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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交汇在遥远行星

_3 王小立(当代)
勾起了嘴角,“怪不得你现在只好跑来找我。”
“……也不是只好……”用很小的声音纠正了章壹话里的遣词,女生脚尖蹭了蹭地,抬起脸的时候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那个,我好像……找到我的能力了。”
“找到了?”
“找到了。”心里接的下一句是,所以才特地跑来告诉你。
“是什么样的能力?”
“嗯……”本想老老实实地告诉对方,但突然又有了卖关子的冲动,“下次表演的时候你就知道啦。总之,是和你一样了不起的能力!”特地在“一样”上用了重音,算是一个小小的提示。
“哈。”男生半边身子沉浸在夕阳的光里,笑起来。“太好了。”
笑脸映进瞳孔。临夜的微风轻拂过面前,颜荫感觉眼角被额前的发丝弄得有些痒。她提手揉了揉眼睛,然后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先前沓七所说的话。“那个——”
“唔?”
“章壹你,你以前——”咽了咽喉咙,“在地球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
“当然见过。不是我去接你的吗?”理所当然的答案。然后不等女生解释,男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过来,“听说——麻尼学会了冥灸的能力?”
“恩,而且连冥灸也学会麻尼的能力了呢。”顿一顿,加上一句感想“莫名其妙”。
“唔。其实我也猜到了。”
“啊?”——猜到了?
“他们两个……其实一直是互相喜欢着吧?”
“啊?”——你怎么知道?
“你还不知道,学习对方能力的关键吧。”
“……啊?”
(2)
那是大约两年多前的事情。
故乡是吉狐星,叫做冥灸的男生来到这所被誉为宇宙顶尖的“帕拉间拉学院”。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体外自燃”能力。加上本身随和大方的性格,很快就成为了班上相当受欢迎的角色。
虽然有了强大的个人能力,但是按照学校的制度,如果想要毕业至少还得满足“学到别人的能力”或是“让别人也学到自己的能力”这两个条件。但是因为找不到实现的办法,让当时迫切急着回家的冥灸相当焦急,为了尽快摸清头绪,他经常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在一起研究学习的办法。而之后的发展毫无悬念,在长时间的亲密相处下,即使冥灸本身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对方的女生却是一点点地陷进了感情的旋涡。
曾经只是映在眼睛里的那个存在,传达进了脑,慢慢被时间凝固成擦不掉的痕迹,最终烙印进了心底。终于,在女生准备像冥玖表白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在身体周围,释放出了和冥灸一样炫目的白光。
她发现了,学会了对方“能力”的秘密。
“但是在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冥灸后,就因为掌握不好这种能力,而在几天后的一次施放里因为失控……活活被这些白光吞噬了性命。”
“当时的校园里曾经颇轰动呢,但很快被学校压了下来。所以等当时的学生陆续毕业后,也就基本没有人再提起过了……现在,大概就只剩下极少数像我这样呆了那么久的人知道吧。”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女生瞪大了眼睛,“学习到对方能力的关键是……”
“嗯……虽然冥灸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在我留心观察了一些学到别人能力的人的特征后,应该是可以确定——”男生侧头看过来。“我想关键……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对方吧。”
“原来……”——是这样吗。
“冥灸也是知道了这个关键才会变得对谁都这么冷淡吧……”摆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尤其是像麻尼这样一紧张就出错的类型……他表现得很刻意呢。”
不和对方说话。不朝对方微笑。不与对方接近。摆出那么不屑的角度,竭尽心思地将彼此的距离拉长成星球与星球的间隔。只是因为……
“……因为不想让麻尼因此而受到伤害?”
“——但还是避免不了啊。”接过话,“‘喜欢’这种东西。即使外星人也不能免俗呢。”
“……”想接着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接近傍晚时感觉到有些凉意的风,从章壹的身边穿行流向自己,挟带着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像是太阳下晒出香味的被子,却又再下一秒被大雨淋得精湿。逆着风向看过去,是男生隐进夕阳光辉的侧脸。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又因为融化进黄昏的发色,而显得无比宁静起来。
“在想什么?”大约是察觉到身旁的目光,章壹望过来。逆着光的半边脸浸在阴影里。表情辨别不清。但应该……还是如先前般地笑着吧。
片刻后将视线移回了眼前即将消失的壮阔。“我在想……”
我在想……到底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喜欢”。
我在想……一直也没有毕业的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喜欢”上谁。
我在想的是……如果这个时候戴上“分解镜”,在夕阳溶解成为一片细碎的毫无景色可言的颗粒时,我的心还会不会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你。”,而迷茫得像被笼罩进了眼前紫红色的云。
“我在想……我的能力会不会是学别人的。”最后却只是这样说。
“唔。”并没有多想,男生只是重复了一遍老师课堂上的论调。“如果没有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学到别人的。”
“……嗯。”点了点头。朝对方对方笑一笑。“说得也是。”
说得也是。
(3)
保健室的的门开着大半,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麻尼和坐在她身边的冥灸。大概是对方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她弯着眼睛吃吃地笑起来。
“居然还粘在一起……”虽然在得知了对方的苦衷后,对这个先前一直摆着臭脸的男人早也改观,但以自己内向的性格,要突然和对方热络成老友也未免太有难度。为免气氛尴尬,暗里叹了口气,颜荫转身打算离开。
却在同时听见身后清脆的叫声,“颜荫颜荫~”,扭头看去,眼尖的麻尼正朝自己用力挥着手。“好久没见到你啦~进来嘛~”——仅仅是从说话的流畅程度看,也可以猜到她和眼前男生间的感情有了怎样“质的飞跃”。
“啊。嗯。”既然被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保健室。视线扫过冥灸,对方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依旧冰蓝的瞳孔里,早已不复先前的冷漠。像是一整片的深海在沸腾后蒸腾融进了天空,深处晃动着柔软而明亮的光。“——爱情的力量真是够伟大。”瞬间产生的感想,抿了抿嘴,没有说出来。
“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让出座位。声音倒是一贯的低哑。
“嗯~~~!”朝对方离开的身影摆摆手,话语里那个以无尽势头蔓延下去的“~~~”,终于在地球好友忍无可忍地吐槽出“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了”,才收敛进了空气。但没过一会儿又傻乎乎地“嘿~”起来。
“看来已经完全康复了么。”近距离地看向麻尼的脸后,忍不住感叹。事实上,不但完全康复,甚至比以前更要来得活力。
“——爱情的力量真是有够伟大,”这次说了出来。
“嘿嘿。”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形状,仿佛先前所遭遇的冷漠和创伤都只是南柯一梦似的,小外星人甜蜜地傻笑起来。
这样说来。是知道了吧。
“冥灸都告诉我了呢……”果然,笑声之后是预料中的说明。“学习到对方能力的重点……还有他以前遭遇的一些事情……”
“嗯……他一直害怕你因为学会他的能力受到伤害吧?”接过话。
“唉?”瞪圆了眼睛望向颜荫,“你怎么知道?”
“章壹告诉我的。”
“对哦……章壹在这个学院呆了很久呢。”恍然大悟地样子。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外星人“嘻嘻”地弯起手肘捅捅颜荫。“听冥灸说……你学会了章壹的‘伤害无效化’哪~~~该不会你是~~~”
“不是‘学会’。只是碰巧我们的能力都一样而已。”及时制止住对方的一脸委琐,解释过去。“你忘啦……我连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怎么会……”
“但也有可能是……”麻尼的声音冷不防插了进来,“也有可能是……你早就有了‘能力’?或许只是自己一直到现在都没发现?”
“……别把我说得跟老年痴呆一样……”依稀想起似乎数个星期前的章壹,也曾经为了安慰自己而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也只是安慰而已吧。
“呃?”一脸困惑地看向颜荫。“‘老年痴呆’……是什么东西啊?”
“是……吃的……”有气无力地丢下答案。
(4)
除了关于自身能力的话题,在那之后也并没有聊到更多的什么。性格里天生不具备小外星人的明朗坦率。所以尽管一些模糊的小心思早已被自己的手心攥出了汗,却也不知道要怎样展示出来。心不在焉地来往了几句,冥灸回来后,女生便识趣地告了别。
总有机会再好好地聊一次吧。走出门的时候这样想着。
所以第二天当章壹告诉自己“麻尼走了。”时,颜荫也只是很简单地讲这个句子理解成了“是说康复了?”
朝女生摇一摇头。“走了——和冥灸。”
先反应过来的是自己的脚。在女生的脑中泛滥成空白的瞬间。它已经迈开了长长的步子,扯着自己飞奔向保健室。
其实也知道麻尼和冥灸已经满足了毕业的条件,随时都可以回到自己的星球。只是没有想到竟是以这样措手不及的方式来进行。站在保健室里,面前空荡荡的景色仿佛凭空出现的锤子,沉闷却力道十足地敲进了自己内心的某个部位。
所谓的“离别”。
“……昨天还在的不是吗?”恍惚了小半会,才意识到要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询问。
“是啊。刚刚还在呢。”站在身边的是以治愈女伊零为首的三人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外星人的大脑运作比较缓慢,在事隔了三四天后似乎才终于意识到她们做了“不那么好”的事情而决定来道歉。“我们刚跟她说完话没多久呢……道歉什么的。”
“然后……他们就走了?”不由得朝对方投去怀疑的眼神。“你们……”
“唉唉,你这什么眼神哦?我们什么也没做啦——”古伽不爽地叫起来。或许是知道了颜荫已经有了能力的关系,先前口吻里的嚣张的气焰如今减退了不少。
“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伊零手指绕着自己一绺头发,表情无辜。“按理说达到毕业条件的人就应该马上走的呢。如果不是麻尼先前受了伤,他们根本不可能呆那么久——”
的确是从老师的嘴里听说过类似的说法——不同于地球上需要经历“毕业典礼”、“毕业合影”、“毕业聚餐”等一系列过程才算OK的繁琐。像啪拉间拉学院这样随时会有新生报道的地方,为了方便管理,整体的运作模式向来是以“效率”和“简单”做为基础——据说为了防止毕业生泄露出学习他人能力的方法,一旦学生达到了毕业的条件,就很有可能在第一时间被学校派送回自己的星球。(派送方法因为涉及宇宙最高科技,此处省略描述1000字)
“可是——”尽管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地难过起来。“她……麻尼最后还有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聊到了一件有点意思的事吧?”
“……诶?”
“呵呵~”地笑了笑,伊零以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伸出手在女生肩膀上肉麻地一拍。“总之——到时你就知道啦。”说完这句话,便和身边的女伴们嘻嘻哈哈地朝门外走去。
“喂,到底是——”有些着急地想要追上去。却迎面撞进了从门口闪进来的人的怀中。熟悉的白色T恤上的干净味道。“……章壹?”
“还好吧?”扶过女生的肩,待对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
“嗯”了一声,惊异地看向对方。“……你怎么来了?”
“看你跑得那么急,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大概是想看清对方的表情,男生朝颜荫的方向略微俯下了身。细节因为距离的拉近而被放大得明晰而分明,日光穿过玻璃,从女生身后铺撒在男生的脸上,细长的眼睛被淹没进睫毛下的阴影,额前的发尖轻垂下来。一个瞬间里,心脏猛烈地收缩成了点,又在下一秒骤然膨胀塞满进整个胸腔。女生动了动嘴,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了话。
仿佛可以听见空气中流动着的窸窣微响。
“总之,没事就好。”似乎并没有打算安慰女生此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章壹直起身子,上半张脸隐进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嘴角边牵起的弧度却依旧清晰的晃眼。“走吧?”
然后听见自身后响起的女生声音,“……我啊。”
看回去。眼前的女生低着头,逆着光的脸看不清楚表情。“嗯?”
“我啊。有很多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讲。”
“嗯。”
“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还没机会去问。”
“嗯。”
“很多的秘密。也都没告诉她。”
“嗯。”
“我留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想要在最后和她分享的啊。”终于听出了些许的哭腔。“可是为什么——”
就像是得了和说话有关的病症。先前的沉默在此刻又转变成自己控制不了的喷薄,话间颜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地发着颤抖,她捏了捏拳头却毫无阻止的能力。眼前的景色一点点被浸润进一片模糊。茫茫中只有男生的声音,在浮动着阳光粒子的空气中泛起微妙的涟漪。
“那么,如果你想的话,是可以跟我说的。”他说。
(5)
大脑空白成了软软的棉絮。
心脏犹如发动了的钻洞机,震荡出足够带动全身的鼓点。
血液冲破了地心引力从脚底喷薄进了大脑,滚烫的温度炙热了脸,手却满满攥出了冰凉的汗。
要用什么来证明“喜欢上一个人”?
趴在桌子上,颜荫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着什么汉字。
点横捺撇横竖横折横横横竖。
是笔画颇多的汉字。但复杂的构成并不能阻止女生的动作,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此时她一脸专注的表情,小刀的边缘闪着锋利的光,因为女生指间的用力而可以瞟出其间一丝的微颤。
但尽管下了确实的力气,手背上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的伤痕。小刀的面置于皮肤上,下面却是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这是在数天前就开始做的实验,无论怎样的用力,也无法让刀的面冲破这层膜,碰触到自己的皮肤。而随着日子的流逝,这层膜也似乎越发坚固起来,如果说最开始的实验还能够感觉到些微的痛感的话,那么现在,几乎是毫无感觉了吧。
所谓的“伤害无效化”。和章壹一模一样的能力。
扭头望过去,身后的男生正撑着脑袋看着讲台,觉察到颜荫的目光后将视线对上来。抽出先前压在脑下的手,朝讲台指了指——快到你了,用唇型传达出这简单的四个字。
顺着手指的方向朝讲台看去。一头红发的男生正在起劲地表演着什么。似乎是名为“高速原地跑”的能力,说穿了就是可以极高速度在原地跑步,基本上除了带动出一地的灰尘之外,可以说是毫无用处的能力。但尽管如此,红发男生还是表演得相当起劲——毕竟因为班上学生的庞大数目,要轮到自己表演并不是一件经常就能遇到的事情。所以,遇到这样可以表现的机会,无论是多么不堪的能力,也会好好珍惜地倾尽全力吧。
暗里算了一算,按照顺序,大概再隔一个同学就能轮到自己。颜荫捏着小刀的手紧了起来。
来到这间学院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有机会在众人面前表演出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被人赞赏,告别以前那个灰暗而毫无用处的自己——都可以在今天就实现了吧。
可是为什么……在它终于要撞上自己鼻尖的这一刻,从心里莫名升起了抗拒的感觉。
继续埋头将小刀划向自己的手背。横竖横竖横折横竖横折横捺撇横。比先前更复杂的笔画和更猛烈的力气。却依旧毫无感觉。内心的什么情绪像一条蜿蜒的蛇,被困在不透风的薄膜下,尖牙分泌的毒液渗不出体外,只能在内部怄出腐蚀的疼感。
终于在力竭之下放开了手中的小刀,女生想起两天前章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那么,如果你想的话,是可以跟我说的。”
一贯浅笑的表情。除了声音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多了几分沉稳之外,和以前说的任何一句话间也没有更多的不同。说到底,不过是面对当时低落的自己所随意做出的安慰吧。但却足以令当时的自己,在之后用了将近十二成的力气去阻止喉间所意图喷薄而出的什么话。
就像是存在于心间的茧,在自己还在摸索着那层灰色的痂里究竟包裹着什么的时候,被横空出现的利刃切出了裂口。蕴酿着要在好友面前询问出的这句话。仅仅只需一个须臾的相隔,就变成了足够以句号终止的结论——
“我好像喜欢上了章壹。”
没有说出来的这句话。尽管还带着一个“好象”的前缀。但当它们破茧而出的那个瞬间,却带出将肌肤吹痛的巨大的气流。
点横捺撇横竖横折横横横竖。
横竖横竖横折横竖横折横捺撇横。
即使看不出表面的划痕,却早已在不知道什么烙印进了心里的两个字。
“章壹”。
“我表演完了”,台上的男生朝大家鞠了一躬,心满意足地走下了台。眼看着相隔一个人就要轮到自己了,女生只觉得全身的勇气像是烈日下的水塘,一点点地被蒸发进了空气。
并不是因为害怕失误的紧张,也不是来源于不想出风头的低调。而是……像是终于要对喜欢的男生做出表白前的那种暴风雨般的羞涩和心虚。
要用什么来证明喜欢上一个人?
如果眼下所拥有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能力的话。
或者直接说,如果眼下所拥有的,确实就是从章壹那里学来的能力的话——
闭上眼睛,女生感觉到体内某个地方所传递出的连绵的酸软。
(6)
要表演辅助类的能力,如果不是找同学帮忙,一般就是依靠自带的道具。尽管有这样的认知,但在看到比自己前一号的伊零上台表演时,颜荫还是忍不住把眼睛瞪大了一圈。
放在讲台上的,是和前两次一样种类的什么植物,但相比起先前的花瓣掉了或是叶子被虫咬了这样的小伤小创,眼下这棵的程度就明显要壮烈悲惨得多。且不论那些凋零得只剩花盘的花朵又或是蜷缩成灰灰一片的叶子,就连支撑整棵植物的茎干,如今也只剩下暗淡的灰。基本上……即使说是枯死了,也不为过吧。
“今天我要给大家表演治好这盆花哦~”,大概是因为上次意料不到地治好了重伤中的麻尼。眼下的伊零对自己的能力似乎自信十足,没有理会台下众人的惊诧,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放置上了花上,很快,暖黄色的光自手心处流动开来,像是一条质地温柔的布料,不急不徐地覆盖上了眼前的植物。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的流逝对于花的复原似乎没有任何积极的作用。同样地,也没能阻止讲台上的伊零一脸“必胜!”的自信,继续她自身的能量释放。
唯一改变的,或许只有周围同学的耐心。鉴于表演者的能力放到平时实在是很有用,所以大家也不大敢张扬地抱怨。只是在台下小声交换着诸如“浪费时间”或是“好无聊哦”的感想。
嘟囔声在教室间掀起了小小的暗涌,可惜传到颜荫身边就变成了打上礁石的浪。此时她正软绵绵趴在桌上,对于“浪费时间”抱以一脸宽容。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伊零能发挥出更多的耐力小宇宙,一直坚持到表演课结束,以此免去自己在表演的时候让章壹疑惑为什么你的能力和我的一样的尴尬。
但现实很快就用事与愿违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和伊零之间果然是毫无心灵感应。锲而不舍的“锲”在五分钟后干脆地变成了“舍”。看着眼前除了枝茎稍微挺起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变化的频死植物,伊零幽雅地抹了一把额前的汗:
“果然不行呢。”
尽管是失败的宣言,但话语间却丝毫感觉不到失望,甚至因为其中的那个“果然”,而让整个语境变成了“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还未来得及奇怪为什么对方会以这样笃定的态度接受失败,就听到台上女生的甜美声音,“那么,轮到你了,颜荫。”
只能说该来的总会来,尽管心里一百个不甘,但面对眼下众望所归的局势也没立场抱怨对方的不够坚持。长叹一口气,女生捋上用做表演道具的小刀,一边揣摩着呆会要怎么割、割几刀的问题,一边拖着脚步朝讲台走去。表情颇有几分烈士上刑场的惨烈。
走到讲台上才发现伊零依旧站在那里,弯着眼睛朝自己露出灿烂的笑,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疑虑着会不会是什么最新的捉弄把戏,颜荫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踏出下一步,却冷不防被伊零伸手抓住了手腕,一声“你快过来啊”,自己就被扯到了对方的身边。
“啊?!”一头雾水朝对方看过去,余光一扫而过讲台下方,眼前的同学也都带着一脸和自己大同小异的迷茫——由此看来大概不是什么捉弄,那么到底——“……你想干吗?”
没有理会自己的询问,身旁的女生默默将手重新置于先前的植物上,暖黄色的光再一次自她的手心晕进空气。几秒钟的屏息凝神的预热后,伊零侧过脸,迎向颜荫不解的眼神,笑起来:
“那么。再试一次吧。”
“什——?”,么字迟了一步,就被吞没进了眼前的光亮。明明是和先前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植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但是这一次自伊零手心升起的光,却和先前相比有了颠覆性的超越。
像是不断被人扭开的水龙头,不过短短的几秒,涓涓细流就演变成烈不可挡的水势。原本暖黄色的柔和,因为光度的迅猛递增而呈现出刺目的惨白,绚亮的光粒子在空气中迸裂盛开。颜荫忍不住眯起眼睛,眼前的植物隐没在光中,就和自己乱成一团的大脑一般,模糊得分辨不清。
像这样强烈的治愈之光,似乎只在上次伊零治愈麻尼的现场有过目睹。当时只当是对方因为被冥灸呵斥了才动用了真正的力量。那么,现在的情况又是——
“果然。”伴随着声音的再次响起,伊零手中的光渐渐弱下了势头。“果然,是因为你的关系。”她说。
随着光线的暗淡,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晰回原本的轮廓,最终呈现进视线的是位于光源中心的植物,应着台下的惊叹声,此时它一洗先前的死气沉沉,枝茎在空气中舒展出完美的姿态,花瓣和叶片呈现出鲜嫩的色泽,甚至还可以隐约看见瓣尖细密的纹理。
“这是……”,一脸呆滞地喃喃出声。脑海中却像是自横空裂进了一道闪电,被自己忽略进脑海角落的什么,在瞬间被炸开金红色的边缘。
为什么只有在和自己一起特训的时候,麻尼的操控才会那么稳定?
为什么嚷着“以我的能力不可能”的伊零,最后还是救醒了麻尼?
“我好高兴!”茫然中仿佛看到数个月前麻尼的脸,湿漉漉的冰蓝眸子被揉进夕阳暖红色的光,朝自己好看地弯着。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一点,即使只是一点点地去想一下呢。
“其实是麻尼先想到的……她走的那一天,跟我聊的就是这件事……”伊零的声音传进耳边。
“反正聊啊聊的,我们俩都觉得也满有可能的,所以咯——”一边说,一边朝颜荫看过去。接下来的结论,相信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流就足够了。
“……”张开嘴的时候感觉到嗓子里的生涩。
在那些被自卑所笼罩的灰暗里,和因为“努力却得不到收获”的自怨自艾里,为什么就没有一次,愿意相信自己身上所潜藏的可能性呢。
“是能够帮助身边的人提升他们本身能力的……能力吧?”用了些力气地咽了咽嗓子,才终于说了出来。
属于我的……能力。
(1)
现在想起来,对比起小学时的不谙世事或是升上高中后的自暴自弃,真正发自内心感受到哥哥比自己强,是在初中的某一天。
确切的说,应该是自己14岁生日的那天。撇开因为家里习惯而有所不同的“切蛋糕”或“长寿面”,谈及生日,大同小异的关键词无非都是热闹、开心、和成为了家里的主角。
当时一路上是抱着怎样期待的心情奔跑回家,现在也已模糊不清。无比清晰的,却是在那之后所迎面撞上的失望。
和预想一样的庆祝蛋糕,和预想一样的母亲笑脸,它们和预想一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给予的对象却是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的哥哥——在自己14岁生日的这一天,他从市级的什么比赛中捧回了第一名的奖杯。尽管先前也在各类考试的排名或是类似的得奖消息里,有了“哥哥比我强!”的认识。但却是直到那天才第一次,第一次地贴心领悟到了事实。
热闹,但并不开心。成为了家里的主角,但那却并不是自己。真正用来证明强大或是有能力的,不是靠成绩表上单一的分数,而仅仅只需要母亲一个态度上的对比,就足以让自己从此被帖上“没用”的标签。
那么,眼下通过四周同学们态度的改变,也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撕下这个标签了吧?抬头看了看天空,女生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指甲抠着天台围栏的水泥块。
似乎一点……也没有预料中的开心呢。
“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扭过头看过去,章壹正推开天台的门走过来。“又打算逃课?”
“……嗯。”闷闷地应过去。
自从上两个星期,自己真正的能力被伊零在表演课上发掘出来后,似乎就莫名其妙跻身进了班上的“受欢迎行列”。被一些连话都没跟自己说过的同学粘着交换心事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每次到要上表演课之前,就会被数个当天轮到的同学包围起来,以“希望能把能力发挥得更好点”,又或是“没休息好,害怕等会会失控”等让人听了头大的理由,拜托自己等会站在他们身边。
最开始的几天,颜荫还会有些受宠若惊似地答应下来。但时间久了,难免越发地觉得乏味和不爽。不是没有想过换上冷漠的脸,却因为自己先前曾经的热络,导致眼下一旦拒绝了谁谁就会被对方酸溜溜地打上“耍什么大牌”的鄙视。
“想不到连外星人也是这个德性……”越想越憋气下,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出来。“以前没有能力的时候就当我是透明人,现在能力一对他们有用了,就个个都涌上来套近乎,找我帮忙……凭什么啊。我又不是因为他们才学会这种能力的。”
希望成为有用的人。希望成为能被别人所需要的人。可是为什么,在自己终于攀到了愿望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感到快乐呢。好朋友并没有就此回来,喜欢的人也没有因此就改变原本的态度。
这样想着,女生侧过脸朝章壹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手搁着脑袋,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并不能改变他此时惯有的悠闲表情。就像一杯置于恒温下的温水,既没有变冷淡,也没有更热情。
即使变强了,也依旧没有朝对方表白“我先前学会的其实是你的能力”的勇气。
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对自己哥哥有了一点仰望和自卑以外的认识。颜荫置于栏杆上的双手紧了紧,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嘟囔了出来,“他……先前也是这样的心情么?”
大概是没有听清,章壹侧过脸“嗯?”了过来。
“我是说……就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换了个说法。“像这样莫名其妙就变成大家的义工……我根本不是为了变成这样才希望变强啊。”
“你啊——”看不出是不是笑的表情,男生朝女生深深看一眼。隔了一会抛下一句,“喂。那不是很正常么?”
“唉?”
“有能力的人,当然会被大家期待,有压力不是很正常么。”顿了顿,“就像大家会忽视不够强的人是一样的道理,与其说是故意,其实本来就是生物间生存的天性吧……唉,你怎么了?”突然发现女生愣愣投向自己的眼神。
“没……没什么”隔了几秒慌乱地低下头,眼睛中却泄露出遮掩不了的震惊。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个时候。14岁生日的夜晚。在自己因为极度郁闷而跑到小区花园偷哭的时候,事实上有过这么一次,虽然仅仅只有一次,关于和那个男生的对话。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尽管脸上几乎看不到笑容,但基于是朋友的妹妹,对方最后还是鼓励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你的妈妈,应该不是故意的。”
而往后的日子里,即使对于哥哥的存在是怀着怎样仰望、自卑甚至嫉妒的心情,但至少,是从来没有愤恨过的。
现在想起来,多多少少,是因为当时这样的一句话吧。
(2)
站在沓七的宿舍门口,吞了一口口水,女生举起手敲响了对方的门。
“谁咧?”大概眼下正值自己星球的睡眠时间,沓七一脸疲倦地从门后探出头来。看见颜荫,原本眯缝的眼睛,因为惊诧而睁圆了一圈。“表演课乱爆女生记忆”的案例在前,估摸着再不会有被对方理睬的一天,怎么又会在此时主动跑来找自己?
“你,你来干什么咧?”谨慎地问过去,该不是现在有了些马屁精做后盾,就想来报复吧。
“我来找你帮个忙。”朝前稍微挪近了一步,女生简单说明过去。“你能不能……再看看我的记忆?”
“啊咧?”
“那个。你之前不是说过……”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说,语间轻微地顿了顿,“说我记忆深处的脸很像章壹么。”
“哦。是咧。”外星男生挠挠头,想起确实是有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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