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孔雀胆

吴蔚(当代)
孔雀胆
作家:撒旦的门徒
--------------------------------------------------------------------------------
  楔:
  清音俗世流, 纷争几时休, 谁能破名利, 太虚任遨游。
  ──《独孤九剑》
  
  
  (一)
  
  王朝数十年来庙堂安靖,然而静极而动,时下官多俸高,腐化成风,纪纲废坏;朝外百姓困穷,耕民揭竿而起,朝野动荡,天下骚然。
  此时,正值各矛盾激化的时期,举国皆将希望寄托於即将登基之温文尔雅绝代风华的王太子,期盼天赐明君,重现天朝盛世;而朝中,觊觎王位的那些官员,如此契机之下蠢蠢欲动。
  高垣睥睨的皇宫,玉楼金阙,碧瓦飞甍。清晨的御花园里一处别样风景,浪子般风流倜傥英俊逼人的年轻御医忍足侑士把玩著手中一枝小花,那花早被蹂躏得凋零萎蔫,玩者之意并不在花。
  “朝廷久无忧,天下久太平矣,天下久平则倚伏可畏,倚伏可畏则奸雄或伺其时,邦本不固矣。”忍足向来举重若轻的神情此刻依然慵懒溢於言表,知道自己的魅力谋杀菲林无数,於是根本不去在意路旁单单看到他就红了脸的宫女。
  忍足并不是那种忧国忧民的类型,何况前景也并不让他担心。幸村即位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仿佛人们尤其对他寄予厚望,大概因了那浑然天成的高贵和智慧并存,也许他便是那个被期盼了世代的明主呢。纵然现在的社会形态不容乐观,想必也不过是他天朝大业的第一道难关而已。
  突然之间,令官匆忙赶来,神色慌忙,尚未行礼就急忙传令:“大人,大内发生命案,请火速前往。”
  将手中小花最後一捻,随手抛向身後。跟随令官疾行,忍足心中暗暗揣摩,果然那些垂涎王位的人们开始了骚动,免不了一场明争暗斗,免不了的,还有这权势之争夹缝里那些无谓牺牲的血污游魂。
  大殿一侧聚集了不少人,众人之间,忍足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清瘦修长的身影。
  “就知道你一定在,手冢护卫。”忍足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就好像这些人围观的不是尸体只是什麽花草宠物一般。手冢只是看过来,向来清冷的面容没有太多神情,不失礼节地行礼:“大人。”
  认识这麽久了,还是见外啊。忍足笑笑,没跟他继续客套:“出什麽事了?”
  “有人在这里发现了大内侍卫的尸首。”手冢的声音依然是向来的清冷,跟事态的严重性极不协调。大内侍卫是二品武官,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顶级高手,又是负责皇室的安危,这样的官员被刺,矛头直接指向王位。
  忍足上前,众人皆纷纷退後。忍足在皇宫并不仅是偶像级的人物,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御医,妙手回春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如此才貌如此地位残酷得让人直叹上苍不公。
  死者的样子相当狰狞可怕,双眼暴突,面部表情恐惧而痛苦,叫人几乎不敢再看第二眼,可是忍足竟然仔细观察尸体的眼睛,触摸尸体手臂下方已经沈积的桃红色尸斑……身後已经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忍足始终专注得旁若无人,他最後小心嗅了尸体喉咙上的一道剑伤,皱了皱眉,起身。
  “此事非同小可,早朝之後我自会面见圣上。”
  望了一眼忙著处理这副烂摊子的各品官员,手冢面无表情离开。皇亲国戚的郡主早在一旁伺机多时,见忍足此刻闲暇,适时上前:“大人,本是败花时节,御花园的花忽又开了满园,如此良辰美景,何不……”
  谈吐之间人已经偎依而上,忍足婉言:“郡主的美貌堪比满园的繁花,可惜微臣手上的命案还欠些火候,择日定当……”
  打发完毕,忍足几步赶上尚未走远的手冢:“手冢护卫,若是不忙,向微臣指点这命案如何?”
  手冢并无兴趣,他能指点什麽,忍足自然是比他清楚多了,然而忍足已经拉住他袖口,不容他拒绝。
  身後失望的郡主跟姐妹嚼舌:“忍足大人最近失宠了不少呢,早跟他说应该跟那个反臣的後代决裂,不然会毁了他的声名……”
  这样的话这样的音量自然是说给忍足或是手冢听的,当然两人也都听到了,只是好像每人都将其当作了耳旁风。
  可是忍足知道不是的,他自己是无所谓,无论太子幸村还是殿前军都指挥使真田,对他确是不再有了当初的友情和信任,这都无所谓;而手冢,那句“反臣的後代”,必定又是撕裂旧伤口一样的残酷刺激。
  直到两人在独亭相向而坐,忍足斟满了酒拿到手冢面前,手冢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忍足笑道:“没有毒的,你不会认为杀死大内侍卫的人是我吧。”
  听了这话,手冢总算转过眼来,接过酒杯,却并没有放到嘴边。
  “为什麽找我来,你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倒也无事,只想告诉你,你也是御前护卫,此事多加小心。”
  “他们不会去杀一个四品护卫。”
  手冢这个御前护卫自是没有大内侍卫的官品高等,二品大内侍卫是皇宫最强的武官,经过层层筛选,可谓举国上下万里挑一的人才,个个武艺高强挤冠群雄。不过有谁规定四品官不能比二品实力更强,可惜一句反臣後代,让手冢本就坎坷的路更加荆棘满地。
  “如此视王朝安危为己任,怕是你会与刺客正面交锋。”忍足看了看手冢满满的酒杯,笑了笑,继续为自己斟酒,“我倒不是担心你的武功,只是这毒可要小心。”
  侍卫死於剧毒,手冢自然看得出来。面目狰狞,浑身又只有喉口的一道浅伤,并不致命,但是伤口腐蚀严重,显然是中了毒。打斗之间小剐小蹭自是难免,中毒也是难料,不过手冢并不认为需要担心自己。
  “知道,谢谢,你也小心。”
  “你不知道的。”忍足漫不经心品著酒,待又是一杯下肚,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大内侍卫显然顷刻即毙,那可不是普通的剧毒,死者血呈樱桃红色,有股特殊的苦味儿,那种症状我也没有见过,据史料记载,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
  手冢终於抬起眼来,看到忍足并非戏谑的神情。虽是知道忍足的幽默感与生俱来,但是这次绝非开玩笑。
  “孔雀胆?”
  “不错,正是不久以前御药库房我那瓶失窃了的名贵剧毒,孔雀胆。”
  手冢愣在原处,一贯的清冷之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愕。
  孔雀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不经意间想起一段时间之前忍足还扬著精致药瓶四处炫耀,忍足喜好奇毒是出了名的,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他那麽兴奋,毕竟孔雀胆曾是只存在於传说中的东西。那时忍足跟迹部抱怨著这点东西花了他多少银票,迹部却只是皱著眉很不屑地看著那麽指大小的瓶子。
  “这药有什麽好?”迹部欲打开瓶盖,被忍足轰然摁住:“小心,不管滴溅於肤上还是吸入喉中,微量即可顷刻致命。”
  话音刚落迹部已经把瓶子丢得老远,俊美飞扬的脸上一丝类似嘲讽的笑意:“这麽厉害,我倒是真心期待看看它的效果呢。”
  话是这麽说,也并没有真的希望谁会中这毒吧。可是现在已经可以看到效果了,迹部,真是会开玩笑。
  早在发现孔雀胆失窃的那一天,大家就担心行窃者的用意,如果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杀人,那麽将非常危险。这一天总算来了,而且,居然毒杀了大内侍卫,剑居然可以伤及顶级高手的喉口,武功甚是了得。有谁可以保证下一个不是皇上不是太子呢。
  待到真相大白之日,势必将有一场苦战。
  不由自主地开口:“我不会有事。忍足,你也要小心。”
  英俊脸庞重新浮现了浅而魅惑的笑意:“担心我?真感动啊。我自会小心。而你这天下第一的剑客,也自会相安无事……”
  “是御前护卫。”手冢起身,将早已放凉的酒一饮而尽,“这是最後一杯,今後不要再邀我了,会害你失宠。”
  “失宠?”忍足笑过,他来当御医不是为了争宠为了功名,就算失宠也不影响他快活,望著眼前清冷的人,倾倒众生的容颜,忍足意味深长,“朝中人心堪比深宫,又岂是你我避得了的,而且,我怎会抛下你一人不管。”
  送走手冢回到御医房,忍足顶著令人作呕的气息解剖尸体,慎重验证,待早朝过後,卸下浪子般的装束,肃穆官服使之换得另一种英俊潇洒,忍足进殿面见皇宫第一美人,当今的太子未来的皇上,幸村。
  爱卿平身。何事相奏?
  温和舒缓的语调,安宁清冽的气息,浑然天成的高贵,无不让人深信这便是未来的明君。
  只是明君又能如何,不过是後人笑谈中的一个声名。
  忍足淡淡笑过。
  启奏殿下,端名殿一名大内侍卫被害,遇害时间,昨夜子时,身中名毒孔雀胆,顷刻毙命……
  
(二)
  
  翌日,虽不再意外,但是依然引起了更大的恐慌。又一名大内侍卫被害。
  众人把尸体从莲花池打捞上来,极不情愿地被召来的忍足只是贴近看了看,马上下令莲花池水全废,划为禁区。
  樱桃红色的血,又是孔雀胆,微量即可致死。而这一池碧波荡漾,顷刻化为毒液。
  “大人,如何断定死因是孔雀胆?”年迈医师问道。忍足笑容优雅不失尊敬地解释尸体会有特殊苦味儿。老医师嗅了很久,他皱皱眉,趴近前去用力地找,忍足马上搀扶起他:“前辈,这样不行,这麽嗅您也会中毒的。这个苦味儿,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嗅得到。”
  手冢俯在尸体近前,尽管很淡,他还是找到了那种气味儿,是苦的,很特别,有点像……杏仁。
  又是颈间一处并不封喉的浅伤,如果第一次可以理解为刺客武功不济,不足以一剑封喉;那麽如此一致的手法决非偶然,仿佛刺客蓄意让被害者因毒发而死,才刻意在要害处浅浅划开。刺客的武功,竟然出神入化到可以将皇宫里的顶级高手玩弄於股掌之间了吗。
  手冢没有说话,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似乎听得到宫女或是浣女的轻声议论:“其实长得也不亚於忍足大人,可惜是反臣的後代……”
  反臣的後代,这个自不谙世事就被强行打上的烙印,终生都难以消退。
  
  清晰记得十多年前被抄家的场景,哪个小孩看过父母亲戚被唾骂著游街示众最终人头落地的场景啊,仿佛是举国欢庆的大节日,罪人总是让人诛之而後快。
  “从今往後,手冢一名就是罪恶耻辱的标签,除非你们的後代将一切损失向朝廷悉数弥补。”临刑前,监斩官轻蔑调侃。
  刺耳的欢声笑语之间,年幼的手冢国光,一夕成熟。
  从此不再有同龄孩子所骄傲的父母,从富家少爷沦得无家可归,刹那失去所有的亲情和友情,被人避之如瘟疫,被嘲笑著摒弃著,一个人这麽过著,直到接任江湖名门的少当家,其间究竟多少个灰暗而孤独的岁月,不堪回首。
  然而纵使现在为朝廷鞠躬尽瘁,手冢这个名号,也还是带著反臣的烙印,洗脱不去。
  我会洗脱掉的,我放弃了一切回到朝中,就是为了洗脱这骂名。
  为了列祖列宗几世英名,为了子孙後代清静安宁,为了赎回父辈的罪过,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无论艰难险阻都决不退缩,毕竟走到这一步,已经失去得太多了。
  
  今日的市井热闹非凡,大概是在糜烂窒息的宫殿憋闷久了的缘故吧,又或者,今天是青学门会的日子?自从青门少当家弃门投靠朝廷,江湖上便传言名门青学群龙无首不肖时日便会溃散,孰知向来不谙朝野政事的青门毅然介入农民起义,走上了与朝廷背道而驰的路线。
  这算是讽刺我吗?也罢,毕竟是我背叛了他们吧。
  青门这一叛变,也不过使得手冢在朝中的日子更加灰暗几分罢了。
  站在门会聚集地的周边,这里曾是最熟悉的地方,那些同甘共苦的挚友从未嫌弃自己出身,对自己千般信任和拥护,然而真正到了关乎切身名利的时候……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可以毫不犹豫背叛友情爱情的自私无耻之徒。
  突如疾风驶来,刹那间一娇小身影落得面前,轻功甚是了得。
  “哟,久违了啊,门主。不,四品殿前护卫,手冢大人。”
  越前的金瞳始终犹如黑暗之间的一息灯火,那也是手冢寄托於青门的希望。可是如今,不恭之间平添了如此残酷的讽刺和轻蔑。
  这样的鄙视,对於这样的自己,大概也是应得的吧。多想流连,多想看看昔日挚友们是否都过得很好,可是自己定是不受欢迎,看在眼里的也不再是敬畏和信任,取而代之的只有更多的鄙夷和愤恨。
  手冢把手中的小小布囊放在脚下,转身离开。
  “殿前护卫百忙之中勘查民情,天下苍生真是荣幸啊。”
  如此华丽嚣张的声线使得清冷克制如手冢都心中一颤,他也来了?
  过去的熟知也都知道自己一定会在青门的例行门会稍稍拜访,尽管也只是远远观看;那麽他也来了,他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青门,而是针对自己,特地来羞辱自己。迹部景吾,是个值得钦佩的人,因为他做事够决绝,这符合他在官场上无往不利的手段。
  凤眼之间清澈眸子没有任何波澜,不失恭敬地行礼:“迹部少王爷……”
  “手冢护卫何时变得这麽客气了,嗯?”迹部讽刺的话语残酷灌入手冢耳间,眩晕之间并没有抬头看过去;仿佛迹部也没去看他的反应,直接与他擦肩而过,俯身捡起地上的布袋,“哟,吃的俸禄也不少嘛,看来太子待你们门主不薄啊。”抬手将钱袋抛给越前。越前接过,径直来到手冢面前,不屑的轻笑依然无比嘲讽:“门主,是你曾说的,我们不需要这样拿到的钱啊。”
  钱袋直接砸在手冢脸上,里面的碎金於面前散落,每一声金属与地面的撞击,都如熔化的金子滴烙在手冢心头。
  紧紧抓住衣襟,才没有让自己刹那间失控。
  “这里是起义军的禁地,两位朝廷中人若无意破坏,请自顾远离,否则格杀勿论。”越前毫不客气地送客。手冢听罢就默默离开,迹部嘴边浮上一丝冷笑:“就凭你,还杀不了本大爷。”
  看著两人都离开,越前便不再追究,反正两人本就不是为青门密事而来。
  眼中有著一丝心痛和落寞。门主,在朝廷过得并不好……
  
  迹部嘲讽的冷笑并没有从那英俊得近乎妖豔的面容退去,直接拦在手冢面前。
  “手冢护卫,左肩痊愈也有一段时日了,再比试一场如何?”
  握了握右手中的家传宝剑,手冢从他身边径直走过:“不行,朝中方才发生命案。”
  深知迹部的实力,剑法华丽而咄咄凌人,当年左肩那处几乎挑断筋脉的伤就是拜他所赐;如果今日与他一战,不知夜间还是否有余力对抗那神秘强大的刺客。
  “二品官员被害,何时轮得上你这芝麻官操劳了。对朝廷像狗一样,跟你的反臣父亲真是大相径庭。这麽忠诚,嗯?”
  心中恍然有著被撕裂的错觉,手冢感到理智已经游离於崩溃之间,现在几乎谁都嘲讽他,谁都讥笑他,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例外地说,他是反臣的後代,他抛弃了收留他栽培他的江湖名门,做上了朝廷的走狗。
  就算我罪有应得,就算谁都可以,谁都可以嗤笑我,不理解我;但是你,唯独你,我最不能接受。
  “以你江湖第一名扬天下的剑法,只需将剑出鞘,片刻就赢得了我吧。”迹部握住了手冢的残破剑鞘,目光魅惑挑衅。
  手冢著力,无形间挣脱迹部:“对不起,我的剑不为你而出鞘。”
  “你的剑,不是锈在里面拔不出来了吧。”
  “也许吧。”
  谁知道呢,那剑,本就很少出鞘。
  
  名扬天下的剑法,却是谁都没有亲眼目睹过,有人说,看到剑刃的人,就是死人。
  而手冢宁愿说,出了鞘的剑,便是死剑。
  剑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伤人。因为以保护之名生存的器物,又何必带著致命利刃。剑出如花开,剑收如花谢,凡人生生不息,神祗明明灭灭。为了保护而伤害别人,又有何资格声称为了保护。
  如是如此,出鞘的剑,便一定会带来伤害,带来牺牲,带来血雨腥风。
  朝中名门手冢府被抄,动用了多少兵力,死伤无数,都因了那名扬天下罕有敌手的独门剑法;而一代名门没落,却无人寻得那剑法的去处,就在人们痛惜绝学失传之时,江湖名门一英俊少年剑客,一把从未出鞘的剑,熟悉的剑法凌驾了世代各样出神入化的描摹。
  只是依然未曾有人见过真正的剑法。
  如果说看到剑刃的人是死人,出了鞘的剑是死剑,那麽为了不制造更多的悲伤,这剑,不再出鞘。
  而正因如此,在乱世之间,英俊得天理不容的少年剑客,愈加显得清冷和高贵;他越是波澜不惊,就越是神秘,身份地位越是水涨船高。年纪轻轻,仅凭一柄不出鞘的剑便天下无敌,又有谁知道出了鞘,会是怎样的震古烁今。
  即使当年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大众情人迹部少爷,也曾因这柄不出鞘的神秘之剑而陷入苦战,就算是最後赢了,连逼得对方使出全力都没有做到,谈何输赢。
  或者说,究竟谁输谁赢。
  可是,就连两人建立在两强比武之上的最真挚最轰轰烈烈的友情,抑或是绯闻中所言的恋情,在名利面前也都脆弱得不堪一击。这叫人怎样去相信有著永恒的存在,失望之余不忘一声唾骂,不愧是反臣的後代。
  手冢的剑,曾经出鞘过一次,而且只是可能出鞘过。
  向著不二,曾经的知己,最亲密的挚友,当时起义军的一员。
  没有人敢肯定自己看到了那柄剑真正出了鞘。即使在场的真田将军,也没能看清手冢究竟如何出剑。
  但是每个人都看到了不二血染疆场。
  就算刻意避免了致命伤,那样的速度和杀伤力,除了手冢的剑出过鞘,别无可能。
  曾经忍受了多少挑拨多少羞辱多少刁难,那剑也始终沈睡;而今,仅是为了向朝廷一表决心,仅是如此,那剑便出了鞘。这便是当年盖世一名剑,恩义满人间的江湖第一剑客手冢国光吗,无数人为之失望。
  那时,不二的笑容依然犹如暖阳,冰蓝眼眸却闪现冰寒。
  “手冢,你能够这样对我,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背叛朝廷。”
  而这样一句话,便成了真田抑或幸村抑或迹部每每对他冷嘲热讽百般刁难的又一理由。
  
(三)
  
  “手冢,听说你今天出了朝门,有何贵干?”
  听得真田发问,手冢拉回脱缰野马般的思维回到现实,尚未开口,真田身边的副将切原戏谑:“当然不是去青门,就是去迹府了。”
  这话倒是没有错,手冢出宫门也无非就是这两件事,虽然切原的口气使这些事完全变了质,但是手冢不想解释。解释多没意思。
  “大内连续发生命案,不得再与宫外闲杂人等纠缠。”
  面对真田如是警告,手冢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属下遵命。”
  於是又听得殿前军都指挥使等等兼职名号长得让人记不住的真田将军,向宫内二到九品各级侍卫部署了严加防范的最高警戒,手冢这种毫无实际职掌的武阶官自然还是空闲,望著军职的官员四处忙碌,手冢茫然其间。
  而真田,也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谁叫自己是……
  “手冢家的公子,别挡著路了。”三宫六院的嫔妃毫不客气地对手冢颐指气使,带著鄙夷。
  连皇帝後宫守活寡的女人都胆敢如此怠慢他。
  
  “微臣参见真田将军。”
  这麽一句话也能说得慵懒性感,听就知道是谁了。真田喝斥:“御医大人,休得添乱。”
  忍足漫不经心一笑:“将军干吗发这麽大火,难道微臣身上还留有尸体的腐味儿吗?”
  “现在不是你应该游手好闲的时候。”看看忍足,总是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这里可是皇宫不是迹府,明知真田对他没有好脸色还这麽晃过来,不是找骂吗。
  “将军的意思,我应该多找几具尸体解剖了?”忍足语调还是不紧不慢,“将军所言即是,这两个侍卫都是同一时间被害的,也许能在皇宫找到别的抛尸……”
  “好啊,你大可四处好好找找。”
  告辞真田,忍足直奔手冢:“手冢护卫,微臣奉命四处勘查,能否助微臣一臂之力?”
  手冢又助得了什麽,说是有求於手冢,不过是看著他一人寂寥罢了。看著忍足,手冢心中有著些许感动,大约也只剩下这一个人,不会留得自己彻底孤独。
  但是忍足知道,手冢无疑还是寂寞的罢,不是孤身一人的寂寞,是被冷落的寂寞,这样坚强自尊有责任感身怀绝技的男人,却在被视为天堂的宫中闲置著,年轻的生命一点点消磨。
  可是怪谁呢,不仅是手冢一人,那些被他背叛了的朋友,抑或还有恋人,不也是痛苦的吗;而深受这权贵相争之害的又岂是手冢一人。
  自从定下幸村登基之日,自从确定皇权落入某人之手,仿佛一切都变了,真田,迹部,都变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向来世态炎凉,浮云苍狗利欲熏心,怪不得谁。
  真田的兵权越握越大,身兼数职名号也越来越长,眼看举国上下数万兵将皆由其一手掌握,如今咄咄逼人急切想要迅速接手调兵之权,发兵与握兵之权一旦落入一人之手,发动政变已是公然的危机。
  相比真田敛而不发,迹部却更是中了邪一样,利用他迹府的威望和少王爷的地位四处拉拢人心,本就有著帝王之相帝王之术帝王之风,狂傲不羁又深得人心,势力也是越来越强,仿佛一声号令,四下都会助他推翻皇位。而今,迹部更是不把真田甚至幸村放在眼里,言语之间的狂放和嚣张毫不遮掩他篡权的野心。
  仅仅是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些不安的分子而已;然而昔日一同习文赛马一同吟诗饮酒不分你我一起长大的挚友,关系竟也可以一瞬间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成就一世英名,就决不可能避免伤及无辜。而忍足自己,还有手冢,大约都会成为这一万具骨头的典范。迹部并不是皇宫的人,忍足和手冢这两个皆出自迹府的人,便成了真田或是幸村杀鸡给猴看的工具。
  这些手冢自然也明白,不过纵使立场相似,手冢却远没有忍足潇洒,他还有家世的责任,背负了背叛挚友的罪名,还有,背叛了那个骄傲得决不容许被人背叛的少王爷……一切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些放不开却不得不咬牙放下的牵绊,早就把他缠得死死,无法解脱。
  其实,不过是被自己微薄的尊严和残酷的责任感所累罢了。
  
  面前又被忍足斟满了酒,手冢无此闲暇之心,於是摇头。忍足笑道:“没忘记这是什麽吧,宫廷内的御用药酒苏合香,能调五脏,祛除诸病。你现在需要调心养气,就当这是微臣的一点心意吧。”
  苏合香酒甚为珍贵,即使太子幸村也不是轻易就能从这里求得的,手冢有点受宠若惊,他更是摇摇头,岂料酒竟被忍足直接喂进嘴里。这个忍足,从什麽地方搞到这麽多稀奇古怪的仿佛只存在於传说中的东西。
  “压力不要太大了,死了两个侍卫而已,你也不必太过操劳。如果今晚想去伏击,不如现在先好好休息。”
  手冢眼中掠过些许惊讶,忍足怎会知道他今晚的打算。
  “不过不一定会出现啊。死的这两个是同一天同一时间段被害的,只不过第二个被隔天抛尸。”慵懒嗓音永远都是那般事不关己,“根据尸首的腐败程度,绿斑和腹部膨胀,眼球弥散性混浊,可以看出此人并不是头一天刚刚遇害,抛入水中也是为了影响正常的尸僵,以此扰乱死亡时间的判断。大约刺客并不是每晚都出面行刺,这麽只是要引起恐慌。这个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节骨眼上,人心叵测,小心不要被人利用了。”
  仿佛有著暖流经过心间,而这更唤起深掩的回忆,曾经有过一个人,纵使一身骄傲和霸道,一路上都温柔地嘘寒问暖,那个唯一想要依靠过的温暖胸襟,却被自己舍弃了。
  抬头望向面前自顾沈思的忍足,目前要感谢的应该是这个人吧。手冢说:“你也是。”
  “也是?也是啊,都是自身难保。”
  都是迹部府出身,有谁保证朝廷不会为除去迹部这一後患而先拿这两人开刀。孔雀胆本就从忍足手中流失,这种旷世奇毒又有几人会用;同样,拥有能够戏弄大内侍卫的武艺之人,皇宫上下又有几个,有谁知道是否与那柄不出鞘的剑相关。
  
  送走了手冢,忍足靠在门框听得婉转鸟鸣,抬头从斑驳枝叶之间看不到完整的太阳,不由得嘲笑:“少王爷,还想站到什麽时候?”
  “在皇宫养这麽久,观察力倒是没有退步嘛。”华丽嚣张的声音,气宇轩昂狂傲霸气的迹部少王爷,就在那不起眼的荫棚之下靠墙而立。
  “麻烦事那麽多,好不清净,怎会退步呢,连续当了两天验尸官,切了两具全尸,噩梦做得差点没尿床。”忍足懒散道来。迹部步步上前,经过忍足直接走进御医堂,坐在桌前自顾拿过酒壶:“苏合香,还真舍得啊。”
  “少喝点,剩得不多了。”
  “明知本大爷喜好此酒,剩得不多还给别人,嗯?”
  “是‘别人’吗?”忍足回过头向屋里看,“你刚才不是在看著他吗?”
  “哼,本大爷会看著他?就是不想见到他才在一旁等。”迹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狠狠将酒杯磕在桌子上,“你也够大胆的啊,翅膀硬了胆敢有待别人?”
  忍足笑笑,离开门框径直来到迹部身旁,拿走了那壶珍贵药酒,狠狠拍了拍他肩膀。
  “得,皇宫里早就闷了,本想於花街求得一夜风流,正好迹部少王爷来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哼,色心倒是有所长进嘛……”
  两人又是一杯一杯地赛酒,不知饮下了多少九酝春,两人都适可而止,毕竟不是允许喝得烂醉的时候。
  “我听说朝廷有难为你?”
  “没有,想要为难我,他们段数还不够啊。”忍足眼中闪过一丝冰寒,只是一瞬就重新回得慵懒,“我怎麽不知道你还会担心我,不是向来害怕我黑了别人吗?你想问的是那个人吧,他还不是老样子……”
  “别再跟我提他。”迹部不耐烦地抓过酒坛,却寻得其早已空空如也。
  望著这个介入强权之争的霸主,看得到这麽活也并不轻松,可是那是他自己坚持的事,别人能说得了什麽。忍足一笑,这世间的人都如此繁忙,跟他一样游手好闲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维持著高度紧张的精神潜伏了整夜,天亮之时侍卫们都筋疲力尽了,真田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大内侍卫的人数,还好一个不少,这一夜总算相安无事。
  逆著晨光,手冢望著殿前一条贯通上下的青石雕就而成的御道,蟠龙盘绕之间还留有开国祖皇的马蹄印迹。如此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地方,有几人是快乐的呢,又为何那麽多人拼了命地想要挤进来。
  真田组织著侍卫换班,这般提心吊胆的一夜对身体的摧残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毕竟我方在明对方在暗,而且是怎样的旷世高手都尚且未知,也许下一个被抹了脖子的就是自己呢。不过事实并没有给真田休息的机会,後宫一声凄厉尖叫使得刚刚松了口气的真田马上紧张起来。
  
──────────────
  (缓和情绪,破坏气氛,慎入)
  
  
  某撒:咱也学死神图鉴在後面耍宝。分隔线以下跟正文无关。
  忍足:你认为你让我当的是御医还是法医?
  某撒:……有人说御医不能是法医法医不能是御医吗,有人说不许兼职吗,你不是跟少爷抱怨过了吗,再罗嗦小心我让你也变成尸体
  忍足:……貌似水开了,我去提壶。(渐远)
(四)
  
  宫女发现该皇妃悬梁的尸体正是在早朝期间,於是忍足赶到之时,不得不首先依次行礼,心中暗道,人真齐啊。
  真田,切原,连迹部都在。唯独少了手冢,怕是一夜精神紧张消耗过大,已经回去休息了吧。看看真田,脸色铁青眼圈发黑,一样熬得不轻。
  此妃死得相当难看,但凡上吊窒息而死的人都是这般嘴脸,双眼暴突,眼球血管爆裂,涕泪纵横,舌头被顶出口腔,真是应该给天下苍生提个醒,想要有个好看的死相就不要抛白绫,悬在空中是比较酷,只是体下平滑肌松弛大小便失禁,总归要影响形象,而且验尸的人也不喜欢。
  还有这苦味儿……临近尸体的忍足皱了皱眉。
  “又是孔雀胆?”真田质问。
  没有表示异议。虽然算不得太惊人的结论,还是令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寒。刺客的行刺范围不仅局限於大内侍卫了啊。
  “这气味儿确是孔雀胆,可是一切死亡症状都符合悬梁特征,从何可知皇妃死於剧毒?”皇宫的老医者质疑。
  “孔雀胆的毒性也是令人窒息而死,虽然马上将尸体伪装成悬梁态,但毒发身亡太快,已死的人颈间绳索之下不会产生红肿。”
  循著忍足的话,众人看去,尸体喉间的勒痕确实并无炎症痕迹。
  忍足起身,实在是不想呆了,俊逸潇洒年轻有为的御医,皇宫内外逍遥自在游戏人间,怎愿意成天一大早就与尸体打交道。不过验尸还是难免的,仿佛天下人都认定只有邪门如忍足驾驭得了验尸这种事务。正想开口先行告退,突然听得一声刺耳论调:“这不是昨天顶撞了手冢的嫔妃吗?”
  一瞬间,真田和忍足都同时回忆起来,大殿前侍卫之间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对手冢大喝挡路的妃子。狰狞的死相还真让人一时间没有对号入座。这个妃子并不得宠,皇宫上下却无人不知,尖酸刻薄争风吃醋,又是因了那利欲熏心。怕是她这一死,皇宫里反而免不了一阵子的大快人心甚至幸灾乐祸。这样的可悲後宫,历史的记载中多了去了。
  可是,就算手冢只是她刁难过的千百人之中的一个,竟然被这般别有用心地提起。当然如果更加别有用心地想想,那两个侍卫也正是最不把手冢放在眼里的狂妄之徒,公然以地位身份处处刁难,也是被大家看在眼里的事。忍足的余光扫过迹部,果然看到了散发危险的阴沈。
  谁让手冢的身份如此尴尬呢。出身暂且放在一边,就因了与你迹部的一线瓜葛,而成了权势之间被排挤被孤立的对象。这样联想过後,怕是又要有人大做文章了。
  
  没有白天长睡的习惯,手冢稍许休息,出门便撞上一对对异样古怪的眼神,伴随著隐约的耳语。
  “那神秘剑鞘之下原来是名毒孔雀胆。”
  沈默走在窃窃私语之间,也罢,又不是第一次身处如此令人窒息的空间,反正那些猜疑嗤笑都不过是有心之人的把戏或是无聊之人随口哼哼打法寂寞的调调。
  
  御医堂院内弥散著混合的草药芳香,迹部皱著眉,凝思许久再也沈不住气了,上前一脚踢上始终在树下闭目养神的忍足。皇宫里诚惶诚恐,这个不得不解剖死尸的家夥居然还能这般悠然自得。
  “你这个样子,难道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找不出凶手,难道跟自己过不去?”该休息就休息该享受就享受,忍足向来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也不怕自己变成下一具苦味儿死尸?”
  “我倒觉得挺好玩。整个皇宫被牵著鼻子,也许我能在死前一睹这伟大刺客的尊容,亲眼见识什麽绝世剑法呢。”忍足换了另一个舒服姿势,想要继续假寐,却听得迹部不是滋味的声音:“连你也觉得是他?”
  “为什麽不会是他?”
  迹部不再说话,难得的一阵安宁,忍足斜乜过迹部,向来张扬跋扈的帝王,如今仅仅是沈默著,就让人感到异样。
  “担心他?”
  “本大爷会担心他?”不屑地哼过一声,“不过如果有人想通过他来向我找茬,本大爷可不会客气。”
  “想太多了吧,小打大闹下毒上吊,宫廷生活还不就是这样。”
  “哼,武艺高的一刀杀死不就完了,何必偷你的宝贝毒药。”
  用同一种毒,不过是让这些血案连成一串;而这样的一个系列,便能从皇宫内部发动混乱,逐渐瓦解,而後就看鹿死谁手。
  或者,还会有人,乘机利用了这连环血案去拔掉眼中钉,毕竟在如此幽深的城府之内想要找个替死鬼,不算是件难事。
  “又想打著借酒浇愁的名堂来蹭我的苏合香?今天只有九酝春。”
  “本大爷今晚邀跟皇太子有约,你就自顾吝啬去吧。”
  忍足愣了,完全忘了去轻薄两句。
  竟然在这个皇宫大乱形势剑拔弩张的时候与幸村相邀,悠然自得的到底是谁?
  
  而那晚,也显得格外夜黑风高。
  侍卫都远远伫立,不敢贸然前去打扰那两个把持著日月乾坤的人。
  两人倒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简单客套,饮酒,吟诗,久违的惬意。曾经一直都是这般惬意,何时竟然要用久违来形容了。
  “最近宫中混乱,难得太子能够坐怀不乱啊。”精致的脸上带著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傲慢。
  “肇事者不过想要掀起恐慌,殿前军都已经严加戒备,自会相安无事。”倾城的面容柔和得亲近,恬静之间有著令人安心的说服力,这便是未来明君的王者风范麽。
  “哼,若是想要掀起轩然大波,只要殿前军都出马就一定可以驾驭吗。”扬起的尾音咄咄逼人,就连右眼下的泪痣都仿佛带著挑衅。
  “确是没想到,此事牵扯出自贵府的御医和殿前护卫,想必少王爷也忧心忡忡,待寻得幕後主谋定不宽恕,决不放过任何相关案犯。”平和的声音带出敛而不发的内蕴,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坚定。
  一句含糊隐晦的话暗藏杀机,谁说过有主谋,什麽叫相关案犯,为何提及那两个出自本府的人?迹部冷冷一笑,措词不留余地:“那就多谢太子,倘若真有人胆敢碰出自迹府的人,微臣誓不罢休;那些视微臣为眼中钉的人,也休想借此风波得逞。”
  幸村的笑容和语调柔和得多,态度坚决不输迹部:“不错,那些蛊惑人心觊觎王位的人,同样不得轻饶。”
  远处的侍卫不知为何感到了冰寒杀气。
  很激烈,强强碰撞几乎擦出火花,为何感得到有种难以名状的强大,足使气势弱的一方感到地动天移呼吸困难。突然之间犹如旋风过境,尚未察觉的侍卫只看到了恍然闪过的雪亮寒光。幸村与迹部同时出剑,两人的剑与那刃寒光相抵一处。
  “有刺客!”方才反应过来的侍卫慌忙高呼。不足半秒已是几个回合过招,幸村的剑敛而不紊,迹部的剑强势而华丽,刚柔的强强联手,连欣赏性都叹为观止,剑式招招逼人。
  然而黑衣刺客却应对自如,竟使得二人的杀气在短兵相接之间无形消散,仿佛随意地出手,却借著两人的力移花接玉,轻松化解一招一式的险情,交手不过两三秒,幸村和迹部都深深意识到此人的实力非同寻常。
  突然就是踏空而去,快得连身影都没有看清,正值月色暗淡,连一个刀锋的反光都没有掠过。
  冲来的侍卫张口结舌,从那刺客突破重兵防线轻易而来,直到轻易逃去,最多三五秒,快得连让他们赶到太子身边护驾的时间都来不及。
  若不是幸村和迹部都是习剑的高手,怕是一剑封喉末了,侍卫都尚未反应过来。都说皇宫戒备森严,原来高墙和重重军阶竟能如此形同虚设。
  刺客逃走的刹那,迹部二话不说飞身追赶而去,幸村喝令马上封锁皇宫严加勘察,随即尾随追上。侍卫慌乱中想要随之护驾,却不料根本连幸村的影子都寻不到。
  想要令天下臣服,首先要有能够令人折服的本领。幸村的身手,本就不是官阶的兵将能够相比的。可是即使如此,不论是刺客还是迹部也早就无影无踪了。幸村紧握宝剑,警戒地用余光勘查四方,忽然闻得耳旁风声,习武的身体习惯性地抽刀,两刃相抵激溅得火花炫目。深知对手甚是了得,看不清的剑式错综而优雅,幸村正拼得渐入佳境,突然嗅到剑端的异样苦味儿,惊得心中一颤,剑式错愕的刹那之间雪肤上就是一道浅浅切伤,毒素瞬间进入循环的痛楚几乎使得幸村手中的利剑脱落而去。
  而迹部,虽是先行一步却同样追丢了目标,竟然存在能够甩掉自己的速度,心高气傲的少王爷心中浮躁,冷不丁剑刃由身後突袭而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宛转於寂静幽深的浅林之间。迹部毫无惧色应对那纷繁灵动变幻莫测的危险剑式,甚至是兴奋的,想来自从与手冢的锈剑相拼以来也很少遇到对手了,也许只有手冢的剑才能将自己逼得如此苦战。剑刃即将划开蒙面刺客喉颈的刹那,迹部突然闪过一种奇怪的想法。
  也许真的只有手冢能够将自己逼得如此苦战?
  分神刹那,剑刃已刺进手腕毫厘。
  
──────────────
  (缓和情绪,破坏气氛,慎入)
  
  
  不二:呐,所标的OATFYS有什麽内在顺序吗  
  撒某:在下随手列举的较常出场的人物而已
  忍足:咦,不是食物链啊?我还以为这是我总攻地位的表现呢
  撒某:-口-|||||忍足你这个疯子!你认为S是总受吗!
  忍足&不二:呵呵,难道你不这麽觉得麽?
  撒某:……(咳嗽)
(五)
  
  御医堂的门轰然被推开,忍足惊愕望著呼吸急促的幸村回身艰难反锁大门,身体已经沿著门框滑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不要告诉任何人。孔雀胆……”
  向来举重若轻坐事不乱的忍足也刹那呆若木鸡,这一次中了孔雀胆的是天子,他不是跟迹部有约吗,那迹部……看到幸村的身体已经轻微的痉挛,面色透露出征兆的红色,瞳孔已有扩散趋势,忍足二话不说冲进药房,忙乱之间拉翻药柜数只抽屉,抓过数种草药入锅煎煮,将一种类似食盐的白色粉末入水喂给幸村。
  “我会死吗?”呼吸衰竭的幸村气若游丝。
  “不,微臣定当尽力……”忍足几乎失去了向来的从容优雅,孔雀胆本就是传说中的奇毒,知道的人本就寥寥,更何况向来无解,此次天子怕是凶多吉少。方才喂入幸村口中的实为另一种剧毒,忍足铤而走险,以毒攻毒,仅此一线希望,纵然过於危险,也好於坐以待毙。
  忽然间门声大作,幸村眼中顿时浮现冰冷和戒备:“孤家中毒之事决不许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杀无赦!”
  这个时候如果知道太子性命垂危,什麽效果可以想象。
  
  忍足不安地向门外看了看,回头继续专注於幸村。幸村已经有力气眼露凶光,看来起码不会顷刻即毙,两种毒药都是快而狠的货色,殊不知以毒攻毒竟也是如此效率。
  继而为幸村运功,其实不过是为解药迅速发挥作用而疏通筋脉。轰然的敲门声逐渐弱去,忍足和幸村都已经汗如雨下,紧急救治已经初步完成,幸村正处於半昏迷状态,柔美的脸暂时失去了君王的危险气息。
  忍足仿佛消耗异常严重,他喘著气,将幸村架入侧堂的隐秘药库,琢磨不会被人发现,低声对幸村说:“太子的命暂时保住了,请恕微臣前去打发了门外之客,片刻就回来。”
  於是挨出重重厅门上了道道铁锁,急忙冲向门口,一出门就看到了他最担心的一幕。
  迹部奄奄一息之间抬头看他,失去张力的嚣张嗓音仍然高傲而华丽:“你在啊,我以为今天必死了呢……”
  “里面是真田的祖父。”忍足说。真田世代为朝廷操管兵权,真田祖父也是当年立下汉马功劳的忠臣,只可惜年事甚高,如今身子骨不堪於当年,性命岌岌可危,多亏了忍足一直以来的调息才维持活在阴阳两界。
  “难怪走不开,看来本大爷今晚难逃一死了。”迹部冷笑。
  忍足没空陪他轻薄,看过迹部身旁的呕吐物,看过他的脸色,唇色,指甲,手腕的细小切口,触摸之间已经感到了他全身疼痛性痉挛和脉搏速弱。
  “你不回去没有关系?”迹部艰难问道。
  “废话,难道让你死在我门口?”
  “本大爷命不该绝吗?这是什麽毒?孔雀胆有这般狠毒吗?”
  “你中的是鹤顶红。”
  原来是与孔雀胆齐名的旷世剧毒鹤顶红,皇宫,还真是精华荟萃的好地方。迹部嘲讽地笑,笑谁,意识已经几分模糊。
  “迹部,听著,鹤顶红不会马上致人於死地的,而且我曾成功解过毒,你肯定不会死。但是我暂时无法运功,而且真田老将军那边脱不了身,等我一下,我马上带你去找另一个能够帮你解毒的人。”
  
  望著忍足冲进御医堂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迹部诧异,还有人可以解毒吗?突然又是钻心的疼痛和剧烈的恶心,早就吐得脱水,早有把五脏六腑吐出来的错觉,这药真是够烈的啊。这种折磨倒是让人宁愿中的是孔雀胆,顷刻即毙也不胜这般艰难。
  忍足将气味恶劣的药酒灌进迹部胃里催吐,直到他吐得翻江倒海,强行灌给他数方药物,看得他一直不住强烈的呕吐感,狠狠摁住他下颌直至药物完全咽下去。迹部的唇色和指甲已经明显青紫,忍足咬咬牙,性命攸关,片刻不能耽误。
  何况还有一条是天子的性命。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
  “我这个样子决不能给任何人看到。”迹部尚存理智。
  “放心,除了你我他,不会有别人知道迹部少王爷中毒的事。”
  “他?就是那个也会解毒的人?”
  “也算不得会,但是只有他的内力足够帮你……”
  “我不去,本大爷宁愿毒发身亡!”迹部突然大力推开忍足,挣扎的气力剧烈得惊人,忍足完全压制不住,突然撒出迷烟粉,药物作用下迹部缓缓闭上眼,滑到在忍足怀里。
  都什麽时候了,还放不下你那点骄傲。
  忍足架起迹部,轻功急速前行,犹如瞬间转移。
  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在的,只要他在,你就不会死。
  绝对不能让你死。
  
  一盏灯,一杯茶,一卷书,手冢的夜晚通常就是这样过的,很少有人像今天这样急冲冲地敲门。开门跃入眼帘的一幕惊得手冢几乎滑落了手中的书卷,不管是迹部还是忍足,竟然都是面色铁青汗如雨下。
  “快,跟我去库房的冰窖。”忍足说,急迫的语气失去平日的优雅与礼节。
  不须更多解释,手冢毫不迟疑接过忍足手中的迹部。往日高傲华丽的大少爷,竟然落得这般境地,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却铁青揭示死亡的征兆。手冢默不做声,一路跟随忍足。冰窖的环境滴水成冰,忍足紧紧插上门,神色是少有的严肃:“迹部身中剧毒,虽然已经服了适当解毒剂,仍然有生命危险,需要进一步运功逼毒。此事万不可被第四人知道,务必守口如瓶,务必锁好库门,运功过程内热剧烈,务必宽衣散热,不要分神,小心走火入魔。”
  “你没事吧?”手冢反问。
  就算是无比担心迹部,手冢也没有忽视忍足愈加难看的脸色,还有已经略显紫绀的唇色。忍足置若罔闻:“你现在没空顾暇他事,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你想让他死吗?”
  手冢看看地上的迹部,昏迷的大少爷依然蹙著眉,仿佛下一句本大爷就要脱口而出。当年那分霸道的骄傲和温柔带来的感动依然刻骨铭心,怎会让他离去。
  “我一定不会让他死。”手冢说。语调平淡却坚决如铁。
  忍足总算会心而笑。我们两个都拿性命保证不会让你死,所以,不要辜负了我们。
  
  走在回御医堂的路上,忍足愈加呼吸困难,抬手看到自己的指甲已经浮现了紫绀,摇摇欲坠的身体靠在路旁的树上喘息。为幸村解毒的白色粉末是吸入类剧毒,早在救治幸村的时候忍足就已经中毒了,经过为幸村运功和两路剧烈奔波,剧毒已经渗入全身活动开了的筋脉,头昏、呕吐、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一切都是中毒的症状,能够忍到这个时候已是奇迹了。
  吐得翻江倒海,忍足抓紧了衣袖,咬咬牙,这毒他了如指掌,不会致命,仅是穿肠破肚的剧痛而已。现在他必须回去,否则幸村醒来必定会起疑心。
  艰难挨进门口,艰难上锁,打开一道道关卡,待亲眼看到幸村无事,超越了肉体的意志失去了维持的动力,忍足轰然栽倒。
  
  手冢望著不省人事的迹部,没有多余动作,几下剥掉了两人的衣物,如果是为不熟悉的内伤运功,过程中的内热往往致命,尤其是鹤顶红这样闻名的剧毒,运功过程中的内热足可以摧毁筋脉,让人七窍出血,来到这无比冰寒的地方也是为了减小该副作用。只怕即便如此两人也还是会元气大伤。
  面对熟谙的容貌,双眼紧闭,寂静如死,手冢闭了闭眼,暗示自己集中精神,若是依然憧憬那分王气和霸气,就一定要让他回来。
  瞬间做到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开始了运功逼毒。
  都说,当一个人失去的太多,到了已经没有什麽可以失去的时候,就什麽都做得到。
  而现在的他,就是如此。
  
──────────────
  (缓和情绪,破坏气氛,慎入)
  
  
  迹部:我中毒了!幸村:我中毒了!忍足:我中毒了!
  某人:知道知道,不是都安排好了治疗了吗。
  幸村&忍足:我们也要和小国坦诚相对!
  某人:= =++++ 你们两个没生命危险的到一边凉快去!
  迹部:↖^ ^↗? 
  手冢:||||||……
 (六)
  
  气若游丝的迹部,意识游离於生死两界,感得到周身彻骨寒冷,却做不出任何反应,灵魂仿佛即将与身体脱缰,就要飞驰而去。忽而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温和流过各处血脉,安静平和得让他有著想要静静睡去的欲望。
  谁的气息,这般入骨熟悉,这般让人流连。
  幻觉?
  眼前的情景愈加清晰……不对,不是眼前,是过去。
  难道已经开始回光返照了吗。
  可是却不愿阻止这幻觉的继续,那一幕幕过去,本就是尘封於心底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如果真的快要死了,回味一遍倒也无妨。就算死,也要伴著那份幸福离去。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迹府的大少爷骑著马穿过熙熙攘攘,那天皇子幸村和少将军真田又跟他玩失踪,忍足也是说什麽通宵捣药熬夜了要睡觉,迹部闲得无事,於市井百无聊赖地穿行,路过一座酒楼,闻得诱人饭香,突然想要借酒解解闷。
  於是因了一个无聊的理由踏进了那座河村酒家,不知自己的人生也因了这一步而剧烈转折。
  人员爆满,迹部很不爽地皱皱眉头,看到角落靠窗小桌只坐了一个人,径直走了过去。
  点了酒,待店小二离开,迹部回头打量对面的人。只消一眼,在那个刹那之间迹部心中有著轰然的震撼。倾倒众生的容颜,扑面而来的气质,平静内敛,清冷淡定;并不豔丽,并不抢眼,却有著绝对的吸引力。
  一双波澜不惊的如水凤眸不经意间望著窗外,仿佛感到迹部的目光,他直视而来。那般从容安然却因何让人感到深不可测,无形中震撼,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神秘犹如未出鞘的剑。
  瞟见此人手边的佩剑,剑鞘伤痕累累残破不堪,但是见多识广的迹部仍能一眼看出此乃国宝级的好剑,於是笑道:“你的剑?借在下一看。”
  两人的手同时握住了剑。迹部看了看他,於是放开自己的手,不满情绪溢於言表:“不看算了,这麽吝啬,难道不会使剑?”
  没有回话。静默如初。迹部自觉无聊,恰逢店小二送上酒水,迹部早就迫不及待。不过大少爷马上皱著眉头喝道:“等等,你这酒掺了水吧,怎麽没有酒味儿?”
  “谁跟你说这里的酒有酒味儿的?”邻桌一个样貌柔美笑颜如三月春风的磁性嗓音反问。
  “这算是店大欺客了?”迹部把酒杯磕在桌上。
  邻桌的秀美男子笑答:“呐,客官很少来这里吧。这里的酒是出了名的难喝。”
  真是出人意料的回答。迹部回过头来,瞟了一眼对面的人,那人又是望著窗外,什麽风景那般百看不厌,真是无聊。迹部起身想走,却割舍不下对宝物的兴趣,再次向宝剑伸手,跟预计的一样,对方将剑摁住。
  突然感了兴趣,伸手去抢,剑被抢先抽了回去。迹部近身出手,两人短兵相接,赤手相拼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速度已经够快了,只是迹部怎样都触不到那把剑。
  果然深藏不露,不仅有漂亮的脸蛋嘛。迹部望著他,宛如望著猎物。
  “玩够了吧?”低沈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醇净不波。
  这样怎麽够呢,本大爷还不知道,你这残破剑鞘和冰冷外表之下,深藏著怎样的精华呢。
  “远远不够啊。”上扬的声线带著极度膨胀的侵略性,“跟我比试一场,嗯?”
  “我拒绝。”
  “本大爷不允许你拒绝。”迹部一言既发,出手便动了真格,招招直逼要害,对方沈著应对,逼到近前迹部突然出剑,对方不动如山的凤眸映於雪亮剑刃之上。
  噌地几声,邻桌的人全部起身抽刀,杀气重重。
  是个大人物吗?迹部瞟了那些人两眼,笑道:“哼,都急什麽,本人都还没出剑呢。”继而回过头来,“为何不出鞘,你就不怕方才本大爷真的杀掉你?”
  邻桌一个酒红色头发一脸英气像猫一样的少年说:“那柄剑还不至於为你出鞘啊。”
  “不出鞘,可是打不过本大爷的,嗯?”迹部挑衅地说。
  “国光,就给他点颜色瞧瞧嘛。”猫少年跳道。
  看到那个被称为国光的美人眼中掠过一丝动容,迹部冷笑:“本大爷向来半柱香之内取胜,已经很久都没有遇上对手了,你的剑法可不要让本大爷失望。”
  却不料马上得到了回音。
  “你也是。”
  迹部当时惊讶於手冢态度的瞬间转变,日後再想,一定是他也很久都没有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了,很寂寞吧。
  
  仿佛世界都为之静止了,连太阳都忘了移动位置,只是被两人目不暇接的招式看呆了眼,如舞,如诗,赏心悦目,却凌厉得叫人摒住呼吸心跳加速。两个人在城外无人打扰的空地大战几个时辰,一直杀得天昏地暗。
  树叶落地的声音沙沙作响。血滴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赢了。谢谢你。确是痛快的较量。”手冢说,精致脸庞流露著酣畅淋漓的快感,完全不顾被贯穿了的左肩。
  迹部却是一点也不高兴,因为手冢的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鞘,心中一个不甘,便出手过於狠毒了几分。
  连逼得对方使出全力都没有做到,居然还战了如是之久,大少爷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
  “还不出鞘,你就不怕这一剑挑了你的筋脉?”
  “无妨,这剑从不出鞘。”
  “为什麽?”迹部想不出任何理由,剑乃武器之中的君子,人人以佩剑为荣,习武练剑多少岁月,不就是为了出鞘的那一朝。
下一页 尾页 共9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