到屋角,退无可退。她看到他眼里的凶光,害怕极了,噗通一声,跪下了。仰着脸,含着泪,发着抖说:
  “云翔,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虽然我清清白白,天地可表!但是,你的内心,已经给我定了罪,我百口莫辩!现在,我不敢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请看在我爹,我哥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生路!”她用双手护着肚子:“请你不要伤害孩子,我要他!我爱他……”
  “真奇怪,你明明恨我,却这么爱这个孩子,为了他,你可以一再求我,下跪、磕头,无所不用其极!你这么爱这个孩子?啊?”他喊着,感到绿云罩顶,已经再无疑问了,心里的怒火,就熊熊的燃烧起来。
  天虹泪流满面了:
  “是!我的生命,一点价值都没有,死不足惜!但是,孩子,是你的骨肉啊!”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狂叫:
  “啊……我的骨肉!你还敢说这是我的骨肉!啊……”
  他一面狂叫着,一面对她飞扑而下。她魂飞魄散,惨叫着:
  “救命啊……”
  她一把推开他,想逃,却那里逃得掉?他涨红了脸,眼睛血红,额上青筋暴露,扑过来抓住她,就一阵疯狂的摇晃,继而锤打脚踢。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努力试着保护肚子里的胎儿。嘴里惨烈的哀号:
  “爹……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祖望、纪总管、品慧、天尧、梦娴、齐妈……听到声音,分别从各个角落,飞奔而来。品慧尖声喊着:
  “云翔!你别发疯啊!天虹肚子里,有我们展家的命根啊!你千万不要伤到她呀……”
  天虹听到有人来了,就哭号着,大喊:
  “爹……救命啊!救命啊……”
  门外,纪总管脸色惨白,扑在门上狂喊:
  “云翔!你开门!请你千万不要伤害天虹……我求求你了……”
  天尧用肩膀撞门,喊着:
  “天虹!保护你自己,我们来了!”
  天尧撞不开门,急死了。祖望回头对家丁们吼:
  “快把房门撞开!一起来!快!”
  家丁们便冲上前去,合力撞门,房门砰然而开。
  大家冲进门去,只见一屋子零乱,茶几倒了,花瓶茶杯,碎了一地。天虹蜷缩在一堆碎片之中,像个虾子一般,拚命用手抱着肚子。云翔伸着脚,还在往她身上踢。天尧一看,目眦尽裂,大吼:
  “啊……你这个混蛋!”
  天尧扑过去,一拳打倒了云翔。云翔倒在地上喘气,天尧骑在他身上,用手勒住他的脖子,愤恨已极,大叫:
  “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品慧扑过去摇着天尧,尖叫:
  “天尧!放手呀!你要勒死他了……”
  纪总管冲到天虹身边,弯腰抱起她,只见她的脸色,雪白如纸。而裙裾上,是一片殷红。
  纪总管心胆俱裂,魂飞魄散。天虹还睁着一对惊恐至极的眼睛,看着他。衰弱的,小小声的,伤心的说:
  “爹……孩子恐怕伤到了……”
  纪总管心如刀绞,老泪一掉:
  “我带你回家,马上请大大!说不定……保得住……”他回头看天尧,急喊:“天尧!还不去请大夫……”
  天尧放掉云翔,一跃而起:
  “我去请大夫!我去请大夫……”他飞奔而去。
  祖望跌跌冲冲的走上前去看天虹。
  “天虹怎样……”
  纪总管身子急急一退,怨恨的看了祖望一眼:
  “我的女儿,我带走了!不用你们费心!”
  梦娴忍不住上前,对纪总管急切的说:
  “抱到我屋里去吧!我屋比较近!”
  纪总管再一退:
  “不用!我带走!”
  齐妈往前迈了一步,拦住纪总管,着急的说:
  “纪总管,冷静一点,你家里没有女眷,现在,天虹小姐一定动了胎气,需要女人来照顾啊!你相信太太和老齐妈吧!”
  组总管一怔,心中酸楚,点了点头,就抱着天虹,一步一步的往梦娴房走,眼泪不停的那天,天虹失去了她的孩子。
  当大夫向大家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纪总管快要疯了,他抓着大夫喊:
  “你没有保住那个孩子,他是天虹的命啊!”
  “孩子可以再生,现在,还是调养大人要紧!”大夫安慰着。
  祖望和品慧,都难过得无力说话了。
  天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由于失血过多,一直昏睡。到了晚上,她才逐渐清醒了。睁开眼睛,她看到梦娴慈祥而带泪的眸子,接触到齐妈难过而怜惜的注视,她的心猛的狂跳,伸手就按在肚子上,颤声的问:
  “大娘,孩子……孩子……保住了,是不是?是不是?”
  梦娴的眼泪,夺眶而出了。齐妈立刻握住她的手。
  “天虹小姐,孩子,明年还可以再生!现在,身体要紧!”
  天虹大震,不敢相信孩子没有了。伸手一把紧紧的攥住梦娴的手,尖声的问:
  “孩子还在,是不是?保住了,是不是?大娘!告诉我!告诉我……”
  梦娴无法骗她,握紧她的手,含泪的说:
  “孩子没保住,已经没有了!”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不要!不要!不要……”
  她痛哭失声,在枕上绝望的摇头。齐妈和梦娴,慌忙一边一个,紧紧的扶着她。
  “天虹小姐!身子要紧啊!”齐妈劝着。
  天虹心已粉碎,万念俱灰,哭着喊:
  “他杀掉了我的孩子!他杀掉了我的孩子……”
  梦娴一把抱住她的头,心痛的喊:
  “天虹!勇敢一点!这个孩子虽然没保住,但是,还会有下一个的!上天给女人好多的机会……你一定会再有的!”
  “不会再有了,这是唯一的!失去了孩子,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生命还那么长,说不定还有好多美好的事物,正在前面等着你呢!”梦娴说。
  “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就是这个孩子,如今孩子没有了,剩下的,就是那样一个丈夫,和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后,除了愁云惨雾,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她哭着喊,字字带血,声声带泪。
  门外的纪总管,老泪纵横了。
  天虹失去了孩子,云翔最后一个才知道。自从天虹被纪总管带走,他就坐在房间一角的地上,缩在那儿,用双手抱着头,痛苦得不得了。他知道全家都在忙碌,知道自己又闯了大祸,但是,他无力去面对,也不想去面对。他的世界,老早就被云飞打碎了。童年,天虹像个小天使,美得让他不能喘气。好想,只是拉拉她的小手。但是,她会躲开他,用她那双美丽的手,为云飞磨墨,为云飞裁纸,为云飞翻书,为云飞倒茶倒水……只要云飞对她一笑,她就满脸的光彩。这些光彩,即使他们做了夫妻,她从来没有为他绽放过。直到云飞归来那一天,他才重新在她眼里发现,那些光彩都为云飞,不为他!
  他蜷缩在那儿,整晚没有出房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祖望大步冲进来,品慧跟在后面,祖望对他大吼一声:
  “你这个混帐!你给我站起来!”
  他抬头看了祖望一眼,仍然不动。祖望指着他,气得发抖,怒骂着:
  “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念过书,出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你怎么可能混帐到这种程度?天虹有孕,你居然对她拳打脚踢,你有没有一点点天良?有没有一点点爱心?那是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呀!你怎么下得了手?”
  云翔的身子缩了缩,抱着头不说话。品慧忙过去拉他:
  “云翔!起来吧!赶快去看你老婆,安慰安慰她,跟她道个歉……她现在伤心得不得了,孩子已经掉了!”
  云翔一个震动,心脏猛烈的抽搐,这才感到椎心的痛楚。
  “孩子……掉了?”他失神的,呐呐的问。
  “是啊!大夫来,救了好半天,还是没保住,好可惜,是个男孩……大家都难过得不得了……你赶快去安慰你老婆吧!”品慧说。
  “孩子掉了?孩子掉了?”他喃喃自语,心神恍惚。
  祖望越看他越生气,一跺脚:
  “你还缩在那儿做什么?起来!你有种打老婆,你就面对现实!去对你岳父道歉,去对天尧道歉,去对你老婆道歉……然后,去给我跪在祖宗牌位前面忏悔!你把我好好的一个孙子,就这么弄掉了!”
  他勉勉强强的站起身。振作了一下,色厉内荏的说:
  “那有那么多的歉要道?孩子没了,明年再生就是了!”
  祖望瞪着他,气得直喘气。举起手来,就想揍他。
  “你去不去道歉?你把天虹折腾得快死掉了,你知道吗?”
  他心中一紧,难过起来:
  “去就去嘛!天虹在那里?”
  “在你大娘那儿!”
  他一听到这话,满肚子的疑心,又排山倒海一样的卷了过来,再地无法控制,他瞪着品慧,就大吼大叫起来:
  “她为什么在‘大娘’那里?她为什么不在你那里?你才是她的婆婆,掉了的孩子是你的孙子,又不是大娘的!为什么她去‘大娘’那里?你们看,这根本就有问题,根本就是欺负我一个人嘛!”
  品慧愕然,被云翔骂得接不上口。祖望莫名其妙的问:
  “她为什么不可以在梦娴房里?梦娴是看着她长大的呀!”
  云翔绕着房间疾走,振臂狂呼:
  “啊……我要疯了!你们只会骂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大娘把天虹带出去,说是去庙里上香!结果她们什么庙都没有去,大娘带她去见了云飞!回来之后,还跟我撒谎,被我逼急了,才说真话!还有这个……”他跑去抓起那件披风:“她的衣服,居然在云飞房里!今天才被小莲找到!你们懂吗?我的绿帽子已经快碰到天了!这个孩子,你们敢说是我的吗?如果是我的,要大娘来招呼,来心痛吗?”
  品慧震惊的后退,不敢相倍的自言自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云翔对品慧再一吼:
  “什么不可能?天虹爱云飞,连展家的蚂蚁都知道!你一天到晚好像很厉害,实际就是老实,被人骗得乱七八糟,还在这儿不清不楚!”
  祖望一退,瞪着他。
  “我不相信你!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天虹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礼,优娴贞静!她绝不可能做越轨的事!你疯了!”
  云翔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一阵狂啸:
  “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大娘?优娴贞静的老婆会欺骗丈夫吗?优娴贞静的老婆会背着丈夫和男人私会吗?”他对祖望大吼:“你不知道老婆心里爱着别人的滋味!你不知道戴绿帽子的滋味!你不知道老婆怀孕,你却不能肯定谁是孩子父亲的滋味!我疯了,我是疯了,我被这个家逼疯了,我被这样的老婆兄弟逼疯了!”
  祖望瞪着云翔,震惊后退,嘴里虽然振振有词,心里却惊慌失措了。他从云翔的房里“逃了出来”,立刻叫丫头把梦娴找到书房里来细问,梦娴一听,惊得目瞪口呆。
  “云翔这样说?你也相信吗?不错,今天我带天虹去了塘口,见到云飞阿超,还有萧家的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在场,能有任何不轨的事吗?天虹求我带她去,完全是为云翔着想啊!云翔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总会出门,天虹怕云飞再对云翔报复,是去求云飞放手,她是一片好心呀!”
  祖望满屋子走来走去,一脸的烦躁。
  “那么,天虹的衣服,怎么跑到云飞房里去了?”
  梦娴一怔,回忆着,痛苦起来:
  “那是我的疏忽,早就该给她送回去了!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一件衣服放那里,值得这样小题大作吗?那件衣服……”她懒得说了,说也说不清!她看着祖望,满脸的不可思议:
  “天虹的孩子,就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失去了?是我害了她,不该带她去塘口,不该忘了归还那件衣服……天虹实在太冤了!如果连你都怀疑她,这个家,对她而言,真的只剩下愁云惨雾了!”
  祖望听得糊里糊涂,心存疑惑,看着她,气呼呼的说:
  “你最好不要再去塘口!那个逆子已经气死我了,你是展家的夫人,应该和我同一阵线!
  我不要认那个儿子,你也不要再糊涂了!你看,都是你带天虹出去,闯下这样的大祸!”
  梦娴听了,心中一痛。挺了挺背脊,她眼神凄厉的看着他,义正词严的说:
  “我嫁给你三十几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现在,我已经来日无多,我珍惜我能和儿子相聚的每一刻!你不认他,并不表示我不认他,他永远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对这一点不满意,可以把我一起赶出门去!”
  她说完,傲然的昂着头,出门去了。
  祖望震动极了,不能相信的瞪着她的背影,怔住了。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分崩离析,问题重重呢?
24
  几天后,梦娴去塘口,才有机会告诉云飞,关于天虹的遭遇。
  所有的人都震动极了,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云飞想到天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渴望,和热爱。顿时了解到,对天虹来说,人间至悲的事,莫过于此了。
  “好惨!她伤心得不得了,在我房里住了好多天,现在纪总管把她接回去了!我觉得,孩子没有了,天虹的心也跟着死了!自从失去了孩子,她就不大开口说话,无论我们劝她什么,她都是呆呆的,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梦娴含着泪说。
  “娘!你得帮她忙!她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对生命重新燃起希望的!她所有的爱,都灌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失去了孩子,她等于失去了一切!你们要多陪陪她,帮她,跟她说话才好!”云飞急切的说。
  “怎么没说呢?早也劝,晚也劝,她就是听不进去。整个人像个游魂一样!”
  阿超气愤极了,恨恨的说:
  “那有这种人?只会欺负女人!这个也打,那个也打,老婆怀了孕,他还是打!太可恶了!我真后悔上次饶他一命,如果那天要了他的命,他就不能欺负天虹小姐了!偏偏那天,还是天虹帮他求情!”
  “云翔呢?难道一点都不后悔吗?怎么我听郑老板说,他这些天,每晚都在待月楼豪赌!
  越赌越大,输得好惨!没有人管他吗?纪总管和天尧呢?”云飞问。
  “天虹出事以后,纪总管的心也冷了,最近,他们父子都在照顾天虹,根本就不管云翔了。云翔大概也想逃避问题,每天跑出去,不知道做些什么!我看,天虹这个婚姻,是彻底失败了!”
  云飞好难过,萧家姐妹也跟着难过。雨凤想起天虹的“梦”,没想到,这么快就幻灭了。
  大家垂着头,人人情绪低落。梦娴急忙振作了一下,提起兴致,看大家:
  “算了,不要谈这个扫兴的话题了!你们怎样?还有三天就结婚了……”四面看看:“你们把房子布置得好漂亮,到处都挂着花球和灯笼,其是喜悦极了!”
  阿超兴奋起来:
  “你们知道吗?那些花球和灯笼,都是虎头街那些居民送来的!他们现在都知道我们的事了,热情得不得了,一会儿送花,一会儿送灯笼,一会儿送吃的,一会儿送衣服……有一个贺伯庭,带着老婆和九个孩子来帮我们打扫,再加我们家的几个孩子,简直热闹得鸡飞狗跳!”
  “真的呀?”梦娴听得欢喜起来。
  云飞点点头,非常感动的说:
  “我现在才知道,一般老百姓这么单纯,善良,和热情!娘,我们家以钱庄起家,真的很残忍,“放高利贷”这个行业,不能再做了!家里赚够了钱,应该收手,不要再剥削他们了!”
  梦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你这种论调,把你爹吓得什么都不敢给你做了!”
  云飞一听到‘你爹’两个字,就头痛了,急忙转变话题:
  “我们也不要谈这个!娘,你看,这是我们的喜帖,我们把你的名字,印在喜帖上,没有关系吗?”他把喜帖递给梦娴。
  “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不是你娘吗?”她低头看着喜帖,看着看着,心里不能不涌上无限的感慨:“实在委屈你们两个了!这样的喜帖,开了桐城的先例,是前所未有的!这样的喜帖,说了一个好长的故事!”
  “是!”云飞低语:“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雨凤低着头,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这张喜帖,当天就被云翔拿到了,他冲进祖望的书房,把喜帖往桌上一放,气极败坏的“爹!你看看这个!”
  祖望拿起请帖,就看到下面的内容:
  “谨订于民国八年十月初六,为小儿苏慕白,义女萧雨凤举行婚礼。早上十时在待月楼,敬请
  阖第光临
  男方家长 魏梦娴
  女方家长 郑士逵
  敬上”
  祖望大惊,一连看了好几遍,才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把请帖“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大怒:
  “岂有此理!”
  云翔在一边火上加油,愤愤不平的喊:
  “爹!你还不知道吗?现在整个桐城,都把这件事当一个大笑话,大家传来传去,议论纷纷!桐城所有的达官贵人,知名人士,都收到了这张请帖,郑老板像撒雪片一样的发帖子!大家都说,‘展城南’已经被‘郑城北’并吞了,连展家的儿子都改名换姓,投效郑老板了!最奇怪的是,大娘居然具名帮云飞出面!我们这个脸可丢大了,我在外面,简直没法做人!”
  “云飞居然这样做!他气死我了!我明他不要娶雨凤,他非娶不可,偷偷摸摸娶也就算了,这样大张旗鼓,还要郑老板出面,简直存心让我下不来台!什么意思?太可恶了!”祖望怒不可遏。
  “而且,这个郑老板,和她们姐妹不乾不净,前一阵子还盛传要娶雨鹃作三姨太,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义父,名字和大娘的名字排在一起,主持婚礼!这种笑话,你受得了吗……”
  云翔话没说完,祖望抓起请帖,大踏步冲出门去。一口气冲到梦娴房里,把那张请帖重重的掷在桌上。愤怒的喊: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梦娴抬头,很冷静的看着他。
  “这是我儿子的结婚请帖!”
  “你儿子?你儿子?云飞叛变,连你也造反吗?”他吼着。
  梦娴挺直背脊,盯着他:
  “你好奇怪!儿子是你不要了,你完全不管他的感觉,他的自尊,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叫他不要回家!你侮辱他的妻子,伤透他的心,你还希望他顾及你的面子吗?”
  祖望一听,更气,喊着:
  “人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他却弄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苏慕白,昭告全天下,他再也不姓展!我不许他娶雨凤,他偏要娶,还要娶得这么轰轰烈烈!他简直冲着我来,那有这样不考的儿子?”
  “他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也就谈不上对你孝不孝!他知道你对他所有的行为,全体不同意,只好姓苏,免得丢你展家的脸!这样委屈,依然不行,你要他怎么办?”
  “好好好!他不是我的儿子了,我拿他没有办法,但是,你还是我的老婆,这个姓苏的结婚,要你凑什么热闹?”
  “没办法,这个姓苏的,是我儿子!”
  “你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梦娴悲哀的看着他,悲哀的说:
  “我好希望今天这张请帖上.男方家长是你的名字!你以为这张请帖,云飞很得意吗?他也很悲哀,很无可奈何呀!那有一个儿子要结婚,不能用自己的真名,不能拜见父母爹娘,不能把媳妇迎娶回家!何况是我们这样显赫的家庭!你逼得他无路可走,只能这样选择!”
  “什么叫无路可走?他可以不要结婚!就是要结婚,也不用如此招摇啊!你去告诉他,这样做叫作‘大逆不道’!让他马上停止这个婚礼!”
  梦娴身子一退,不相信的看着他:
  “停止婚礼?全桐城都知道这个婚礼了,怎么可能停止?现在停止,你让云飞和雨凤怎么做人?”
  “这场婚礼举行了,你要我怎么做人?”
  “你还是做你的展祖望,不会损失什么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就这样护着他!帮着他来打击我!那个雨凤,这么嚣张,什么叫红颜祸水,就是这种女人!那有一个好女人,会让云飞和家庭决裂到这个地步!”
  “我劝你千万不要说这种话,如果你心里还有这个儿子,他们塘口的地址你一定知道,去看看他们,接受雨凤作你的媳妇,参加他的婚礼,大大方方的和他们一起庆贺……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说不定你可以收回一个儿子!”梦娴深刻的说。
  祖望觉得梦娴匪夷所思,不敢相信的瞪着她:
  “你要我去和云飞讲和?你要我同意这个婚礼,还参加这个婚礼?你还要我接受雨凤?你想教我作一个‘圣人’吗?”
  “我不想教你作一个‘圣人’,只想教你作一个‘父亲’!”
  祖望对梦娴一甩袖子:
  “你先教云飞怎么做‘儿子’吧!你莫名其妙,你疯了!你自己也学一学,怎样做一个“妻子”和“母亲”吧!”
  祖望说完,拂袖而去了。梦娴看着他的背影,满心伤痛和失望。
  婚礼的前一天,塘口的新房已经布置得美轮美奂。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计画这个,计画那个。雨凤的卧室是新房,床上挂着红帐子,铺着簇新的红被子,镜子上打着红绸结,墙上贴着红庙宇……一屋子的喜气洋洋。
  雨凤和云飞站在房里,预支着结婚的喜悦,东张西望,看看还缺什么。
  门外有一阵骚动声,按着,雨鹃就冲到房门口来,喊:
  “慕白,你爹来了!他说,要跟雨凤讲话!”
  云飞和雨凤都大吃一惊。雨鹃就看着雨凤说:
  “见?还是不见?如果你不想见,我就去挡掉他!”
  云飞急忙说:
  “这样不好!他可能是带着祝福而来的!我们马上要办喜事,让大家分享我们的喜悦,不要做得太绝情吧!”他问雨鹃:“谁跟他一起来?”
  “就他一个人!”
  “一个人?我去吧!”云飞一愣,慌忙跑了出去。
  雨凤镇定了一下纷乱的情绪,对雨鹃说:
  “既然他点名找我,不见大概不好,你把弟妹们留在后面,我还是出去吧!”
  雨鹃点头。雨凤就急急忙忙奔出去。
  云飞到了客厅,见到挺立在那儿的父亲,他有些心慌,有些期待,恭敬的说:
  “爹!没想到您会来,太意外了!”
  祖望锐利的看着他:
  “你还叫我爹?”
  云飞苦笑了一下,在这结婚前夕,心情非常柔软,就充满感情的说:
  “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都如此,何况,你还是我真正的爹呢!来,这儿坐!”
  “我不坐,说几句话就走!”
  雨凤端着茶盘出来,由于紧张,手都发抖。阿超过来,接过托盘,端出去。
  “老爷,请喝茶!”
  祖望看着阿超,气不打一处来。
  “阿超,你好!今天叫我老爷,明天会不会又打进家门来呢?”
  阿超一怔,还没说话,云飞对他摇摇头,他就退了下去。
  雨凤忐忑的走上前,怯怯的说:
  “展伯伯,请坐!”
  祖望盯着雨凤,仔细的看她。冉掉头看云飞,说:
  “我已经看到你们的结婚喜帖了!你真的改姓苏,不姓展了?”
  云飞楞了楞,带着一份感伤和无奈,说:
  “展家,没有我容身之处啊!”
  祖望再看向雨凤,眼光锐利。他沉着而有力的说:
  “雨凤,听云飞说,你念过书,有极好的修养,有极高的情操!我相信云飞的眼光,不会看走眼!”
  雨凤被动的站着,不知道他的真意如何,不敢接口。他定定看她:
  “你认为一个有教养,有品德,有情操的女子,对翁姑应该如何?”
  她怔住,一时之间,答不出来。云飞觉得情况有点不妙,急忙插嘴:
  “爹,你要干什么?如果你是来祝福我们,我们衷心感谢,如果你是来责问我们,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听你教训了!”
  祖望对云飞厉声说:
  “你住口!我今天是来跟雨凤谈话的,不是跟你!”他再转向雨凤:“你教唆云飞脱离家庭,改名换姓,不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再策划一个不伦不类的婚礼,准备招摇过市,满足你的虚荣,破坏云飞的孝心和名誉,这是一个有教养,有情操的女子会做的事吗?应该做的事吗?”
  雨凤听了,脸色立即惨变,踉跄一退。整个人都呆住了。
  云飞大惊。气坏了,脸色也转为惨白,往前一站。激动的说:
  “你太过份了!我以为你带着祝福而来,满心欢喜的接待你,喊你一声爹!你居然对雨凤说这种话!我改名换姓,是我的事!如果展家是我的骄傲,是我的荣耀,我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如果我能够得到你的支持和欣赏,我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那一大堆的无可奈何,全与你有关,你从来不检讨自己,只会责备别人,我受够了!这儿是苏家,请你回去吧!”
  祖望根本不理他,眼睛专注的瞪着雨凤:
  “我今天来要你一句话!我知道你交游广阔,请得动郑某人为你撑腰,你就不怕你未来的丈夫,成为桐城的笑柄,被万人唾骂吗?如果,你真的念过书,真的是个有修养的姑娘,真的了解中国人的传统观念,真的为大局着想……停止吧!停止这个荒唐的婚礼,停止这场闹剧!
  如果你真心爱云飞,就该化解他和家庭的裂痕,到那时候,你才有资格和云飞论及婚嫁!”
  雨鹃和阿超,一直站在门外倾听,这时,雨鹃忍无可忍,冲了出来。往祖望面前一站,其势汹汹的喊:
  “你不要欺负我姐姐老实,对她这样侮辱责骂!你凭什么来这里骂人?我给你开门,是对你的客气!今天,又不是展家娶媳妇,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管不了我们!”
  祖望啧啧称奇的看云飞:
  “这就是有修养,有品德,有情操的女子,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云飞又气又急,他深知雨凤纤细敏感,这条感情的路,又走得特别坎坷。她那份脆弱的自尊心,好容易受伤。这个婚事,自己是拚了命争取到的,两人都已受尽苦难,实在得来不易!
  在这结婚前夕,如果再有变化,恐怕谁都受不了!他生怕雨凤又退缩了,心里急得不得了。就往前一站,沈痛的说:
  “你够了没有?你一定要破坏我的婚礼吗?一定要砍断我的幸福吗?你对我,没有了解,没有欣赏,但是,也没有同情吗?”
  雨鹃看到雨凤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就推着她往里面走:
  “进去,进去!我们没有必要听这些!”
  “雨凤!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答覆给我吗?”租望喊。
  雨凤被推着走了两步,听到祖望这一喊,怔了怔。忽然,她挣开了雨鹃,折回到祖望面前来。她先看看云飞和雨鹃,满脸肃穆的说:
  “你们不要说话!展伯伯来这儿,要我的话,我想,我应该把我的话说清楚!”
  云飞好紧张,好着急。雨鹃好生气。
  雨凤就抬头直视着祖望,眼神坚定,不再发抖了,她一字一宇,清清楚楚的说:
  “展伯伯,听了你的一篇话,我终于了解慕白为什么改名换姓了!为了我造成他的父子不和,我一直深深懊恼,深深自责。现在,懊恼没有了,自责也没有了!你刚刚那些话,刻薄恶毒,对我的操守品德,极尽挖苦之能事。对一个这样怀疑我的人,误解我的人,否决我的人,我不屑于解释!我只有几句话要告诉你!我爱慕白,我要嫁慕白!不管你怎么破坏,不管你用什么身份来这儿,都无法转变我的意志!我曾经把慕白当成我的杀父仇人,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恨,都瓦解在这份感情里,就再也没有力量来动摇我了!”
  祖望简直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篇话,不禁睁大眼睛,看着她。
  云飞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篇话,也睁大眼晴,看着她。
  雨鹃和阿超,全都睁大眼睛看着她。
  两凤咽了口气,继续说:
  “你跟慕白,有三十年的渊源,我跟他,只有短短的一年!可是,我要好骄傲的告诉你,我比你了解他,我比你尊重他,我比你爱他!他在我心里,几乎是完美的,在你心里,却一无是处!人,为‘爱’和‘被爱’而活,为‘尊敬’和‘体谅’而活,不是为单纯的血缘关系而活!我认为,我值得他做若干牺牲,值得他爱,更值得他娶!你不用挖苦我,不用侮辱我,那些,对我都不发生作用了!随你怎么阻挠,你都不能达到目的,我一定会成为他的新娘!和他共度这一生!”
  云飞听得热血沸腾,呼吸急促,眼光热烈的盯着她。
  祖望脸色铁青,瞪着她,大声说:
  “你执意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雨凤眼中闪着光彩,字字清脆,掷地有声的说:
  “哦!我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后悔的!现在,我才知道,在你这么强大的敌视下,慕白为了娶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太感动了,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不论前途多么艰辛,我会勇敢的走下去!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报答他的深情!”她吸了口气:“好了,你要我的话,我已经给你了!再见!”
  她说完,就转过身子,昂首阔步,走进里面去了。
  云飞情不自禁,撂下祖望,追着她而去。
  祖望呆呆的站着,有巨大的愤怒,巨大的挫败感,也有巨大的震撼。
  雨凤出了客厅,就一口气奔进卧房,云飞追来,把她一把抱住。热烈的喊着:
  “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你让我太感动,太激动了!”
  她依偎着他,把手放进他的手中。
  “你摸摸我的手!”
  云飞握住她的手,一惊。
  “你的手怎么冰冰冷?”
  她大大的喘了口气:
  “我又紧张,又激动,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每次一紧张,浑身都会发冷!从来没说过那么多话,觉得自己辞不达意,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被打倒,我不能失去你!”
  云飞用双手握着她的手,试图把她的手温暖起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绞自肺腑的说:
  “你完全达意,说得太好太好了!每一个字,都让我震撼!我这一生,风风雨雨,但是,绝对没有白活,因为上苍把你赐给了我!”他顿了顿,再说:“我要借用你的话,因为我无法说得更好||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报答你的深情!”
  她投进他的怀里,伸出双手,紧紧的环抱住他。再也没有迟疑,再也没有退缩,再也没有抗拒,再也没有矛盾……这个男人,是她生命的主宰!是她的梦,是她的现实,是她的命运,是她的未来,是她一切的一切。
  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
  云飞穿着红衣,骑着大马,神秘焕发,带着阿超和一队青年,组成一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到了待月楼前面。
  待月楼门口,停着一顶金碧辉煌的花轿。围观群众,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云飞一到,鞭炮就劈哩叭啦响起来,吹鼓手更加卖力的吹吹打打,喜乐喧天。然后,就有十二个花童,身穿红衣,撒着彩纸,从门内出来。
  花童后面,雨凤凤冠霞帔,一身的红。在四个喜娘、金银花、雨鹃、小三小四小五、珍珠、月娥、小范,及全身簇新的郑老板的簇拥下,走出大门。
  围观群众,一见新娘出门,就报以热烈的掌声。吼声如雷的喊:
  “雨凤姑娘,恭喜了!”
  雨凤低眉垂目,只看得到自己那描金绣凤的大红裙裾。她款款而行,耳边充满了鞭炮声、喜乐声、欢呼声、恭喜声……她的整颗心,就随着那些声音跃动着。一阵风来,喜帕微微扬起,群众立刻爆发出如雷的喊声:
  “好美的新娘子!好美的新娘子!”
  司仪大声高唱:
  “上轿!”
  四个喜娘,扶着雨凤上轿,群众又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云飞骑在马背上,看着雨凤上轿,心里的欢喜,像浪潮一样,滚滚而来。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终于,她成为了他的新娘!
  “起轿!”
  八个轿夫抬起大花轿。
  鞭炮和喜乐齐呜。队伍开始前进。
  吹鼓手走在前面,后面是云飞,再后面是马队,再后面是花童,再后面是花轿,再后面是萧家四姐弟,再后面是仪仗队,再后面,跟着自愿参加游行的群众……整个队伍,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走向街头。这是桐城有史以来最大的婚礼!
  当婚礼开始的时候,云翔正气极败坏的冲进纪家的小院,大呼小叫:
  “天尧!今天云飞要成亲,我们快带马队闹他们去!阻止不了婚礼,最起码给他弄个人仰马翻!”
  天尧冷冷的看着他,恨恨的说:
  “这种事我不做了!你找别人吧!”
  云翔一呆。愕然的说:
  “你们还在生我的气吗?可以了吧?我不是已经又道歉又认错了吗?不要这样嘛,等天虹身体好了,我管保再给她一个孩子就是了!”
  纪总管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要进屋。他急忙喊:
  “纪叔,你不去就不去,我带阿文他们去,天尧,我们快走吧!”
  天尧瞪着他,大声说: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我再也不帮你做那些无聊事了!你自己去吧!”
  云翔大怒,气冲冲的喊:
  “算了!神气什么?我找阿文去!”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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