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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_3 严歌苓(现代)
  那百夫长回道“回太子,佘将军说了,如今战况凶险,实在不能擅离职守,还望太子海涵。”
  
  辰轩挥手让这名百夫长带路,他倒要看看这佘征勋搞什么把戏。
  
  待到正式到达军寨门口的时候,寨门口的守卫却不准他们通过,理由是将军没有命令,所以无论谁都都无法入内。
  
  秦晟跟了太子良久,脾气并不急躁,但此时也有些并不乐意:“那就快去通报你家将军,就说太子已经驾到。”
  
  守卫听了方才放长进去通报。过了良久,那个百夫长方才出来说将军命令放太子入营。
  
  谁知进了营中,护卫一定要辰轩他们下马步行。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在营中驰马。别说太子,就是皇上驾到也是一般。”
  
  秦晟听了终于忍耐不住,正想要发作却被辰轩一把拦住。
  
  辰轩道:“既然佘将军军令如此之严,本王也不好违背。”说着便拖了秦晟一起下马步行。
  
  行到佘征勋的中营,方才见到一个年轻的将军身着全副铠甲,见到辰轩也只是拱拱手作个揖,说:“臣盔甲在身,无法下拜,还望太子体谅。”
  
  辰轩深知此举不过是为给他个下马威,也便笑道:“将军不必多礼,本王今日初来,还望将军多多照拂还好。”
  
  佘征勋见他态度不错,也没有多做为难,仍是不亢不卑道:“太子严重,只是边关苦寒一切不比京城,还望太子不要介意才好。”
  
  辰轩又道:“将军辛苦,本王亦不是娇惯之人,和众将军相同便可,不必劳师动众。”说完这话,方才仔细的打量佘征勋。只见此人是一年轻男子,长的倒是玉树临风,英姿挺拔,若不是眉宇之间一团英气,丝毫看不出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又想起听周瑞说此人今年二十三岁,倒觉得看上去稍显年轻。
  
  佘征勋见他盯着自己打量,有些薄怒,于是严肃道:“太子旅途想是劳累了,来人,送太子去大帐休息。”
  
  说罢竟也不再看辰轩等一眼,径自转身回自己的军帐去了。
  
  秦晟稍有些愤愤不平:“这佘征勋也太傲了点吧。”
  
  辰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倒着实有意思,他想。
  
第七章
  心梓不知道听到消息的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今天一早她正在秀章殿陪皇后说话,辰轩的太子东宫忽然有人来报。
  
  消息有两个,第一个,辰轩已经顺利的到达了北疆,他派人送了一封信回来报个平安。
  
  第二个,太子妃苏氏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这两个消息对于郭皇后来说都是好消息,心梓的心在听说第二个消息的时候开始慢慢的下沉,她都明白的,可是在听说了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她匆匆的告退,回到自己的宫里,终是抑制不住,趴在床上谁叫都不肯起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白露走了进来,劝她吃饭。
  
  她不肯,白露看着她说:“当初主子走的时候曾经把影门托付与你,可你如今便是如此对待她的嘱托的嘛?早知是如此我便不该过来,当初随了主子去了便是。”
  
  心梓被她的话激了,她勉强撑起身子吃了几口饭,味如嚼蜡,呆了半响方才委屈道:“白露,我。。。。我心里难过。”
  
  白露何尝不知,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于是坐在她的床边,温柔的哄她道:“什么都别说了,先吃了饭,你答应了太子要快快长大的。”
  
  不提辰轩还罢,一提他心梓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他走的这两个多月,心梓才体会到他为了她扛下了多少,宫中的人本就对皇后宫的人爱理不理,知道她身份尴尬对她不是不屑于理会就是冷嘲热讽。
  
  昨天辰宇还问她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她没有办法回答,她记得自己答应过他要好好的,想到这里,她强忍着悲痛努力地开始一口口的吞咽着饭菜。
  
  太子妃怀孕的消息迅速的在宫里传播开来,辰轩在北疆取得大捷的消息同时被佘征勋上报了。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元帝很是高兴,于是下令在大正殿赐宴,所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出席。
  
  心梓本来还是想着宴会开上后就偷偷的溜掉,谁知道宴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把她绊住了。
  
  她正闷闷地夹着桌前的菜,间或听身边的郭皇后说说话。正在这时只见元帝冲着一名内侍招了招手,接着就有宫人大声的奏报阮昭仪到。
  
  心梓看着缓步走来的阮昭仪,几年前的变故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她还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心梓几乎可以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后就是元帝最宠爱的女儿——安国公主闻曦紫。
  
  元帝望着他美丽的妃子,向她伸出了手,阮昭仪淡然一笑随即坐在元帝右边空出的座椅上。
  
  闻曦紫则是直接就扑到了元帝的怀里撒着娇:“父皇,您说过忙完了就带我去珠玉宫玩的。”
  
  元帝抱着她哄到:“好好,先到你母妃那里坐下去,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要有点公主的样子,别老是蹦蹦跳跳的。”
  
  闻曦紫瘪了瘪嘴:“我才不要呢,整天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仪态,我都快累着了,父皇,明天不如我过去陪你吧。”
  
  元帝只是看着她笑,哄她乖乖的坐到座位上后。就开始和阮昭仪低头私语了几句。
  
  心梓偷偷的打量了下身边皇后的脸色,只见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神色淡然。
  
  心梓心里略有些不安:阮昭仪如今这般高调出来只怕对于郭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酒过三旬,元帝似乎有些微醉。他摆了摆手示意群臣安静,随后他身边的内侍便出来宣旨: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昭仪阮氏,随侍十载,深得朕心,今特封为贵妃。其兄虽有不恭之状,念其于社稷百姓有功,罪不及其子孙。如今国家存亡,正是报效皇恩之时。特赦令阮氏之子阮安乾官复原职,命其统南疆旧部。
  
  钦此。
  
  听完了这样一道圣旨,在场的大部分官员都有些懵了,有些人甚至忘了谢恩。一直到忽然有一个声音传出:“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这才跟着高呼。
  
  心梓向朝臣堆里看去,却是佘氏的老将军,佘征勋的父亲。她心中顿时一惊:元帝这是要重新启用阮氏?那辰轩在佘征勋那边岂不是相当危险。
  
  接下来元帝又封赏了太子妃和她的家族。只是与阮氏比起来,这点恩宠似乎小了很多,朝臣们都用眼神互相询问着,有机灵的几乎立刻就起身向阮昭仪敬酒。
  
  心梓心中郁郁一直有事,元帝对于阮氏的启用意味着对于郭氏的新一轮打压开始了。她望着宴上的郭老丞相,面色倒还是平静,只是似乎又老了很多。至于国舅则只是默默地喝着桌子上的酒,一言不发。她又看了看元帝,通明的烛火照着帝王的面孔严肃,心梓似乎可以清晰地觉察到元帝嘴角微微带着的一点笑意和眼晴里一闪而逝的精光。
  
  过了几天,心梓就清晰的感觉到了朝堂上的变动带给后宫的冲击。对于皇后的秀章宫,宫中的大小内侍和宫人更加不放在心上了。供给用度都有些不足,就算领来了也有一部分是残次货。琴儿和斐儿有几次都被内务府的太监气得直哭。心梓只是淡淡的叫她们忍了,要知道更加艰难的日子还在后面呢。她开始用比平时多了百倍的时间看管辰宇,不让他出去乱跑。
  
  这天心梓带着琴儿和斐儿在花园里闲逛,忽然看见前方有人落入了水中,到河边一看,却见太子宫里的小秀正焦急的喊着救命。心梓顿时大惊,她想也不想就跳入了水中,拼了命似的把太子妃向上托着,直到她终于被赶来的侍卫抬上了岸。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太子妃回到呈泰殿方才离去。
  
  湿淋淋的回了秀章殿,白露埋怨她说:“这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可还不是个定数,宫里面瞄着她的人多了去了。您又何苦要搭上自己的命呢?”
  
  心梓听了这话,换衣的手微微的顿了顿。她与太子妃本身没有什么交情,甚至面都没见过几次。可她却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活着,因为这是辰轩的第一个孩子。
  
  元帝听说了以后勃然大怒,下令彻查此事。然而太子妃和侍女都只说是突然冲出了的人影把她撞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摸样。元帝安抚了苏氏,于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氏曾经派过人来谢谢心梓的救命之恩,心梓淡然的回了礼,从这以后她经常去看望太子妃,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她可怜。大概是因为救过她的命吧,太子妃和她很是亲近。
  只是心梓有几天怎么也不肯理白露。白露知道她是心存别扭,也是离她远远地。
  
  太子妃苏氏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心梓无法有一天把白露叫了过来,清河公主曾经下过命令在心梓十八岁之前是不可以动用影门的力量的。心梓听了她的解释也只是叹了口气。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心梓的噩梦终于变成真实的了。她半夜从梦中惊醒,听见宫中有些混乱。叫来白露一问,白露犹豫了一下告诉她说:“公主,太子妃小产了。”
  
  心梓猛地一惊,天空上忽的闪过一道炸雷,瞬间她就感觉到冷汗遍布了全身。她死咬着牙,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能而悲哀。
  
  一直过了一个多月,她才又一次去了太子妃宫中,却发现那个本来明媚的女子呆呆的望着窗外发呆。她走过去把窗子关上:“你身体不好,不能着凉。”
  
  她静坐了半响也不见太子妃说话,正当她转身要告辞的时候。太子妃忽然张口唤道:“心梓,你留下陪陪我好不好?”心梓心中一痛,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呢。只是她始终没有办法对于她的身份不去介怀。
  
  “太子和我说过,这个宫里只有你,母后和七皇子不会害我。”她苦笑了声道:“我听别人议论过你,你很爱他对不对?”
  
  心梓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她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太子妃又道:“新婚的第一夜他就和我说了,他爱的只有你一个,可我从不后悔嫁给他,他说既然娶了我就会好好地待我。我并不想和你抢什么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他给了我,我却没能把他留下来。我。。。。。。。。。。。”她忽然哽咽着说不下去。
  
  心梓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一路上眼泪不停的向下掉,辰轩是不想教她经历这些才会去娶别人,他的心从没有背弃过自己的誓言。可是太子妃呢?这样子对她真的公平吗?她是个何其无辜的女子,只是生生的在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被拖进了属于他们的战争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自私,虚伪又无能。
  
  心梓边跑边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造成这些伤害的那个罪魁祸首下地狱。
  
  然而老天也似乎总喜欢雪上加霜,而不是雪中送碳。
  
  兴国六年,距离当初的阮氏获罪尚且不足三年,郭氏便又重蹈了覆辙。
  
  首先是相国府中着了小偷,这本是小事,谁知第二天便有人在大理寺门前击鼓,大理寺卿不敢擅断,于是将这人偷偷带进宫面见元帝。
  
  元帝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当堂大发雷霆,言及郭氏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一事,当堂罢了相位。
  
  而在搜查郭氏府坻之时又搜出了数量众多的信件,证明郭氏与西秦来往甚密。加之有人奏报说阮氏的谋反案件也与郭氏有关。
  
  元帝下旨,郭氏的一门老小尽数下狱。
  
  心梓这日中午困倦非常,小睡了一阵,想着要去给郭皇后请安。谁知刚刚行至秀章殿的门前,却只见门外宫禁森严,元帝身边的近侍曲泉,正守在门外。
  
  “公主……”曲泉见她向步入殿内,急忙出言劝阻。
  
  心梓会意,很听话的恭敬地退至门边守着,元帝许久未曾踏入秀章殿一步,如今突然赶到,怕是不是什么好事。
  
  秀章殿的大门始终是紧闭的,旁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丝毫动静,如此一来显得更加的诡异非常。心梓暗暗的有些心焦。
  
  正在忐忑不安之际,屋里忽然传来了好大的一阵动静,像是有东西砸于地上碎裂的声音。心梓将手掌扣得紧紧的,一旁的曲泉却是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淡然摸样。
  
  “忘恩负义……郭家……那个狐狸精……”显然是郭皇后的声音,尖利中带着一丝歇斯里地。
  
  元帝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心梓努力地屏住了呼吸,发现曲泉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就又低垂下去。
  
  过了许久,殿内复又传来了一个稳重威严的男声,却同样的含糊让人听不清楚,心梓的耳力再好,也只听见了其中的几个模糊的字。
  
  “清研……萧国……容忍够了……”
  
  清研?心梓知道这是阿娘的名字,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洞中,浑身冰冷。
  
  元帝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无比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妒妇!朕废了你也不为过!”
  
  心梓还没来得及错愕,大门已经被一脚踢开,元帝大步自秀章殿中步出,几乎是怒发冲冠,却在看清站在门旁的她以后,恍惚了一下,然后复又怒容满面的离去。
  
  心梓几乎来不及行礼,等到元帝已经走远了,方才想起刚刚的失礼。她咬了咬牙推开了秀章殿的门。
  
  郭皇后跪坐于地上,平日里的高贵气质此时荡然无存,只是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方才用手帕小心的擦掉了眼睛中的眼泪。
  
  “阿梓,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却隐隐的透出心如死灰的悲凉。
  
  “母后……”她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刚刚听少成说,轩哥哥又打了胜仗,父皇想要宣他回来庆功。”
  
  一听见这个,郭皇后立刻强打起了精神,紧攥住她的手,道:“绝对不可以让他回来,绝对不可以。”她的声音中已经多了一丝颤抖,“现在只剩下轩儿和宇儿了。”
  
  心梓没有吭声,这个外表上母仪天下,光鲜无尽的女人,此时也不过是个担心儿子的普普通通的母亲罢了。
  
  她忽然觉得害怕,刚刚元帝说出的话重新又唤起了她心中的疑惑,难不成阿娘当初和亲萧国和眼前的这个人有关?那辰轩知不知道?她看着郭皇后瞬间憔悴十年的容颜,心口一阵发痛。
  
  元帝废后的旨意在第二天的晌午送至了秀章殿中,此时的郭皇后已经平静下来,冷笑着接下了旨意。
  
  前来宣旨的是曲泉,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内侍,手中端着一个盘子,元帝的意思是如果她有一点点违逆的举动,就立刻赐死。
  
  “呵呵,曲公公,烦劳你去和陛下说一声,就说我等着看他的下场。”郭皇后诡异的笑了一下,“欠的总是要还的。”
  
  这话本来应该是大不敬,应该被诛九族的,然而郭氏现在剩下的人早就不多了,曲泉面色无波的对着郭皇后拱手行了个礼道:“娘娘,得罪了。”
  
  身后有内侍上来,除下了她身上的凤冠凤袍,同时收缴了皇后统领六宫的印玺。
  
  等到郭氏的案件告了一段落,元帝很宽大的只是将郭氏的直系诛杀殆尽,而没有牵连到旁支。
  
  阮氏自然是被平反了,阮镇纲被追封为一等忠勇公,而他的儿子阮安乾则是官复原职,世袭了平远侯的爵位,继续统领南疆的军队。阮昭仪被立为中宫之主。
  
  元帝对阮氏一门的恩宠也已经达到了顶峰。
  
  
第八章
  第八章
  心梓走进内务府,那些内监仿佛没看到她一般,继续围在火炉旁边说说笑笑着。她见没有人理她,就小声开口道:“能不能给我一点炭?”
  
  仍然是没人理她,心梓站在那里半天才有一个太监用手掏了掏耳朵说:“哎呦!这不是熙宁公主吗?奴才给您请安了,今儿怎么有空到咱们这清水衙门来逛逛啊?”口中说着请安却连手都没动一下。
  
  心梓咬了咬牙道:“能不能给我些炭?”
  
  “您宫里的炭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要啦?昨天不是刚刚都贡到各宫去了嘛?”
  
  “昨天那些全是炭渣子,根本烧不起来。”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炭渣偏生也少得可怜。
  
  “您这么说可就折杀奴才了,这如今可是非比寻常了,这前两天皇后娘娘还问起过怎么如今开销这么大?奴才们可不敢擅自做主,您还是去秀章殿问问吧。”
  
  秀章殿?那个皇后居住的宫殿如今已经换了主人。她都要已经记不得去过多少次了,每次都要在门口跪着等直到皇后娘娘心情好了。
  
  元帝把她和辰宇交给阮皇后抚养,人前她们似乎是一切照常。然而背了人,她们只能缩在一个小小的偏殿里。索性辰宇的平王的帽子还没被摘掉,他依然能照常的上学,习武。只是母后就可怜了,她偷偷的叫白露去看过,这几天又病了。被辰宇知道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她叹了口气,心知这些人是存心刁难。也就不再和他们废话转身走了。她还要再去一下太医院,好歹弄一点药材出来。
  
  太医院的孙太医以前受过母后的一些恩惠,如今只怕是唯一肯帮她们的人了。
  
  她怀里揣着孙太医偷偷塞给她的一点退烧药走在回去的路上,被人发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的刁难。
  
  她急匆匆的走着,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已经开始偷偷跟着她了,等到她发现自己一群内侍围住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皇妹这急匆匆的是去哪儿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礼王闻辰承。
  
  心梓咬了下嘴唇,看来这下子又不能幸免了。她索性冷静下来,抬头对闻辰承微笑道:“见过三皇兄。”
  
  闻辰承见她一笑而过,本想捉弄下她,这下竟没了借口。看见她怀里微微有些鼓,于是痞笑着凑过去道:“皇妹倒还记得我这个皇兄呢?恩。那就给皇兄看看你这藏得是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手竟然已经直接向心梓的怀里摸了过去。
  
  心梓吓了一跳,赶忙一躲。闻辰承摸了个空,有些恼了,竟直接向她扑了过去。心梓躲得十分狼狈,脸上因为怒气染上了红晕。闻辰承本就是为了看她生气,此时一见立刻便得意的哈哈大笑。
  
  忽然衣襟被人拉住,心梓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使劲抽手,闻辰承反而越扯越紧。狼狈之中,一段衣袖“哧啦”一声便被扯掉,露出一段洁白如雪的玉臂。怀里的药也随之散落了一地。
  
  心梓死咬着牙不肯吭声,她死死地抱着臂。闻辰承见她竟然穿的只是两件单衣,一下子也愣了,又一看周围的几个内侍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心梓在看,忍不住大怒喝道:“都看什么,还不给我滚。”众人一见他恼了,吓得赶忙各自散去。
  
  “慢着,去叫我宫里的湘绣,叫她带几件冬衣过来。”他又吩咐道:“今天的事儿要是被我知道哪个敢在背后嚼舌头,我就撕了他的嘴,听明白没有?”
  
  那些内侍忙不迭的跪下遵命,一个个飞似的跑了。
  
  心梓死死地盯着地面,恨得牙缝都痒痒。忽然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抬头一看,闻辰承正抓着自己的衣服,神情颇有些不自在的嘟囔着:“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多穿点出来,也不知道是勾引谁。”他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把衣服稳稳当当的披在心梓的身上。
  
  心梓不说话,只是把那衣服往下一拉,随手便扔在了地上,冷冷道:“不劳礼王费心,反正不会搅扰了您便是。也用不着您施舍”
  
  闻辰承一听她这话,又见她扔了衣服,不怒反笑:“好啊,既然你喜欢这么走回去也成,倒教大家都看看这便是郭庶人教出来的公主。”
  
  “你!”心梓此时恨不得咬他两口,却偏偏只能把怒火往肚里咽。
  
  闻辰承见她低头不语,俯身捡起地上的衣服重又给她披上:“别那么倔才乖。”
  
  衣服迅速的送来了,心梓把闻辰承的外衣仍在地上,接过湘绣递来的冬衣,一点不客气就穿在身上。她整了整衣服,也不道声谢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的药还在地上,折回去却见闻辰承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把那些散落的药材捡起来装在手帕里。见她回来就大大咧咧的往她眼前一递:“不就是些破药材吗?至于这么不要命嘛?”心梓一言不发的接过手帕。
  
  闻辰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了目光。这时他注意到身边的湘绣,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湘绣被他用这种眼神一盯顿时后背都发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半响,他语带威胁道:“我不想这事让母后知道,你听懂了吗?”
  
  湘绣赶忙应了声“是”,辰承挥手示意她滚,她急忙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辰承站在原地,想起刚刚看见的心梓雪白的手臂,心里忽然一阵烦躁。他用力踢了踢旁边的那颗桂树,低声咒骂了一句。
  
  心梓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的溜回了自己和辰宇暂时居住的小偏殿。眼见到了下学的时辰,却不见辰宇出来迎她,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一进殿就见琴儿迎了出来,着急道:“公主,不好了,刚刚平王下学回来,不知道听谁说的主子病重的消息,趁着奴婢忙着照顾斐儿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奴婢看八成是去秀章殿了。”她不敢再称皇后,只好改口叫主子。
  
  心梓听了,稍一思索便道:“你马上带着这些药材去凌波宫,交给白露叫她赶快煎了。至于辰宇我亲去找。”
  
  琴儿赶忙道:“公主,您千万小心,别像上次似的。”
  
  心梓冲她笑笑:“别担心,快去吧。”
  
  送着琴儿离开,她才健步如飞的向秀章殿赶去。
  
  辰宇跪在秀章殿的外面已经很久了,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他打了个哆嗦,想起寒冷的凌波宫,还有母后的病,努力地坚持着。
  
  可是真冷啊!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快没有知觉了。他努力地用嘴向手上呵了口气,没想到呼出的是同样冰冷的气体。他快坚持不住了,上次阿姐也是这样在这里整整跪了一夜吗?他忽然不敢想象。他是个男人,哥哥临走的时候告诉他要照顾母后。可是他没用。哥哥会不会对自己失望呢?还有父皇,前几天还拉着他的手夸他武功学得好,可是一转眼就把母后打入了冷宫。他和阿姐被放到阮昭仪宫里,一开始还好,后来那女人做了皇后就开始把她们扔在一边不去理会,父皇也不肯见他。阿姐拼了命的护着他,如今也该他来做些事情了。
  
  还是冷,他试着挪了挪胳膊,发现似乎已经被冻僵了。混混沉沉中最后一个印象似乎是看见阿姐叫着他的名字向他跑了过来。
  
  心梓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辰宇,心如刀割。从小一起长大,辰宇一直很乖的听她的话,比亲生的弟弟还要亲。此刻如果不是被逼得急了又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下跪。有几次辰宇回来身上都带着伤,问他他也不说。心梓知道定是其他妃子们生的皇子故意刁难。那次因为打架,辰宇被元帝杖责了三十,却一声也没吭。晚上回来她照例教他修习武艺的时候,竟然吐了血,她为了求一点点伤药跪在冷雨中等了整整一宿。
  
  这孩子怕是已经明白过来了吧。如果可能她不希望他卷入这所有的纷争中,快快乐乐的长大该有多好。
  
  到了半夜的时候,辰宇开始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不停地打着摆子,身上甚至开始发黑。把剩下的药给他灌下去了一点,心梓叫琴儿打了盆井水开始不断地擦拭着他的身体,希望温度能降下来。然而终究是没用的,温度始终没有降低。
  
  心梓咬了咬牙,决定去找人。
  
  她走道秀章殿想请打更的婆子帮忙通传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听见有人问了句:“谁啊?”一见是她立刻不耐烦道:“原来是公主啊,这大半夜的又有什么事儿啊。要是没事奴婢可就歇着去了。”
  
  “我要见皇后,请她帮忙给传位太医,平王病得很重。”
  
  那婆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冷笑道:“主子们都已经歇下了,奴婢可不敢去惊扰。您那还是回去吧,没准平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己好了呢。”
  
  心梓听了这话,仍是低低的恳求到:“求求您了,就帮我通传一下吧。”
  
  那婆子看着她眼珠转了转半开玩笑道:“也行,瞧奴婢这鞋子脏了,公主殿下若是不介意,替奴婢擦擦,奴婢就去试试。”
  
  心梓一听,只觉得气血上涌,她稳住了心神,蹲下去用袖子将那婆子的鞋擦得干干净净方才起身道:“这下可以了吧?”
  
  那婆子呆住了,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心梓真的给自己擦了鞋子。自己有言在先,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通传。
  
  过了好一阵,那婆子走了出来,面无表情道:“娘娘说知道了,教您明天再过来。”
  
  心梓心中一惊:“你有没有告诉她平王已经快不行了?”
  
  那婆子极是恼怒的挥了挥手道:“快走吧,快走吧,都告诉你了,还白白的叫我挨了顿骂。”说完就直接将心梓连推带搡的撵了出去。
  
  心梓这下真的感觉走投无路了,她慢慢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天上已经开始飘下了小小的雪花。
  
  不行,一定要救辰宇。她想着也许只剩下这最后一种法子了,她转身义无反顾的向大正殿的方向走去。
  
  走到了大正殿才发现情况并不像想象的那般简单,守宫的侍卫将他拦下,说是圣上没有召见,而且现在圣上正在和汉王辰坤商议要事,下令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要想通报就得等。
  
  心梓哆哆嗦嗦的站在雪地里等,有个守宫的侍卫长官见她可怜,随手拿了件棉袄叫她披上。她到了谢仍是站在那里苦苦的等待着。
  
  她在赌,赌元帝虎毒不食子,可是想到辰轩的下场又禁不住心寒。
  
  雪越下越大,又过了良久,只见汉王辰坤带着贴身侍从缓缓的走出。看见她一身狼狈的站在雪地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莞尔的一笑,将贴身的内侍叫过来耳语了几句。
  走过了心梓旁边,他故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才离去。
  
  心梓平时本是极是讨厌他的眼神,让她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狼眼,死死地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带着一种嗜血的光芒。
  
  心梓想要赶快见到元帝,她正要开口拜托那些侍卫。谁知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强行的拖走,她拼了命的挣扎着,却发现眼前的几名侍卫仿佛都视而不见。她狠狠地咬了下去,那只手不但没有松反而更加大力的拖扯她,直到她人被拽到了一辆车驾上摁住。
  
  那双手松开了,她狼狈的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只手伸了过来,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用手使劲的想要拉开那只手,谁想那人的力气极大,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喘不过气来。渐渐的两眼发黑,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那人将她整个翻过来,用手在她身上肆意的摸索着。她只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蜷在一边开始干呕。
  
  那人待她呕完了,才一把将她拖了起来,直接带进了自己的呈福殿。
  
  心梓被那人一把摔进屋子里,她本能的迅速站起,两只手握拳,眼睛也在拼命地搜索着可以自卫的物体。
  
  在她的对面,汉王闻辰坤淡然的笑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
  
  她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点动作,立刻就咬舌自尽。
  
  这时只见闻辰坤却忽然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叫宫女倒了杯茶,自顾自得喝了起来。
  
  心梓一阵狐疑,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闻辰坤喝完了手中的茶水,开始慢慢的度到心梓的身边,见她仍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不用白费力气了,你难道想叫我那位好七弟和你一起去死吗?”
  
  心梓咬牙道:“没想到,汉王殿下也是个禽兽之流。对义妹无礼这种事你也做得出。”
  
  辰坤听了以后反倒哈哈大笑:“本王调戏你?那我的好大哥算什么?是不是已经秽乱宫闺了啊?还有三弟,你穿他的衣服不是野蛮开心的吗?怎么这会儿反倒说我对你无礼?”
  
  他眼睛里闪出了戏谑:“还是说,你自己愿意的就不算无礼。”
  
  心梓听了一阵沉默,他在宫中的耳目竟是如此之广,连今天下午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感到讽刺,不知道元帝知不知道他的好儿子背着他在宫中安插了这么多眼线。
  
  辰坤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服了软。盯着她道:“本王可以去救七弟,毕竟是兄弟本王也不想看着他死。”
  
  心梓直视他的目光,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辰坤脸上出现了一种危险的光,他把心梓逼至墙角,用手撑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的?”他猛的用手掐住心梓的下巴,恶狠狠道:“本王只想知道大哥看上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第九章
  粗重的呼吸带着热气喷在心梓的脸上,她一阵恶心,乘着闻辰坤不备,猛然抬腿撞击闻辰坤的小腹。奈何她力气太小,只是将闻辰坤撞得弯了下腰,并没有完全的放开对她的钳制,反而趁机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心梓一痛,忍不住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挣扎了半响,已然没了力气。谁料这时闻辰坤却突然放手松开了她。
  她趁着这个机会赶忙躲到一边,两眼戒备的瞧着他。
  闻辰坤突然邪邪的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本王对强迫别人不感兴趣。”说完又凑到她耳边道:“本王什么都不必做,总有一天你会跑来求本王。”
  他说的笃定,心梓却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看见了只是得意的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般言道:“好了,现在该去救救本王的好七弟了,若是拖得太久烧成了傻子,那倒真是万幸了。”
  心梓这时才猛然想起辰宇的病情,着急起来,也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她尚在怔忡,却被辰坤一把拉住向门外走去,心里一惊便立刻想要挣脱。
  “怎么你不想救他?”那人半是认真的道:“那我们就不去好了。”
  心梓沉默不言,任他拉着向绣章宫后边的小偏殿走过去。
  
  一路上辰坤命令侍卫们噤声去叫心腹的太医。他则拉着心梓掩过绣章殿的耳目直接到了偏殿。
  一进屋、就感觉到一阵冷意袭来,这屋里阴冷阴冷的,竟然还没有外面暖和。辰宇脸色潮红,浑身不停的发抖。有两个宫女正把所有厚实的东西往辰宇身上压着,两个人也都只穿着几件单衣,有一个脸色蜡黄,显然也是病着。
  辰坤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母后竟然做的如此恨绝,看来显然是对郭氏恨之入骨了。
  “斐儿,你不是还病着?怎么能起来?快歇着去。”
  “主子,七皇子病得这么厉害,奴婢怎么能躺的下呢?奴婢和姐姐已经把所有的法子都用过了,可是这烧还是不退,这可怎么办啊?”斐儿说着,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她再一抬头,看见汉王闻辰坤,顿时一愣:“公主,汉王怎麽会在这儿?”又想到事情变成这样全是因此人而起,忍不住悲愤道:“不劳汉王费心,请您回去吧。”
  闻辰坤冷冷一笑正要开口训斥,却没想心梓先开了口:
  “斐儿,不得无礼,听话,琴儿你扶她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本宫在就行了。”
  她平日里随和,甚少在两人面前自称本宫,如今此话一出竟然隐隐有了些命令的意味。又见她的态度斩钉截铁,斐儿也是一愣,继而忿忿的推开琴儿开门走出去。琴儿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后者眸中闪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她微叹了口气,转身追上妹妹。
  心梓见她们走了,总算松了口气,说了声:“婢子们不懂事,殿下不要怪罪。”便赶忙上前查看辰宇的状况。
  闻辰坤凑上去在她耳边低低道:“没想到皇妹还是蛮识时务的,这样最好。”
  心梓一心扑在辰宇身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很快太医便来了,还带来了很多药材。辰坤又叫人去取了炭火,屋子里这才暖和起来。心梓忙拿出去叫琴儿煎了,又谢过了太医,方才坐下继续帮辰宇擦着身上的冷汗。
  辰坤见她不理会自己,反倒对个太医道谢,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那太医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瞥,吓得浑身是汗,赶忙告退。这位汉王殿下的阴冷是宫里出了名的,皇上又是如斯宠爱,开罪了他只怕小命就玩完了。
  这位太医回去后着实苦恼了一番,看汉王的意思是想帮熙宁公主的,可皇后娘娘那里又下了密令。这两边都不讨好,可怎生是好?他思来想去,第二天便立刻上奏有急事回家暂休。这太医院又不少他一个人,棘手的活还是交给别人去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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