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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海豚岛》作者:司各特·奥台尔

_3 司各特·奥台尔(美)
  那年初春,我就开始采集鲍鱼,我采集了许多,拿到高地上去晒干。如果阿留申人再来,我要有足够的储备。
  有一天,我在礁石上往独木舟里装鲍鱼,看见附近海草里有一群海獭。它们互相追逐,从海草里冒出头来,然后又钻到海草下面,接着又从别的地方钻出来。就象过去岛上有小孩时,我们经常在灌木丛中玩的游戏一样。我在寻找芒一阿一勒,可是它们全都一个样子。
  我把独木舟装满鲍鱼,向岸上划去。有一只海獭紧紧地跟着我。我的独木舟一停,它就往水下钻,然后又在我前面浮起来。它离我很远,不过就是那样,我也知道它是谁。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还能把它和别的海獭区别开来,可是我十拿九稳它就是芒一阿一勒,所以提起了我才捉到的鱼。
  海獭游得很快,我还来不及喘口气,它已经把鱼从我手里夺走了。
  我有两个月没有看见它了。后来,有一天早晨,我正在捕鱼,它又突然从海草里钻了出来。它后面还有两只小海獭。它们和小狗一般大小,游得很慢,“芒一阿一勒”不得不常常催促它们。海獭刚生下来不会游泳,不得不抓住它们的妈妈。它用蹼脚把它们扫到水里,然后围着它们兜圈子,直到它们学会跟着游水为止。
  “芒一阿一勒”来到礁石附近,我往水里扔了一条鱼。它不象过去那样把鱼夺走,而是等在一旁看小海獭怎么办。而小海獭似乎对我比对鱼更有兴趣,直到那条鱼开始游走,“芒—阿—勒”才用锋利的牙齿把鱼咬住,向小海獭前面抛去。
  我又往水里扔了一条鱼,想给“芒—阿—勒”吃,可是它还是和刚才一样。小海獭仍然不会捕食,最后它们玩腻了这种把戏,游过去,伸出鼻子在“芒一阿一勒”身上磨蹭。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芒一阿一勒”是它们的母亲。海獭是终身配偶,如果妈妈死了,父亲将尽力抚养小海獭。我刚才还以为“芒—阿—勒”就是属于这种情形。
  我低头看着这个游在礁石旁边的小家庭。“‘芒—阿—勒’,”我说,“我给你起个新名字。你叫‘王一阿一勒’,这对你更恰当一些,因为它的意思是‘大眼睛姑娘’。”
  小海獭长得很快,不久就可以从我手里叼鱼了。“王一阿一勒”却更喜欢吃鲍鱼。它让我把鲍鱼抛给它沉到海底去,然后它一头栽下去,上来时身上托着鲍鱼,嘴里衔一块石头。接着它仰面浮在水上,把鲍鱼放在胸口上,用石头一次次敲打鲍鱼,直到把鲍鱼壳打碎为止。
  她教她的小海獭也这样做,有时候我整整一上午都坐在礁石上,看它们三个在胸口上敲打坚硬的鲍鱼壳。要是别的海獭不这样吃鲍鱼,我一定会以为“王—阿—勒”在玩游戏让我高兴高兴。可是它们都这样吃,对它们这种吃法我一直感到非常惊奇,就是现在也还感到很惊奇。
  自从那个夏天我和“王—阿—勒”跟它的小海獭交上朋友以后,我没有再杀过海獭。我有一件海獭披肩,一直用到破旧也没再做一件新的。我也没有再杀过鸬鹚,取它们美丽的羽毛,尽管它们的脖子又细又长,互相交谈起来发出一种难听的声音。我也没有再杀海豹,取它们的筋了,需要捆扎东西的时候,我就改用海草。我也没有再杀过一条野狗,我也不想再用镖枪叉海象了。
  乌拉帕一定会笑我,其他人也会笑我——特别是我父亲。但对于那些已经成为我朋友的动物,我还是有这种感情。即使乌拉帕和我父亲回来笑话我,即使所有其他的人都回来笑话我,我还是会有这种感情的,因为动物、鸟也和人一样,虽然它们说的话不一样,做的事不一样。没有它们,地球就会变得枯燥无味。
  
  第二十五章
  阿留申人再也没有到蓝色的海豚岛来过,不过年年夏天我都在提防他们,春天一到我就采集海贝,把它们晒干,储存在我放独木舟的山洞里。
  他们离开后,我在两个冬天里又做了一些武器——一支镖枪、一张弓和一袋箭。我把这些东西也储存在高地下面,这样,如果阿留申猎人口来,我就可以到这个岛的另一部分去,从这个山洞搬到另一个山洞,需要的话,甚至可以住到独木舟里去。
  阿留申人走后,有好几个夏天,海獭群离开了珊瑚湾。没有给阿留申人镖枪杀死的老海獭,现在也知道夏天有危险,所以把海獭群领走了。它们到离这里很远的高礁石海草区去,在那里住到冬天第一场暴风雨来临。
  我和朗图经常出海到那块礁石那里去,在那里住几天,给“王—阿—勒”和别的新相识的海獭捕鱼吃。
  有一年夏天海獭没有离开,就在那个夏天朗图死了,那时我才明白那些记得阿留申猎人的海獭都已经死掉了。我难得想到阿留申人,也难得想到那些说过要回来接我而一直没来的白人。
  那个夏天以前,自从我和弟弟留在岛上以来,我从来没有间断过计算我在岛上度过的岁月。一个月来,一个月去,我都在房子门边的柱子上刻一个标记。从房顶到地,我刻上了许多标记。那个夏天以后,我再也不刻标记了。日月的流失现在对我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我只做一些标明一年四季的记号。去年我连这个都没有记。
  朗图是夏末死去的,春天以来许多日子里,每当我到礁石上去捕鱼,除非我哄它,它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它喜欢躺在房子前面晒太阳,我就让它去晒,我自己到礁石上的次数也不象过去那样多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朗图站在篱笆前面狂吠,要我让它出去。月圆的时候它经常这样做,一般都在早晨才回来,可是那天晚上没有月亮,第二天早晨它也没有回来。
  我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都快黑了,我才出去找它。我看见了它的脚印,沿着它的脚印翻过许多沙丘和一座小山,到它曾一度居住过的野狗窝去。我在那里找到了它,它孤孤单单躺在山洞里。起初我以为它受伤了,可是身上又没有伤口。它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手,不过就舔了那么一次,接着它又静静地躺下,呼吸很局促。
  由于夜幕已经降临,天太黑,我无法把朗图抱回家去,我只好住在那里,我在它身边整整坐了一个晚上,跟它说话。拂晓,我抱着它离开了山洞,它的分量很轻,仿佛它身上的皮肉已经先离开了世界。
  我经过峭壁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海鸥在天空中啼叫,它听到声音竖起了耳朵,我把它放下来,以为它希望象以往那样向海鸥再叫上一声。它把头抬了一下,眼睛跟随着它们,但是没有出声。
  “朗图,”我说,“你过去总喜欢向海鸥狂吠。有时整个上午和整个下午你都会向它们叫个不停,现在你就再为我向它们叫几声吧。”
  可是它已经不再去看它们了。它慢慢地走到我面前,倒在我的脚下。我把手放在它胸口上。我感到它的心还在跳,不过只跳了两下,跳得很慢,声音很响很空洞,就象海滩上的波涛一样,后来就停止了跳动。
  “朗图,”我哭了出来,“喔,朗图!”
  我把它埋葬在高地上。我在岩石缝里挖了一个洞,整整两天,我从早晨一直挖到天黑。我把朗图和一些沙花放进石洞,还有一根朗图喜欢我扔出去让它去追赶的棍子,我也放了进去。然后我在海岸上采集一堆各种颜色的卵石,把石洞盖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那年冬天,礁石上我一次也没有上去过。我光吃储存的食物,只有到泉边去打水才离开家。那个冬天风特别大,雨也特别大,汹涌的大海猛烈地冲击着峭壁,因此即使朗图还在,我也不会经常出去。在这期间我用带桠权的树枝做了四个圈套。
  夏天,有一次我去海象居住的地方,路上看见一条样子象朗图的小狗。它正跟着一群野狗跑,尽管只是一瞥,我就能断定它是朗图的后代。
  它比其他狗大,皮毛也比其它狗厚密,眼睛是黄色的,奔跑起来步态跟朗图一样优美。春天我打定主意用我正在做的圈套捉住它。
  冬天野狗经常到高地来,因为朗图已经死了,最大的暴风雨过去以后,我在篱笆外面安上圈套,用鱼作诱饵。第一次我就套到几条狗,就是没有黄眼睛的那条,我害怕处置它们,只得把它们放走。
  我又做了一些圈套安在篱笆外面,可是野狗走近圈套,却不去碰圈套上的鱼。野狗捉不到,却抓住了一只小红狐狸。我把它从圈套上取下来,它咬了我一口,但它很快就发完了野性,跟着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向我讨鲍鱼吃,它是一个很高明的小偷。当我不在家的时候,它总有办法偷到吃的东西,不管我藏得多好。所以我不得不让它回到峡谷去。就是这样,它也经常晚上来抓篱笆讨吃的东西。
  我用圈套没有能够捉到小狗,我刚想放弃这种念头,突然想到了妥鲁香胶草,我们过去常用这种胶草在潮水池里捕鱼。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毒药,不过只要你把它放在水里,鱼就会仰面朝天浮在水面上。
  我记得这种草,它们生长在这个岛的边沿,我挖了一些,捣成碎片,丢在野狗喝水的泉水里。我等了整整一天,傍晚,野狗群来到了泉水边。它们喝了满满一肚子水,却什么事也没有,即使有点什么也不严重。我在灌木丛中监视它们,只见它们蹦跳了一阵子,就慢慢腾腾地走开了。
  后来我又想起部落里有人曾经用过另一种药,用磨细的海贝壳和野烟叶子配制而成。我做了一大碗这种东西,掺上水放在泉水里。我躲在灌木丛中等着。黄昏,野狗又来了。它们闻闻水,退后几步,互相望了望,不过最后还是喝了。喝了不久,它们就开始转圈。突然它们都躺在地上睡着了。
  泉水边上躺着九条狗。在朦胧的夜色下很难肯定哪一条是我想带回家去的,不过我总算找着了它。它正在打鼾,好象它刚才饱餐了一顿似的。我把它抱起来,急匆匆地沿着峭壁走去,一路上都在担心它会在我到达高地以前醒过来。
  我把它拉过篱笆下面的洞口,用一根皮条把它拴在篱笆上,还在它身边放了一些食物和淡水。不久它就站起来啃皮条。它大声嚎叫,我做晚饭的时候,它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它嚎叫了一整夜,可是拂晓时,我走出房子一看,它已经睡着了。
  当它躺在篱笆边上睡觉的时候,我给它想了许多不同的名字,一个一个说给我自己听。最后,因为它很象父亲,我就叫它朗图—阿鲁,意思是朗图的儿子。
  不久它就跟我交上了朋友。它没有朗图那样大,可是它皮毛和朗图一样厚密,也有一对同样的黄眼睛。常常当我看它在沙坑上追逐海鸥,或在礁石上朝海獭狂吠时,我竟会忘了它不是朗图。
  那年夏天我们一起过得很快活,我们在海上捕鱼,乘独木舟到高礁石那里去。不过现在我越来越想念徒托克和我姐姐乌拉帕。有时候我在风里听到她们的声音,出海的时候,又常常在轻轻拍打独木舟的波涛里听到她们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冬天的狂风暴雨过去之后,一连许多日子一点风也没有,空气十分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太阳火烧火燎,使得大海象太阳本身一样,亮得让人不敢正视。
  这种气候的最后一天,我从山洞取出独木舟,划着它绕过礁石来到沙坑,我没有带朗图一阿鲁来,因为那一阵子它喜欢阴凉,不喜欢炎热。它不跟我来也好。那是最热的一天,大海闪烁着红光。我戴着用木头做的眼罩,木头上开了许多小缝,可以通过这些小缝往外看。天上没有海鸥飞翔,海獭静静地躺在海草里,小蟹也钻在深洞里不出来。
  我把独木舟拖上沙滩,沙滩很潮湿,给太阳晒得直冒蒸气。每年早春,我把独木舟弄到沙坑去,用新的沥青把要补的裂缝堵起来。我工作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时停下来到海里去冲凉。当太阳升得很高的时候,我把独木舟翻过来,爬在底下太阳晒不到的阴凉地里睡觉。
  我没有睡多久,忽然给打雷一样的声音惊醒了,可是我从独木舟底下伸出头去一看,天上一朵云也没有。隆隆的响声不断传来。这声音来自远方、来自南部,仔细听时,声音愈来愈大。
  我跳起身来。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沙坑南面斜坡上有一道亮光。我在岛上住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潮水这样低过。海底里,我不知道的那些大小礁石在耀眼的阳光下露出了水面。仿佛这是另一个地方。我睡了一觉,醒来却仿佛在另一个岛上。
  周围的空气突然把我紧紧围住。有一种微弱的声音,好象一些巨兽在从牙齿缝里往肚子里吸气,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出隆隆的响声,愈来愈近,灌满了我的耳朵。接着,在那海滩上的一片亮光和那些光秃秃的大小礁石外面,离它们还有一里格多远的地方,只见有一排巨大的白色浪峰在向海岛铺天盖地涌来。
  这浪峰仿佛在海天之间慢慢移动,但实际上它是大海本身。我把戴在眼睛上的眼罩摘下来。我在惊恐之中沿着沙坑奔跑。跌倒了,爬起来再跑。头一个波涛打来,我脚下的沙子都在颤抖。溅起来的海水象雨一样泼在我周围。泼来的海水里尽是海草的碎片和小鱼。
  沿着弯弯曲曲的沙坑我能到达山洞,登上通向方山的小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水已经涌到我膝盖周围,四面八方都有一股水势在拖住我。峭壁出现在我前面,尽管岩石上很滑,有海草青苔,我还是找到一个抓手立脚的地方。我就这样一步步地挣扎着往上爬。
  浪峰从我下面经过,吼叫着向珊瑚湾冲去。
  一时声音消失了。于是,大海开始寻找它原来的位置,一股股长长的、带泡沫的水流迅速往后退去。这个浪潮还没有退完,另一个大浪却又在从南边冲来,也许比头一个还要大。我抬头往上看,上面是笔直的峭壁,我再也不能往上爬了。
  我用脚踩在一块窄窄的石棱上,一只手插入石缝,脸凑在峭壁上站着。越过肩膀我看到波涛正在过去,它来得不快,因为另一个波涛还在往后退。起先我以为它不会打到这里来了,因为两个波祷在沙坑外面突然相撞起来。头一个波涛往海里直泻而下,第二个波涛则在拼命地往岸上冲。
  它们象两个巨人一样,互相碰撞。在空中升起一股水柱,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又倒向另一边,发出一种象在战斗中折断了许多大镖枪的响声。在太阳红光的照射下,两个波涛溅起的水花就象泼来了一阵血雨。
  第二个波涛慢慢地赶着头一个波涛往后退去,又慢慢地盖过了它,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拖着被征服的波涛向海岛冲去。
  波涛猛扑峭壁,长长的水舌在我周围涌流,我既看不见也听不见。水舌在舔所有的缝隙,在拉扯我的手和夹住石棱的光脚。它们沿着石面在升起来,越升越高,都快触到天了,这才气力不加,跌落下来,嘶叫着经过我的身旁,又汇入了冲击山洞的水流。
  忽然周围一片寂静。在寂静中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我这才知道我的手还抓在岩石上,这才知道我还活着。
  夜来临了,虽然我害怕离开峭壁,却还知道决不能在那里呆到天亮,我知道我会睡着了掉下去的。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从石棱上爬下来,蜷缩在峭壁脚下。
  到了黎明,没有风,闷热得很。沙坑里堆满了海草,象一座座小山。死鱼、死虾和死蟹到处都是。有两条小鲸鱼搁浅在海湾的石壁上。一路过去,直到通向方山的小路,都能够看见从海里刮上来的东西。
  朗图—阿鲁在篱笆前等着我。我从篱笆下面爬进去,它往我身上跳。它跟在我身旁,老在我眼前转来转去。
  我很高兴回到高地自己的家中,波涛没有冲到这里来过。我才离开一昼夜,可是仿佛离开了许多天,就跟那次我乘独木舟出海的情形一样。我睡了大半天,做了很多梦,当我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特别。大海没在海岸上弄出一点声息,海鸥也特别安静。大地仿佛屏住了呼吸,好象正在等待着可怕的事情发生。黄昏时,我肩扛一篓子水从泉边回来,跟朗图一阿鲁一起沿着峭壁走。海洋到处都是一片平静,颜色有点黄,背靠岛屿躺在那里,好象已经精疲力尽。海鸥仍旧很安静,栖息在它们的岩石窝里。
  渐渐大地动了起来。它从我脚下移开,刹那间,我好象站在空中。篓子里的水倾了出来,顺着我的脸往下淌。随后整个篓子翻倒在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蠢头蠢脑以为另一次波涛在冲击我,我拔腿往前跑。这倒也真是一个浪,不过是一个地浪,它沿着我脚下的峭壁在起伏波动。
  当我向前跑的时候,另一个地浪赶上了我。我回头一看,很多地浪来自南方,就象海浪一样滚来。后来我就只记得我躺在地上,朗图一阿鲁躺在我身边,我们都想挣扎起来。然后我们又向高地跑去,向我们的房子跑去,那时候房子已经远远地移开去了。
  篱笆下面的出入口给封住了,我不得不把许多石头搬开,才能爬过去。天黑了。地却还在起落,象一个巨大的动物在呼吸。我听得到岩石从峭壁上滚入海里的声音。
  我们在房子里躺了一晚上,地就震了一晚上,岩石也掉了一晚上,不过高地上的大岩石没有掉下海,要是那些使世界震动的人真正在生我们的气,那块大岩石也会掉下去的。
  早上,大地再一次平静下来,风带着海草味的新鲜空气从北面海上吹来。
  
  第二十八章
  地震造成的破坏不大。甚至停流几天的泉水也重新流动起来,而且流量从来没有这样大过。不过巨大的波涛卷走了我储存在山洞里的所有食物和武器,也卷走了我正在修理的独木舟和那些藏在南部峭壁下的独木舟。
  卷走了独木舟损失最大。要找齐够做另一只独木舟的木头,得占去整个春天和夏天的时间,因此,头一个晴天的早晨我就动手寻找波涛冲到岸上来的残骸。
  在靠近南部峭壁的岩石中间,我找到了一只独木舟的残骸,已经给沙子埋住,缠上了许多海草。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它挖出来,刮干净。下一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可以割断海豹筋,把木板搬到峭壁上面去,一次背两块,翻过沙丘到珊瑚湾去,这就需要好几天。要不就在岩石上造独木舟,那就要冒险,说不定独木舟还没有造好又会给另一次风暴冲走。
  最后,两种办法我都没有采用,我选择一个大海比较平静的日子,我把剩下的独木舟材料浮在水面上,我在后面往前推,经过沙坑,进入海湾,在那里我把独木舟的残骸拆开,把木板搬上小路,放到大海浪冲不到的地方。
  我找到了另一个独木舟的残骸。它给冲到了山洞的尽头,我没法把它取出来,只能又回到南部峭壁,在海草堆里寻找,直到找齐足够的木料,再加上一些我原来就有的木头,我就动手建造新的独木舟。
  这时已是晚春。气候还不稳定,成天下着毛毛细雨,不过我好歹还是开始了建造新独木舟的工作,因为我需要用它去采集海贝。正如我已经说过的,我再也不去想阿留申人了,可是没有独木舟去我想去的地方,我总感到不安。
  那些木板都差不多一样大小,和我的胳膊一般长,可是它们是从不同独木舟上弄来的,因此很难装配在一起。不过上面洞眼是现成的,这就节省了我很多工夫。还有一件事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大海把一串串黑沥青冲到岸上来,这种东西在岛上往往很难找,而且,也正是我所需要的东西。
  我把木板分好类,经过一番修整,工作进展很快,所以到了春末我已经在准备完成堵缝工作。那是一个刮风的早晨,我生火化沥青。风很冷,费了很多工夫才把火生起来。为了让火快一点着起来,我到海滩上去找干海草。
  我抱了满满一抱海草正要动身往回走,口头看看天空,从风里我感到一场暴风雨可能就要来临。北方的天空是晴朗的,可是东方却乌云密布,层层相叠。在这个季节里,暴风雨有时也从东方推来。
  就在这时,在乌云投下的阴影里,我还看见一样东西。我忘记自己正抱着一捆海草,举起了双臂,海草落在地上。
  地平线和海岸之间的大海上有一张帆,有一艘船!
  等我登上高地,船离岸更近了,在强风推动下,船走得很快。我看得出船上没有阿留申人那种象红色鸟嘴一样的船头。不过也不象白人的船,白人的船我还记得很清楚。
  这艘船为什么来到蓝色的海豚岛呢?
  我趴在高地上,心在剧烈地跳动,不知道船上的人是否是来捕海獭的。如果他们是猎人,我必须在他们看到我以前藏起来。他们会很快发现我的火堆和我正在做的独木舟,不过我可以到山洞里去,也许能太太平平躲过他们。不过,要是他们是我亲人派来接我的,那我就不应该躲藏起来。
  船在黑礁石之间缓慢移动,开进了珊瑚湾。我可以看清船上的人了,他们不是阿留申人。
  他们从船上放下一只独木舟,有两个男人朝海滩上划来。风愈来愈大,这两人费了很大劲才靠上岸。其中一人留在独木舟里,另一个没有胡子的人跳进水里,沿着海滩走上了小路。
  我看不见他,但过了一会我听到一声呼唤,接着又是一声呼唤,我知道他已经发现我的火堆和独木舟。留在海湾里的人没有作声,船上的人也没有作声,因此我肯定他是在叫我。
  我从岩石上爬下来,走进房子里。由于我光着肩膀,我戴上了海獭披肩,拿着鸽鹅裙子和存放项圈和耳环的鲍鱼壳盒子。然后和朗图一阿鲁一起,走上了通往珊瑚湾的小路。
  我来到祖先夏天有时候在那里扎营的土石堆上。我想到他们,想到我在高地上自己的房子里度过的快活的日子,想到我放在小路边尚未完成的独木舟。我想到很多事情,不过想到亲人居住的地方去,去听听他们的说话声,听听他们的笑声,这种愿望最最强烈。
  我离开了土石堆,土石堆的白贝壳中间长着很多青草。我听不到那个人的呼叫声,我奔跑起来。当我来到两条小路交叉的地方,也就是我生火的地方,我发现了那人留下的脚印。
  我跟随脚印走下海湾。独木舟已经回到船上去了。这时风在呼叫,雾在向港湾飘来,海浪开始冲击海岸。我举起手大声喊叫。我叫了一遍又一遍,但风把我的声音吹走了。我跑下海滩,膛进水里。那些人没有看见我。
  天下雨了,风把雨吹在我脸上,我穿过波浪继续往前蹚去,一边向船上招手。它在薄雾中慢慢开走了,向南方驰去。我站在那里直到它最后消失。
  
  第二十九章
  又过了两个春天,在一个蓝天白云。风平浪静的早晨,船又回来了。拂晓时我在高地上看见它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太阳当顶,它已经在珊瑚湾抛锚了。
  那些男人在岸上扎营生火,我从高地上观察他们,直到太阳下山。然后我回到家里,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想着那个曾经叫唤过我的男人。
  上次船开走以后,那天晚上刮了一场暴风雨,我久久地想着他的呼叫声。在这两年里,无论春天还是夏天,我天天都到高地上去守望,往往拂晓一次,黄昏一次。
  早晨我闻着他们生火的烟味,我下到峡谷去,在泉水那里洗了个澡,戴上我的海獭披肩,穿上我的鸬鹚裙,戴上黑石头项圈和黑耳环。用蓝色的泥土在鼻子上抹上我们部落的标志。
  接着我做了一件使我自己都感到好笑的事情。我做了我姐姐乌拉帕离开蓝色的海豚岛时曾经做过的事情。在我们的部落标志下面,我小心翼翼地做上一个表明我还没有结过婚的记号。我已经不是一个姑娘了,不过我还是做了这种记号,在蓝色的泥土上点上几点白色的泥土。
  然后我回到家里,生火为我和朗图—阿鲁做饭。我不觉得饿,它吃了我的一份,也吃了它的一份。
  “我们要离开了,”我对它说,“离开我们的海岛了。”
  可是它只把头摆到一边,就象它父亲经常做的那样,当我不再说话时,它慢慢腾腾地走到太阳地里,躺下睡着了。
  既然白人已经回来,我就不必去考虑穿洋过海还要做些什么,也不必在脑子里想象白人的样子,想象他们在那里干什么,也不必去想如何重逢久别的亲人,更不必去想过去。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了,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它们都是一样,想起来除了心酸,没有别的。
  那天早晨到处充满阳光。吹来的凤带着大海和海生物的腥味。远处南边的沙丘上来了几个男人,我早就看到了他们,过了很久他们才发现高地上的房子。他们一共三个人,两高一矮,矮的穿一件灰色的长袍。他们离开了沙丘,沿着峭壁走来,接着又看见了我的炊烟,以此作为方向,终于来到了我的家。
  我从篱笆下面爬出来,面对他们站在那儿。穿灰袍子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珠子,珠子下面还有一件用磨光木头做成的装饰品。他抬起手向我做了一个手势,那手势的样子就跟他戴的装饰品一个模样。站在他背后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对我说起话来,他的说话声音非常古怪,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起初我想笑,不过我还是咬住了舌头。
  我摇了摇头,向他笑了一笑。他又说了些什么,这次说得比较慢。虽然这几句话和刚才他说的几句话我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这时听起来似乎格外悦耳,这是人类说话的声音。世界上没有一种声音能跟它相比。
  那人抬起手,向海湾方向指了指,并在空中比画一个形状,大概是指一艘船。
  对此我点点头,我指指放在火边的三个篮子,做了一个我要把它们带到船上去的手势。又指指里边有两只小鸟的笼子。
  在我们离开以前,又做了很多手势。那个男人在他们自己人中间说了不少话。他们喜欢我的项圈、披肩和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鸬鹚裙子。可是我们到了海滩,一进他们的宿营地,那个说话最多的人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另外一个男人给我马上做一件衣服。
  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因为其中有一个人站在我前面,拿起一根绳子替我从头量到脚,又量了量我的肩膀。
  衣服是蓝色的,是用两条白人穿在身上的那种裤子做成的。裤子给剪成小片,然后其中一个男人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再用白线把它们缝在一起。他的鼻子很长,就象他使用的针一样长。他在岩石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的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穿个不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不时提起衣服,点点头,好象他很满意似的。我也点点头,做出我也很满意的样子,其实我并不满意。我想穿我的鸬鹚裙、我的海獭披肩,这些衣服要比他正在做的美丽得多。
  新衣服从我的喉咙口一直拖到脚下,我不喜欢它,不是因为颜色不好看,就是因为穿着毛毛糙糙。而且穿起来热得很。不过我还是笑了笑,把我的鸬鹚裙放进了篮子。等我过了大海再穿吧,等白人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再穿吧。
  这艘船在珊瑚湾停了九天。它是来捕海獭的,可是海獭已经跑了。毕竟还有一些老海獭活着,它们还记得阿留申人,因此那天早上一只也看不见。
  我知道它们到哪里去了。它们到高礁石那里去了。可是当他们把带来捕杀海獭的武器给我看时,我摇了摇头,假作不懂。他们指指我的海獭披肩,我还是把头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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