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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苍天有泪

_11 琼瑶(当代)
  “你力气小,那么重的水桶,我来!我来!”
  两个人抢绳子,抢辘轳,结果,刚刚拉上的水桶打翻了,泼了两人一身水。
  “你瞧!你瞧!这下越帮越忙!你可不可以坐着不动呢?”她喊着,就掏出小手帕,去给他擦拭。
  他捉住了她忙碌的手。仔细看她:
  “这些天,怎么过的?跟我生气了吗?”
  她才收住的眼泪,立刻又掉下来,一抽手,提了水桶走到水盆边去,把水倒进水盆里。坐下来,拚命搓洗衣服,泪珠点点滴滴往水盆里掉。
  云飞追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心慌意乱极了。
  “你可以骂我,可以发脾气,但是,不要哭好不好?有什么话,你说嘛!”
  她用手背拭泪。脸上又是肥皂又是水又是泪,好生狼狈。他掏出手帕给她。她不接手帕,也不抬头,低着头说:
  “你好狠心,真的不来找我!”
  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绞痛起来,他立刻后悔了:
  “不是你一个人有脾气,我也有脾气!你一直把我当敌人,我实在受不了!可是……熬了五天,我还不是来了!”
  她用手把脸一蒙,泪不可止,喊着:
  “五天,你不知道五天有多长!人家又没有办法去找你,只有等,等,等!也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天?时间变得那么长,那么……长。”
  他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简直不知身之所在了,他屏息的问:
  “你有等我?”
  她哭着说:
  “都不敢出门去!怕错过了你!每晚在待月光,先看你有没有来……你,好残忍!既然这样对我,就不要再来找我嘛!”
  “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在等我,我早就像箭一样射到你身边来了,问题是,我对你毫无把握,觉得自己一直在演独角戏!觉得你恨我超过了爱我……你不知道,我在家里,常常为了你,和全家争得面红耳赤,而你还要坍我的台,我就沈不住气了!真的不该对你说那两个字,对不起!”
  雨凤抬眼看了他一眼,泪珠掉个不停。他看到她如此,心都碎了,哀求的说:
  “不要哭了,好不好?”
           ※        ※         ※
  他越是低声下气,她越是伤心委屈。半晌,才痛定思痛,柔肠寸断的说:
  “我几夜都没有睡,一直在想你说的话,我没有怪你轻易说“散了”。因为这两个字,我已经说了好几次!只是,每次都是我说,这是第一次听到你说!你说完就掉头走了,我追了两步,你也没回头,所以,我想,你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就这么完了。然后,你五天都没来,我越等越没有信心了,所以,现在看到了你,喜出望外,好像不是真的,才忍不住要哭。”
  这一篇话,让云飞太震动了,他一把就捧起她的脸。热烈的盯着她:
  “是吗?你以为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她可怜兮兮的点点头,泪盈于睫,说得“刻骨铭心”:
  “我这才知道,当我对你说,我们“到此为止”,我们“分手”,我们“了断”,是多么残忍的话!”
  云飞放开她的脸,抓起她的双手,把自己的肩,紧紧的贴在她的手背上。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滚在她手背上,她一个惊跳。
  “你……哭了?”
  云飞狼狈的跳起来,奔开去,不远处有棵大树,他就跑到树下去站着。
  雨凤也不管她的衣服了,身不由己的追了过来。
  云飞一伸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用手臂圈着她,用湿润却带笑的眸子啾着她。
  “我八年没有掉过泪!以为自己早就没有泪了!”
  她热烈的看着他。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对我太重要了!为了这些话,我上刀山,下油锅……都值得了!我没有白白为你动心,白白为你付出!”
  雨凤这才祈谅的,解释的说:
  “那晚临时改词,是我没有想得很周到,当时,金银花说你们父子三个全来了,我和雨鹃就乱了套……”
  他柔声的打断:
  “别说了!我了解,我都了解。不过,我们约法三章,以后,无论我们碰到多大的困难,遇到多大的阻力,或者,我们吵架了,彼此生气了,我们都不要轻易说“分手”!好不好?”
  “可是,有的时候,我很混乱呀!我们对展家的仇恨,那么根深蒂固,我就是忘不掉呀!你的身份,对我们家每个人都是困扰!连小三,小四,小五,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都会说,“那个慕白大哥……不不,那个展混蛋!”我每次和雨鹃谈到你,我都说“苏慕白怎样怎样”,她就更正我说:“不是苏慕白!是展云飞!”就拿那晚来说,你发脾气,掉头走了,我追在后面想喊你,居然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名字……”
  他紧紧的盯着她:
  “那晚,你要叫我?”
  她拚命点头。
           ※        ※         ※
  “可是,我不能叫你云飞呀!我叫不出口!”
  他太感动了,诚挚而激动的喊:
  “叫我慕白吧!有你这几何话,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了!我是你的慕白,永远永远的慕白!以后想叫住我的时候,大声的叫,让我听到,那对我太重要了!如果你叫了,我这几天就不会这么难过,每天自己跟自己作战,不知道要不要来找你!”他低头看她,轻声问:“想我吗?”
  “你还要问!”她又掉眼泪。
  “我要听你说!想我吗?”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她越说越轻,抬眼凝视他:“好想,好想,好想。”
  云飞情不自禁,俯头热烈的吻住她。
  片刻,她轻轻推开他。叹口气:
  “唉!我这样和你纠缠不清,要断不断,雨鹃会恨死我!但是,我管不着了!”就依偎在他怀中,什么都不顾了。
  白云悠悠,落叶飘飘,两人就这样依偎在绿树青山下,似乎再也舍不得分开了。
  当云飞和雨凤难分难解的时候,阿超正和小三小五玩得好高兴。大家坐在院子里绑风筝,当然是阿超在做,两个孩子在帮忙,这个递绳子,那个递剪刀,忙得不亦乐乎。终于,风筝做好了,往地上一放。阿超站起身来:
  “好了!大功告成!”
  “阿超大哥,你好伟大啊!你什么都会做!”小五是阿超的忠实崇拜者。
  “风筝是做好了,什么时候去放呢?”小三问。
  “等小四学校休假的时候!初一,好吗?我们决定初一那天,全体再去郊游一次!像以前那样!小三,我把那两匹马也带出来,还可以去骑马!”
  小五欢呼起来:
  “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
  “明天不行,我们一定要等小四!”
  “对!要不然小四就没心情做功课!考试就考不好,小四考不好没关系,大姐会哭,二姐会骂人……”
  雨鹃从房里跑出来:
  “小三,你在说我什么?”
  小三慌忙对阿超伸伸舌头:
  “没什么!”
  雨鹃看看阿超和两个妹妹。
  “阿超!你别在那儿一相情愿的订计画了,你胡说两句,她们都会认真,然后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现在情况这么复杂,你家老爷大概恨不得把我们姐妹都赶出桐城去!我看,你和你那个大少爷,还是跟我们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免得下次你又遭殃!”
  阿超看着雨鹃,纳闷的说:
  “你这个话,是要跟我们划清界线呢?还是体贴我们会遭殃呢?”
  雨鹃一怔,被问住了。阿超就凝视着她,话锋一转,非常认真而诚挚的说:
  “雨鹃姑娘!我知道我只是大少爷身边的人,说话没什么份量!可是,我实在忍不住,非跟你说不可!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给他们两个一点生路吧!”
  “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阻力是我吗?你把我当成什么?砍断他们生路的刽子手吗?你太过份了!”雨鹃勃然变色。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动不动就生气!我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阻力在展家,但是,你的强烈反对,也是雨凤姑娘不能抗拒的理由!”
  雨鹃怔着,睁大眼睛看着阿超。他就一本正经的,更加诚挚的说:
  “你不知道,我家大少爷对雨凤姑娘这份感情,深刻到什么程度!他是一个非常非常重感情的人!他的前妻去世的时候,他曾经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几乎把命都送掉。八年以来,他不曾正眼看过任何姑娘,连天虹小姐对他的一片心,他都辜负。自从遇到你姐姐,他才整个醒过来!他真的爱她,非常非常爱她!不管大少爷姓不姓展,他会拚掉这一辈子,来给她幸福!你又何必一定要拆散他们呢?”
  雨鹃被撼动了,看着他,心中,竟有一股油然而生的敬佩。半晌,才接口:
  “阿超!你很崇拜他,是不是?”
  “我是个孤儿,十岁那年被叔叔卖到展家,老爷把我派给大少爷,从到了大少爷身边起,他吃什么,我吃什么,他玩什么,我玩什么,他念什么书,我念什么书,老爷给大家请了师父教武功,他学不下去,我喜欢,他就一直让我学……他是个奇怪的人,有好高贵的人格!真的!”
  雨鹃听了,有种奇怪的感动。她看了他好一会儿。
  “阿超,你知道吗?你也是一个好奇怪的人,有好高贵的人格,真的!”
  阿超被雨鹃这样一说,眼睛闪亮,整个脸都涨红了。
  “我那有?我那有?你别开玩笑了!”
  雨鹃非常认真的说:
  “我不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想了想,又说:“好吧!雨凤的事,我听你的话,不再坚持就是了!”就温柔的说:“进来喝杯茶吧!告诉我一些你们家的事,什么天虹小姐,你的童年,好像很好听的样子!”
  阿超有意外之喜,笑了,跟她进门去。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转机。
  当雨凤洗完衣服回来,发现家里的气氛好极了,雨鹃和阿超坐在房里有说有笑,小三和小五绕着他们问东问西。桌上,不但有茶,还有小点心。大家吃吃喝喝的,一团和气。雨凤和云飞惊奇的彼此对视,怎么可能?雨鹃的剑拔弩张,怎么治好了?雨鹃看到两人,也觉得好像需要解释一下,就说:
  “阿超求我放你们一马,几个小的又被他收得服服贴贴,我一个人跟你们大家作战,太累了,我懒得管你们了,要爱要恨,都随你们去吧!”
  云飞和雨凤,真是意外极了。雨凤的脸,就绽放着光彩,好像已经得到皇恩大赦一般。云飞也眼睛闪亮,喜不自胜了。
  大家正在一团欢喜的时候,金银花突然气极败坏的跑进门来。
  原来,这天一早,就有大批的警察,其势汹汹的来到待月楼的门口,把一张大告示,往待月楼门口的墙上一贴。好多路人,都围过来看告示。黄队长用警棍敲着门,不停的喊:
  “金银花在不在?快出来,有话说!”
  金银花急忙带着小范、珍珠、月娥跑出来。
  黄队长用警棍指指告示:
  “你看清楚了!从今晚开始,你这儿唱曲的那两个姑娘,不许再唱了!”
  “不许再唱了,是什么意思?”金银花大惊。
  “就是被“封口”的意思!这告示上说得很明白!你自己看!”
  金银花赶紧念着告示:
  “查待月楼有驻唱女子,名叫萧雨凤、萧雨鹃二人,因为唱词荒谬,毁谤仕绅,有违善良民风。自即日起,勒令“封口”,不许登台……”她一急,回头看黄队长:“黄队长,这一定有误会!打从盘古开天地到现在,没听说有“封口”这个词,这唱曲的姑娘,你封了她的口,叫她怎么生活呢?”
  “你跟我说没有用,我也是奉命行事!谁叫这两个姑娘,得罪了大头呢?反正,你别再给我惹麻烦,现在不过只是“封口”而已,再不听话,就要“抓人”了!你这待月楼也小心了!别闹到“封门”才好!”
  “这“封口”要封多久?”
  “上面没说多久,大概就一直“封下去”了!”
  “哎哎,黄队长,这还有办法可想没有?怎样才能通融通融?人家是两个苦哈哈的姑娘,要养一大家子人,这样简且是断人生路……而且,这张告示贴在我这大门口,你叫我怎么做生意呀?可不可以揭掉呢?”
  “金银花!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你说,可不可以揭掉呢?”黄队长抬眼看看天空:“自己得罪了谁,自己总有数吧!”
  金银花没辙了,就直奔萧家小屋而来。大家听了金银花的话,个个变色。
  雨鹃顿时大怒起来:
  “岂有此理!他们有什么资格不许我唱歌?嘴巴在我脸上,他怎么“封”?这是什么世界,我唱了几句即兴的歌词,就要封我的口!我就说嘛!这展家简直是混帐透顶!”说着,就往云飞面前一冲:“你家做的好事!你们不把我们家赶尽杀绝,是不会停止的,是不是?”
           ※        ※         ※
  云飞太意外,太震惊了:
  “雨鹃!你不要对我凶,这件事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生气,我比你更气!太没格调了!太没水准了!除了暴露我们没有涵养,仗势欺人以外,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你们不要急,我这就回家去,跟我爹理论!”
  金银花连忙对云飞说:
  “就麻烦你,向老爷子美言几句。这萧家两个姑娘,你走得这么勤,一定知道,她们是有口无心的,开开玩笑嘛!大家何必闹得那么严重呢?在桐城,大家都要见面的,不是吗?”
  阿超忙对金银花说:
  “金大姐,你放心,我们少爷会把它当自己的事一样办!我们这就回去跟老爷谈!说不定晚上,那告示就可以揭了!”
  雨凤一早上的好心情,全部烟消云散,她忿忿不平的看向云飞:
  “帮我转一句话给你爹,今天,封了我们的口,是开了千千万万人的口!他可以欺负走投无路的我们,但是,如何去堵攸攸之口?”
  雨鹃怒气冲冲的再加了两句:
  “再告诉你爹,今天不许我们在待月楼唱,我们就在这桐城街头巷尾唱!我们五个,组成一支台唱队,把你们展家的种种坏事,唱得他人尽皆知!”
  阿超急忙拉了拉雨鹃:
  “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算了,别再说了!要不然,比“封口”更严重的事,还会发生的!”
  雨凤打了个寒战,脸色惨白。
  小三、小五像大难临头般,紧紧的靠着雨凤。
  云飞看看大家,心里真是懊恼极了,好不容易,让雨凤又有了笑容,又接受了自己,好不容易,连雨鹃都变得柔软了,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家里竟然给自己出这种状况!他急切的说:
  “我回去了!你们等我消息!无论如何,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
  “轻举妄动?我们举得起什么?动得起什么?了不起动动嘴,还会被人“封口”!”雨鹃悲愤的接口。
  金银花赶紧推着云飞:
  “你快去吧!顺便告诉你爹,郑老板问候他!”
  云飞了解金银花的言外之意,匆匆的看了大家一眼,带着阿超,急急的去了。
  回到家里,云飞直奔祖望的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云翔、纪总管、天尧都在,正拿着帐本在对帐,云飞匆匆一看,已经知道是虎头街的帐目。他也无暇去管纪总管说些什么,也无暇去为那些钱庄的事解释,就义愤填膺的看着纪总管,正色说:
  “纪叔!你又在出什么主意?准备陷害什么人?”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纪总管脸色一僵。
  祖望看到云飞就一肚子气,“啪”的一声,把帐本一阖,站起身就骂:
  “云飞!你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吗?纪叔是你的长辈,你不要太嚣张!”
  “我嚣张?好!是我嚣张!爹!你仁慈宽厚,有风度,有涵养,是桐城鼎鼎大名的人物,可是,你今天对付两个弱女子,居然动用官方势力,毫不留情!人家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去唱小曲,你封她们的口,等于断她们的生计!你知道她们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吗?”
  祖望好生气,好失望:
  “你气急败坏的跑进来,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以为钱庄有什么问题需要商量!结果,你还是为了那两个姑娘!你脑子里除了“女色”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你每天除了捧戏子之外,有没有把时间用在工作和事业上?你虎头街的业务,弄得一塌糊涂!你还管什么待月楼的闲事!”
  云飞掉头看纪总管:
  “我明白了!各种诡计都来了,一个小小的展家,像一个腐败的朝廷!”他再看祖望:“虎头街的业务,我改天再跟你研究,现在,我们先解决萧家姐妹的事,怎样?”
  云翔幸灾乐祸的笑着:
  “爹!你就别跟他再提什么业务钱庄了!他全部心思都在萧家姐妹身上,那里有情绪管展家的业务?”
  云飞怒瞪了云翔一眼,根本懒得跟他说话。他迈前一步,凝视着祖望,沈痛的说:
  “爹!那晚我们已经谈得很多,我以为,你好歹也会想一想,那两个姑娘唱那些曲,是不是情有可原?如果你不愿意想,也就罢了!把那晚的事,一笑置之,也就算了!现在,要警察厅去贴告示,去禁止萧家姐妹唱曲,人家看了,会怎么想我们?大家一定把我们当作是桐城的恶势力,不但是官商勾结,而且为所欲为,小题大作!这样,对展家好吗?”
  天尧插嘴:
  “话不是这样讲,那萧家姐妹,每晚在待月楼唱两三场,都这种唱法,展家的脸可丢大了,那样,对展家又好吗?”
  “天尧讲的对极了,就是这样!”祖望点头,气愤的瞪着云飞说:“她们在那儿散播谣言,毁谤我们家的名誉,我们如果放任下去,谁都可以欺负我们了!”
  “爹……”
  “住口!”祖望大喊:“你不要再来跟我提萧家姐妹了!我听到她们就生气!没把她们送去关起来,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你不要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是非不分!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如果你再跟她们继续来往,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祖望这样一喊,惊动了梦娴和齐妈,匆匆忙忙的赶来。梦娴听到祖望如此措辞,吓得一身冷汗,急急冲进去,拉住祖望。
  “你跟他好好说呀!不要讲那么重的话嘛!你知道他……”
  祖望对梦娴一吼:
  “他就是被你宠坏了!不要帮他讲话!这样气人的儿子,不如没有!你当初如果没有生他,我今天还少受一点气!”
  云飞大震,激动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祖望。许多积压在心里的话,就不经思索的冲口而出了:
  “你宁愿没有生我这个儿子?你以为我很高兴当你的儿子吗?我是非不分?还是你是非不分?你不要把展家看得高高在上了!在我眼里,它像个充满细菌的传染病院!姓了展,你以为那是我的骄傲吗?那是我的悲哀,我的无奈呀!我为这个,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你知道吗?知道吗?”
  祖望怒不可遏,气得发昏了:
  “你混帐!你这是什么话?你把展家形容得如此不堪,你已经鬼迷心窍了!自从你回来,我这么重视你,你却一再让我失望!我现在终于认清楚你了,云翔说的都对!你是一个假扮清高的伪君子!你沈迷,你堕落,你没有责任感,没有良心,我有你这样的儿子,简直是我的耻辱!”
  这时,品慧和天虹,也被惊动了,丫头仆人,全在门口挤来挤去。
  云飞瞪着祖望,气得伤口都痛了,脸色惨白:
  “很好!爹,你今天跟我讲这篇话,把我彻底解脱了!我再也不用拘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我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儿!上次我走了四年,这次,我是不会再回来了!从此之后,你只有一个儿子,你好好珍惜吧!因为,我再也不姓“展”了!”
  品慧听出端倪来丁,兴奋得不得了。尖声接口:
  “哟!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舍得这儿的家产吗?舍得溪口的地吗?舍得全城六家钱庄吗?”
  梦娴用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快呼吸不过来了。哀声喊:
  “云飞!你敢丢下我,你敢再来一次!”
  云飞沈痛的看着梦娴:
  “娘!对不起!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他再看祖望:“我会回来把虎头街的帐目交代清楚,至于溪口的地,我是要定了!地契在我这里,随你们怎么想我,我不会交出来!我们展家欠人家一条人命,我早晚要还她们一个山庄!我走了!”
  云飞说完,掉头就走。梦娴急追在后面,惨烈的喊:
  “云飞!你不是只有爹,你还有娘呀!云飞……你听我说……你等一等……”
  梦娴追着追着,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她伸手想扶住桌子,拉倒了茶几,一阵乒乒乓乓。她跟着茶几,一起倒在地上。
  齐妈和天虹,从两个方向,扑奔过去,跪落于地。齐妈惊喊着:
  “太太!太太!”
  “大娘!大娘!”天虹也惊喊着。
           ※        ※         ※
  云飞回头,看到梦娴倒地不起,魂飞魄散,他狂奔回来,不禁痛喊出声:“娘!娘!”
  梦娴病倒了。
  大夫诊断之后,对祖望和云飞沈重的说:
  “夫人的病,本来就很严重,这些日子,是靠一股意志力撑着。这样的病人最怕刺激,和情绪波动,需要安心静养才好!我先开个方子,只是补气活血,真正帮助夫人的,恐怕还是放宽心最重要!”
  云飞急急的问:
  “大夫,你就明说吧!我娘有没有生命危险?”
  “害了这种病,本来就是和老天争时间,过一日算一日,她最近比去年的情况还好些,就怕突然间倒下去。大家多陪陪她吧!”
  云飞怔着,祖望神情一痛。父子无言的对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后悔。
  梦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她悠悠醒转,立即惊惶的喊:
  “云飞!云飞!”
  云飞一直坐在病床前,着急而悔恨的看着她。母亲这样一昏倒,萧家的事,他也没有办法兼顾了。听到呼唤,他慌忙仆下身子。
  “娘,我在这儿,我没走!”
  梦娴吐出一口大气来。惊魂稍定,看着他,笑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刚刚只是急了,一口气提不上来而已。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云飞难过极了,不敢让母亲发觉,点了点头。痛苦的说:
  “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着急,我实在太不孝了!”
  梦娴伸手,握住他的手,哀恳的说:
  “不要跟你爹生气,好不好?你爹……他是有口无心的,他就是脾气比较暴躁,一生起气来,会说许多让人伤心的话,你有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你们父子两个每次一冲突起来,就不可收拾!可是,你爹,他真的是个很热情,很善良的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母子两个,正在深谈,谁都没有注意到,祖望走到门外,正要进房。他听到梦娴的话,就身不由己的站住了,伫立静听。
  “他是吗?我真的感觉不出来,难道你没有恨过爹吗?”云飞无力的问。
  “有一次恨过!恨得很厉害!”
  “只有一次?那一次?”
  “四年前,他和你大吵,把你逼走的那一次!”
  云飞很震动。
  “其他的事呢?你都不恨吗?我总觉得他对你不好,他有慧姨娘,经常住在慧姨娘那儿,对你很冷淡。我不了解你们这种婚姻,这种感情。我觉得,爹不像你说的那么热情,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很专制,很冷酷。”
  “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一代的男女之情,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含蓄,保守,很多感觉都放在心里!我自从生了你之后,身体就不太好,慧姨娘是我坚持为你爹娶的!”
  “是吗?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感情不是自私的吗?”
  “我们这一代,不给丈夫讨姨太太就不贤慧。”
  “你就为了要博一个贤慧之名吗?”
  “不是。我是……太希望你爹快乐。我想,我是非常尊重他,非常重视他的!丈夫是天,不是吗?”
  门外的确望,听到这儿,非常震动,情不自禁的被感动了。
  云飞无言的叹了口气。梦娴又恳求的说:
  “云飞,不要对你爹有成见,他一直好喜欢你,比喜欢云翔多!是你常常把他排斥在门外。”
  “我没有排斥他,是他在排斥我!”
  “为了我,跟你爹讲和吧!你要知道,当他说那些决裂的话,他比你更心痛,因为你还年轻,生命里还有许多可以期待的事,他已经老了,越来越输不起了。你失去一个父亲,没有他失去一个儿子来得严重!在他的内心,他是绝对绝对不要失去你的!”
  梦娴的话,深深的打进了祖望的心,他眼中不自禁的含泪了。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打消要进房的意思,悄悄的转身走了。
  他想了很久。当晚,他到了云飞房里,沈痛的看着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脾气,伤感的说:
  “我跟大夫已经仔细的谈过了,大夫说,你娘如果能够拖过今年,就很不错了!云飞……看在你娘的份上,我们父子二人,休兵吧!”
  云飞大大的一震,抬头凝视他。他叹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怆恻和柔软,继续说:
  “我知道,我今天说了很多让你受不了的话,可是,你也说了很多让我受不了的话!好歹,我是爹,你是儿子!做儿子的,总得让着爹一点,是不是?在我做儿子的时候,你爷爷是很权威的!我从来不敢和他说“不”字,现在时代变了,你们跟我吼吼叫叫,我也得忍受,有时候,就难免暴躁起来。”
  云飞太意外了,没想到祖望会忽然变得这样柔软,心中,就涌起歉疚之情。
  “对不起,爹!今天是我太莽撞了!应该和你好好谈的!”
  “你的个性,我比谁都了解,四年前,我不过说了一句:“生儿子是债!”你就闷不吭声的走了!这次,你心里的不平衡,一定更严重了。我想,我真的是气糊涂了,其实……其实……”他碍口的:“有什么份量,能比得上一个儿子呢?”
  云飞激动的一抬头,心里热血沸腾:
  “爹!这几句话,你能说出口,我今天就是有天大的委屈,我也咽下去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我不走就是了。可是……”
  祖望如释重负,接口说:
  “萧家两个姑娘的事,我过几天去把案子撤了就是了!不过,已经封了她们的口,总得等几天,要不然,警察厅当我们在开玩笑!她们两个,这样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场,惩罚她们几天,也是应该的!”
  “只要你肯去撤案,我就非常感激了,早两天、晚两天都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对两个穷苦的姑娘,做得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我撤掉案子,并不表示我接受了她们!”祖望皱皱眉头:“我不想再听她们和展家的恩怨,如果她们这样记仇,我们就只好把她们当仇人了!就算我们宽宏大量,不把她们当仇人,也没办法把她们当朋友,更别说其他的关系了!”
  “我想,我也没办法对你再有过多的要求了!”
  “还有一件事,撤掉了案子,你得保证,她们两个不会再唱那些攻击展家的曲子!”
  “我保证!”
  “那就这么办吧!”他看看云飞,充满感性的说:“多陪陪你娘!”
  云飞诚挚的点下头去。
  
16
  雨凤和雨鹃并不知道梦娴卧病,云飞一时分不开身,没办法赶来。也不知道云飞已经摆平了“封口”的事。姐妹两个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云飞来回信,倒是郑老板,得到消息,就和金银花一起过来了。
  “这件事,给你们姐妹两个一个教训,尤其是雨鹃,做事总是顾前不顾后,现在吃亏了吧!”郑老板看着雨鹃说。
  雨鹃气呼呼的喊:
  “反正,我跟那个展夜枭的仇是越结越深了,总有一天,我会跟他算总帐的!”
  “瞧!你还是这样说,上一次当,都没办法学一吹乖!”金银花说,看郑老板:“你看,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只好我出面来摆平呀!”
  雨鹃看着郑老板,一脸的愤愤不平,嚷着:
  “他们展家,欺负我们两个弱女于,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已经欺负到你郑老板的头上来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姐妹两个是你在保护的!待月楼是你在支持的!他们居然让警察厅来贴告示,分明不把你郑老板看在眼睛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郑老板微笑的看她,哼了一声,问:
  “你想要“借刀杀人”,是不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雨鹃装糊涂。
  郑老板啾着她,直点头:
  “雨鹃,雨鹃!聪明啊!咱们这桐城,“展城南,郑城北”,相安无事了几十年,看样子,现在为了你们这两个丫头,要大伤和气了!”
  金银花立刻不安的插嘴:
  “我想,咱们开酒楼,靠的是朋友,还是不要伤和气比较好!”她转头问雨凤:“你想,那个展云飞能不能说服他爹,把这告示揭了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会拚命去说服的,可是,他回家也有大半天了,如果有消息,他一定会马上通知我们,最起码,阿超也会来的!现在都没来,我就没什么把握了!”
  “我早就听说了,展祖望只在乎小儿子,跟这个大儿子根本不对牌!”郑老板说:“如果是小儿子去说,恐怕还有点用!”
  雨鹃的眼光,一直看着郑老板,挑挑眉:
  “是不是“北边”的势力没有“南边”大?是不是你很怕得罪展家?”
  “你这说的什么话?”郑老板变色了。
  “那……警察厅怎么会被他们控制?不被你控制呢?”
  “谁说被他们控制?”
  “那……你还不去把那张告示揭了!贴在那儿,不是丢你的脸吗?”
  “你懂不懂规矩?警察厅贴的告示,只有等警察厅来揭,要不然再得罪一个警察厅,大家在桐城不要混了!”他在室内走了两圈,站定,看着姐妹二人:“好了!这件事你们就不要伤脑筋了!目前,你们姐妹两个先休息几天,过一阵子,我让你们重新登台,而且,还给你们大做宣传,让你们扳回面子,好不好?”
  雨鹃大喜,对郑老板嫣然一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嘛!要不然,怎么会称为“郑城北”呢?”她走过去,挽住郑老板的胳臂,撒娇的说:“你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行不行?最好,把他们的钱庄啦,粮庄啦,杂货庄啦,管他什么庄……都给封了,好不好?”
  郑老板啾着她,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捏捏她的下巴:
  “你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说穿了,就想我帮你报仇,是不是?”
  雨鹃一笑抽身。
           ※        ※         ※
  “我的仇报不报是小事,别人看不起你郑老板就是大事了!他们展家,在“南边”嚣张,也就算了,现在嚣张到“北边”来,嚣张到待月楼来,你真的不在乎吗?”她的大眼睛盈盈然的看着他:“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样忍气吞声的!”
  金银花敲了她一记:
  “你少说两句吧!你心里有几个弯,几个转,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挑起一场南北大战,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郑老板被你一煽火,就会跑去跟人拚命吗?门都没有!”
  郑老板挑挑眉毛,微微一笑。
  “不过,雨鹃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他深深的看着雨鹃,话中有话的说:“路很长,慢慢走!走急了会摔跤,知道吗?我忙着呢,不聊了!”走到门口,回头又说:“警察厅只说你们不能表演,没说你们不能出现在待月楼!雨鹃,不唱曲就来陪我赌钱吧!你是我的确将!”
  “是!”雨鹃清脆的应着。
  郑老板和金银花走了。
  他们一走,雨凤就对雨鹃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雨鹃瞪大了眼。
  “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心一点,别玩火!”
  “太迟了!自从寄傲山庄火烧以后,到处都是火,不玩都不行!”雨鹃顽强的答着:“我看.你那个“苏相公”有点靠不住,如果不抓住郑老板,我们全家,只好去喝西北风了!”雨凤默然不语。真的,那个“苏相公”,在做什么呢?
  云飞一直守着梦娴,不敢离开。
  一场“父子决裂”的争端,在梦娴的“生死关头”紧急煞车,对祖望和云飞,都是再一次给了对方机会,彼此都有容忍,也有感伤。但是,对云翔来说,却呕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可以把云飞赶出门去,看样子,又功败垂成了。
  天尧也很呕,气冲冲的说:
  “太太这一招苦肉计还真管用,大夫来,大夫去的闹了半天,云飞也不走了,老爷居然还去云飞房里挽留他!刚刚,老爷把我爹叫去说,过个几天,就撤掉待月楼“封口”的案子!你看,给太太这样一闹,云飞搞不好来个败部复活!”
  天虹一面冲茶,一面专注的听着。
  云翔气坏了:
  “怎么会这样呢?简直气死我!爹怎么这样软弱?已经亲口叫他滚,居然又去挽留他,什么意思嘛!害我们功亏一篑!”
  天虹倒了一杯茶给云翔,又倒了一杯茶给天尧,忍不住轻声说:
  “大娘的身体真的很不好,不是什么苦肉计。哥,我们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一定要分成两派,斗得你死我活吗?为什么不能平安相处呢?云飞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呀!你对他一分好,他就会还十分……”
  天虹话没说完,云翔就暴跳如雷的吼起来了: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下午在书房里,我还没有清算你,听到云飞要走,你那一双眼睛就跟着人家转,大娘做个姿态昏倒,你扶得比谁都快!到底谁是你真正的婆婆,你弄得清楚,还是弄不清楚?这会儿,你又胳膊肘向外弯,口口声声说他好!他好,我和你哥,都是混蛋,是不是?”
  天尧连忙站起身劝阻:
  “怎么说说话也会吵起来?天虹,你也真是的,那壶不开提那壶!你该知道云翔现在一肚子呕,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天虹不敢相信的看着天尧:
  “哥!你也怪我?你们……你们已经把云飞整得无路可走了,把大娘急得病倒了,你们还不满意?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大娘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只要云飞云翔有,就绝对不忘记给我们一份!我们不感恩也算了,这样整他们,不会太过份了吗?”
  云翔暴跳起来:
  “天尧!你自己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每次你们都怪我,说我对她不好,现在你看到了吧?听到了吧?她心里只有那个伪君子!一天到晚,想的是他,帮的是他,你叫我怎样忍这口气?”
  天虹悲哀的说:
  “不是这样!我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才说,人!不能活得毫无格调……”
  云翔扑过去,一把就抓起天虹的胳臂:
  “什么叫活得没格调!你跟我解释解释!我怎么没格调?你说说清楚!”
  天虹手腕被扭着,痛得直吸气,却勇敢的说:
  “你心里明白!如果你活得很有格调,人品非常高贵,你就会宽大为怀,就会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好!你有一颗仁慈的心,你的孩子,才能跟你学呀!”
  “什么孩子?”云翔一怔。
  天尧听出端倪来了,往前一冲,盯着天虹问:
  “你有孩子了?是不是?是不是?”
  天虹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知是悲是喜的说:
  “我想,大概是的。”
  天尧慌忙把云翔抓着天虹的手拉开,紧张的叫:
  “云翔!你还不快松手!”
  云翔急忙松手,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你“有了”?你“怀孕”了?”
  天虹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天尧慌忙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他抬头看着云翔,看了半天,两人这才兴奋的一击掌。
  “哇!恭喜恭喜!恭喜恭喜!”天尧大叫。
  云翔一乐,仰天狂叫起来:
  “哇!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去告诉爹,我去告诉娘……”
  “等明天看过大夫再说,好不好呢?还没确定呢!”天虹急忙拉住他。
  “等什么等?你说有了,就一定有了!”
  他就急冲冲的冲出门去,冲到花园里,一路奔着,一路大喊:
  “爹!娘!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天虹有孕了!纪叔!你要当外公了!天虹有孕了!爹!娘……大家都出来呀!有好消息啊!”
  云翔这样大声一叫,祖望、品慧、纪总管、和丫头们家丁们都惊动了,从各个角落奔出来,大家围绕着他。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天虹有喜了?”祖望兴奋的问。
  “真的!真的!”
  品慧立即眉开眼笑,一叠连声的喊:
  “锦绣呀!赶快去请周大夫来诊断诊断!小莲呀!叫厨房炖个鸡汤!张嫂,去库房里把那个上好的当归人参都给我拿来!”
  丫头、仆人一阵忙忙碌碌。
  纪总管又惊又喜,拉着天尧,不太放心的问:
  “这消息确定吗?不要让大家空欢喜呀!”
  “是天虹自己说的,大概没错了!她那个脾气,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说吗?”
  祖望一听,更是欢喜,拉着纪总管的手,亲热的拍着:
  “亲家!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都五十五岁了,这才抱第一个孙子呀!我等得头发都白了!等得心里急死了!云飞连媳妇都还没有,幸好云翔娶了天虹……亲家,我要摆酒席,我要摆酒席!”
  云翔踌躇志满,得意非凡,狂笑的喊着:
  “爹,抱孙子有什么难?我每年让你抱一个!你不用指望云飞了,指望我就行了!”
  品慧笑得阖不拢嘴:
  “是啊!是啊!明年生一个,后年再生一个!”
  祖望乐不可支,笑逐颜开:
  “总算,家里也有一点好消息,让我的烦恼,消除了一大半!”
  “爹!你不要烦恼了,你有我呀!让我帮你光大门楣,让我帮你传宗接代!”云翔叫得更加嚣张了。
  院子里,一片喧哗。佣人、丫头、家丁也都跑来道喜。整个花园,沸沸扬扬。云飞被惊动了,站在梦娴的窗前,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
           ※        ※         ※
  齐妈扶着梦娴走了过来,也看着。
  云飞一回头,看到梦娴,吓了一跳。
  “娘!你怎么下床了?”
  梦娴软弱的微笑着: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为我担心!”她看着云飞,眼中闪着渴盼:“好希望……你也能让我抱孙子。只怕我……看不到了。”
  云飞怔住,想到梦娴来日无多,自己和雨凤又前途茫茫,这个“孙子”,真的是遥遥无期。可怜的母亲,可怜她那微小的,却不能实现的梦!他的心中,就被哀愁和无奈的情绪,紧紧的捉住了。
  云飞直到第三天,梦娴的病情稳定了,才有时间去萧家小院看雨凤。
  雨凤看到他来,就惊喜交集了:
  “这么一早,你跑来做什么?昨晚,阿超已经来过,把你家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你爹答应揭掉告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多休息几天,没有关系的!金银花说,不扣我们的薪水。你娘生病,你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她,还跑出来干什么?不是她病得挺重吗?”
  “不亲自来看你一趟,心里是千千万万个放不下。我娘……她需要休息,需要放宽心,我陪在旁边,她反而不自在。齐妈拚命把我赶出来,说我愁眉苦脸,会让她更加难过。”
  “到底是什么病呢?”雨凤关心的问。
  “西医说,肾脏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中医说,肚子里有个“痞块”,总之,就是身体里有不好的东西。”
  “没办法治吗?”
  云飞默默摇头。
  小四背着书包,在院落一角,跟阿超一阵嘀嘀咕咕。这时,小四要去上学了,阿超追在他后面。对他嚷嚷着:
  “你不要一直让他,让来让去就让成习惯了,别人还以为你是孬种!跟他打,没有关系!”
  雨鹃从房里追出来。
  “阿超,你怎么尽教他跟人打架!我们送他去念书,不是打架的!”
  “可是,同学欺负他,不打不行!”阿超生气的说。
  雨鹃一惊,拉住小四:
  “同学欺负你吗?怎么欺负你?”
  “没有!没有啦!”小四一边挣扎,一边掩饰。
  “怎么欺负你?那一个欺负你?有人打你吗?骂你吗?”雨凤也追着问。
  “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嘛!”
  “你好奇怪,有话只跟阿超说,不跟我们说!”雨鹃瞪着他。
           ※        ※         ※
  “因为阿超是男人,你们都是女人嘛!”
  “可见确实有人欺负你!你不要让我们着急,说嘛!”雨鹃喊。
  “到底怎么回事?”云飞看阿超。
  阿超看小四,不说话。小四隐瞒不住了,一跺脚:
  “就是有几个同学,一直说……一直说……”
  “说什么?”雨鹃问。
  “说你们的坏话嘛!说唱曲的姑娘都是不乾不净的……”
  雨鹃一气,拉着小四就走。
  “那一个说的?我跟你去学校,我找他理论去!”
  “你去不如我去!”阿超一拦。
  “你有什么立场去?”
  “我是小四的大哥!我是你们的朋友!”
  小四着急,喊:
  “你们都不要去,我可以对付他们!我不怕,阿超已经教了我好多招数了,要打架,我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们去了,我会被人笑死!”
  “小四说的对!”云飞点点头:“学校里的世界,就是一个小小的社会,有它温馨的地方,也有它残酷的地方!下论是好是坏,小四都只能自己去面对!”
  小四挺挺背脊,把书包带子拉了拉,一副要赴战场的样子。
  “我走了!”
  雨凤雨鹃都情不自禁的追到门口,两人都是一脸的难过,和一脸的不放心。
  “你们的老师也不管吗?”雨凤喊。
  “告老师的人是“没种”!我才不会那么低级!”说完,他昂头挺胸,大步走了。
  阿超等小四走远了,对姐妹俩说:
  “我跟着去!你们放心,我远远的看着,如果他能应忖,也就算了,要不然,我不能让他吃亏!”说完,就追着小四去了。
  雨鹃心里很不舒服,一甩头进屋去生气。
  云飞低头看着雨凤,她垂着头,一脸的萧索。他急忙安慰:
  “不要被这种小事打倒,不管别人说什么,你的人品和气质,丝毫都不会受影响!”
  雨凤仍然低着头,轻声的说:
  “人生是很残酷的,大部份的人,和小四的同学一样,早就给我们定位了!”
  云飞怔了怔,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无言可答了。
  雨凤的哀愁,很快就被阿超给打断了。他去追小四,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光彩,满眼睛的笑。一进门就比手画脚,夸张的说:
  “小四好了不起!他就这样一挥拳,一劈腿,再用脑袋一撞,三个同学全被他震了开去,打得他们个个鼻青脸肿,哇哇大叫。当然,小四也挨了好几下,不过,绝对没让那三个占到便宜!打得漂亮极了!真是我的好徒弟,这些日子,没有白教他,将来,一定是练武的料子!”
  云飞、雨凤、雨鹃、小三、小五全听得目瞪口呆。
  “哇!四哥那么厉害呀?”小五崇拜的说。
  “你有没有太夸张?他一个打三个怎么可能不吃亏?”雨鹃很怀疑。
  “我跟在后面,会让他吃亏吗?如果他打不过,我一定出去帮忙了!”
  “可是,他这样和同学结下梁子,以后怎么办?天天打架吗?”雨凤很着急。
  阿超心悦诚服的喊着:
  “你们真的不用操心小四了,他适应得非常好!你们没看到,打完了架,老师出来了,拚命追问打架的原因,小四居然一肩扛下所有责任,不肯说同学欺负他,反而说是大家练功夫,真是又义气,又豪放,又机警!那些同学都被他收服了,我可以打包票,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听你这样侃侃而谈,大概,你也被他收服了!”雨鹃说。
  阿超眉飞色舞,开心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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