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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nel A 爱情杂志-张小娴

张小娴(当代)
 *序*
  来让我们共舞
  这本书的出版,完全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去年十一月,我的长篇小说《ChannelA(I)那年的梦想》出版了,与小说同名的网站也同时面世,并在网上举办了一个“故事接龙比赛”,让读者可以用小说里的人物和情节自由发挥,把故事延续下去。
  参加比赛的网友很踊跃,水准也叫人惊喜,我们马上有了一个新的意念,便是出版《ChannelA爱情杂志》,让网络作者们看到自己的作品透过电波转化成文宇,与我书里的人物共舞。
  今年二月,《ChannelA(II)蝴蝶过期居留》也出版了,网络上的接龙游戏还在继续。网络有无限可能,人生也有大多的未知之数,我希望这支舞会一直跳下去。美好的东西,往往是意料之外的。
  写《ChannelA》系列的时候,是想写得贴近现实一点。结果,看过书的读者都说故事大悲伤了,害他们流了很多眼泪。我自己写的时候又何尝不一样?作家大概都是疯子,自己虚构一个故事和故事里的人物,却为这些故事和人物沉溺、感动,微笑和哭泣,以为一切都是真的。
  常常有人问:“你为什么只写爱情,不写其他?”这个问题有多么笨呢?正如我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去爱别的人。
  我们都渴望爱情,却认为写爱情小说的人应该有更好的作为。能够去爱和被爱,不也是一种作为吗?我从不认为自己写的是爱情小说,我写的是人生的故事,是成长,也是离合,悲欢和伤痛。所以,这本书就叫做《ChannelA爱情杂志》。我就是要恋爱。我想爱到无法无天,摧毁你,也摧毁我自己。
  书里收录了我的一篇小说《栖息地》,原本是打算放在《ChannelA(Ⅱ)蝴蝶过期居留》里的,但是情节与整个故事有点矛盾,所以我把它抽起来了。现在放在这本书里,人物是熟悉的,人物的关系却跟第二集不一样,这是我自己玩的“接龙游戏”,不必惊讶,也不必感到混乱,只要时空错漏,我们所遇到的故事也许会有天壤之别。唯一不变的,是每个人也会渴望 有一片栖息地,悲伤疲倦的时候可以待在那处,与挚爱共舞。
  张小娴
  二00一年六月七日
  于香港家中
  人物表
  夏心桔:电台晚间节目ChannelA的主持人。男朋友与好朋友私奔,留下她与邱清智纠缠不清的感情。
  夏桑菊:夏心桔的妹妹,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邱清智:孙怀真的旧情人,梦想是当飞机师。
  孙怀真:夏心桔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邱清智的旧情人。
  孟承熙:夏心桔的旧情人,跟孙怀真私奔去日本。
  粱正为:苦恋夏桑菊,偷偷保护她。他爸爸梁景湖因为思念亡妻,曾经穿上亡妻的衣服外出。
  范玫因:邱清智的初恋情人,“寻人网络”的编辑。
  关雅瑶:会弹钢琴,第一眼见到余志希,她便爱上了他。而郑逸之则是她感情上永远的后备。
  邵重侠:爱上已有男朋友的林康悦,痛苦地做一个第三者。
  张玉薇:在丈夫陈澄域的遗物里找到的几本日记,发现丈夫其实早已知道她与余志希的婚外情。
  秦念念:夏心桔的助手,失意时爱吃巧克力。陈澄域曾给她买巧克力。
  莫君怡:爱上已婚的杜苍林,相信世上有永远的爱。
  杜苍林:深爱莫君怡,可惜未能跟她结婚。
  李思洛:在结婚前寻找十五年前的旧情人。
  姜言中:李思洛的初恋情人。
  方志安:范玫因的旧情人。喜欢鸟,宁愿做一只高飞的鸟。
  罗曼丽:梁正为的旧情人,送过一盏床边灯给梁正为。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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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息地
  “方志安吗?我是罗曼丽,还记得我吗?”方志安不知道自己最近交上了什么桃花运,旧情人一个接一个的来找他。上个月,五年前和他分手的范玫因突然出现,现在又轮到他的初恋情人罗曼丽突然打电话来。
  女人忽然去找旧情人,通常只有两个目的。她要来找他上床,报复现在对她不好的那个男人。或者,她现在很幸福,要来向他炫耀。
  “曼丽,很久不见了,你好吗?”方志安说。
  “你在忙些什么?”
  “交配。”方志安说。
  “交配?”电话那一头的罗曼丽吓了一跳。
  “不是我在交配,我是在帮鸟儿交配。”方志安正在工作室里帮一对球拍夜鹰交配。他是政府的雀专家,负责鸟类的管理和繁殖工作。
  “是什么鸟在交配?”罗曼丽好奇地问。
  “球拍夜鹰。”
  “什么,你将球拍和夜鹰混种?”
  “不、不、不,球拍夜鹰是一种夜鹰的名称,它身上有两枝好像球拍的羽毛。”
  “那要花多少时间?”罗曼丽问。
  方志安望着桌上两只懒洋洋的球拍夜鹰,说:“我也不知道,看情形可能要几天。”
  “夜鹰这么历害的吗?”
  “我是说,要它们喜欢对方,以至肯交配,可能要待上几天。”
  “几天就可以爱上对方,那也很好呀!它们交配时,不就有四枝球拍挥来挥去吗?真想看看!”
  “欢迎你随时来参观。”
  “我现在是不是碍着你交配?”
  “也不是的。”
  “不如改天吃饭吧。”罗曼丽说。
  这天晚上,方志安悉心打扮了一番,等待他久违了的初恋情人。他和罗曼丽第一次约会,也是吃意大利菜,不过,那时他只是个穷学生,他们吃的是Spaghetti House的披萨,不像今天晚上,可以在一家比较好的意大利餐馆吃一顿正宗的意大利莱。
  他是罗曼丽的补习老师,那时,她念中三,他念大学一年级,他替她补习数学和英文。他从来不敢对一个补习学生有非份之想,虽然他不是什么卫道之士,道德水准也不见得特别高,可是,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
  在他悉心教导之下,罗曼丽的成绩进步了很多,他答应请她吃饭。那顿饭,便是在SpaghettiHouse吃的,当他捧着一碗叠成小山般的杂莱沙拉时,罗曼丽告诉他:“我好像喜欢了你,怎么办?”
  他红了脸,没法向她说不。
  他们瞒着罗曼丽的父母偷偷谈恋爱,那时候的他,纯情得很,唯一的身体接触,只是牵着她的手。
  “你来了很久吗?”罗曼丽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方志安说。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这是女人跟旧情人见面时最关心的话题。
  “在我心中,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你是什么时候当上雀鸟专家的?”她问。
  “两年前。”
  “我记得那时候你常常带我到郊外的湿地观鸟,你会指着树上的鸟,告诉我,这只是什么鸟,那只又是什么鸟。那时觉得好幸福!有一个什么鸟都懂的男朋友!我们甚至说过将来要在那片湿地附近盖房子,住在那里,天天也可以看见鸟儿飞翔。”
  “是的;”方志安说,“那时候的梦想真是简单。”
  方志安望着眼前的罗曼丽。多少年不见了?她长大了许多。可是,她永远是他回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后来,他爱过其他女人,也许过“我永远爱你”这样的约誓。然而,在他心里长存的,却是对这个小女孩的诺言。
  后来,罗曼丽变心了,爱上了一个男同学。生平第一次失恋,方志安跑到那片湿地,呆坐树下哭了一天,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头上全是鸟粪,他向自己许誓:“我不要再爱上女人了!”
  当然,他没可能做得到。
  “有没有男人会永远爱着一个旧情人?”罗曼丽嘶哑着声音问。
  “为什么不会呢?”
  “我可没有遇到。我跟以前的男朋友分开三年了。分手之前,他对我很好。再见的时候,他已经爱上别人了。他和那个女人在这里吃饭我还假装碰上他们呢。”罗曼丽说着说着流下泪来。
  方志安慌忙安慰她说:“别这样,你这么漂亮,哪怕没人爱你呢!”
  “可是,我很爱他!”罗曼丽呜咽起来。
  “方志安,你说,你说我有什么不好?”她抓着他的衣袖问。
  “你喝醉了!”方志安把她手上那杯酒抢过来。
  罗曼丽任性地扯着他的衣袖抹眼泪和鼻涕。
  “我这衣服可是新的!”方志安说。
  “你身上哪一件是旧的?”她哭着问。
  方志安尴尬地说:“只有内裤是旧的。”
  “那么,我们找个地方,你把内裤脱下来!”
  “你确定你要这样?”
  “我要和你交配!”罗曼丽扯着方志安的裤头说。
  “什么交配?我又不是鸟。”
  “你那个不是鸟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放的!”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我要去你家!”
  “我送你回家吧。”
  “你的家是不是在湿地附近,可以看到鸟的?”她微笑问。
  “那是梦想罢了,住得太远,上班不方便。你住在哪里?”
  “我想去你家看看,可以吗?”她可怜兮兮地说。
  分开那么多年了,方志安并不知道罗曼丽住在哪里。看见她醉成那个样子,只好把她带回家。
  罗曼丽一进门,就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倒在方志安的床上。
  她搂着他的脖子,问:“你有女朋友吗?”
  “刚刚被抛弃了。”他伤感地说。虽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但他还没有复原。
  “为什么?”
  “不要提了。”他本来已经不去想,被她这一问,又难过起来。
  罗曼丽把他拉到身上,用一床被子把他卷向自己。
  方志安忍不住抱吻她。
  多少年了?他一直幻想,如果和罗曼丽上了床,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是一个美丽而遥远的梦,他以为那个梦已经永远过去了,它却忽然又回到面前。他们在床上激烈地啮着对方的身体,就像那双球拍夜鹰,嘴巴咬着彼此的嘴巴,四肢像那四枝球拍那样乱舞。
  “我讨厌再谈恋爱了!”罗曼丽喘着气说。
  “我也是。”方志安挨在她身边说。
  “花好几年青春去爱一个人,结果也还不是要分开吗?”她泄气地说。
  “就是啊!下一次再谈恋爱,要不就结婚,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们结婚吧!”罗曼丽说。
  “结婚?”他诧异地望着她。
  “你不是说不想再浪费时间谈恋爱吗?我们很久以前已经喜欢对方了,你说你永远爱我的。”她凝视着他。
  “是的,我这样说过。”
  “那我们结婚吧!”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蜷缩在他怀里,说:“我们去欧洲结婚好吗?我喜欢佛罗伦斯。我真的想结婚。”
  “你喜欢去哪里都可以。”方志安带着微笑说。
  “然后,我们在郊外盖一所房子,每天早上起来都可以看到鸟儿。”罗曼丽说。
  “我们每天也要交配。”他说。
  “那当然了!”她甜丝丝地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你是第一个。”
  她朝他微笑:“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现在去佛罗伦斯,正是最好的季节呢!”
  天空已经鱼肚白,这双幸福的男女向往着一片心灵的湿地。
  “我从来没有跟人许过那么多的山盟海誓。”罗曼丽说。
  “我也是。”他们相拥而睡,直到星星出来了,罗曼丽张开眼睛,看到方志安就睡在她身边,嘴巴是笑着的。
  罗曼丽爬到床边去找她的衣服。
  “明天我会去打听到佛罗伦斯结婚的事。”方志安说。
  罗曼丽爬到他身上吻他。
  方志安搂抱着这个久别重逢的旧情人,感到对她有着一份前所未有的激情。
  他终于明白,山盟海誓为什么有它千古流传的价值,它是一帖最历害的春药。
  “我打电话给你。”罗曼丽说,临走的时候,她给了他深深的一吻。
  她走了,方志安连忙上网去找佛罗伦斯的资料。他有一个旧同事是从意大利来的,后来回国了,他便是住在佛罗伦斯,方志安写了一封电邮给他,请他帮忙。
  那天,他整个人像飘上了云端,他给每一只鸟唱歌。如果可以,他希望用鸟的语言向他们宣告,山盟梅誓是多么的美妙。
  然而,过了好几天,罗曼丽一点消息电没有,而他的意大利朋友已经回覆了,说会帮他在佛罗伦斯安排。
  这天晚上,罗曼丽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我们在意大利餐厅见面好吗?”她的语气显得很平静。  
  见面的时候,他们有,搭没一搭地聊天,罗曼丽没有再提起那天的山盟海誓。她是退缩了吧?她没说,方志安也没有勇气问。
  “那双球拍夜鹰成功交配了没有?”罗曼丽问。
  “成功了。”
  “小球拍什么时候会出生?”
  “还要许多天呢!鸟儿出生的时候,你知道我们会做什么吗?”
  “替它洗澡?”
  “不,我们会放一面镜子在鸟蛋的旁边,当它破壳而出,第一个见到的,便是自己,而不是人类,那么,它便不会以为自己是人。”
  “以为自己是人又怎样?”
  “那它就会忘了自己是鸟,而爱上了人。”
  “爱上了人,又有什么不好?”
  “鸟不能跟人交配。”方志安说。
  “这不是最糟糕的,爱上了人,就会痛苦,因为人的说话是不可靠的。”
  “喔,是的。”方志安沮丧地点点头。
  吃甜点的时候,他们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临别的时候,也没有再提起结婚的事,那一刻,这些所谓海誓山盟不免显得太儿戏了。
  很长的一段日子,方志安没有罗曼丽的消息,他也不打算去找她。
  或许,他们本来有机会重新开始,可是,话说得太尽了,几乎说到了天老地荒去,大家也就没脸再见了。
  一天,方志安和范玫因在Starbucks碰面。
  “最近忙些什么?”范玫因问。
  他耸耸肩膀,微笑。
  “你谈恋爱了?”她问。
  “你相信山盟诲誓吗?”他问
  “那个女人不相信呢?可是,大部分的山盟海誓都是做不到的。什么永远,什么幸福,不过是一派胡言。”范玫因说。
  “是的,把话说得太伟大,就虚耗了所有感情。”他说。
  后来有一天,罗曼在方志安的办公室出现。
  “你管理的鸟怎么啦?快乐吗?”
  “嗯,鸟是没有烦忧的。”他说。
  “怪不得你选择了这份工作。”
  她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终于说:“我走了,只是经过这里,来看一看罢了。”
  然后,她说:“虽然没有做到,但你那天晚上说的话,让我很感动。”
  “你也是。”
  “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你那所盖在湿地附近的房子。”
  方志安笑了,说:“我们又来了。”
  她笑笑:“是的,说话不负责任是我们的坏习惯。”
  “都是我不好,我是你的补习老师,没有好好教你,是我的责任。”
  “不关你的事。你帮我补习了一晚的爱情,我已经很久没有了,也很久没听过男人跟我说那些话,幸福啦!结婚啦!说的好像都是真的。每个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那是爱情最美好的一片栖息地,可惜很短暂,是吗?鸟类专家?”她朝他微笑。
  一瞬间,方志安明白了。原来她以为他也只是随便说说的,他感到无奈地难堪,只好微笑着,假装自己的确山是随便说说的。
  后来,方志安来到那片他失恋时挂了一头鸟粪的湿地。想起他年少时的恋人,他的恋人已经长大了,不再相信他的说话。鸟需要一片栖息地,人的栖息地竟是温存时的片刻,他又再一次失恋了。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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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离别就是Longer
  “再不分开的话,我们也许再分不开了,将来有一天,我们会互相埋怨。”
  邱清智仰卧在床上,发出了傻傻的一笑。
  在这一年里,这句话偶然会在他的脑海出现——“我们还没有互相埋怨”,一想到这点,他便觉得很满意,可能是因为感到骄傲。
  当日,确实是他坚持不去埋怨的。
  最近,邱清智感到夏心桔对他的态度起了变化。他不懂得怎样形容,但这事使他更关心她。
  邱清智睡在软绵绵的双人床上,等待着深爱的人的声音。
  空气传来清脆的钢琴声,是Chopin的《Tristesse》。
  “小时候总认为别离是伤感的,长大后才发现别离可以包含的意义实在太多了,伤感不是必然的。”夏心桔的声线比平日更温柔,很能触动人心。
  “你有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别离?能否与我们分享?”
  伤感不是必然的,但是总有点若有所失的感觉吧!
  “别离”是今晚Channel—A的主题。夏心桔选择了今晚,就在节目完毕后,要结束一段一年多的关系。
  夏心桔觉得自己太自私。沉溺在被爱的感觉当中,别人不断的付出,自己不断的接收与享受。其实,她一直明白自己的不应该,但是总会找到维护自己的藉口。例如,自己曾经多么不幸,被自己的好朋友抢去男朋友,现在只是补偿。可是,这样的关系总会有限期吧!
  由于满脑子是别离的念头,节目便以别离为主题好了。而且,她希望藉着听众的经历和体会,取得多一点气力,一种向男人说再见的力量。
  接了数个廿来岁女孩子的来电,当中不是描述自己怎样伤心欲绝,就是怎样决绝潇洒。
  夏心桔觉得有点闷,她向秦念念示意,是播歌的时候。
  《Longer》,夏心桔和邱清智都十分喜欢这首歌。有别离的爱情,天长地久。
  每次在Channel—A听到《Longer》,邱清智都会很高兴,因为他会觉得夏心桔正在想起他。他也在想她。在这一年里,不是在工作的时候,脑海里想着的就是她。
  记得当天,夏心桔跟他说别离时,他的心一直向下沉。心爱的人要走,而且是……轻描淡写的走。她认为自己会埋怨,更自以为是的断定他也会埋怨。有种被冤枉的感觉,很无辜、也很无奈。他是打从心底的不想她离开,但是没有作出即时的挽留,因为他相信,爱一个人就要令她快乐。埋怨、后悔一定是很难受的了。那一刻,他想不到要她留下来的合理原因。
  “Ifyoulovesomething,setitfree.Ifitcomesback,itsyours,Ifitdoesn’t,itnever was,”邱清智很喜欢这句话。
  他把自由送给了心爱的人,电为自己掏出一个自由的空间。
  自从双方被情人背叛,他们便不知不觉的走在一起,没有热烈的恋爱,特别容易使人迷惘,总觉少了一点甜蜜,多了一份哀怨。
  夏心桔和邱清智之间好像存着解不开的结。也许这是让大家清醒的时候。
  他们也有互相坦白时候。当两人身体合而为一,他享受着她的温暖湿润,她感受着他的热情如火。最初,她在整个过程中都是闭起双眼的,渐渐地,她会张开眼望着他在自己的身体上摆动。这个时候,他会看见她眼内的感动。在进入她身体里的一刹,她流泪。
  很明显,她绝不是为了身体上的痛苦而流泪。她望着眼前全身冒汗的男人,双手用力的抱着他,使他壮阔的胸膛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然后是又暖又深的吻……
  这不只是向对方作出肉体上的坦白,也是感觉上的坦白。邱清智爱夏心桔是肯定的了,而因为做爱时的坦白,邱清智相信夏心桔也同样爱他。
  爱她,思念她,放她走,然后等她回来。
  而同时间,她是否也在放他走呢?
  分手之后,邱清智每天都在思念她,他很想去见她,他决定再见她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我不会埋怨。”
  有一个晚上,邱清智在收听Channel—A,当时播着一首意大利的歌曲,他正陶酢于那轻快的旋律时,电话响起了。
  “幸好你还没睡。”是夏心桔的声音,她知道邱清智睡觉时一定不会开着收音机。
  “刚下班回来,而且我在收听你的节目。”一直以来,就是不稳定的工作时间,使他们能够经常见到对方。
  “可否陪我喝杯咖啡?”
  “可以。”很爽快地回答。
  “要我到电台接你吗?”
  “不用了,一个小时后在路边那间小店见吧。”
  曾经,邱清智在那间小店等待着夏心桔下班回家,已数不清等了多少个清晨。那次,邱清智便在这里跟夏心桔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当时,没有人想到这句话会改写两个人的将来…
  谈“别离”的Channel—A播完了,夏心桔向秦念念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的离开了直播室。刚步出电台,她便看到约好了的人,他坐在车上,看到她便弄熄了手上的香烟,下了车。她不知道眼前人是否猜到这次见面的目的,因为他是永远的平和。
  “很准时呀。”翟成勋爽朗的说。
  “刚才还在车上听着你的节目。”
  “急着出来,怕你等。”
  “要去什么地方?”他一面问一面开了车门。
  “我有事跟你说。”夏心桔双手抱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
  翟成勋没有作声,他关了车门,轻轻的睁了睁眼睛,示意她继续说。
  “我不能再做你的情人了。”她像松了口气。
  他沉默了半晌,“为什么?”
  “我想天长地久。”她温柔地微笑。
  “我想我早有预感,这两个月来,你散发着一种幸福的气质,而且这种气质愈来愈浓烈。”他苦笑说:“我没理由再死缠吧。”
  “多谢你。”她双眼泛着泪光,分不清是别离的淡淡忧伤,还是为自己的幸福而感动。
  从现在开始,夏心桔决定要一心一意的爱邱清智。
  夏心桔自觉很幸运,她遇到一个很适合自己而且对自己很好的人。好的程度,是不顾回报的付出。其实在过去一年里,夏心桔并没有好好地爱邱清智。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她一直跟另一个男人有亲密的来往。
  她不是不爱他,但她始终不相信这段爱情。当日接受邱清智,是因为他说自己不会埋怨。她约他出来,本来是因为寂寞。她希望把他作老朋友,寂寞时能找找他。旧情人很多时候较一般朋友更能慰解寂寥。
  她没有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他会用那样肯定的口吻说:“我不会埋怨。”
  当时,她已和翟成勋走在一起了。但是,不用费心的关系,多一段也没有相干。毕竟她已向对方表明态度,也没有作出或要求任何承诺。她和邱清智住在一起,只因她较喜欢太子道那个单位罢了。
  世事就是如此,很难说是不是wronstiming。
  有时候,错误的时间所带来的遗憾,能够以自己的时间来填补,问题就是你认为值不值得了。
  邱清智的真情打动了夏心桔,他的坚持战胜了别离。
  没有别离,就是《Longer》。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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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望的翅膀
  夏桑菊是化妆晶专柜的推广小姐。
  她有固定的一些客户,当中多数也是女性。不过,也有例外的。
  李一愚就是例外的一个。
  他几乎每天都来,每次买一瓶香水办。
  奇怪的是,他从来只是为了买香水而买香水,并不介意是怎么样的香水。
  于是,同事们都在猜疑:他是另有所图。
  直接点说:他是为了某个人,例如夏桑菊。
  这种想法,真的有点刺激呢!于是,夏桑菊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他。
  但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沉默的客人。他从不多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外表冷傲、俊伟;眉目间总是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的言辞短而精辟。
  实在是一个难以猜透的客人。
  说他有那种企图?夏桑菊觉得难以令人信服,否则,他至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
  她也曾和姐姐夏心桔研究过他,但是夏心桔的反应倒是颇平淡的:只不过一个客人罢了。然后还不忘取笑她一番:研究归研究,你不要自己反而一头栽进去了。
  当时,夏桑菊一笑置之。
  但是,想不到当天的笑话,竟真的成了一个“爱情诅咒”——李一愚并没有爱上夏桑菊,但是她却爱上了他。
  他们的关系是由她开始的。
  那一天,她特别化了个粉红色的妆容,由早上开始工作的时候一直等他,等到百货公司关门前,他终于出现了。
  “我叫夏桑菊,”她立刻迎了上去,主动和他打招呼:“谢谢你经常来光顾。”
  “你好。”他竟然望着她笑了笑,虽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夏桑菊已经很满足。
  “买这么多的香水,是送给女朋友吗?”夏桑菊问。
  “不,我喜欢收藏。香水实在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他这样回答。
  “那你家一定有很多香水瓶了。”她甜甜的微笑。他的回答,仿佛是在暗示:我并没有女朋友。
  他比她想像中“暖”了很多。
  “我喜欢你昨天涂的香水味道。”他突然说。  
  “你竟然留意到了?”她喜出望外,但立刻又觉得自己失态,脸也红了。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这是李一愚首次称赞她:“你的皮肤很好,你并不需要化妆。”
  “谢谢。”夏桑菊开怀一笑。
  “一起吃晚饭?”李一愚顺势发出邀请。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一间情调很好的餐厅吃晚饭。
  席间,两人言谈甚欢,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分手的时候。
  晚饭后,他送她回家,她发觉自己已经对他难舍难离。
  回到大厦楼下,她没有浪费时间去等升降机,反而一口气的跑楼梯去。
  夏心桔看到气喘吁吁的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他俯身进入的士前,赶上看他最后一眼。
  夏桑菊依依不舍地目送车子绝尘而去,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终于和他约会。”夏心桔不以为然:“他真的魅力非凡?”
  “我终于遇到了我的他。”夏桑菊说。
  “如何肯定他是你的?”夏心桔为妹妹担心:“或许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夏桑菊默然。
  她没有勇气告诉她:是她先主动的。
  夏心桔是电台夜间清谈节目的主持,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离离合合。男女间的爱情游戏,在她的眼中,也不外乎是互相追逐、互相折磨的游戏,幸福的享受其中,不幸的甚至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她觉得生命这样子过了,是可惜。
  夏桑菊说:“我试过了,如果不成功,也只是后悔一次;但是,如果我不去尝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姐妹俩感情一直很好,她无法忍受妹妹受到丝毫的伤害。
  “那么梁正为呢?”梁正为一直不离不弃地恋着夏桑菊。
  “我们的关系只是好朋友,只会是好朋友。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会很受伤害。”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受伤,这是无可奈何的。”夏桑菊说:“这是你在节目中说的。”
  不是吗?夏桑菊仿佛突然成熟了许多。夏心桔想:爱令人成熟,是真的。
  那晚,夏桑菊睡得很酣。
  “我找到他了。”夏桑菊说。
  梁正为没感到意外。他一直都知道的,她并不属于他。
  但是,分别是,在这以前,她也不属于任何人。
  “他对你好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夏桑菊如实的说:“但是我已经爱上了他。”
  “他知道吗?”梁正为暗自神伤,那幸运的男人。
  “我想他能够猜得到,如果他有想起我的话。”她不肯定。
  “不要先说出来。”这是梁正为的忠告,“大多数男人喜欢神秘感。”
  “谢谢你!”夏桑菊有点感动,这个男人明知自己没有希望,但还是一直陪着她,她不免唏嘘。
  “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对吗?”梁正为先打破沉默。
  夏桑菊点了点头。
  梁正为苦笑:“不能成为情侣,并不代表不可以做朋友,这是我的安慰奖。”
  伤心之余,他竟不忘自嘲。
  夏桑菊不禁莞尔。
  但是那天后,整整一个星期,李一愚没有再出现。这是夏桑菊始料不及的。她苦苦追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表现不好?他已经忘记她了?
  她突然憔悴了。
  夏桑菊甚至梦想:百货公司突然改为二十四小时营业,那样的话,她便多了和他再碰上的机会。
  她要守候他。
  十天后,她突然想起他提起过的一间酒吧:天堂鸟。她决定到那里去找他。
  如愿以偿的,他果然在那里。
  她拼命地装着偶遇的样子接近他,但是她那泛红的脸,急促的心跳把她出卖了。“你在找我吗?”他冷冷地问她。
  看起来,他喝了不少。
  “为何不再来买香水?”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在找我吗?”他再次刻薄地问。
  但是,她还是毫无选择地原谅他了。
  他的眼睛一片通红,他的神情疲倦而哀伤,他的嗓子沙哑。
  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吸引她。
  “是的,我一直在找你。”她不得不承认。
  “我打扰了你吗?”
  “想要和我上床吗?”他赤裸裸地问,声音是如此的冷。
  夏桑菊难堪的闭了闭眼睛,他在干什么?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如果这样能令他好过一点,夏桑菊想:爱情需要包容。
  他的家有一个很大的玻璃饰柜,里面摆放了成百上千的香水瓶。每当他望着这些香水瓶的时候,夏桑菊发现李一愚总是一脸温柔。
  “你有很多香水瓶。”
  “但是它们都不是我要的。”他说:“我要的,已经绝版了。”
  “那你为何还要买?”
  “当爱情死了,人还能做什么?”
  他茫然。
  夏桑菊无话可说。
  本来,她想说:你可以重头来过。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或者说:她不想冒险。假若他回答:我不要。那她无异把自己逼进了穷巷。
  这一刻,她宁愿活在自己想像的乐园,也不要事实的真相。
  起码这样她会好过些。
  李一愚说:“你是个好女子,我不要伤害你。”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桑菊希望那一刻可以永远停留。
  他唤着别人的名字,温柔地和她做爱。
  回家后,她打电话到夏心桔的电台节目。她想告诉她自己很好。因为面对面的时候,她怕自己无法掩饰悲哀。
  她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女子,她不要伤害任何关心她的人。
  “你快乐吗?”夏心桔在电话里问她。
  “是的。”她的心流着泪说。
  “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于生命。”
  “假如一天,你还是要失去他,你将如何面对?”
  “我会把一切交给命运。”夏桑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对于爱情,她是义无反顾的了。
  夏心桔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无论你把爱情看得多么的复杂或简单,在爱情的世界里,单单有爱情是不足够的。”
  我们生活在这个大千世界里,为了生存而起早贪黑地工作。爱情是上天的礼物,它安慰人,令人的美好升华。然而,假如没有爱情,我们还要生存吗?还会生存吗?答案是肯定的。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想想你身边爱你的人,想想他们对你的关怀,不要为了爱情而否决一切,那是愚蠢的。”
  “不要为了爱情而否决一切!”
  洗澡的时候,夏桑菊一直在咀嚼这句话。
  整整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上他的家。
  然而,夏桑菊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一件很多女人会做错的事。
  那天温存后,在李一愚的枕头下,她发现了一张相片。一张女子的照片。相中人并不漂亮,起码不及她漂亮。但是,她看起来,那么自信,那么神采飞扬。尤其是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冷艳中透着诱惑。
  她知道穷自己一生,都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但是,她的衣服,她的发式,却牢牢的记在心里。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走遍了港九新界,她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相中人的模样去找他。原以为,他会惊喜,会感动,但是她彻底的错了。
  看见她的时候,他先是意外,然后便变得盛怒非常,甚至粗鲁。
  最后,他冷冷的看着她,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她犹如惊弓之鸟。
  “请你离开!”
  “不。李一愚,不要!”她哀求。
  “请你离开。”他显得忍无可忍的残酷。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自作聪明了!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她痛哭起来,几乎跪倒在他的面前。
  他看来有一点动容了,然而仍然没有让她进屋子里去。
  “我可以进来吗?”夏桑菊战战兢兢地问。
  李一愚说:“没有人可以代替她。我不知道你为何作贱自己!”
  夏桑菊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当她经过李一愚身边的时候,他骤然把她拉进怀里去了。
  他温柔地吻她,跟她说:“对不起!”
  夏桑菊立刻原谅了他。
  他是无意伤害自己的。她这样想:他只是自伤。
  梁正为生日那天,夏桑菊请他吃晚饭。
  “你憔悴了。”梁正为心痛。
  “是否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夏桑菊问:“起码,男人是这么想的,对吗?”
  “不。”梁正为不同意:“起码我不是这样。”
  “如果你得到了我,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夏桑菊说。
  梁正为无言。他想他应该反驳,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永远无法证明的事实。
  他不想跟她争辩。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而且今晚,他满怀心事。
  “我在玩火。”夏桑菊说。
  这天,她送了梁正为一个闹钟。在闹钟背面,刻一行小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浪费上宝贵的生命,不值得。
  梁正为说:“谢谢你的慷慨,这是最精彩的判决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来非常落寞。
  夏桑菊突然很内疚。为什么要刻上这些字?或许真的太残忍了?
  然后,又想起了李一愚。
  他对她,大概也是这样的一种心情吧!
  记得他说过:爱情是残忍的。
  “夏桑菊,如果有个朋友,她为了一个并不爱她的人很伤心,你会竭尽所能帮助她吗?”梁正为问。
  “当然。”夏桑菊说:“单恋是很痛苦的。”
  “如果你知道一些真相,你会告诉她吗?”
  “会吧。”夏桑菊不是很肯定。
  但是,如果真相会伤害她呢?是继续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所受的伤害大,还是知道那个人为何不爱她的伤害大呢?”
  夏桑菊终于猜到梁正为要说的是什么了。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死命地看着他,好像一个遇溺的人要抓紧一根漂浮在水面的稻草;冰冷开始由她的皮肤慢慢地渗进她的血管里去,再缓缓的、一点一滴的流向她的心脏。那一刻,她希望自己更软弱一点,好让她立刻从这种困境中理所当然地逃脱;她又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能够接受那已经昭然若揭的秘密。
  她的心在剧跳。
  梁正为抛出一叠相片,“我宁愿你一辈子怨恨我,也不要你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夏桑菊剧烈地呕吐起来。
  相片里,李一愚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吃饭、散步、购物、在车厢内拥吻,甚至有几张,背景是他的家,在同一张床上,他在和不同的女人做爱。
  梁正为把相片收回去。
  “那个私家侦探告诉我:他有超过十个女人,你只是其中一个。
  夏桑菊显得很悲哀。她是真心爱他的。
  她本来想问:他为何要找她买香水?但是,最后她没有问。
  或许,这只是他“钓”女人的伎俩。她不想再深究。
  那一晚,夏桑菊遍体鳞伤的回到家。
  夏桑菊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没有外出。
  然后,她找了另一份工作——正确的说,是她进了另一家日资的百货公司,继续做她的化妆品专柜推广小姐。每天,痴情的她均会购买一瓶香水办,然后把它送到李一愚的家门前。好几次,她几乎忍不住要按他的门钟,但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许多个寂寞的夜晚,她会疯狂的想念他,有时候,思念逼得她无处可逃,伤心欲绝;应该恨梁正为吗?她问自己。但是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便能地久天长?应该感谢梁正为吗?但是,每当她的身体被苦苦的思忆逐寸、逐寸地吞噬时,她觉得比死更难受。
  她在情与欲之间挣扎。
  她以为她会这样子沉论下去,一直到死。
  但是她还是活下来了。
  这晚,扭开收音机,夏心桔正在读她的感恩节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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