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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我多么不舍得

水阡墨(现代)
  你懂我多么不舍得
  作者:水阡墨
  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
  白薯在MSN上发来消息:海棠动漫社签约画家白薯方面发来贺信,恭祝家编小狼宝贝旧情复燃快乐。
  多晴瞄了一眼,立刻把消息关了。
  不多久手机响起来,她瞄一眼,这次是白薯方面亲自发贺电来了。她接起来,没等那边那个小子装哭就好笑地骂:“白薯同学,请问你是姓三名八吗?”
  果其不然,白薯这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家伙绝招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是个女的,肯定是泼皮一只,还在另一头装可怜:“小狼宝贝,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要不是人家消息灵通,都不知道你旧情人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人生要跟我彻底划清界限了吗?”
  那边自顾自地说着,多晴已经在这边愣住了。
  原来以为白薯是赶画稿赶得发神经,随便来扯皮的。她的消息确实没有他灵通,他们那个漫画家圈子彼此都熟悉,所以一点风吹草动就知道得很清楚。没想到那个人回来。他去日本进修,好几年了,久到让她好像快忘掉他了。
  当然也仅仅是好像。他的漫画在杂志上每期都有连载,实体书也一本接一本的出。她家里的书柜的整整一个格子里都摆着他的书。人走了,可是还是无处不在的,忘记也没那么简单。
  白薯说了半天,见电话那边没反应,停下来喊:“喂!宝贝你还在吗?”
  “嗯。”多晴挠了挠头,“他回来了吗,其实我不清楚的说。”
  “啊?”白薯被噎了一下,他果然很三八。
  “白薯,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你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好不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忘性大。这旧情,要是有才能复燃。连情都没有,还复燃个鬼。你有心思管这些,还不如快点赶稿,若再向上期那样莫名其妙画死个高人气男配,我就封杀你!”
  “好啦,你已经骂了一个月啦,人家在考虑怎么让他复活嘛。”
  “真的好想杀了你,总编室里的那个王八蛋已经用眼神暗示我这个月的奖金要泡汤了,这么下去我会短命的。”
  跟白薯的一大爱好是凑一起说总编的坏话。刚说到“那个王八蛋今天穿了条皮裤耶,屁股绷得紧紧的,简直GAY得要死的”时,那王八蛋正好从总编室走出来。她连忙说了两句挂了电话。林嘉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的办公桌上。
  怎么看这个多晴口中的王八蛋都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眉眼清朗,跟她嘴上的奶油小白脸沾不上什么关系。
  “多晴,今晚去我家。”为什么此人能将普通的一句话说得那么香艳暧昧呢?
  “请问你在进行办公室性骚扰吗?”多晴斜了他一眼,“托你的好友付云倾的福,因为他每期都是拖到他的责编在电话这边跪下来大哭才交稿,我们编辑部又要加班出片,你不能让他准时一点吗?”
  “出片让其他人盯着吧,今晚我家有个聚会,真是托你的前男友付云倾的福,我家又要被那群人搞得鸡飞狗跳。”林嘉边说着边挑眉,似笑非笑的,“多晴,你不会不敢来了吧?”
  没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即使长得高大,也不是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不会咬她,也不会打她。以那个人的脾气,应该也把她忘得差不多了。他怎么形容她来着,对,污点。他四年前对她说,你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
  把污点擦掉,干干净净往前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宽容忍让的情人。
  不过在林嘉城郊半山腰的联排别墅里看见他的时候,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冲击性的。那个人拿着高脚杯,深红的液体摇曳,推杯换盏间,他眼角微微下垂,带着看似非常好脾气的笑容。他还是老样子,又俊美又讨人喜欢,眼镜在他脸上就是完美的伪装,更添几分文雅亲和之气。
  他转过头,看见她正在用坦然正直的目光盯着自己。
  多晴走过去,旧情人相遇的场面总是大家关注的焦点,尤其是这些以窥视□为乐的无良漫画家。她露齿一笑,一对稍尖的虎牙很是可爱:“付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几天,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要是你按时交稿就更好了,我们编室每个月出片就像打仗一样,这种行为真的好讨厌啊。”
  付云倾简直被她那种没心没肺的坦然给震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连笑都忘了。原来以为她这几年会有点长进的,可惜还是半点神经都没有。眼看着躲在沙发后面偷听的俩人已经笑抽过去了,他咬牙切齿:“既然纪主编做得这么不开心,我会考虑跟贵社解约的。”
  “不要啊,林嘉那王八蛋会废了我的。”
  付云倾似笑非笑:“那跟我什么关系?”
  说完端起酒杯就去了花园,外面正支了架子烤肉。是啊,那跟他什么关系。已经是擦去的污点了,难道还要重新回去蹭自己一身泥巴吗?
  这个污点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电视,白薯到得比较晚,因为他开车迷路了。只有他见了污点会飞扑上来,搂着脖子凑过来亲了两口,然后两个人拿了一堆烤肉钻进林嘉的视听室看《网球王子》。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那天晚上多晴辗转反侧,失眠了。
  那个人回来了,脚踩在同一片土地上,抬头能看见窗外相同的月亮,她真的能够当做视而不见吗?
  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
  周末多晴接到婚纱店的电话,她订做的婚纱和礼服都已经做好。此时纪多澜在海南出差,北方还下着冷飕飕的雨,他却在那边穿着沙滩短裤晒太阳,看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吹口哨。
  纪多澜接到她的电话时,会议刚进行到一半,他去茶水间冲咖啡。
  “哥,海很漂亮吧,沙滩上的漂亮比基尼美眉多吧,一夜情要注意安全的说。”
  “你以为我是来泡妞的吗?”
  “不不,你是公务缠身顺便泡妞,我听白薯说什么挂着粉红色帘子粉红色灯光的屋子里,有穿着清凉的泰国妹妹做椰奶浴……”
  “纪多晴!”
  “有!”
  她总有办法把他惹毛,纪多澜捏着咖啡杯:“别忘了你七月份就要跟我结婚了。”
  现在才十二月,不急,婚纱倒是做得挺快,因为要等纪多澜抽空去国外度假时拍婚纱照,就当提前蜜月。
  她说:“报告领导!不敢忘!”
  “少贫,我要去开会了,你快去试婚纱吧,找人陪你去。”
  “遵命,我携伴娘同去,等我胜利归来的好消息吧!”
  多晴嘻嘻哈哈地把电话挂了,收拾好东西刚出楼道口,就看见李默然开车从车库里出来。李默然是她的手帕交,俩人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就在前栋楼。小时候俩人不对盘,后来又好得像连体婴儿,女生之间的友情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李默然现在不跟父母住,北京这样的城市上班跑两个小时是很平常的事情,她住在同学家里,离单位很近。今天特意跑回来陪多晴去试婚纱,用她的话说,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还不赶紧巴结着伺候,顺便婚礼上抢一下风头,要不会后悔一辈子的。
  以前多晴不懂,因为太年轻,脑子里除了吃和睡,都是担心挂科,哪里懂得感情。
  现在懂了,才知道不懂的好处,听着李默然的话忍不住心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傻子总是笑呵呵的,因为傻,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快乐。
  婚纱是很简洁的款式,她身材娇小,下摆像绽放的层层叠叠的百合花,腰间的红缎带在腰后打个蝴蝶结,就像一份包装好的美丽的礼物。
  伴娘的礼服是米白色的小鱼尾裙,□,俩人站一起,都漂亮得很。
  “小狼崽子啊,人家一换上婚纱,那整个都是一个□样儿。你瞧瞧你,跟要被圈养的宠物似的。”
  “臭乌鸦!变着法的骂我不是?”
  “姐姐是在赞美你,瞧瞧姐姐比你大三岁,现在男人都没一个,沧桑得不行。”
  “上次你妈的同事给你介绍的那个呢?我觉得挺好,人家是清华研究生呢,也挺老实本分的。”
  “得了吧,长得也太磕碜了,晚上醒来不吓出毛病来。请我吃了三顿饭,第一顿在海底捞花了一百五。第二顿吃的自助火锅,花了五十。第三顿直接就街头麻辣烫了,你说跟他有好日子过?而且我最讨厌人家吃饭吧唧嘴,说不定睡觉还打呼噜。”李默然每次说起她那些相亲对象都滔滔不绝,满脸都是想起屎壳郎滚粪球的厌恶表情。她说了半晌,见多晴张着漆黑漆黑的大眼在默默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都没了,有点为难似的。
  “乌鸦,说实话,你是不是恨我?”
  “对,恨你,恨你让任何人幸福,就是不让自己幸福。”李默然瞧着这双无辜的眼睛,就觉得心里发酸,“如果你很爱多澜就算了,可是你不爱他。我都知道。如果我的神经像大马路那么粗,你就是没神经。你从小就一直把他当哥哥,这样能幸福吗?”
  多晴摇摇头,对着镜子整理裙摆。镜子里的女孩脸上都是明亮的笑容,眼睛里都是小动物一样率真不带丝毫隐瞒的快乐。
  “不是的,乌鸦,你不懂,我觉得很幸福。”她慢慢地说,“我谁都可以喜欢,所以我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
  李默然说不出话了,多晴跟自己不一样,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很清醒自制。像她这样的孩子,小时候吃过苦,绝望过,也得到过幸福,所以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幸福。就像一个小小的守财奴,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都抓得牢牢的,谁都抢不走。
  而那些她觉得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从来都不去看。
  默然周末还有活动,她的好朋友跟丈夫带着两岁的儿子从国外回来,她跟同学要去接机。多晴周末要加班,所以试完礼服,她开着她爸的那辆老爷车把多晴送到社里,才去她同学的店里。
  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
  多晴坐在办公室忙到很晚,等抬头看见时钟的指针已经是七点。出门发现前台的值班编辑已经下班了,她锁好门,走到楼层保安处照例请保安送她下楼。她有幽闭恐惧症,不能一个人乘电梯,幸好写字楼里的保安素质很高,服务很到位。
  “纪小姐,又工作那么晚啊。”
  “是啊,拿一分钱就要卖一份命的说。”
  “你们总不像我们赚的卖白菜的钱,操的卖白粉的心。”
  多晴哈哈大笑,觉得这小保安真有意思。她何况不是赚的卖废铁的钱,操的卖航空母舰的心。小保安也跟着笑,嘴上抱怨着,看起来对这份工作不无满意。
  “纪小姐,要不要帮您叫计程车?”
  多晴刚要道谢,不经意地抬头,却见一辆越野车泊在路边。车门上倚了一个人,抱着肩面上丝毫没不耐烦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多晴出来的方向。她往周围看了看,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由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付云倾见她傻里傻气的样子,丝毫不怀疑假如自己不说话,她一定会挠挠头走掉。那天在林嘉的家里已经充分见识到了她的没神经,他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只是她怎么可以在他面前跟那个痞里痞气的小子又搂又抱,还一起钻进视听室里关上门,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简直是不知廉耻。
  毕竟他也是前男友吧。
  其实他也知道前男友什么都不是,她以前就不在乎他,现在更是不在乎,否则就不会那样坦然的对自己笑。
  所以他也不在乎她,就算是四年前,也是他提出的分手,他甩掉她。从头到尾,他都是占上风的那一个。可惜她并没有多少被抛弃的觉悟。
  “付老师,真巧啊。”多晴跑过去笑嘻嘻的,“你在等人吗?”
  “不巧。”付云倾从容不迫地弯起嘴角,眼角微微皱起好看的笑纹,“等的就是你,上车。”
  “我可以自己叫计程车。”
  “四年没见了,不赏脸请我吃个饭吗?”
  多晴抿住嘴唇,他已经打开车门。前五分钟都是沉默的,幸好收音机的交通频道一直在播开心时刻,那些俗套的段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不至于冷场。不过车内气氛压抑得像多晴这么没神经的人都笑不出来,看了一会儿窗外,又打量他的车,最后从反光镜里偷偷看他。
  他一点都没变,好像还是四年前的那个人。而他们现在也像从前那样,他开着车,她在旁边做鬼脸捣乱百无禁忌。
  吃饭的地方也是他们以前最喜欢光顾的火锅城,连包厢都是最熟悉的包厢。多晴有点不明白付云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或许她四年前送他上飞机时,那句,我们以后见面还是朋友,不是骗她的。
  借着缭绕的雾气,对方的脸都是有点模糊不清的。
  “你年前最新开的那个连载很好看,不过你要是能按时交稿就更好了。”还是多晴先打破沉默。
  付云倾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谢谢,纪主编还真是负责,竟然两次的开口头一句话都是说的同样的话题。”
  虽然是用调侃的语调,可是口气里的促狭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多晴把肉和菜捞出来放在碗里,沾着酱料,等它们凉透。好像有什么温度也跟着流失。她用力吸口气抬起头:“付老师,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对我。”
  “怎么说?”
  “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我们见面并不开心,而且你也不想见到我,这对我们都没好处。”多晴有点困惑似的,“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呢?”
  互相折磨?她竟也知道什么是折磨?
  付云倾脸上僵住,却还是似笑非笑的:“跟我见面有那么难受?”
  多晴摇摇头,目光清澈:“我不想做没意义的事情。”
  她还是老样子,那么清醒现实得令人讨厌。付云倾隔着水雾慢慢笑了,温润的牙齿衬着粉唇,一字一字地说:“纪多晴,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我们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一般他连名带姓的叫她,都是他生气或者做某种决定的时候。
  多晴猛然闭上嘴巴,内心里有什么涌上来。如潮水。是悲哀,是回忆。从单方面的折磨到互相折磨。总以为没有什么分量的,她绝对不会记得的东西。
  那是阳光很好的一个冬日正午,她靠在他身边看着宫崎骏的动画片剥瓜子。瓜子肉堆在茶几上,像个小坟头。付云倾接了一个电话沉默了半晌,然后走过来揽住她的肩,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多晴痒得咯咯笑。
  “纪多晴,我要去日本进修了,下周就走。”那口气就像平常在讨论晚饭吃什么,没什么区别。
  她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剥,动画片演到千寻找回自己的名字那一段,她看得入神:“哦,要进修多久啊。”
  “目前确定的是三年。”
  “好久啊,你是准备定居了吧。”
  “会有这个打算,纪多晴,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也不耽误你。”
  过了半晌,她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还沉浸在动画片的情节里。付云倾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剥的瓜子肉全吃光。他走的那天,多晴和林嘉去送机。付云倾走的那天穿着灰色的双排扣大衣,围着很长的格子围巾,他抱了她一下:“纪多晴,以后我们见面还是朋友。”
  她笑着使劲点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她还在扯着嘴角。
  这些无意义的东西多晴很少记得,只有那天记得清楚。大概是因为隔了那么久,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那些遥远的记忆就如同春风般迎面扑来。
  多晴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张美丽的时刻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脸。
  那张脸越来越近,在她的面前停下,微微俯视着,眼睑将她覆盖,款款一笑:“多晴,这几年我一直想着你,其实你也没忘了我吧?”
  多晴不躲不闪地迎着他的目光。
  “现在我回来了,我在这里,我不走了。”付云倾将头压得更低,气息喷涌在她的唇边,“我们重新开始吧,这样难道还不够有意义吗?”
  我们重现开始吧。
  多晴一时间内心无限的感慨,曾经她就是这样俯在他脸上,用盯着猎物的眼神望着他说:付云倾,我们谈恋爱吧。如今的情景那么不同,却也那么相似。那时候付云倾稍犹豫了一下,就拉下她的脖子吻住她的嘴唇。
  而那时候,她也太年轻了,无所畏惧。
  “对不起。”多晴把手抵在他胸口上,推开他,“付老师,对不起。”
  付云倾皱了一下眉,握住那只手。
  “不愿意?”他说。
  “我快结婚了。”多晴抽出手,“对不起。”
  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
  从国外刚回来,需要见的人极多,让付云倾不自觉后悔自己的莽撞。他那么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每日都酒气冲天,林嘉不放心他把车开得像腾云驾雾,再得个胃穿孔,索性就让他来自己家住。
  半山腰的空气好,高耸的云杉扶摇而上,花园里保加利亚玫瑰只剩下张牙舞爪的干枯枝桠。
  因为太安静,他仿佛听见有“唧——唧——”的虫鸣散落在草丛的角落里,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繁星。那个傻里傻气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形容,说就像无数个小虫虫在黑布上咬了无数个小洞洞。
  林嘉从屋子拿啤酒出来,看见付云倾躺在摇椅上,圆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了日本四年,回来变酒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付少爷在那边生活不如意借酒浇愁呢。”林嘉拉了拉外套,“别在外面坐着了,感觉快下雪了。”
  付云倾斜了他一眼,把啤酒接过来:“她要结婚了。”
  “谁?”
  “还能有谁?”付云倾有点冷笑了。
  “谁知道你说的谁,这人到了年龄可不是都要结婚嘛。我可不结婚。女人啊,离了就想,靠太近就烦,每天都问,你爱不爱我啊。你说爱吧,她不信。你说不爱吧,那肯定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个鸡飞狗跳。”林嘉装傻地自顾自地说着,“小云,咱可不能犯傻,这男人跟女人一样盖上那个戳,一样也贬值。”
  他怎么就没遇上这么一个女人。正确的是说,她不是那样的女人。
  四年前是他提出的分手没有,在外人看来也是他潇洒的抛弃她,甚至连那个笨蛋都那么认为吧。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她露出一点点软弱的眼神,他们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形同陌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林嘉。
  “好歹多晴她跟我也是朋友,她要结婚我还是要送礼的,你总该告诉我一声。”
  “有必要吗?”林嘉微微皱眉,“你从没问起过她,我怎么知道你还那么情深意重。而且她也从没提过你,你觉得还有必要吗?小云,听我一句,不要招惹纪多晴。你不适合她,她也不适合你。你们从未真正的信任对方,那没有信任的感情经不起任何考验。”与平时那个有点轻浮的纨绔公子不同,这一席话他说得格外严肃认真。
  “没有信任的感情经不起考验?你是在说那个一声不吭丢下你去跟别人结婚生孩子的女人?”他的声音带着恶质的嘲讽,“想在我面前说教就先把自己的烂摊子处理好。”
  林嘉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面色都是铁青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用林嘉最痛的地方伤他,可是他何尝戳的不是自己的痛处,即使好友他也丝毫不肯相让半步。付云倾闭住嘴巴,仰头灌了几口酒,将易拉罐狠狠地扔到角落里。铁罐在深夜里的空洞得回响,虫受了惊吓,连夜都变得安静起来。
  半晌,林嘉站起来:“早些睡吧,别喝太多,你胃不好。”
  在他走到门口时,付云倾突然说:“林嘉,你别怪我。”
  他以为付云倾是为刚才的事道歉,便头也不回的进屋。第二天醒来付云倾已经不在,保姆说付先生一大早就走了,行李也收拾干净,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
  他们昨晚闹得不太愉快,付云倾也有自己的房子,回去也不奇怪。
  直到下午律师事务所的李姓律师打电话过来,要求明日来贵社代付先生处理解约事宜,他才知道昨晚那句“你别怪我”的真正含义。平心而论,付云倾签给海棠动漫完全是因为林嘉的关系,有两家可以与海棠齐名的动漫社花重金挖人都无功而返。
  他想留,没有人能挖走他。同样他若想走,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纪多晴下午便感觉到总编室内散发出来的诡异的低气压。有编辑进去拿选题去签字,出来时都战战兢兢的。最近市场不景气,各社之间明争暗斗甚至搞些不上道的小动作,上个月出来的数据,几本漫画的销售都不理想,所以林嘉的压力也很大。
  多晴敲门进了他的办公室,屋子里都是呛人的烟气,平常不怎么用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她怔了一下,瞧这架势比书卖不出去堆积成山还糟糕。难道是失恋了,可是也没见她跟什么女人走在一起。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咬了咬嘴唇,走到办公桌前,目光坚定:“总编,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林嘉知道这个小狼崽子非人类的思维也靠谱不了哪里去,果然听见她吭吭哧哧地说,“你平常就爱泡吧,生活习惯也混乱……你……是不是得癌症了?”
  她是韩剧看多了吧?!癌症?还失忆呢!
  被她这么一搅和,郁卒的心情反而好了一些,林嘉差点拿烟灰缸砸她脑袋上:“小狼崽子,以前就诅咒我下面某个部位烂掉,现在就盼着我早死,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他把一叠子文件扔在桌子上说,“你看看吧,这是刚刚录师事务所传真过来的文件。”
  多晴拿起文件奇怪地看了一眼。
  接着所有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冻结:付云倾先生,解约,赔偿。几个关键词已经让她彻底傻住了,脑子乱哄哄的失去了方寸。
  “付云倾要解约?!”多晴说出来,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他为什么要解约?他去年刚开了一个新连载,而且我们社里给的待遇绝对是最好的,为什么忽然要解约?”
  好像面具裂开个缝隙,再也无法合拢。
  她太冷静自制了,上一次看见她失态是四年前送付云倾上了飞机后回去的路上。本来在副驾驶座笑着跟他说工作上的事的纪多晴,在听他无意间提起付云倾的名字时,突然面色苍白。他靠着路边停车,她冲下车狂吐。直到连胆汁都吐出来,脸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泪水,狼狈得厉害。接着她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捂着脸,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缩成一团,肩膀耸动着,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纪多晴的编辑名叫小狼,那期杂志的编辑手记,小狼在致读者的年终发言里写着:我谁都不爱,所以谁也不要爱我。我想要的谁也给不了,所以谁也不要招惹我。新的一年,我还是不会回头看,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狼崽子,你们还会爱我吗?
  后来有同事聚在一起聊天故意问她为什么跟付云倾分手。问题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的恶劣。那个孩子却不恼,露着阳光灿烂的小虎牙,坐在桌子上双腿荡来荡去笑嘻嘻地说: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所以他走了,我留下了,我哪里都不去。
  她的心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她的身体里,谁都带不走。可是纪多晴,你现在看看,你的心真的还在那里吗?
  他谁都不爱,我爱谁都可以。
  多晴下班后还是魂不守舍,等地铁时差点被打闹的中学生撞下去卧轨,在车上发呆时又坐过了站。她懒懒的不想动,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在地铁的通道里遇见唱情歌的流浪歌手,她丢了一百块钱到他的牛仔帽里。
  她不想回家,可是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恍然间好像回到很小的时候,喜欢沿着路走,去哪里都没关系。等多晴再抬起头时,已经到了一栋住宅楼下,竟是到了付云倾住的地方。
  她在楼下站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走进电梯。
  电梯里的数字慢慢上升,她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因为他解约吗?可是他解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林嘉那句,不管你信不信,他解约是因为你,你跟他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是说,她要结婚了,她要嫁的是她从小就想给予幸福的男人。
  林嘉平静地说:他这次走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她跟付云倾之间在四年前就已经结束,那么她见了他要说些什么呢。
  电梯门打开,门口站了两个穿灰色工作服的男人,衣服上印着安心搬家公司的标志。多晴一眼就认出他们弯腰要搬的东西是付云倾客厅里的沙发。无数次她趴在沙发上打瞌睡,还会流口水,印子留在上洗不掉,他也不嫌弃,总拿来嘲笑她。
  多晴像炸起了毛的狼崽子,拦在电梯门口:“你们要把东西搬到哪里?”
  两个工人面面相觑:“这都是付老板要丢掉的东西,他这栋房子要骂了,房子里能丢的东西全都丢了。”
  “不许丢,搬回去。”多晴快要疯了,“马上搬回去,不准动!”
  “可是付老板刚刚已经去机场了,走时让我们随便处理这些旧家具。”
  “我给你们钱,马上搬回去!”
  瞧多晴这架势,工人都把她当做了房子的女主人,应该是夫妻二人离婚分家产在意见产生分歧,一个要卖房一个不要卖。瞧这女主人像是随时要咬人的架势,两个人对了个眼色默默把东西往回搬。等工人把东西放回原位,她火急火燎地打车往机场赶。
  他去机场了,他又要走了。
  他明明跟他说,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那表情就像是人贩子拿着美味的糖果在诱惑稚嫩的孩子,她也知道他只要再温柔一点,自己就会神差鬼使的跟他走了,就像被他下了咒一样。
  当年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既然回来找她,为什么半途而废?
  多晴在机场茫茫的人群里穿梭着,各色的皮肤和头发,各种各样的表情,没有一个是付云倾。机场广播里提醒去往东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她心如死灰,在安检口慢慢地蹲下身,像个小孩子一样捂着头,抵抗伤害的姿势。
  付云倾,我开始恨你了。
  可是为什么当年初遇的那天,却永远牢牢的记在我的脑海里,好似阳光下苏醒的玫瑰,如此晴朗。你打开你世界的门对我做出邀请:请进。
  请进到我的世界里来。
  于是二十岁的我一直到现在还在你的世界里,从未离开。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四年前骄阳似火的盛夏,多晴刚满二十岁,玫瑰花开的年纪。
  那时候的多晴烦恼不少,其中的一个是总觉得她的名字取得不大好。
  可是纪妈妈很喜欢,她说她看见多晴的那天是晴天,孩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很乖巧。窗外的阳光落在多晴的脸颊上,像一只长了细细绒毛的小桃子——上帝给了她一个像精灵一样的孩子。
  好吧,纪多晴承认除了损友洛洛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叫她的名字时,那些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会让她郁闷到想一脚踹死他以外,这个名字的确是阳光又美丽的。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像个小白脸一样的总编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其实在多晴眼里这个有点脂粉味的小白脸叫林嘉,是海棠动漫社的总编,算是业内低调的青年才俊。
  林嘉拿着简历快速看了一遍,又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多晴觉得那脸上的表情很是轻佻暧昧。说实话他算是长得不错,可是家里有个蛇蝎美男的哥哥,眼前看见的便都是他们现出原形后露出毒牙的惊悚模样。
  多晴抿着嘴唇,挺淡定地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脸也缩成一只鲜嫩的小包子。
  “名字真好听,自古多情空余恨,挺有韵味的。”
  “我妈说,她希望我的人生多数是晴天。”
  “为什么不是全部?”他很奇怪。
  “人生就像天气一样,有晴天,也会有风霜雨雪,谁的人生能那么完美啊?”
  “你妈妈是哲学家吗?”
  “她是法官。”
  “神圣的职业啊。”他笑了,这次却少了那种暧昧,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她的简历。女孩规规矩矩地坐在他面前,眼睛直视着他,充满着纯真的侵略性,毫不畏惧。像什么呢。林嘉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仔细看了遍简历才开口,“其实我们不需要实习生,虽然是美院的,不过你才念大三,我们需要的是能独立完成作业的坐班编辑。”
  纪多晴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这个时候回去,她还能赶得及下午场的排练。
  “不过……我有个兼职工作可以派给你,不仅有工资,而且对你这种学生来说,是个绝佳的学习机会。”他似笑非笑的,看得人发毛,“可是,你也要有本事过得了他的眼才行。”
  动漫社的总编林嘉先生像皮条客一样的口气,让人觉得他不是在招员工,而是像个妈妈桑在诱惑纯真少女堕入风尘。
  纪多晴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内心腾地热起来,眼睛张得更大,黑漆漆地灼灼发光,嘴唇也翘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下倒是林嘉愣住了,他突然想起来,这表情,分明像是一只盯住了猎物的小狼崽子。他不知道把这个孩子留下是不是正确的,或许对于那个人来说,他身边应该有个这样的孩子,让他放下心防。
  “我聘你做本社的实习编辑,但是你的主要的工作是做一个漫画家的助理,听他差遣。现在就过去他那边,有问题吗?”
  非常的有问题,下午还有乐队的排练,如果她不过去,何夕学长会拆了她的骨头。
  多晴犹豫了半秒钟,立刻点头:“给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于是五个小时后,她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播出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北京入夏以来的最高气温。热辣辣的太阳将柏油马路晒得泛着白光,多晴头昏脑胀地走进五环外的一个大型住宅区,敲开了某栋高级公寓顶楼的房门。
  在来时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个名字,有点心潮澎湃。
  付云倾,笔名叫云色倾城,海棠动漫社的签约漫画家,业内很有名气。大二时的校庆,他的两张手稿被拍卖,最后的成交价很惊人。因为他的粉丝是很多的,尤其是女生,追星是很疯狂的。睡在多晴上铺的祝平安同学已经把他出的单行本摆满了书架,可是她从来没看过。
  祝平安总是说,你这个土包子,别丢我们美院的脸了,连付云倾这种漫画家的天王巨星都不知道。
  她的生活里除了家人,乐队,画画,就什么都不剩了,在别人眼中却是枯燥乏味。
  看见付云倾的那一瞬间,她怔了一下,在她的想象里他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人。可是面前的男人非常年轻,二十六七岁的光景,镜片下有双比黑曜石还沉静的美眸,眼神很内敛,像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请问你是付老师吗?”
  他点了一下头,上下打量她。
  那种探寻的目光让多晴觉得自己是不是扣错了扣子,或者牙齿上沾了一根韭菜。她不自然地拨了拨开额前被汗湿的头发,露出眼睛回望他:“我叫纪多晴,是动漫社的总编派我过来做你的助手的。”
  他又看了半晌,不动声色,跟那个林嘉一样阴阳怪气,臭味相投。在多晴以为快要丢人的热晕过去时,他微微一笑,眼角带着邪气,发梢不知被哪里来的风吹起来:“请进。”
  这两个字重重地砸进她的心里。
  对于别人来说这两个字只是一种礼貌或者善意,可是多晴却抑制不住的对每一个对她说这两个字的人抱有好感。
  她道了谢,脱了鞋子,赤脚走在温柔的木地板上。
  这是一栋顶层的复式楼,屋子的采光很好,异常的明朗。客厅的背景墙是深红的底色,手绘着一颗梧桐树。靠着墙订做了一整圈的少数民族风格的沙发,原木的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和手写板,还有打印出来的零零散散的画稿。
  他在身后喊:“喝点茶好吗?看样子你快中暑了。”
  “对不起,可以给我加奶吗?”
  “嗯。”
  多晴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在他的房子里溜了一圈,又重新落在他身上。他走到吧台里,从头顶的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是绿茶,用泡出的茶汤加上鲜奶。他的动作很熟练,挺复杂的一套动作却是优雅娴熟一气呵成。
  “你原来的助理呢?”
  “走了。”
  “为什么?”问完以后多晴才发觉自己多嘴了,吐了下舌头。
  他只是挑了下眉毛,颇风情地斜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多晴接着他递过来的茶杯,杯身上烧制着映日荷花,有些受宠若惊。如果祝平安同学知道他的偶像亲手泡茶给她喝,不知道会不会想要把她的胃给掏出来,供在香案上。初一十五还会拜一拜。
  “你的助理要做什么?我没有类似的经验,不过我保证我学得很快。”
  付云倾又笑了,不可否认他笑起来真好看,又长又黑的睫毛微微翘着,显得很温柔。也仅仅是显得,因为那双时刻保持警醒的眼睛不会骗人,他并不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新世纪模范先生。
  “你会做饭吗?”
  “啊?”多晴有点懵,“会……会一点……”
  “那就好,我赶稿期间不出门,你就负责帮我买东西,还有做饭。”
  “其实我不是很会做,我只能把菜弄熟,还会煮泡面……”可是它的味道她不能保证。
  “没关系,我不挑食,离交稿日期还有不到十天,这期间就麻烦你了。”
  他郑重其事,丝毫没有开玩笑。这下多晴真有点头大了,她是来做助理的,最后怎么变成老妈子了。如果是祝平安一定会兴奋地蹦起来,说不定会买套女仆装过来演一下某精彩动作片里的情节。
  只是,多晴现在无比的烦恼,除了担心自己做的食物会吃死人,更害怕的是晚上去酒吧面对何夕学长那张台风过境的脸。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付云倾做事都是亲力亲为,并不需要旁人帮忙。与其说是助理,倒不如说是笨手笨脚的兼职女仆。整个下午她替他泡了两杯茶,有一杯他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她把茶叶放太多了。而后她就霸占着他的沙发看漫画书,中间还睡了个午觉,不知道睡相糟不糟糕。
  多晴下午傍晚五点半准时离开他家,刚赶到酒吧门口,就见洛洛靠着墙左顾右盼。多晴跑了一身汗,见他这副蔫不啦叽的模样,知道下午她无故缺席还关机,何夕学长那个不定时炸弹肯定已经爆发过了。而且威力还不小。
  乐团是一年多前建成的,叫潮汐。
  原本多晴不在他们之列。何夕是主唱,洛洛是贝斯手,老兵是键盘手,还有个鼓手。不过那个鼓手跟老兵合不来,俩人三天两头的吵,那个鼓手吵不过毒舌的老兵,于是自动退出。
  多晴是在一次系晚会上打架子鼓被何夕发现的。
  她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生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天谈论的都是化妆品和漂亮衣服,要么就是男朋友。她留着碎碎的短发,额前经常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骄傲地翘着,又黑又大的眼睛看人时从不知躲闪,愣愣的,永远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幼兽一般无畏纯真。
  多晴永远都记得,何夕学长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跟她说:“纪多晴,我们乐队缺个鼓手,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她不知道她行不行,可是她愿意。因为学长的声音很柔软。记忆里的棉花糖的味道。也像那天梧桐树下吹过的微风。那是春天的风,令人心驰神往。
  “我愿意啊。”她说。
  那一瞬间多晴想起电视里播出的婚礼场面,在牧师面前,流着幸福的眼泪,许诺着一生的誓言。她那么想着,伸出右手。这是个意义不明的动作,等多晴回过神,何夕已经握住她那只手,露出唇边尖尖的虎牙。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她念大二,何夕念大三。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何夕了,如此简单,只因为他的声音很温柔,简单得令她绝望。或许她果真是多情的,甚至轻浮,否则为何那么容易就一见钟情。她原本觉得爱情小说里的情节不过是作家们一厢情愿的杜撰。
  “多晴!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现在何夕学长正变身为狮子怪兽,可别影响了夜场的演出质量啊,我正等着钱给我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呢。”洛洛双手合十,“拜托了,多晴,看在我下午替你挨骂的份儿上。”
  多晴皮糙肉厚,何夕只会凶巴巴地一顿吼,像关在铁笼里的狮子,看着吓人,倒也没什么杀伤力。
  她进了酒吧后面的小化妆间,何夕正在画烟熏眼妆,老兵在一旁跟朋友煲电话粥。看见多晴进来,挠着脑袋很苦恼的样子,他忙走出化妆间,把战场留给他们。
  多晴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还在认真化妆,不露声色地从镜子里看她:“下午去干什么了?”
  “……我去找了个实习工作,在海棠动漫社,进去很不容易的。”
  “嗯,那你什么时候退出?”
  多晴直直看着他:“学长你真的想让我退出吗?”
  何夕没说话,慢慢画着妆。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练习和演出无故缺席,这是乐队成员必须要遵守的规定。多晴的心一寸寸凉下去,这样闷热的暑气里,连手指都是凉的。那眼神看得何夕终于装不下去,把眼影刷狠狠一摔,拳头砸在化妆桌上,格外吓人。
  “他妈的,你要是再敢无故缺席,就给我滚,小庙里养不起你这尊菩萨!”
  说完他就拿起外套出门,走到门口还狠踹了一下门框。
  多晴走过去捡起眼影刷,默默把自己收拾好,戴上银色的假发。镜子里的她像个清秀的分不出性别的少年。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替他捡东西,为了看他一个笑容而通宵练习,替他哄女朋友,听着那女孩一脸幸福的说他如何体贴绅士——然后,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可是能这样默默在他身边,看他的喜怒哀乐,也是一种幸福。
  这天晚上的客人很慷慨,当然是女客,买了很多的酒,他们乐队拿了不少提成。可是何夕的状态很不好,后来她才知道,何夕在跟他的女朋友的冷战。原因是何夕把约会的时间拿来排练,可是那个下午多晴并没有去。
  她觉得非常抱歉。
  反正多晴当和事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打电话给何夕的女朋友,连打几次都是急促的忙音。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纪妈妈也跟着里里外外张罗着。多晴泄气地往沙发上一倒,听母亲问:“哟,这表情,失恋啦?”
  多晴嘟起嘴,苦恼地挠着漆黑的短发:“妈,我做错事了,今天下午我没去排练,学长也没约成会,那个系花跟他闹分手呢。估计她把我的电话设置成拒接了,惆怅死了。”
  “人家吵架你瞎操心什么劲儿,快去楼上叫你哥下来吃饭。”纪妈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心眼有点直,也跟着在旁边瞎出主意,“唉,要么趁这个机会,你把那个学长抢回来得了。”
  多晴撇撇嘴,心想着人民法官怎么能有那么恶毒的心思啊。
  “小坏蛋,别在心里骂你老娘。”纪妈妈一个带着杀气眼神扫过来。
  多晴吐了吐舌头甩腿上楼上书房跑。听母亲说哥哥的装修公司新接了个大项目,一个小区的住宅楼精装修,他们分了一杯羹,接了两栋房子,肥得流油。因为这个项目,哥哥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多晴在门缝里看见穿着简单的蓝衬衣画图的男人,似乎瘦了一些,脸色在日光灯下透出不太健康的苍白色。
  纪多澜遗传了父亲的性格,从来都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吃的用的都很讲究,又懂得养生,很少把自己搞成这副龙体欠安的惨德行。多晴心疼得不行,倚着门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纪多晴,你又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纪多澜手中停了一下,又继续动起来,“说过多少次了,我工作的时候,你必须在我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
  多晴呲呲牙,眨眨眼睛:“哥,你好厉害,你又闻到我身上那股狼窝里跑出来的危险的气息了吗?”
  “哼!”就她那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聋子才听不见。
  “哥,该吃饭了,你要是病死了,我妈就没儿子了。”
  说完她没种地抱着头往楼下跑,一只抱枕承载着怒气从楼梯上滚下来,多晴捡起来拍了拍,咧嘴大笑。纪妈妈从小见他们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满心的只有叹息,哥哥没有做哥哥的样子,妹妹也没有做妹妹的姿态,让她操碎心的俩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半夜里多晴起夜,看见母亲抱着暖水袋坐在沙发上,多澜正在翻药箱。
  纪妈妈有老胃病,她工作量大吃饭总是没规律,以前还能仗着年轻死扛着,上了年纪就扛不住了。母亲最近的口头禅从“出门注意看红绿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变成“要按时吃饭,否则你妈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颇有革命先驱为后辈子孙英勇捐躯的姿态。
  母亲的恐吓对多晴来说,还是有威慑力的。
  她那个金枝玉叶的主顾,如果被她养出个胃出血来,怕真的要以死谢天下。可是付云倾好像并没有很在意嘴巴里吃的是什么,连着吃了两天的方便面后,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让多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有味觉。
  多晴洗好碗,胆战心惊地坐在沙发上瞅着那个坐在工作台前垂首画画的男人。
  他的头发长得有点长了,用皮筋随意松散地扎来脑后,几缕头发散在耳边,银边的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帅得很邪气。再仔细看半晌,发现那男人在思考时会习惯性用食指摩挲着嘴唇。指节修长分明,衬着粉唇,分外性感。
  等多晴回过神来,发现男人也在盯着自己,微微眯着眼,不声不响地打量。
  她又吐了吐舌头,挠了挠头,带着傻傻的孩子气。
  “看什么?”
  “太无聊了。”多晴伸个懒腰,大着胆子,“能不能给我点事做,嗯,打扫屋子也行。”
  钟点工阿姨每天上午准时来敲门,绝对是专业素养,一丝不苟,连卫生间的马桶的水都能用来煮咖啡了。女孩的手细嫩洁白,指甲泛着健康的嫩粉,怕是在家里连碗都没洗过。现在的女孩子都娇生惯养,你能指望她们做什么呢。
  付云倾兴味盎然地笑:“你觉得这个屋子哪里还需要打扫?”
  “要不我帮你上色吧,或者有什么指定的部分,我应该可以做。”
  不知道是不是付云倾的错觉,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漆黑的眼突然闪闪发亮。本来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换成:“那好,不要给我添乱就好。”
  这句话在两个小时以后彻底推翻,纪多晴不是多高的个子,看起来不安分,也不是多靠谱,做起事情来却是很泼辣,色彩拿捏得刚好,不焦不躁的性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细算起来他们也相处了一周多,可是说过的话却不超过五十句,机灵和安静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出奇的融洽。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随时差遣,存在感弱却又无处不在的人。
  所以付云倾觉得很舒服。
  付云倾抓着画稿的沉默让多晴很是紧张:“啊,不行吗……我可以重新来……可是我觉得不错啊……”
  纪多晴脑子里正想着糟蹋大师的画稿会不会被祝平安掐死之类,没想到那男人不阴不阳的表情却骤然阳光普照,从未见过的整齐细碎的牙齿露出来:“挺能干的嘛。”
  她眩晕了一下,觉得那张脸的周围像动漫里美貌的贵公子那样开满了玫瑰花。
  很久以后,多晴总是想,如果自己没有听到他的赞美,如果继续做他的保姆而不是助理,如果与付云倾这条平行线没有向她倾斜,那会是怎样的人生。
  与他擦肩而过的,在彼此的生命中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的人生,会不会让她幸福。
  那天多晴回家以后,吃过晚饭,心情还在雀跃着。连面对哥哥不太善意的瞪眼,她都好脾气地笑回去。记得念小学的时候上美术课,她仿着美术课本上的图临摹了一副画,被美术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为好有天分,将来一定是画家。于是她便开始学画画。
  小时候剪了个短发,被邻居家的姐姐说,多晴的小尖下巴配短发真的好可爱。于是便留了十几年的短发。
  用母亲的话说,她就是个爱听好话,不经夸的人,要是在古代做皇帝,绝对是个昏君。
  反正纪妈妈的说话风格她已经从小习惯了,石破天惊的层出不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时宜。
  第二天多晴一大早就出门,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了付云倾的家。
  她已经无法享受到趴在沙发上看漫画那么清闲的差使了。多晴整整跟他忙了大半天,等到忙完后喘口气的时间,她一抬头,发现已经是下午三点。
  这期的连载画稿已经准备完毕,因为有纪多晴的帮忙,他还多画了一些。这次林嘉总算做了点靠谱的事,没有塞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或者男人给她。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多大?”
  “二十一。”
  “谈过几次恋爱?”
  多晴莫名其妙:“暗恋算不算?”
  他挑眉:“怎么说?”
  “如果暗恋也算的话,那就是两次,一次十一年,一次两年。如果不算暗恋,那就是没有。”
  真是石破天惊的答案,他忍不住发笑,眼角微微垂着,看起来很好脾气。看着那张有点皱皱的沮丧的脸,他的心情好得一塌糊涂。而那暗恋之王却不在意,掳起袖子就往厨房里走。他拉住她:“干吗?我不要吃方便面了,你真以为我没有味觉啊?”
  她理直气壮:“可是我不会做别的。”
  也不指望她会做别的,付云倾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出去吃。”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中国人的感情是饭桌上建立起来的。这话一点都不假。尤其是隔着一锅热腾腾的火锅,好像连人心都变得热腾腾,亲密无间。席间有人打电话过来,两人面对面,他也丝毫没回避地接起来。
  是林嘉的号码打来的,那边的音乐非常混乱,一听就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寻欢作乐。打电话的却是个女人,有点略嘶哑的声音,很有特点,是海棠社的首席编辑萧漫。
  “付老师,总编喝醉了,麻烦你来接他一下好吗?”
  整个动漫社是个人都知道总编和漫画家云色倾城关系匪浅,他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后来林嘉来动漫社做总编就把云色倾城签了下来。反正总编喜欢请喝酒,而且每喝必醉。也只有总编喝醉了,编辑部的女编辑们才能见到传说中的付云倾。
  这次付云倾来了,出乎意料的带了一条小尾巴。
  多晴进了酒吧就看见那个小白脸总编正抱着一个男服务生嘟着嘴巴要亲,那服务生吓得脸色都僵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看起来挺可怜。旁边围着的那群男女却是摆着看热闹的姿态,想笑又不敢笑,表情也挺滑稽。
  付云倾走过去,有个长发的女人站起来热切地打招呼:“付老师,这边坐。”
  有些人多晴见过,面试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只是一面之缘,她却记住了这女人的脸。她叫萧漫,是社里资深编辑,也是付云倾的责编。
  “不用了,我这就送林嘉回去。”
  萧漫眼中有失望一闪而过,然后就看见付云倾身后探头探脑的女孩子,个子娇小,黑漆漆的眉眼,像个高中生。
  “这位是……”
  多晴还没开口,付云倾已经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现在的助理,纪多晴。”
  助理?萧漫面色一僵,她曾经被派去做付云倾的助理,可是做了几天就被赶回社里。更不要说让他亲口承认。即使现在是他的责编,她跟他的交流,也仅仅限于他把东西交给她时公式化的交接,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你好。”多晴说。
  “你好,我是萧漫。”她马上就笑了,很是亲热地把手伸过去,带着点开玩笑的口气,“看来付老师对你评价很高哦,你是用什么方式打动他的铁石心肠的?”
  多晴认真想了想说:“大概我的方便面煮的好吃吧。”
  她的花样很多的,放青菜,放香菇,放香肠,偶尔还会从厨房里翻出些奇怪的食材加进去,营养满分,每天都是惊喜。
  萧漫怔了一下,笑起来:“你说话真有意思。”
  什么叫有意思,她以为是在开玩笑吗,是真的好不好?
  直到付云倾和他的小尾巴扶着总编出了酒吧,萧漫才猛然想起,她就是那天应聘的女孩子其中的一个。她的简历本来不合格,大学在读,也没工作经验。也就是因为她笃定她不合格,所以她才把她的简历送上去的。
  她不想任何人接近付云倾,她爱他,已经很多年了,用什么办法也好,她也只想他看见自己而已。
  关于萧漫的心思,付云倾也是知道的。
  那双眼睛遇见他时的神采飞扬,MSN上试探又谨慎的询问,偶尔一个公式化里压抑着热情的电话。女人费尽心机的靠近,他看得清清楚楚,却冷眼旁观。就连她看多晴的眼神,他都感觉到了那和善之下汹涌的嫉妒。
  出了酒吧,把林嘉放在后座扣好安全带,付云倾打开广播,正放着周杰伦的中国风的《发如雪》。多晴听见林嘉在后面嘟嘟囔囔地跟着唱,声音清冽发音标准,完全不像个醉鬼。根本就是为情所困的德行。
  多晴在某些方面简直敏感得要命:“总编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他这是失恋了吗?”
  付云倾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你真聪明,他要是在这方面有你一半聪明,就不至于这个德行。”
  “其实我也不是很聪明的,要是聪明我就不至于是万年暗恋君。”
  付云倾俊美的眼角又挑起来,带点哄骗的口气:“哎,那你怎么不表白?”
  为什么不表白?
  多晴被这个问题梗住了。若不是他问,她一定不敢去想找个问题。在她成长的岁月里,她喜欢过两个男人。一个不可能喜欢她,另一个喜欢着别人。可是这并不是她不表白的理由,她也不是没有去争取的勇气。
  而是——
  多晴用黑眼睛盯着他,不知为什么看着就挺伤心的:“我觉得我太容易爱上别人了,只要对我稍微好一点的人,我大概都会喜欢上的吧。所以我没关系,我挑老公的标准只有两个,第一,我妈喜欢,第二,活的。”
  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哪个还有这么三从四德的择偶标准?
  付云倾最讨厌朝三暮四的女人,可以说深痛恶绝。可是这种坦率又让他讨厌不起来,只是心里发闷,觉得她的话里很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怪。或者说这个女孩本身就很怪,整天张着眼睛,像只贪食又纯真的幼兽,内心却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生该有的风花雪月。
  她很清醒,知道自己的缺点,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再过几年她长大些,在社会上经历些风浪,就是变成付云倾最讨厌的类型。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这没长大的小崽子嗤之以鼻。
  其实多晴说完就后悔了,付云倾的口气真的太善良温柔了,她完全被牵扯鼻子走。而且他听了以后,面上淡淡的嫌恶丝毫没有掩饰。这也很正常,知道后不讨厌的人品才有问题吧。
  她忙闭上嘴巴,转头去看风景。
  夏日夜空里倾盆而下的月光。
  多晴开学后并没有很忙碌,大三的时光还是很清闲的。眼看着刚入学的新鲜萝卜头们穿着迷彩服在操场上跑,在食堂里挤来挤去,还会恭恭敬敬地叫学姐,就想起自己大一刚入校时的情景。
  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下着小雨,门口却不冷清,飘着一朵朵的伞。
  纪多澜把车开到校门口,因为她申请了宿舍,所以哥哥来帮她搬东西。他已经从这所学校毕业的三年,报道和找宿舍都是轻车熟路。纪多澜拎着行李在前面大步走,她在后面吃力地跟着。
  只有一把伞,哥哥撑着,丝毫没有顾及她。多晴淋得潮乎乎的,觉得很难受。多澜一直讨厌这个妹妹,私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态度更是冷淡恶劣。早上是纪妈妈骂着“你这个混蛋小子,不去送你妹妹,你就给我滚出家门”,所以他摆出这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姿态,她也一点都不意外。
  “其实你上大学是件挺值得高兴的事。”他说。
  多晴惊讶地瞅着他,心里雀跃了一下,却又觉得让纪多澜说出这种除非他鬼上身。
  不出所料,他笑得像朵花:“起码我不用每天对着你这张讨厌的脸了,可喜可贺。”
  哎,她就知道,内心翻了个大白眼。
  现在想起来自己那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如果那时候纪多澜突然跟她打温情牌,估计她会做坏事的。是的,多晴知道自己一定会经受不住诱惑做坏事的。她翻了个身,床吱嘎吱嘎两声。下铺的祝平安一脚踹上来:“喂,宝贝你思什么春,翻来覆去的我都被你连累的睡不成觉了!”
  祝平安的高分贝让宿舍的其他人同时哀嚎一声捂住脑袋。对面飞过来一个枕头,气急败坏:“祝你平安,闭上你的嘴快点睡觉,你不睡我怎么睡得着?”
  “那你让纪多晴快点睡觉!”
  多晴的声音在黑暗里很无辜:“我不困啊。”
  众人又是一声哀嚎。多晴差点笑岔气。要知道大一入学时,因为祝平安打呼噜,几个人闹着要换宿舍,曾经一度闹得很僵。其他宿舍的人自然也不愿意换,那时候高大壮硕的祝平安还几次哭倒在多晴怀里,差点没把她压死。
  而现在,宿舍大部分人听不到祝平安的呼噜,就睡不好觉。最严重的一个暑假回家睡不着觉,竟然半夜趴她爸妈门口听一会儿呼噜再回去睡。把宿舍的一干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跪下齐喊,您赢了。
  “不如我们去网吧玩通宵吧。”祝平安提议,“网吧里有很多可爱的小网站可以看□日本动作片噢。”
  “靠,祝你平安,你太猥琐了,出去千万别说你跟我一个宿舍!”
  “就是就是,太丢人了!”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开始跳起来穿衣服。她们住在一楼,最南头的窗户的锁是坏的,大家心照不宣的深夜出入,竟没被管理员阿姨发现。这说明如今未来的栋梁们简直太团结了,以后不国富民强都难。
  而学校附近的网吧从来都是人满为患,小包厢的机器不够,像多晴这种对动作片无感的纯洁宝宝就沦落成去便利店买零食的跑腿小工。时值夏末秋初,深夜微熏的风吹进来,带着点泡桐树叶干枯的香味。
  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多晴按照列好的单子找零食,本来挺安静的店子突然听见店员突兀的声音:“不好意思先生,你这张钱缺角不能用,麻烦你换一张。”
  ……
  “不好意思啊,你这张钱也缺角。”
  “怎么会缺角?”很熟悉的那种带着温柔哄骗味道的声音,“好像真的缺了一点呢。”
  多晴提着篮子走过去,柔韧偏瘦的身形,略长的发,眼镜下的眼睛总是带着点危险的笑,好像要引诱别人做坏事似的。是付云倾。他正拿从钱包里拿出粉红色大钞递给那个男店员。男店员接过以后在收银台看了一眼说:“唉,怎么找不开呢,看来只好用缺角的了,还要去银行兑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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