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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_6 严歌苓(现代)
  
  众人一听倒也有几分在理,况且只派出一半人马,发现情况不对也好支援。
  
  这边赤拉夺刚要派了他的副将出去搜查,那边辰轩倒是带了一千人自己叫起阵来,而且是就在离赫赫军帐不远的平地上。
  
  赤拉夺一听立刻决定亲自出马去捉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当他出现在平原上的时候,辰轩刚刚把一个上来应战的蛮将从马上挑了下来。见他出来了,立刻把枪一收,对着赤拉夺朗声喊道:“左翼王,好久不见了,可还记得本王否?”
  
  赤拉夺听见了回到:“当然记得,怎么太子殿下还没被废?倒跑到这儿来准备当俘虏了。怎么只带了一千兵马,是不是佘征勋穷的不肯多给啊?”
  
  辰轩听了便把枪向赤拉夺一指道:“不知廉耻的蛮子,我父皇诚心相待,你等却屡屡犯我边界,杀我百姓,今日又在此胡言乱语,本王今天倒要替天行道。”
  
  赤拉夺听了这话,只道他被自己激的着了恼。当下也就不再废话,一边下令一对军士偷偷的从侧翼绕过去包抄他,一边令手下的几名将军轮番出战,务必要活捉了辰轩。
  
  谁知辰轩倒像是瞧出了他的企图,边打边慢慢的向后退。他的武艺本来很好,但是苦于缺乏临战经验。饶是如此也与前来捉他的三个将军达成了平手。
  
  渐渐的辰轩似乎开始体力不支了,他又一次逼退了一名蛮将的进攻,同时把手中的枪向另一名蛮将捅去,直接将那人挑下了马。随后他朝后使了个眼色:“撤!”
  
  赤拉夺一看他要逃跑,立刻乘胜追击。他本就不怕是圈套,他手中有五万大军,再加上在营中待命的三万,早就应该和佘征勋面对面的打一仗,谁料他龟缩在附子关怎样都不肯出来。而且这一路上大多是平原,就算有埋伏也埋伏不起来。他倒想瞧瞧佘征勋耍什么花样,于是命令一名传令兵随时准备叫营中接应。自己率着军队向北疆大营的方向奔去。
  
  他们一路追击到北疆附子关的城底下,见辰轩在城门下绕了几圈却不见有人来开门。自己顿时也疑惑起来。
  
  这时之见辰轩对着城上大喊道:“佘将军,本王已经将那些蛮子引来了,怎地不开城门迎敌?”
  
  城墙上佘征勋看着城下的状况,像是毫不在意似的说道:“太子殿下,敌军众多,殿下不如先将敌军打退再入城也不迟。”
  
  赤拉夺愣了一下,这佘征勋唱的是哪出啊?难道他想袖手旁观?
  
  此时又见闻辰轩对着城楼上喊道:“不是说好了把敌军引进埋伏便可吗?怎么佘将军不守诺言?”
  
  佘征勋对着城下淡淡一笑道:“哪里有什么埋伏?太子殿下一心杀敌,带军冲入敌军大营,此等英勇臣必上奏皇上大大嘉奖。”
  
  这时辰轩方才缓过神来,对着城上破口大骂:“佘征勋,你这个小人,枉我如此信你。谋害储君你难道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佘征勋道:“这可与微臣无关,众位将军都知道是太子殿下邀功心切,不听劝阻,非要出城迎敌的。”
  
  赤拉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太子爷,真想不到原来想杀你的倒是你老子。你倒不如乖乖投降得了,我还可以向国主求情饶你一命。”
  
  辰轩听了这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冲着佘征勋喊道:“佘狗贼,我死后就算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于你的。”他的脸上本已被溅上了些许鲜血,此时俊朗的容貌说不出的狰狞,到当真能将人吓得不轻。说完这话,他便一勒马向西疾驰而去。
  
  赤拉夺一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想向支宁郡奔逃,随即命令大军紧跟其上。
  
  辰轩一路疾驰着,似乎是辨不清道路般,手下的士兵更是几乎四散奔逃。赤拉夺一见这副场景更是紧紧地追着他不放。
  
  当几乎快要冲出北疆的范围时,忽然远处出现了一片树林,之见辰轩带着士兵冲了进去,顿时不见了踪影。
  
  赤拉夺这时意识到不太对劲,他命令手下缓步前进。犹豫了半天始终不敢进入,于是就命令士兵放火逼辰轩出来。火光冲天,可是就是没有人出来。过了不多久忽然一阵轰鸣声起,天摇地动。前方探路的士兵立时被炸上了天。他大叫一声不好,下令赶快撤退,谁知身后也是轰鸣不断,不断有士兵被炸死炸伤。更多的是从马上被甩下来,然后被受惊的马踏死。赤拉夺的马匹也受了惊,他死死地拉住了缰绳方才没有掉下。火药一旦爆炸,树林里的火顿时更大了,在微微刮起的西风中迅速的扩散至外围,刚刚逃脱的蛮兵们又陷入了火海之中。顿时惨呼连连,宛如人间地狱。
  
  当他带着剩下的蛮兵退出树林时,却发现眼前的路已经被一众军队阻断了。领头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佘征勋。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死死得盯着他们对着手下的士兵下达了命令:“杀!无赦!”
  
  得了命令的文朝士兵几乎想宰杀牲口一般几乎将赫赫兵杀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赤拉夺被手下的几个亲兵护着还在勉力支撑。他苦苦的等待着,只盼望军营里的三万军队得到消息速速支援。谁料等的身边只剩下五个人了还是不见人影。他立刻明白今天怕是不能善终了,于是反而大叫了一声径直向佘征勋冲了过去。
  
  佘征勋示意手下不要管,挺身迎战赤拉夺。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赫赫也会放火。当看见树林中升起熊熊大火的时候,他的心宛若火烤般难受。辰轩始终没有从那片树林中走出来,他想到了最最恐怖的可能,顿时仇恨滔天,一心只想手刃了眼前这个仇敌。
  
  赤拉夺是赫赫的第二勇士,佘征勋本已心智有些乱了,此时应付起他来竟然有些脚步虚浮。他砍伤了赤拉夺的双腿,又在他身上划了数道长长的伤口还不够泄愤,只是不停的进攻,却不肯一剑砍死他。
  
  赤拉夺勉力支撑着,他看着佘征勋恼怒的摸样讥笑道:“嘿嘿,想不到老子死了还能拉着文朝的太子垫背,这树林后面没有别的路啦,我看那闻辰轩被烧成只烤鸡了吧!哈哈!”
  
  佘征勋听了这话,胸口一阵剧痛,他何尝不知那树林后是没有路的。只是此时听到这般言语,终是难以忍受,想到辰轩可能已死,立时便一口气提不上来向后退去。
  
  赤拉夺趁着他失神的这个空挡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大刀直直的便向佘征勋砍了过去。
  
  手下的将军来不及救援,只能看着那把刀向佘征勋迎面劈来。
  
  
辰轩番外 寒光照铁衣 (三)
  正在万分凶险的时候,之见赤拉夺背后忽的跃起一人,手中的利剑毫不犹豫的直刺进了他的后身,大刀堪堪的停在离佘征勋面门一寸处,佘征勋顺势一挥迅速一剑竟直接割下了赤拉夺的人头。
  
  赤拉夺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佘征勋微微的喘着粗气,紧紧盯着面前这人。鲜血溅了两个人一身,他们谁也没有去擦。
  
  辰轩先伸手抹了一把脸,他此时已是万分狼狈,身上的铠甲被烟火熏得发黑,脸上也全是黑一块红一块的污渍,头发更全是灰土。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一千将士中的大半,除去已经战死的,其他的也都是一样的浑身焦黑。
  
  佘征勋怔怔的望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恍如隔世。过了半响他才反应过来,对着身后的兵士命令道:“还不快扶太子下去休息。”说完又转身对辰轩道:“赫赫还有三万援军,我亲自去处理便可。”
  
  辰轩他看着佘征勋,淡淡的笑了下,露出了一排的雪白的牙齿。
  
  “倒是也好,我想秦晟他们应该已经解决掉一部分了,剩下的八成已经逃掉了。”
  
  佘征勋诧异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辰轩笑笑便不再言语。
  
  当佘征勋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赫赫大营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这些人有的像是被炸死的,其他的却是死的很奇怪。
  
  这时秦晟赶来奏报道:“太子,成功了,可惜跑掉了剩下的不到两万人。我们人太少了,拦不住。”
  
  辰轩对他说:“辛苦你了,快带兄弟们下去休息吧。”说罢回头对着佘征勋道:“这里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赶快回去吧。”
  
  佘征勋一言不发,独自上马疾驰而去。
  
  秦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诧异的对辰轩道:“这人怎么这样?咱们打了胜仗,他倒像是不高兴似的。”
  
  到了安全地带,佘征勋屏退了身边的亲兵,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刚刚听到辰轩死讯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难过得紧,见他平安无事,却又是庆幸万分。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很害怕。佘氏一族受阮氏大恩,如今自然全力的支持二王子,他听父亲评价过辰轩纨绔,自然对他殊无好感,然而几次接触却发现和父亲说的并不一致,他如今只记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眼神清亮泰然,仿佛能把所有的阴霾埋没。
  
  他驾着马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北疆辽阔的土地上,父亲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他找个机会把辰轩除了。然而他本就与辰轩无仇,他十五岁便上了战场,杀敌无数平时连眉毛都不肯皱一下,此时竟是下不去手。
  
  他走上一个小山坡,下了马,寻了个地方坐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活了十九年头一次有了矛盾的心理。天色已晚,他就这样一直坐着望着远处兵营的烟火,忽然间想哭。他喃喃道:“哥哥,我要怎么做?我不想杀他。”
  
  辰轩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年轻的将军坐在地上,有些失神。他本来已经回到了兵营,换了身衣服,粗略的扎了下伤口,才听说佘征勋一直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赫赫虽已退兵,外面毕竟不是十分安全。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人影,索性一路找了出来。
  
  见辰轩靠近,佘征勋赶紧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辰轩走过去,牵起他的马,把带来的外套扔给他:“晚上凉,多穿点。”
  
  佘征勋面色阴沉的把外套扔回去,不愿理他。辰轩见了笑道:“生气了?佘将军都多大的人了?”
  
  过了半响见他还是不肯出声就道:“要不这样,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总行了吧?”说完也不理佘征勋同不同意便自顾自得说道:“我叫秦晟带着一千人留在赫赫营地附近埋伏等待,又多点了三千亲兵随后出营,这一千人手中都是有火药和火折子的。我叫他们先散播些文朝人会巫术的传言进去,赫赫人迷信,自然军心有些动荡。然后在赤拉夺出去后半个时辰后点火,赫赫人以为是文朝大军来了,迅速逃窜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踩踏而死的尸体。”
  
  “火药易燃,不好携带,我看见很多士兵都有一些盛酒的小坛子,,就叫秦晟先几天去周围的镇上大量的采购一些,回来装上火药,加上引线,用的时候一点火往赫赫兵营里一扔就可以了。赫赫人见这东西落地会炸,还乒乒作响,想不害怕都难。四散一逃正好就钻进了秦晟他们拉的口袋里,被分开解决了。”
  
  佘征勋听了他的话仍是不肯言语,过了好久才抬头问:“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你怎么亲自去叫阵?树林又是怎么回事?”
  
  辰轩似乎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才说:“我想过如果在赫赫的军营里直接点火,效果不好还会造成大量损失。反正我也是闲着,不如自己跳出来给他们捉好了。至于树林里面,我前一天趁着天黑叫人挖出了一条大沟,又赶上下了场雨,沟里面很多水。”
  
  佘征勋冷冷的说:“太子倒是当真厉害啊!您这么大动作我竟一点都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耍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很是开心?”说罢便拂袖要回兵营。
  
  辰轩苦笑了一声道:“我从来没有耍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好活着而已。”
  
  佘征勋听了这话,心中蓦地一痛,他百般隐瞒还不是因着自己苦苦相逼?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路沉默着都有些神思不定。快走到直通兵营的小路上时,佘征勋忽然冲着路边低矮的灌木丛大声喝道:“谁?滚出来。”
  
  一点动静也没有,辰轩和佘征勋交换了下眼神,两人轻轻的向灌木丛移去,紧紧地将剑攥在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之见灌木中忽的寒光一闪,一道剑气拔地而出,直向辰轩的面门冲过来,佘征勋早有准备,伸手一格,便与那个黑衣人扭打起来。佘征勋一看立刻加入了战局,四个人混战成了一团。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出现,见佘征勋那边已经被逼退,索性挥刀便向他后腰砍去,辰轩立刻大叫一声“小心”直冲到佘征勋身边替他生生挨了这一刀。那边巡逻的士兵听见动静已经赶了过来,黑衣人见占不到便宜,便迅速的融入夜色之中。
  
  佘征勋立刻命人将他抬回军帐找来军医查看。辰轩后腰上挨了一刀,还好不是很深。军医开了药嘱咐他服了静养便可。
  
  佘征勋把军医送了回去,自己亲自去给辰轩取药。待到再折回来的时候,却听见辰轩的军帐里有女人的哭泣。他奇怪,便站在门口仔细聆听。
  
  先是辰轩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死。”
  
  只听那女子泣不成声:“太子。。。。呜呜。。。。。。。。太子。。。。。。。。”
  
  辰轩叹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道:“你别哭了,给人听见了会笑话的。”隔了半响见丝毫不奏效便威胁到:“你再哭?你再哭就把你送回去了。”
  
  那女子一听这话,立刻便收了声,只是仍是不停地抽噎着。
  
  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硬跟着辰轩来的姜离儿,她平时晚上一直躲在辰轩的营帐旁边的小帐里,白天就以太子亲兵的名义留在帐中整理东西。下午帮辰轩扎了伤口就已经是有些着急,后来又看见辰轩被人抬了回来,背后还都是鲜血,终是忍耐不住,人一走便吓得直哭。
  
  辰轩本就受不得女孩子哭哭啼啼,还得耐着性子哄她。好在姜离儿哭归哭,手上却是利落的替辰轩包扎伤口,还涂了自己从宫里带来的上好伤药。这会儿被辰轩哄哄倒也止住了哭,只是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睡觉,非要留下照顾辰轩。
  
  辰轩无法,只好让她在帐中打了个地铺。
  
  外边的佘征勋却是有些气愤,他看不见帐里的情况,只是觉得自己被骗了。原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也学别人那一套,出征还不忘带着侍女。他恨恨的望着手里的药,亏自己还巴巴的去给他取药,没想到人家自有温香玉软在怀。他只感觉一阵恼怒,恨不能将手中的药摔在地上。可过了一阵终是平静下来,于是面无表情的掀帘进账,把那伤药往桌子上一扔,说了句:“你的药。”
  
  抬眼看了一眼辰轩,他□着上身,后腰的伤口显然已是扎过了,只是还不停的透过纱布向外渗着鲜血。年轻男子健美修长的裸体一映入眼帘,他立时感到脸上有些烧,本能的想要撇过脸去,可眼睛却象定住了似的怎么也不想挪开。他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裸体,哥哥平时也有受过伤,只是一直觉得羞耻根本不屑一顾。他似乎有些尴尬,但又不象,脸上开始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辰轩看着他奇怪的反应,心里不解。再一看他正盯着自己看,随手把旁边的衣服取来披在身上,对他淡淡的道了声“多谢”。
  
  佘征勋回过了神儿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回头一看姜离儿错愕的眼神,更是羞恼万分,几步便跑出了帐外。
  
  待到回了自己的营帐,他方才恼恨的使劲剁了几下脚。转而又想起了姜离儿明媚的脸,他颓坐下来,心里忽然一阵发灰,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怅然若失。
  
  辰轩的帐中,姜离儿看着佘征勋跑出去,呆了一下就开始若有所思。辰轩唤她,她也没反应过来。
  
  辰轩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
  
  姜离儿赶忙回到:“殿下,没事儿,只是佘将军送来的这药性烈涂着会有些痛,您还是用咱们原来的吧。”说罢就顺手将那个药瓶拿在手中。
  
  辰轩听了,觉得话里有话,想要再问,姜离儿却说要服侍他休息。他劳累已极,一沾枕头便呼呼睡去。
  
  姜离儿看着他的睡颜,轻轻的把烛火吹熄了,手中还紧紧地捏着那个瓶子。她有些淡淡的哀愁,但愿事情不要象她所想的那样。
  
辰轩番外 寒光照铁衣 (四)
  心梓正在皇宫里心急火燎的想着该怎么办,辰轩的日子却也并不比她好过。
  太子妃有孕和流产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到了他的手中,他知道了以后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去靶场射了一整天的箭。
  同来的还有心梓托人带来的一包桂花糕。只是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粘糊糊的不成样子了。这八成是这丫头第一次做糕点吧。他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只觉得苦的呛人。他辜负了两个人,心梓是他最爱的姑娘,他不能够在她身边保护她;苏氏呢?他什么都想不起,只记得大婚夜晚那一片红色中包裹住的温柔的脸。还有她在知道自己苦衷的时候那抹淡淡的无奈。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他曾经模糊地期盼过。他派秦晟去想办法联系亲信,设法给心梓带去了一封密信。
  会不会遭报应呢?遣走了秦晟他苦笑着想,用手捂了捂怀里的荷包。
  
  佘征勋这几天倒是显得有点奇怪,他如实的上报了辰轩的功劳,却自那日起对辰轩恢复了冷冰冰的态度。至于那天的事,他和辰轩同时选择了淡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元帝特意派人到北疆,封他为冠军侯,总领北疆的军务,又赐了大量的财物慰劳北疆的将士。
  夜晚佘征勋叫人安排宣旨太监休息,一个人坐在大帐里,他打开了父亲刚刚派人送来的密信。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就着烛火看完,眉头开始微微的皱了起来。父亲的意思是叫他赶快摆平太子,如今阮氏的权势已复,也就意味着这太子之位很快便要易主了。
  他把那片小小的纸条放在火上烧掉,却又呆呆的望着灰烬发呆。如果自己不照父亲说的去做,后果会是什么呢?他打了个冷战不敢去想。
  
  第二天,他下午一出帐就听见练武场那边有人在喧哗。叫了手下亲兵去看看,那亲兵回来后复到:“禀侯爷,是段将军说不服太子殿下,非要扯着他比试。”
  佘征勋一听立刻悬了一口气,这个段开雷本是北疆大黑山上的一名悍匪,他那时初来乍到,带着人挑了他的山寨,又用计活捉了他来,那段开雷倒是降服了。他本不欲杀戮,见此人又是一个人才,于是就上奏朝廷封了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没想到这人到当真骁勇善战,三年的功夫就屡立战功升到了偏将。
  只是此人虽为人豪爽,却是个粗野的性子,几次在军营中生事打架。如今只怕是见太子刚来就立了功,以为是他故意放水,才心中愤愤不平的吧。
  那亲兵见他思索半响不言语,大着胆子问道:“侯爷,要不要去阻止一下?”
  “还不快去叫他们住。。。。。”
  “手”字还没有吐出便被他咽了回去,他也有些好奇,辰轩的武功到底怎样?于是他对那个士兵命令道:“你跟本侯去看看,记住不许声张。”
  那士兵领命,便跟在佘征勋的身后一起向练武场走去。
  快到的时候,就听见平时教练用的台子上站着两个人,台子底下叫好声,起哄声不断。有的士兵甚至在底下偷偷的开赌,但是赌段开雷赢的人明显略高。大家基本上已经被台上吸引了去,竟谁也没注意到佘征勋的到来。
  只听段开雷问道:“殿下想用什么兵器?”
  辰轩寻思,若用兵器,一旦失手,伤了人就不好,遂道:“我不用兵器,你自己选择便可。”
  段开雷哪能占他便宜:“那好,咱们便赤手空拳打上一架好啦。”
  众人见两人终于要动手了,纷纷喝起彩来。
  两人都想对方先动手,好找出破绽,两眼紧盯着对方。
  渐渐的段开雷不耐烦起来,想道:“平时我与军中同僚比武都是数下便结束,拖久了末免被人耻笑。”见辰轩还是一直站着不动心里暗呼:“想让我先动手,看你能躲几招。”一招黑虎掏心,直击辰轩面目。
  辰轩脸一侧,躲过了这一拳,只觉得脸旁一阵劲风刮过,脸颊隐隐生痛。他顺手牵住段开雷的手腕就势一送,段开雷立刻向旁边侧过,冲出几步才站稳。
  这一下过后,段开雷不敢再大意。辰轩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段开雷见他守的紧密,迅速闪到了他身后,一腿向辰轩的腿上踢去,辰轩虽看不到,感觉到段开雷果然在自己身后发动进攻,马上就势向后一退,在段开雷的腿还没有踢到自己的时候,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段开雷本就下盘不稳,此时脚已踢出更是难再收回。被辰轩一撞一下便倒在地上,辰轩就势,用手肘狠狠在他肋下一击,迅速的一跳。这边段开雷被这一击打得顿时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过了良久,见段开雷似已认输,便走到他身边将他拉起,对着台下一抱拳道:“承让了,哪位还不服也可上台一试。”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段开雷平时力气极大,在军中除了佘征勋几乎没人治得住他,如今却在这少年人手中吃了鳖。过了半响,方听到台下雷鸣般的喝彩声。
  辰轩回头对段开雷道:“今日只是比试而已,段将军平日骁勇善战,经验丰富,本王本应多多讨教,如今失礼了,段将军千万不要介怀啊。”
  段开雷听了他这话,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心悦诚服跪地道:“太子当真是文武双全,今天我老段却是开了眼,以后要是谁在敢说你的坏话,我老段第一个不答应。”
  辰轩赶忙将他扶起,目光向台下一扫,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看着台上的两人,不由得一怔。段开雷顺着他的目光忘过去,见佘征勋正立在台下,他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台来,走到佘征勋身边不好意思的道:“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见他按照旧例还称自己是大将军,他倒也不以为黜,看着他们,说道:“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每个人都去给我领十板子。”
  辰轩走下台来,在他身边顿了顿脚步,终是没有停留,径直去找行刑官了。
  看不懂这两个人在搞什么,段开雷晃了晃脑袋,也跟着去领罚了。众人一见也都各自散去。
  佘征勋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谁也没看见他嘴角微微露出的一丝浅笑。
  
  辰轩回到帐中,才刚上了药,就听见佘征勋派人来请他出席今天的庆功晚宴。他有些烦躁的爬起来,故意磨了一阵才出门。
  他一到了中营门口的大厅之上,就见佘征勋正带着手下的几名将军,千夫长在恭敬的等待他。
  辰轩一看这架势,心想: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敢兴是朝廷里来人了,这小子是做样子给人看的。他也不推辞,见过朝廷派来的宣旨太监的礼后,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上座上。
  看他坐稳,佘征勋才下令宴会开始。席间辰轩的话并不多,十句里倒有九句是询问宫中的情况,剩下的就是和那几名将军插科打诨。大家先前还对他有所顾忌,后来喝高了,也就越发的没大没小起来。北疆的将士本就性情颇为豪爽,此时打了胜仗心里又多添了几分喜气,辰轩也不是什么拘谨的主儿,到后来连宣旨的太监都被灌醉了,索性酒席上倒了一片。
  “殿下,我和你说啊,咱们这儿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光棍儿。。。。。。。。。”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叫老弟,老子才不想做什么劳什子太子。。。。”
  “对,老弟,你要是有机会回去可得好好给咱侯爷介绍个好闺女。他是咱们这儿官最大的光棍了,哈哈哈”
  佘征勋头疼的注视着眼前这帮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正在称兄道弟满嘴胡说八道的男人们。他对酒一向是敬而远之,就算是非喝不可也是点到为止。如今倒成了这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听见辰轩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幸好那两个太监都已经烂醉如泥了,否则回去参他一本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他忽然看着辰轩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回头像是告辞一般向那几个瘫在地上的将军拱了拱手道:“媳妇儿,对,给他找个媳妇儿。靠!老子还没找着我媳妇儿呢。”他向前走了几步又道:“我媳妇儿呢?老子去找她。老子要和她睡觉,老子看谁敢管?”说完便继续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佘征勋吓了一跳,生怕这酒鬼就这么栽在地上起不来,赶忙上去扶住他。这时只见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段开雷突然大叫了一声:“大将军,老弟他说要给你找个媳妇儿,嘿嘿,你怕不怕?以后有个媳妇儿管着你,你可不能再这么。。。。。。这么。。。。。。。”
  佘征勋眉毛一竖,恶狠狠地看着他:“这么什么?”
  “这么。。。这么。。。。”段开雷一头栽在桌子上竟然是呼呼大睡。
  佘征勋这下被他搞得哭笑不得。等你醒了再和你算账,他心里想道,先把这个弄回去再说吧。
  “你们慢慢喝,我先把太子送回去。”
  底下那几个只是哼哼了几声,也不管他是谁挥挥手象是随便把他给打发了。佘征勋这下子彻底寒了,敢兴这酒还真能壮胆子。
  
  送辰轩回去的路上不长可是一点都不顺利,这醉鬼相当不配合,偏偏他力气又极大,佘征勋也不敢真的下痛手。有几次辰轩都使劲儿喊着要找媳妇儿,佘征勋不得不拖着他往前走。
  快走到营帐的时候,辰轩忽然走不动了,直接倒在地上,连带着佘征勋被他一带也被绊倒在地,一下就趴在了他身上。他微微一惊正想赶紧爬起来。谁料却被辰轩一扯,直接拉到怀里。他嘴里有股淡淡的酒气,就着呼吸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引得一整酥麻。佘征勋忽然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一动不动。他就这样撑在他的身上,用手颤抖的轻轻碰了碰辰轩的脸。辰轩闭着眼睛,享受搬的笑了一下,一边笑还一边轻轻的叫一个名字:“阿梓,阿梓别闹了,痒。。。。。。。。”
  佘征勋听见了他的话猛的一下子惊醒的,他在做什么?可是片刻之后他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阿梓是谁?想起辰轩是刚刚娶过妃的,难道这阿梓是太子妃的闺名?
  他一想,忽然觉得气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他有喜欢的太子妃了,又怎会看上他?他想撇下他自己走掉,可真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又不放心。
  他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把辰轩赶紧送回去,他也好图个清静。
  他把他扶起来,谁知辰轩猛地甩开他的手,跑到一处墙根就开始大吐特吐。他见了忙走上去拿出贴身带的一块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辰轩吐完了有些清醒,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放。佘征勋正要恼怒,却听见辰轩小声的似乎带着无限委屈似的轻轻的说道:“阿梓。。。。。我这里好痛。”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你能明白的对不对?我对不起你。。。。。。。”
  佘征勋怔怔的看着他温柔的眼睛,明明知道他的温柔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可还是忍不住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阿梓是谁?”他轻轻的开口问道。
  “阿梓阿梓,阿梓是我的小丫头啊。”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在等着我回去娶她。”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踉踉跄跄的又要向前冲:“我得回去找她。”
  佘征勋无法,只好把他拖了回来。挣扎间有东西从辰轩的胸口滑落。他捡起,只见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他把它紧紧地捏在手心里。
  
  把辰轩送到他的帐外,姜离儿正在焦急的等待。看见他把辰轩架了回来,焦急中又立刻添了几许戒备的神情,忙赶上去接过辰轩:“谢谢大将军,把太子交给奴婢就可以了。”说罢也不再理会佘征勋,赶忙扶了辰轩进了帐。
  佘征勋又是呆呆的在帐外站了许久方才离去。
  
  姜离儿先是给辰轩服了醒酒药,替他除了衣物,服侍他上床睡了。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姜离儿忽然担心起来了,刚刚看见太子和佘将军的神情很是不对,莫非真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是真的,那太子这次只怕又得和这风流债牵扯不清了。
  她用手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脸,冤家啊,你到底迷倒了多少人?
  
辰轩番外 寒光照铁衣 (五)
  辰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联想到昨天晚上的酒后失德,他暗自里发誓再也不能喝这么多了。
  帐门一掀,一道人影伴着一缕阳光走了进来。姜离儿手里端着一碗粥笑着道:“殿下总算是醒了,肚子饿了吧?喝点粥吧。”
  辰轩接过粥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未时。”
  原来已经是下午了。他又问:“昨天晚上谁把我送回来的?”
  “佘将军啊。”姜离儿又笑道。
  辰轩想了想,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怀里的荷包不见了,立刻大惊,抓住姜离儿喝道:“你动我的衣服了?荷包呢?拿出来。”
  姜离儿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说:“殿下,您的衣服却是我换的,可我根本没见过什么荷包,奴婢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欺瞒。”
  辰轩见她态度认真不似作假,一时叫她起来,心里想到:难道是昨天掉在路上了?
  他迅速的下了床,向帐外走去。姜离儿见他连粥都不顾就跑了出去,心里淡淡的心伤,她知道那荷包是谁送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与那人相比呢?
  辰轩在外面仔仔细细的搜了一圈也没发现。难道是被谁拣去了?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地问问。
  经过了那天晚上以后,辰轩和北疆将士们的关系变得好了起来。他脑子活,为人平和不失分寸,有点什么事情大家到是都愿意找他商量,甚至有些不识字的将士偶尔会来拜托他帮忙写封家信什么的。年后又打退了赫赫残余部队的几次进攻,几次出生入死身先士卒后众人现在对他都是很敬服,他在军中的威望快要直逼佘征勋了。
  只是那只荷包像是人间蒸发了般,始终找不到踪影,还好心梓又做了个新的送给他,但是原来的那个还是让辰轩遗憾了好一阵。
  
  月光闲闲的散了一地,一道白影划破夜空,堪堪的落在营帐附近的鸽笼里。一个亲兵迅速的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小铜管取下,直奔中军主帐。
  佘征勋看完了眼前的纸条,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做决定的时候终于到了吗?他想,还是不要让太子知道的好。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个荷包,那是他从辰轩身上取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这也许是以后的纪念了吧。
  他心里的苦没人能懂,他能救他吗?他连自己都无法救赎。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的迅速,辰轩在北疆甚至还没呆满一年,秦晟就从京城里带回了一个消息,他听了以后简直五雷轰顶。
  
  元帝将丞相交刑部法办,并且下旨废后了。
  
  秦晟还带回了一名丞相府的老奴。一见到他,那名老奴立刻跪在地上,大声的哭泣。
  “我母后他们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辰轩把他拉起来,焦急的询问道。
  “前几天相府遭了贼,只是没丢什么东西,老爷也就没在意。皇上前一天还召见了老爷,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突然就发了难。当堂就把大公子拿下了,说他贪赃枉法,参与舞弊。皇上本来把老爷撤了职位,软禁在家里。谁知又有大人上奏说,当年阮家冤屈,是老爷炮制了证据陷害他们。实际上与敌国私相授受的是郭家。皇上下旨刑部彻查此事,没想到却在老爷书房隐蔽的暗格里搜出了和西秦,当年萧国来往的信件。这下子老爷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朝中原来与老爷交好的大人们都不出声,只有袁大人上书说此事有冤,却被皇上当庭杖死。皇后娘娘去求情,皇上当面斥责她无妇德,善妒,直接一道圣旨给打入了冷宫。郭家郭家算是彻底完了啊。。。。。。。”
  辰轩听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他没想到父皇已经等不到他回去就先下手为强了。
  “那辰宇和心梓呢?”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抖。
  “平王和公主暂时都没事,皇上把他们安排在阮昭仪的殿里。”
  “外公有没有话让你带给我?”
  “老爷在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前让我钻狗洞出来,他说郭家的结局是他早就料到的,希望太子不要悲伤,要多保重身体。他只有一句话请太子千万记住。”
  “你讲!”
  “老爷说,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回京城,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您还活着,就一切都有希望。”那老奴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辰轩浑身上下都在抖动,秦晟看出他在拼命克制,走上前去欲抓住他的手。辰轩一把把他甩开,用力过猛竟险些跌坐在地上。秦晟见了急忙扶住他,辰轩悲痛欲绝,几乎站立不稳,他全身抖动的像秋风里萧瑟的叶子。过了半响,他才抓住了秦晟的胳膊。
  “复元。”他唤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我绝对不可以软弱,否则他们就。。。就白白牺牲了。”
  秦晟也是心中一阵激愤,他的母亲是太子的姨母,父亲早被罢了官。但这次也难保不受牵连。他想了一想低低的咬牙道:“殿下,不如我们。。。。。反了吧。我们带来了一万亲兵。把佘征勋除了,这军营里您的威望最高,将士们莫敢不从啊。”
  辰轩惨笑了一声,道:“如今赫赫正在北部集结残余的军队打算反攻。此时一反北疆势必无人,赫赫长驱直入,我又有何颜面见疆北三郡的万千百姓啊。”
  “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那佘征勋明显不是和我们一条心的。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如果一旦发难,我们只怕谁都活不了。”秦晟焦急道:“殿下,别犹豫了,您只要下令,我必肝脑涂地。”
  辰轩抓住他道:“不可,无论父皇怎样待我,百姓毕竟无辜,我不可以为自己的私利就去遗祸苍生。既然他要除了我,那就让他来吧。”
  “如果我真的。。。。。。。你就带我的骨灰会京城去,对母后和阿梓说我对不起她们。”
  “殿下!您。。。。。。。。。”秦晟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惊呆着望着他。
  辰轩盯着秦晟道:“你向我发誓,绝对不可以做那乱臣贼子,否则我就在此地与你恩断义绝。”
  秦晟听了,眼睛血红瞠着目瞪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皇天在上,秦晟在此发誓,以后如不听太子之言,必叫我乱箭穿心,不得好死。”说完,狠狠的一脚踢翻了帐中的桌案,一股郁气仍无处发泄,于是转身大步的向帐外走了出去。
  辰轩目视着他走出,他又何尝不知此时只怕是已经必死无疑,只是难道真的要因为这样就搭上无辜人的性命吗?
  他环抱着自己的双肩,无力的倚着帐篷坐在地上。
  “阿梓,对不起。。。。。。。。。。。”
  
  佘征勋派人请辰轩去了大帐中,先是客套了一会儿才提出了一个建议。
  佘征勋本以为辰轩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他甚至希望辰轩直接推辞。谁知道辰轩听了他的提议之后,只是略加思索,就同意了,这下子轮到他自己呆住了。
  他只觉得心里微微的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提醒道:“此次不比上次,情势更加危险的,一旦弄不好就有可能。。。。。。”他希望辰轩开口拒绝,给自己一个机会,起码这样他的心里能好过些。
  辰轩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如果我真的死了,就让秦晟离开吧。他脾气虽然不好,但是是个好人。”
  他说的那么轻松,就像一年前胸有成竹的坐在他面前,微笑着提出自己的计划。
  两个人忽然沉默了,父亲多年的教育告诉佘征勋要面无表情,冷酷的同意,然后亲手送他上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佘征勋一直怔忡着,他甚至不知道辰轩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记得有人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大家都是一样,所以这和你没有关系。”
  他骗了他,忽然用手掩上了脸,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溢出,那些液体顺着手掌一直流到他的心里。他从不知道原来哀伤也可以这样汇流成河。
  
  佘征勋向众将军宣布辰轩要亲自带兵去突袭赫赫大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赫赫自从以前吃了暗亏后,就加强了防卫。赫赫国主又派了骁勇善战的二王子查鲁观领了八万精兵,加上原来的倒是有十万,看来已经是倾巢而出了。附子关中的士兵统共只有五万,防守尚且有些困难。况且近几次赫赫都只是袭扰为主,并不主动进攻。如今辰轩居然只要带区区一万人就要去袭营,这不是送死吗。
  段开雷甚至跳起来公开的叫嚣他的不服气:“大将军,您是不是昏了头了?太子和您又没仇。”
  这话却正是戳在了佘征勋的痛处,他警告段开雷不要信口雌黄,否则军法处置。谁知段开雷反而以为是他心虚,倒是越发的替辰轩说起话来。
  辰轩见他脸上的青筋都快起来了,怕他发怒罚了段开雷。于是开口朗声道:“这事是本王自己提出的,不关冠军侯的事儿。”
  段开雷愣在那里,呆呆道:“太子,您是不是也疯了?”
  辰轩笑笑道:“山人自有妙计,都不必担心的。”
  众人一听,以为他又是像上次一样有计谋化险为夷,自然不再反对。仅有两名将军尚不太信服,又见辰轩淡然自若的样子,也就不疑有他了。
  秦晟一直死死地捏着拳头,隐忍着。
  只有佘征勋听了他的话后,片刻的失神却又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于是第二天一早,辰轩就道练兵场点兵,他留下了自己带来的那一万人中的大半,除去家中有父母子女要供养的实际上带出的只有三千人。这三千人都是誓死要追随他的,秦晟本来也是要跟着的,他寻了个机会把他敲晕了交给姜离儿照顾。至于姜离儿,他给周瑞去了封信,希望以后能安顿她,不管这人是敌是友,如今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他了。
  佘征勋没有去送他,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动摇。他躲在大帐里一直到快到寅时,听见外面喧哗声不断,他方才苦笑:看来躲不过了。
  他刚一走出帐去就看见段开雷和其他的几名将领正硬要往里闯。
  一见他出来,段开雷立刻焦急的询问道:“大将军,太子都已经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派人去接应。”
  佘征勋微微的皱了下眉:“再等等,还没到时候。”
  段开雷一听几乎要跳了起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在等难道要给太子收尸吗?”
  “你放肆!谁叫你这么说话的,来人,带他下去重责三十。”
  “大将军,你罚我可以,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派兵出去?”
  佘征勋又道:“这个不用你管,到了时候我自然会派人去。”
  “大将军,您要是有顾虑,我老段愿意领兵出去,不就是杀个把赫赫人吗?怕个什么。”段开雷还是不死心道,边说便要命令身边的亲兵去点兵。
  “你站住!我命令你不许轻举妄动,否则军法处置。”
  段开雷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忽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子还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也不过是个嫉贤妒能的鼠辈,算我老段瞎了眼跟错了人。”说完转身就向练兵场走,边走边大喊:“愿意跟老子去救太子的就都站出来。”
  佘征勋看了看剩下的几名将军,他们也都用狐疑的眼神盯着自己。他忽然觉得疲惫至极。
  忽然另一个林将军对他单膝一跪扣了下首,上前几步追上了段开雷,道:“老哥,我和你去。”
  另外也有几个将军动摇了,他们纷纷的走到他面前,说着:“将军恕罪。”然后义无反顾的站到了段开雷一边。
  佘征勋看着剩下的三个将军,他们都是面无表情的冷眼旁观着。他于是怒喝道:“都无法无天了是不是?站出来的每个人都给我去行刑官处领罚,不尊军令每人一百大板。”
  那剩下的三个中有一个眼睛里面露出了些微的狡黠,其他两个微妙的表情也瞬间就被佘征勋捕捉到了。
  这时只听段开雷道:“我老段是个粗人,从没读过书,但也知道礼义廉耻。太子为了打退赫赫人,和咱们一样呆在这北疆受苦。他是个好人,未来也会是个好皇帝,这道理老段看得出。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了,等老段回来,把头赔给将军,就当是谢过将军这三年的提拔之恩吧。”
  其他人亦知他平日军令甚严,以前从未有人敢违背过他的意思,此时宁可被罚也要去救辰轩。他忽然庆幸:他的威望竟已经是这般高了。
  段开雷见他深思,以为他终是不愿,竟直接双膝跪地道:“大将军,别再等了。您难道忘了,太子救过您的命啊。”
  佘征勋脑中轰然一动,那些虚浮在他脑中的一点一滴通通回放了出来。那个人站在月下温柔的笑,他喝醉时眼中浓浓的无奈,现在通通化成了一把利剑,慢慢的凌迟着佘征勋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下令,谁都不准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里。本侯爷要亲自出马。”
  
辰轩番外 寒光照铁衣 (六)
  辰轩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挥手砍断了身边扑过来的一名赫赫士兵的腿。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战斗一开始他们就拼了命的杀!杀!杀!
  
  他从不知道原来从杀戮中自己竟然能得到一种快感,他放纵自己沉浸在其中。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他的喉咙想要干呕,利剑划过肢体的钝响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暂时忘却了身上几处伤口蔓延出的疼痛,忽视了身边越来越少的士兵。
  
  赫赫人暂时退了下去,他们始终不敢太过强攻,怕像上次一样中了埋伏。
  
  厮杀了整整一天他们如今被困在一个小山上,辰轩数了数剩下的人,只有不到三百个,而且都已经遍体鳞伤,疲惫不堪。他对着这些人笑了笑说:“你们听着,我现在允许你们临阵脱逃,如果能活着出去,就尽量向下冲吧。”
  
  众人沉默了,有人抬头道:“臣誓死追随太子,臣的全家都被赫赫所杀,被太子您选中作为亲卫,此时为了报恩也是为了报全家之仇。”
  
  剩下的士兵平时也是佩服辰轩的气度为人,此时竟没有一个人肯退后一步。
  
  辰轩看着他们,笑道:“好好,想不到本王如今死到临头还能有勇士相陪,能够战死沙场也值了。”说罢,他就下令士兵们聚集起来,抵御赫赫的下一次进攻。
  
  赫赫人有张牙舞爪的上来了,但是人数依然不多,辰轩明白他们是想耗光他们的体力,然后冲上来抓活的。他微微皱了下眉,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他绝对不要自己落到赫赫人手里。
  
  这场厮杀有持续了许久,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一个赫赫士兵手中的枪堪堪的斜刺进他的腹部,一阵剧痛,他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忽然陷入了那样的幻觉中,仿佛心梓正站在云端向他招着手,她温柔的笑着,再美丽的云也比不上她晶亮的眸子。
  
  他从那幻觉中挣脱出来,继续向前拼杀着。也许就这样死去,未尝不是个很好的结局。
  
  他似乎又出现幻觉了,山下竟然隐隐的传来了文朝军队进攻的鼓声。他苦笑了下,死到临头还不忘心存幻想,看来自己还真是活该。
  
  山下的鼓声似乎越来越急,赫赫人忽然向山下退去,有士兵开始惊讶的叫道:“我们的人来了,佘将军带着兵来了。”
  
  他用剑撑住自己的身体,向山下望去,那个人头盔上永远一尘不染的白樱此时因为激烈的厮杀变得有些凌乱,他忽然间想笑:“这个傻瓜。”
  
  赫赫人开始如潮水般向后退了,对于他们来说,眼前这个清秀的年轻将军简直就是恶魔。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砍断所有俘虏的胳膊,然后把他们通通活埋掉。他也会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队伍的后方,让你死的莫名其妙。佘征勋几乎是每个赫赫人心中的噩梦。
  
  赫赫的军营里有些微的混乱,这时只见士兵忽然从中间分开,队伍中央出来了一个骑马的人。
  
  佘征勋微微的打量眼前这个出来的年轻人,他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脸上却已经有了刀削般的严肃。他的瞳孔是和文朝人一样的黑色,而不是向其他赫赫人一样的淡蓝色。
  
  佘征勋知道这个就是赫赫的二王子,只见他只是出阵看了一眼,就下令赫赫士兵马上迅速的出击。
  
  他看出来了。这是佘征勋的第一个想法,这个二王子果然不简单。他这次出来的紧急,带的人只有区区两万,瞧对方的架势起码有六万。以一敌三他并不是没有打过,他训练的精英扶风骑虽然只有一万,但是却足以抵五万精兵。不过扶风骑擅长的是近军突击,向刀一样插到敌人的阵地中央,直取心脏。他于是下令极善弓箭的细柳营在侧面做内应,自己亲自带着扶风骑向二王子所在的中阵冲了过去。
  
  看着他冲过来的一刻,查鲁观就下令队伍迅速向中间聚集,奈何两边的赫赫卫队统统被对面射过来的弓箭拖住,竟迟迟无法聚合。
  
  佘征勋趁着这个空子已经直杀到查鲁观的眼前,查鲁观执枪在手,毫不畏惧的迎着他便冲了上去。两个人短暂的交了下手,佘征勋意识到眼前的青年武功不弱。只是他急于就辰轩,无心恋战,于是两人匆匆的打了个平手。
  
  佘征勋用枪挑开查鲁观的枪,手微微的向一侧一晃,查鲁观果然上当,伸手一格,却被佘征勋从马上用掌一推,就势险些摔下马来。等他赶紧夹紧了马肚。却发现佘征勋早已远去,上了山。他催马去追,却不想佘征勋回马就是一箭。他看着那只箭呼啸而至,只觉得胸口一痛,立时便从马上栽下。
  
  身边的亲兵一见,马上冲上去,护卫他离开。赫赫人逐渐退去。
  
  佘征勋上了山,还活着的士兵不足一百人。山上满上遍野的都是尸体,他忽然开始后怕,辰轩千万不要在这些尸体中。
  
  一直到有士兵大呼“找到了”,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气。直冲到辰轩身边,才发现他已站立不稳,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腰腹部的一处枪伤更是不停地汩汩冒着血。他吓了一跳,赶忙叫士兵把他抬回去。
  
  等到他们回到大营,秦晟和段开雷他们正咬着牙站在营门口。看见佘征勋带着辰轩回来,都焦急的围了上去。
  
  佘征勋欲将辰轩送入营帐,谁料却被秦晟一把推开,只听他冷冷道:“不劳佘将军费心,太子自然有人照顾。”说完就赶紧叫手下的亲兵将辰轩送了回去。
  
  佘征勋默不作声的收回手,他知道秦晟恼怒的原因。他弄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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